草原上的情人节-真情·灵魂篇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回家看看

    赵栓考上重点中学,离开偏僻的农村,到城里读书去了。离家时,爹妈反复交代:要认真学习,遵守校规,还要学会惦记人,别出了门就把家忘了。爹妈的话,赵栓都牢牢记在心里。

    这天晚上,赵栓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这样一则故事:一个俄罗斯少年,骑马冒雨夜行30里回家看望父母,仅仅说了一句“我爱你们”,竟使父母幸福得差点晕倒。

    赵栓由此突发奇想:我何不也趁晚上回家一趟,让爹妈也狠狠地幸福一回呢?说干就干,他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推出自行车,出了校门就精神抖擞地上路了。

    从学校到家里足足40里路,其中还有不少山路,再加上天空乌沉沉的,月光也时隐时现,没过多久竟又下起雨来了,而且愈下愈大。雨水顺着赵栓的脸颊一个劲地往下淌。

    赵栓没有被吓倒,只是想着快点到家,见了爹妈只说一句话:“我想你们,特来看看你们。”爹妈一定会激动,会感到幸福,会高兴得眉开眼笑,甚至手足无措。

    赵栓冒雨蹬了3个多小时的车,终于一身雨水半身泥浆地到了家。村子里没有一点灯光,家里也黑乎乎的没一点声响,赵栓急忙敲门。

    屋里传出妈的声音:“半夜三更的,是谁呀?”

    赵栓忙说:“妈,是我呀!”

    爹妈听出是儿子的声音,似乎慌了手脚,磕磕碰碰点亮了油灯,连外套都顾不上披,就一个举灯,一个拔门闩,开门一看,见儿子这副模样,两人的脸面都惊恐得变了形。

    妈问:“栓子,出、出啥事啦?”

    赵栓说:“没啥事,我只是想着回来看看你们。”

    妈急了:“什么?没事你为啥冒着这么大的雨深更半夜大老远赶回来?看看我们,我们有啥好看的?到底出了啥事?快对妈说,别埋在心里,啊!”她边说边替儿子抹脸上的水珠。

    爹递过一条毛巾,不说话,只是紧蹙双眉,两眼死死地盯着儿子的眼睛,想看出点秘密来。

    爹妈见儿子滴水不漏,只得先料理他换衣服,还烧了几个蛋让他吃。

    趁儿子吃鸡蛋时,妈又凑上来悄悄地问道:“栓子,是不是在学校里惹事啦?有啥事跟妈说,你爹脾气不好,我不告诉他。”

    可儿子还是那句话:“妈,我不骗你,真的啥事也没有。”

    赵栓吃完鸡蛋,想到明天要起早,便上床躺下了。他听见爹妈在房间里嘀咕着,这使他心里很不好受。

    第二天一大早,赵栓起床不见爹,就问妈:“爹呢?”

    妈说:“他昨晚上就走了。”

    “去哪了?”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说实话,我们放心不下,他就连夜去你们学校看看,到底出了啥事。你这孩子,今后有啥事要直说,要知道,我们是你的爹和妈呀!”

    (吴文昶讲述)

    草原上的情人节

    刘斌是一位援藏的上海籍教师,大学毕业就去茫茫大草原教书,已经两年多了。听到自己的同学在繁华的城市有的已经成家立业,有的工作上业绩辉煌,刘斌的心里难免有点酸溜溜的,他已经多次要家人找人往回调动,可至今还无音讯,眼看情人节要到了,心中不觉平添了几分孤独。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刘斌走进教室,看见满屋子里全是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刘斌忙打起精神开始上课。这是一节美术课,孩子们一边画画一边和刘斌聊起天来,没出过草原的孩子们总有着无数的问题要问刘斌。

    班里有一个调皮鬼,叫阿平,他先开了口:“老师,什么是情人节呀?我姐说阿东哥约她到城里去过情人节,我姐可高兴了,我怎么从没过过这个节呀?”这一问又勾起了刘斌的伤心事,他勉强镇定了心神,答道:“情人节是给相爱的人过的节日,每年二月十四日有情人就在一起过节,等你长大后有了女朋友,就会过这个节了。”

    “哦,那刘老师你过不过这个节呀?”

    一个叫小秀的学生抢着说:“笨蛋,当然过了,刘老师这么帅,肯定有女朋友,是不是刘老师?”刘斌听了苦笑了一下。

    阿平又说:“刘老师,你女朋友也是老师吧?情人节时让她到我们这过节吧,我把我们家的巴特给你们骑。”阿平家的巴特是这一片大草原上最好的马,轻易可不给别人骑的。

    刘斌掩饰着自己的心绪,说:“她也在很远的地方教书,电话联系不上的,我们不能一起过节,谢谢同学们了。”

    阿平失望地问:“刘老师,有多远呀?”

    “翻过三座大山,走过四个寨子,那里有所小学,她就在里面教书,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写信。”刘斌故意说得远一点,让学生们死心,要不再问下去可就没完没了啦!

    下课后,刘斌就到办公室写申请,他太想回他的上海老家了,这是他的第二份回乡申请。

    再过一天就是情人节了,早上,刘斌去教室上课,突然,来了两个老乡,他们正是阿平和小秀的父亲,他们跑来说两个小家伙离家出走了,还骑走了那匹叫巴特的马。刘斌一听急得团团转,他到班里询问也没人知道他俩的音信,刘斌赶紧和乡亲们一起在大草原上寻找,可河边、山上都没有他们的影子。刘斌嗓子也喊哑了,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他们,晚上起风了,在乡亲们的百般劝阻下,刘斌才无奈地回到宿舍,可班里丢失了两个学生,这可是惊天动地的事儿啊,刘斌在宿舍里急得团团转,片刻后又骑着马出去了,可找了一夜还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校长让刘斌先去上课,下课后再安排同学去找,课上到一半,突然,班里同学的眼光“刷”地全往门口看,刘斌惊异地回头一望,只见一个男孩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门口,嗨,竟然是阿平回来了,他满头满脸全是灰,衣服也破了。刘斌扔下粉笔跑过去,一把将阿平搂在怀里,焦急地问:“你没事吧?小秀呢?”谁知阿平居然高兴地说:“刘老师,我把你女朋友找来了,你们可以一起过情人节了!”

    “女朋友?”刘斌大吃一惊,那天上课时,他只是怕孩子们失望,才把心里的渴望编成故事,其实他根本没有女朋友,也根本没有谈过恋爱呀!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笑吟吟地说了一声:“是我呀!”刘斌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眼镜的挺秀气的姑娘,拉着小秀的手走进了教室,刘斌一头雾水:“我不……”

    “你想不到我会来吧?”那姑娘打断了刘斌的话,又上来挽起了他的手,教室里顿时一片欢呼声……校长闻声走来,一看眼前的情景,乐坏了,他朗声笑着说:“好小子,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让我们认识认识!”

    那姑娘大方地自我介绍着:“我姓周,是从卡里来的。”

    校长听了一怔:“卡里到这里有二百多里路呀,稀客稀客!刘斌,我今天放你一天假,你带着这位尊贵的客人去……”校长话音未落,孩子们齐声嚷道:“去过情人节喽!”

    “可是……”刘斌还没说完,就被校长推了出去,刘斌只好带着那姑娘走到了草原上,到了这时,刘斌才开口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是谁?”

    姑娘的脸上泛出了微微的红色,说:“我先要说声对不起,你一定是个好老师,你的学生很爱你……”

    其实眼前这个姓周的姑娘也是援藏教师,在卡里小学教书。昨天晚上,她在寨子里家访,很晚才回家,路上看见两个孩子牵着一匹马,眼看累得走不动了,于是周老师就把他们带回宿舍,一问才知道他们要找“刘老师”的女朋友,好和刘老师一起过情人节,他们还说刘老师为了他们这些草原上的孩子弄得自己孤零零的……周老师说到这里泪花涟涟,刘斌听到这里也是泪流满面,周老师说:“我知道草原孩子的脾气,他们找不到你的女朋友是不会甘心的,我怕他们再去找会出事,只好骗他们说我就是你的女朋友,真是对不起……”

    姑娘说着羞红了脸,两个人坐在草地上越聊越投机,没多久,周老师笑着把头轻轻靠在刘斌肩上……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刘斌真的和周老师一起过情人节了……

    (孙高群)

    加一颗珠子

    豆子是个漂泊在城市的小伙子,个子矮矮的,虽说十七了,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靠替人擦鞋为生。

    这天,豆子在一个小饭馆揽生意。他一桌一桌问过去,转了一圈,一宗活儿也没揽到,反倒让一个客人不高兴,一脚踢翻了他的工具箱。

    豆子怒视着这个人:“你——”

    这人一扬手,给了豆子一个耳光:“你什么你?老子正喝得高兴,你进来乱叫个屁!”

    豆子抚着半边脸,两眼紧紧盯着这个人。

    这时,店外一颠一颠跑进来一个女孩,问:“豆子,你怎么啦?”

    进来的是豆子的邻居阿梅,她是个跛脚女孩,虽然跟豆子做邻居时间不长,却好得像一对姐弟。

    豆子摇摇头,捡起擦鞋工具,默默地走出了小店。阿梅追上来,拉住豆子,问:“豆子,你没事吧?”

    豆子朝阿梅笑笑,说:“阿梅姐,你别担心,我没事儿!”

    阿梅看着豆子走进了另一家饭店,找到了一宗活,这才走回去。

    晚上,豆子回到家时,阿梅正在门口等他,说,今天是她的生日,买了酒和菜,请豆子过去吃饭。

    豆子连忙跟了过去,两人开开心心吃完饭,豆子还喝了点酒,脸上红红的,他说:“阿梅姐,你看,我连生日礼物也没给你买一件。”

    阿梅笑了笑,看了看豆子,说:“豆子,咱们背井离乡出来打工,免不了要受人欺负的,尤其像咱们这样的……以后,要是遇上人家欺负你,你就躲得远远的。”

    豆子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阿梅姐,你别为我担心,今天的事对我来说太平常了,我早就忘了。”

    阿梅摇摇头,说:“你说得太轻松,我不信。”

    “真的!”豆子把左手一举,露出戴在手腕上的一条手链,说,“那件事我真的忘了,因为我有这个法宝!”

    阿梅一看,这根手链上只有一颗用黑榄核串成的小珠子,“扑哧”一下就乐了:“这是什么法宝呀?”

    豆子说,这串手链是妈妈给他穿的,是他小时候的玩具。十三岁那年,继父把豆子赶出家门,让豆子到外面养活自己。豆子离家的时候,母亲哭着追出来,特意为他戴上这串手链。

    阿梅问:“怎么只一颗珠子呀?”

    豆子低声说:“我从家里出来时,这条手链上有108颗珠子,可以在手上绕三圈,这几年,越取越少,到昨天时只剩两颗……”

    阿梅疑惑地问:“好好的你取下它干什么呀?”

    “我娘叮嘱我,如果在外面受了欺负,就取一颗珠子下来,扔掉它,就当把受的气扔掉……”

    阿梅愣了半晌,喃喃地说:“只剩一颗!只剩一颗了呀!”她突然一惊,又问:“要是上面的珠子取完了呢?”

    豆子一下子神色黯然,说:“珠子取完了,我就不用再听我娘的话了!我就……我就不活了!像我这样的人,活着也没意思……”

    阿梅吓了一跳,叫道:“豆子,你可不能干傻事呀!”

    豆子一抹泪,古怪地笑了笑,说:“我才不会干傻事呢!我不会白白去死,谁再欺负我,我就和他拼命,我人小力气小,可我有一把刀!”说着,他眼里露出一种可怕的光,倒满一碗酒,一气喝完了。

    阿梅看着豆子,心底不由得打了个颤:兔子急了还咬人,一个老实人若是突然发起狠来,太可怕了!

    第二天,豆子从外面回来时,阿梅正等着他,见了豆子就焦急地问:“豆子,你的珠子呢?”

    豆子一愣:“珠子?还在呀!”

    “真的?你给我看看!”

    豆子乖乖地伸出左手,撸起袖子,让阿梅看他手链上的最后一颗珠子。

    这之后,阿梅每天傍晚都会守在门口,检查豆子手上的珠子。

    这天快收工时,有一桌人让豆子给他们每个人擦鞋子,豆子一口气擦了十几双鞋,没想到这是一帮痞子,一分钱也不给。

    豆子默默地忍住泪,默默地收拾好工具,走出饭店,他扯下手链上最后一粒珠子,一把扔得远远的。

    快到住处时,豆子又看见阿梅在门口守着,一低头就想闪开,阿梅一把抓住豆子,问:“你的珠子呢?”

    豆子说:“在,还在呢!”

    阿梅一把抓住豆子的左手要看,豆子突然把手一甩,跑进屋,关上了门。阿梅在外面使劲拍门,边拍边喊:“豆子,你可别做傻事呀!”

    豆子躲在屋里,趴到床上,任阿梅在外面怎么喊,就是不吭声,到了深夜,他从箱子里翻出一把尖刀磨起来,一直把刀子磨亮,放在枕头下,这才睡下。

    天亮了,豆子像往常一样打开门,却怔住了:阿梅站在门口,伸着手,说:“豆子,把刀子给我!”

    豆子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孩子,低着头,不吭声,两人僵持半晌,阿梅轻声道:“豆子,你抬起头看看我!”

    豆子微微抬起头,阿梅“啪”的一声,在豆子脸上打了一巴掌,大喊:“豆子,我打你了,我欺负你了,你快拿刀捅我吧!”

    豆子瞪着阿梅,“哇”的一声哭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梅拿出一条手链,拉起豆子的左手,把手链套上去。

    这条手链只是一根红线,上面穿了一颗红红的塑料珠子。

    阿梅一边给豆子套这条手链,一边哭:“豆子,以后,遇到一个好心人,就穿一颗珠子上去,一根穿满了,就接着再穿,一直穿下去,要不了几年,你就能穿好多这样的手链。懂吗?”

    豆子眼泪汪汪地点点头,摸了摸手链,背起工具箱,朝阿梅挥挥手,上街头揽活去了。

    (网友推荐)

    良心的回报

    时下有一句话:东西南北中,发财到浦东。东北汉子岳传金和山东大汉祝后生在济南车站邂逅,因为借火,便成了一对吞云吐雾的朋友。上了火车,又因座挨座儿,一路攀谈,到上海时,已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岳传金晓得祝后生是因家里穷,为了给久病的妻子挣药钱才出来打工的;祝后生也晓得岳传金的老婆跟一个上海的包工头跑了,他是为了寻妻才不远千里南下的。

    祝后生一副好身架,上车下车除了一头挑自个行李外,还一头带上岳传金的大小包裹,下车后更是两脚生风,蹬蹬地走在前头。

    祝后生有力气,但带的钱不多,没几天便花完了,只好拜托岳传金给找工作。岳传金脑子比较活络,白天“打的”满街跑,一边按图索“妻”,一边打探招工信息。一个月后,他和祝后生同时受聘于浦东星神家具公司。他们一个拿斧头,一个拿锯子,成了一对好搭档。

    半年后,岳传金收到一封家信,看罢信,他长叹一声,对祝后生说:“我得回去一趟,老婆要离婚,法院通知我去办手续。”祝后生眼睛也红了,难过地说:“为啥贫时夫妻长相守,一旦有了钱就要闹离婚呢?唉。我也不干了。”岳传金忙让祝后生打消这个念头,并许诺:“我安顿好了娃们,再来浦东陪你。”

    临别,两人同睡一铺,头挨头,说了一夜知心话。天亮时岳传金说:“老弟呀,我回东北一趟,十天半月准回来,这工钱……”祝后生忙打断对方的话头说:“不要紧,到时我给你代领工钱……”

    因为是计件制,也没人管你是几个人。所以岳传金走后,祝后生一个顶俩,白天黑夜拼命干。他想:岳传金离婚后,一人带俩娃,还要养二老,负担重,生活一定拮据,我得多干点活,代他多领些工钱。

    转眼到了年底,祝后生领了厚厚一叠钞票,共计一万零伍百元整。他给自己留下五千块,余下的按岳传金留下的地址寄了去。

    想不到,汇款单很快退了回来,上面贴一小纸头:原地址查无此人。

    “难道地址写错了?”祝后生翻出岳传金临走时留下的地址,一查,没错!“莫非他写的地址是假的?”祝后生放心不下。决定带钱上东北寻找岳传金。

    岳传金留下的地址是:吉林省靖宇县松树镇特产经销公司,在长白山一带。祝后生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又坐了半天汽车,还坐了半天雪橇,终于找到了松树镇特产经销公司。因为快过年了,公司只有一老汉守门。祝后生说明来意,老汉说:“岳传金两年前在这干过推销员,前年辞职下海去了,一直没消息。”见祝后生失望的样子,忙又补充道:“我这里有他家原来的住址。”

    第二天,祝后生起了个大早,朝老鸦岭的山沟里走去。整整走了一天,天黑时才到达目的地。岭里一位朝鲜族大嫂接待了他。听他说明来意,大嫂喊来一年轻后生,那青年说:“我就是岳传金,你找我有啥事?”

    唉,白忙活了一天,原来是个同名同姓不同人的主儿。顿时祝后生全身像散了架似的跌坐在地。

    好在朝鲜族大嫂热情,端来开水让他烫脚,祝后生才算安稳地睡了一宿。第二天又步行返回松树镇。到了镇上,末班车开走了,只好再住下。到了半夜,小偷撬门而入,偷走了他的棉袄,幸亏那份工钱藏在紧贴肚脐眼的地方,才没被偷走。

    祝后生千辛万苦回到家里,已是大年三十。家家都在忙着包饺子,而他家竟连羊肉和面都没买哩。

    春节一过,祝后生又准备去浦东打工。临行前,为了送还那笔工钱,他又去了东北。一到那里,他掏出二百块在电视台播了一则寻人启事。

    启事播放后的第二天,祝后生接到一个电话,一听那声音,他眼泪就下来了:“岳大哥,你叫我好找呀!你在哪儿?”

    “我在图们市,做进出口生意,你有啥事求我?”

    “不,不,不是求你。”祝后生解释道,“是把去年你干活的工钱还你。你告诉我地址,我马上就来。”

    撂下话筒,祝后生当即冲出旅馆,一路小跑来到汽车站,搭上开往图们市的班车。第二天下午,祝后生和岳传金终于见了面,两双手握在一起,不住地颤抖。

    好久,岳传金才问:“你这么远来找我,就是为了还那几个月工钱?”“对,对,不,不是几个月,是一年,我替你干的活。你看,总数是一万零伍百块,分给你伍千伍百块,你离婚后一定困难……”

    “啥?”岳传金愣了。捧着那份带着祝后生体温的工钱,好半晌才醒悟过来,“哎呀,老弟,你真傻。这份工钱本来是我给你的,你咋寻上门来还呢?”“给我的?”祝后生怔住了。

    “唉……”岳传金一声长叹,说出了心里话,“我的家境并不困难,你知道我是干啥的?我是专门做人参生意的。去年春上我带着价值几十万的高丽参去上海销售。路上我怕不安全,就想雇一个保镖做帮手,正好碰上你,于是就决定借你这山东大汉的好身架,暗中替我当免费保镖。到上海后,我觉得你心眼儿诚实,再加上高丽参销路好,所以特地帮你找了份工作,并且留下来陪你做了几个月的活儿,这些工钱就算是作为对你的报答。哪曾想我一番苦心竟被你误解了……”

    “你,你为啥骗我?”一种被人捉弄的感觉,使得祝后生脸涨得通红,他手指着对方,哆哆嗦嗦地说,“你晓得吗?你留个假地址,害得我跑断了腿呀。”说罢不顾岳传金的尴尬和难堪,把自己三送工钱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岳传金摇了摇祝后生的手,眼泪不住地流着:“我没骗你,我老婆要离婚是真。这都是我不好,是我岳传金有了钱,花了心,在外搭上了一个小妞,老婆才要离婚的。后来听了你借钱替你妻子治病,常年侍候你妻子吃喝拉撒,外出打工挣钱还债的事儿,我的良心才有所发现。祝老弟呀,为付那笔‘保镖费’和这笔‘道德教育费’,我帮你义务做工几个月,这实在是太少了,应该付你一万、十万、百万哪……”

    (李传洪)

    两个脚印

    刘军刚考上大学,是全村二十年来第一个大学生。他家穷,从小到大,学费都是村里张家李家一点一点凑的。

    来到省城报到的第一天,刘军发现这里东西贵得吓死人。自己口袋里那一点钱,根本就不够用。但再问乡亲们要钱,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怎么办呢?男子汉还是得自己挣钱!刘军出去逛了一圈,发现马路上常有做家教的广告。嘿,有门儿!干脆做家教得了,于是他便回去照着样儿写了些广告贴出去。所幸自己这所大学在省城有些名气,一个星期后,有回音了。这家有一个叫小强的高中生,快要高考了,急着请家教做考前辅导,每周三、周六上午上课,正好这两个时间刘军都有空,他开心极了。

    星期三很快到了。第一次去城里人家,刘军有些腼腆,也有些紧张。开门的是小强妈,五十多岁的样子,是个刚刚退休的工人。她很热情地把准备好的拖鞋拿到门口,招呼刘军换鞋,然后又拿了瓶可乐给他,说:“从乡下考到城里上大学,真是不容易啊!我们家小强舒坦日子过惯了,眼看就要高考了,这孩子还是稀里糊涂的,得请你多费心了,除了教他功课,还希望你能把自己的经验告诉他,你们年龄差不多,估计能谈得拢。”刘军挺高兴,人家都说城里人势利,看来这种说法也未必对。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眼看就要吃中饭了,刘军觉得内急,想大便,可又一想:城里人家规矩大,进门还要换鞋子,这上一趟厕所,不知又有什么规矩,万一自己犯了忌,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活儿,不就没戏了吗?于是,刘军就一直憋着,想等辅导完了,再到附近的公用厕所解决问题。可有时,人越急这事儿越跟你作对。今天,小强的题目特别多,到了十一点半还没讲解完,刘军心中暗暗叫苦。终于,他憋不住了,结结巴巴地问小强:“小强,你们家茅坑在哪儿?”小强吃了一惊,回答道:“哦,你是说厕所啊,喏,就在厨房隔壁。”刘军后悔自己失言,人家城里人不兴叫茅坑,唉,让人见笑了不是?

    刘军小心翼翼地进了厕所,把插销插上,一看,这厕所不大,地上墙上都贴满了瓷砖,白乎乎的一片。刘军想找个蹲的地方,可哪有啊?这里边只有一个抽水马桶,旁边放了些杂志和报纸,此外就是一个浴缸和一个洗手池了。刘军以前听别人说过,城里人都是坐着上厕所的,有时还翻翻报纸,看来这家人家也是这样!刘军盯着白色的抽水马桶看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由于第一次用这玩意儿,心情又太紧张,怎么也拉不出来,可肚子又很疼,怎么办呢?刘军像热锅上的蚂蚁,浑身不自在。这时,他无比想念农村家乡的茅坑。那茅坑是建在田里的,虽说蚊子苍蝇一大堆,但就是觉得爽,一边蹲着,一边还能从茅房的窗户往外看,碧绿的田地一眼望不到头,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开在路旁,牛儿悠闲地吃着草,真是自然,惬意!哪里用得着看报纸!可这城里人家的厕所,整个白乎乎的一片,窗户紧闭,尤其是这个抽水马桶,坐上去,总也使不上劲儿。

    刘军想到人家还等着自己教题,急得汗都下来了,毕竟,这份工作也不容易找啊,自己的生活费可都指望这活计呢!人一急,想得一多,就更拉不出来了。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刘军突然灵机一动,对了,干吗不能“人造”一个茅坑呢?他也顾不得想许多了,把马桶盖翻了上去,两脚小心地慢慢蹭到马桶两侧的边沿上。可太滑了,几次试下来,都不行。过了不少时间,他终于蹲稳了,感觉也好多了,虽比不上家乡的茅坑,但总算不用坐着了。很快,刘军就“完成任务”了。刚冲完马桶,就听外面小强妈问小强:“强强,功课辅导完了吗?”小强答道:“老师在上厕所。”听到这里,刘军急得不行,匆匆把裤子提上。

    刘军满面通红地走出来,恰好碰到小强妈。她看刘军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小刘,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跟阿姨说不要紧的。”“没……没……我很好,没什么不舒服。”“哦,那就好。”刘军又给小强辅导了一会,便起身告辞:“阿姨,我学校里有事,得赶紧回去。”小强妈说:“不管什么事,先跟我们一起吃饭吧,饿着肚子怎么行?”“哦,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去吃的好。”说完,他就往门边走。小强妈见拦不住,只好把他送到门口。

    出了门,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刘军顿感浑身轻松。可才轻松了没几分钟,他突然想到,自己上完厕所后,一时慌张,竟然没有把马桶上面的脚印擦掉。“坏了!我怎么那么粗心!”刘军心里暗骂自己。万一那家人家猜出了事情的原委,肯定不会再要自己去辅导了!记得前几天,同学们在谈论家教时,都说现在人越来越精了,情愿花大价钱请一线的教师或者水平高、常带毕业班的退休教师给自己孩子开小灶,像他们这样没有经验的大一学生,如今要找份家教,是越来越准了。可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被自己……想到这里,他懊恼不已。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军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为自己的粗心后悔不迭。星期六就要到了,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五晚上,电话铃响了,是找自己的。刘军不安地拿起了话筒,只听那头传来了小强妈的声音:“是小刘吗?哦,我想跟你打个招呼,明天我们一家要外出,你就不用过来了,不好意思啊。”刘军机械地应承着,可大脑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唉!果然不出所料,好好的一份活计就这样丢了!刘军灰心极了。

    转眼又快到星期三了,那家人再没有打过电话来。刘军想:要不还是去一下吧,万一侥幸能够挽回呢?为了生活,他下决心厚着脸皮去碰一下运气。

    刘军鼓起很大的勇气再次敲响了小强家的门,还是小强妈开的门。“哎呀,是小刘来了啊,请进请进。”“阿姨,我,我还没换鞋呢!”“没事,你把脚在拖把上擦一下就行了。我们小强正等着你呢,他说你上次讲得很清楚,而且你在农村的一些经历对他也很有帮助。”小强妈的热情使刘军大感意外:难道他们就没有发现我的秘密?

    辅导功课时,刘军还是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这份差事能做到什么时候。这天中午,小强妈一定要留他在家吃饭,刘军推脱不过,只得答应了。他进卫生间洗手时,忽然发现抽水马桶的两边多出了两个矮架子。顺着架子爬上去,刚好可以蹲下来解手,又稳当又干净。刘军眼睛一红,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那天刘军走出厕所时,小强妈就发现他脸红得像炭火,神情反常。刘军走后,小强妈来到厕所间,一眼就看到了马桶边沿上的两个脚印,她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善良的小强妈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到外面请木工做了两个木架子,放在马桶两边,显得那么不经意。这样,既能解决刘军的实际困难,又顾及到了他的自尊心。

    看着眼前的一切,刘军一字一句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刘军啊,你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对得起这份情义啊!。”

    (樊新霞)

    他乡异客

    这是一间只能容得下十个人的视频聊天室,来的都是常客,也都是中年朋友。人虽只有十个,却包容了祖国的四面八方:北京的老金网名叫“金水桥”,天津的大李叫“天津卫”,西藏的小王叫“藏羚羊”,新疆的小刘叫“天山雪莲”……虽说网上是个虚拟世界,但人家都割舍不了这份感情,见面后问一声好,道一声安,也算是听到了来自天南地北的祝福,特别是有了这“视频”,千里之外却又在咫尺之间,音容笑貌,尽收眼底,感觉很惬意。

    每个人上网都有各自的难言之隐:老金是女儿不让他上网,大李是老婆不让他上网,小王是老公不让她上网,小刘是……可大家就是要上,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黄姐没有这样的情况,她离了婚,儿子跟了过去的丈夫。男人无官一身轻,而女人则是无夫一身轻,所以她是每天最早来聊天室,又是最后离去的一个。她不唱歌,不放歌,也很少说话。大家干什么她总是静静地听着,看着,就连笑容也偶尔只表露出那么一点儿,她总是那么“静”,唉,既然这样好静,又何必来聊天室玩呢?大概是害怕孤独吧?

    可能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于是老金说是要给她找个老公,大李说要她嫁到天津来,小王劝她找个情人,小刘开导她,说是现在搞网恋也很时尚,可她一一回绝。

    这天,也不知怎么的,一下聊到了旅游上头,临近国庆了,老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邀请大家来北京玩玩,这个倡议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谈着谈着,大家发现黄姐一直没有表态,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她是一个中学教师,又是单人一口,时间和经济上都应该不存在问题,老金问她是不是来过北京,她摇了摇头;大李问她是不是国庆节有要事缠身,她也摇了摇头。

    第二天,没见黄姐来,一连几天,一直没见她露面,大家奇怪了,她可从不缺席的呀!大概过了七八天,也就是大家临近启程来北京的时候,她又来聊天了,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大家知道她不来北京,也知道那天晚上就是因为聊到去北京才惹得她几天没露面,虽然是朋友,可各人都会有各人的隐私,大家怕刺到她的疼处,都把话题引到了其他方面。

    黄姐仍然只听大家聊,一句话也没说!

    夜已很深了,该是要离去的时候了,黄姐终于开口了:“时间都定好了吗?”

    “是的,定好了。”

    “我原本想再也不来聊天了,可我不来,就见不到大家了,大家也再也见不到我了!”

    聊天室立刻静了下来,黄姐继续说道:“其实我很想和大家相聚北京,我也很想见见现实中的你们……你们知道这些天我为什么没有来吗?我去了医院,我问医生我还能不能活上20天,我又吃了些不该吃的药,都是些镇痛的药,我做这些就是想和你们相会在北京,去天安门,去长城,去故宫……”黄姐已泣不成声,聊天室静得出奇,死一般的沉寂!

    其实黄姐不往下说,大家都知道后面的内容了:她患了癌症,到了晚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夜已很深很深了,聊天室里更加沉寂。能向黄姐说些什么呢?什么也不需要说,所有开导和劝慰的话都会显得多余。该为她做些什么呢?是的,应该为她做点什么,可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老金又冒出一个念头:“我建议大家把旅游的线路改一改,去黄姐那儿!”他的话还没说完,大家都举双手响应,尽管黄姐一再婉言谢绝,可此刻大家已由不得她多说了,于是又重新修订了启程时间:把时间提前得不能再提前,又更改了交通工具:想坐火车汽车的都改成了坐飞机!

    黄姐住在苏北的一个小县城,在城市人眼中,那是一处穷乡僻壤。

    该给她带点什么呢?大家都在动脑筋。老金是北京人,他怕黄姐那小地方没有鲜花店,就在北京买好了玫瑰花,可不是一朵,是几朵,他是给每位都准备了一朵;大李是天津人,他给黄姐买了两袋速冻的“狗不理”包子;小王是西藏人,她给黄姐带了青稞酒和酥油茶;小刘是新疆人,她给黄姐带了葡萄干和哈密瓜……

    汇合的时间到了,大家在同一时间赶到了同一个地点。一点人头,竟多出了三位:不让老金上网的老金的女儿来了,不让大李上网的大李的老婆来了,不让小王上网的小王的老公也来了!大家约好了早上九点去医院看黄姐,人世间有多少遗憾和懊悔,为什么不定到早上八点呢?大家都没有想到八点十五分黄姐竟然离开了人世……

    黄姐的亲友、她的同事、她单位的领导都知道这些网友要来,灵堂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为他们敞开了条通往灵台的路。黄姐的这些朋友们穿着不同民族的服饰,带着各具地方特色的礼品,步履沉重地走着,老金把玫瑰花瓣撒在了黄姐的灵床上,供在灵台前的还有大李的包子,小王的青稞酒、酥油茶,小刘的葡萄干和哈密瓜……

    黄姐的母亲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师,她握着他们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她给我说过,你们会来看她,她说你们虽是网络上的朋友,可也是最真诚的朋友。她要我好好接待你们,不要怠慢了你们……”

    黄姐单位的领导也紧拉着他们的手:“她也给我说过,要我们好好接待你们。你们放弃去北京旅游,来到我们这座小城。网络是虚拟的,可情感是真诚的。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朋友!”所有人都在为黄姐的这些朋友们鼓掌,大家都把他们围了起来!

    这时,老金含泪唱了一首网络上很流行的歌,小王献上了一条洁白的哈达……

    听说人死后,神经细胞还能维持三天,想必黄姐都听到了这些,也都看到了这些……

    (孙新华)

    棉袄里的秘密

    那年,沅水上游涨大水,我们临水村受了重灾,村里百来户人家的房屋都被洪水冲毁了。

    这天,一批由城里捐献的御寒棉袄经有关部门转到了临水村,我那个时候当着个村长,便负责把这些棉袄发给大家。忙乎了大半天,好一点的棉衣都分给了别人,轮到自己时,只剩下一件已经十分破旧的棉袄了。我也不在乎,将棉袄穿上身试了试,挺合身的,便打算拿回去补补再穿。可就在脱下棉袄折叠时,我意外地在衣兜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灾民朋友:这件破旧的棉袄一定很不中你的意,请带上它到城里平安路58号,找刘之华面谈。切记!

    看罢这几行小字,我心里挺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决定赶明儿去城里会会这个刘之华。

    第二天,我早早进了城,七打听八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平安路58号。这是一个老式的小四合院,在院门口玩耍的孩子把我领到刘之华的家门前,我敲响了他家的房门。好一会儿,门才打开,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满头白发、腰背佝偻、拄着根弯把拐杖的老头。老头眯着凹陷的双眼,打量着我。当那暗淡的目光触及到我夹在腋下的破旧棉袄时,老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欢迎,欢迎,我就是刘之华,快请屋里坐!”

    “刘老先生,”我一边进屋一边自我介绍说,“我叫马南春,家住临水村。我从这棉衣兜里看到了一张字条……”

    “我知道,”没等我把话说完,刘老先生就接口说,“这件棉袄是我捐的,字条也是我写的。我听说临水村是重灾村,倒了不少房子……你家的房子也被洪水冲了吧?”我点点头。“好!”谁知他见我点头竟猛击一掌,说,“好,太好了,我老头子没找错人!”

    这是什么意思?我仿佛在云里雾里,搞不懂这位老先生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只见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进里屋,不大一会儿,他手上托着一包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又走了出来。他将这包东西搁在桌上,揭开报纸,原来里面竟然是一大摞叠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

    我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而刘老先生却笑笑说:“南春同志,这些钱都是你的了,是我自愿捐献给你的,一共是二万元,你拿去建房子或者派用场吧!”

    “这……不、不,我不要,不能要……”我惊得手足无措,连连后退。

    刘老先生收住笑容,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我是快要入土的人了,怎么会和你开这样的玩笑?”他拍拍我的肩,说:“你放心吧,这钱是我平时一点一点积攒的,来路正得很。你快拿着,别让我费嘴皮子了。”

    刘老先生说得非常诚恳。可再怎么说,毕竟是二万元呀,怎么能无缘无故地收下呢?我忐忑不安地说:“刘老先生,你总得先告诉我,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吧?”

    他思忖片刻,说:“南春同志,你得到我捐出去的这件旧棉袄,说明咱俩有缘分……这钱就算是我做朋友的帮个忙吧……”

    显然,刘老先生是有意不肯明言。我想了想,打定主意说:“刘老先生,说实话,钱我眼下的确需要。这样吧,这二万元钱我就带回去,不过,我得给你写个借条,到时候一定还你。”

    他琢磨了一会儿,答应了。

    于是,我写好借条,又摁了个鲜红的拇指印,把它交给刘老先生。随后,我把桌上的二万元钱揣进怀里,告辞说:“刘老先生,钱我借去了。等我建好了房,一定接你去临水村,请你坐上席!”

    一眨眼半年过去了。这天,我兴致勃勃地赶了个大早,特意进城去请刘老先生。在乡政府的领导下,全村上下齐心协力重建家园,我要请刘老先生来看看我们临水村的新面貌。

    当我走进平安路那个四合小院,敲响刘老先生家的房门时,从刘老先生邻居家走出一个中年人来。中年人一听我是从临水村来的,便从屋子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我,说:“刘老先生一个月前去世了,这封信是他去世前嘱咐我转交给你的。”

    我心里一沉,慢慢抽出信笺,展开一看,上面这样写着:

    南春同志: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怕已是作古之人了。

    我过了一辈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身日子,如今得了不治之症,睁眼的日子已屈指可数,我总觉得该做点行善积德的事。恰闻沅水上游涨大水,不少村庄遭了灾,市里号召向灾区群众献爱心,于是我打算将积攒下来的二万元钱捐献出去。我不想为此事又上电视又上报纸,考虑了很久,决定先捐一件破旧的棉袄出去——早听说时下有些乡村干部挺会为自己打算盘,他们会把好一点的衣物留给自己和亲友,而我那件破旧的棉袄只可能给老老实实、普普通通的灾民。这样,通过放进衣兜里的字条,我也就能将二万元钱直接交给一位需要帮助、应该帮助、值得帮助的朋友手中——这个朋友就是你马南春了。

    南春,本不想对你说这些,但是你好刨根问底,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对你明说了好。

    借条随信还你,因为你并没欠我什么,相反倒是成全了我临终前的愿望。

    谢谢你!南春兄弟。

    刘之华

    看完这封信,我的眼睛湿润了,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有一点十分清楚:刘老先生已经看不到用他那二万元钱修复起来的、曾经被洪水冲毁了的临水村小学……

    (王军杰)

    升旗升旗

    奇怪的嘱托

    红旗村里有个红旗小学,在全县是出了名的环境恶劣。学校建在半山腰,前是坎后是山,四周高低不平,连块巴掌大的操场也没有,到最近的村子,也要走一个小时的路。学校里有几十名学生,却仅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教师,姓王,二十多年一直没变。

    这学期刚开学,从城里派了个老师下乡支教,听说要在红旗小学呆一年。老王自然是喜出望外,亲自写了一句标语贴在教室墙外:热烈欢迎支教老师来我校帮助教学!谁知支教老师一到,抬头看了看标语,火了,冲老王发起了牢骚:“别欢迎了,我是被发配来的!”

    支教老师叫大刚,是个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可看样子,情绪一点儿也不高。说心里话,大刚并不愿意来这儿受“有期徒刑”。

    安顿好后,大刚在学校四周走了一圈,拿着手机试信号,最后还是失望地塞回了口袋。也就撒泡尿的工夫,走完了,他眉头紧紧皱成一团,郁闷地说了句:“这鬼地方……”他以为这儿肯定是全县最偏远的学校了,可一问老王,他才知道,原来学校后面还有一个叫牛屎麓的学校,是村里的一个教学点,只有十三个学生和一个老师,那儿更是渺无人烟,离这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路。大刚吐了吐舌头,自嘲地想:发配到这儿,看来还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哩!

    在山里熬了几天,大刚就感觉呆不下去了,一到星期五,他就归心似箭地要回家。老王热心地送大刚下山,到了大路分手时,老王拉着大刚的手,说他自己明天要到城里治病,估计要两三天时间,如果下个星期一赶不回来,就让大刚帮忙多操心一下!

    大刚心里有点不高兴,可还是点了点头。走了几步,老王又掉头追上他,说道:“差点忘了,星期一要升旗,我赶不回来,你就主持一下,国旗放在我桌子下的抽屉里,记住了,早上七点半升旗。”

    大刚怔了一怔,心说这鬼地方还升什么旗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抬腿就走。老王又在背后大声叮嘱道:“一定要升旗,别忘了啊!”

    大刚不满地嘀咕几句,没把老王的话放在心上。回城后,他疯玩了两天,星期一早上才急急忙忙赶去学校。到了学校,一看差不多都九点了,老王果然没能赶回来。还好,孩子们都十分自觉,规规矩矩呆在教室里,没出什么娄子。

    大刚放下了心,回到和老王合住的房间,正想躺下歇一会儿,突然想起老王交代星期一要升旗的事。坐起来一翻老王的桌子,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一面国旗。也不知道这旗用了多久,颜色都有些发白了,而且还裂了几道口子。想了想,觉得还是把旗升起来,免得老王回来啰嗦。他捧着旗出来找旗杆,这一找,他才发觉,教室前面根本就没有一块立脚之地,这旗杆能立在哪儿?找来找去,就是找不着旗杆。大刚只好叫个学生出来,问他:“咱们学校的旗杆在哪儿?”

    那学生一听,手往半空一指:“报告老师,旗杆在那儿!”

    大刚抬头一瞧,好家伙,真是服了老王这个人了,怪不得找不着呢!原来这旗杆竟然立到了教室上头的一个山坡上,离教室足足有五十米的落差。

    大刚带着旗好不容易爬上去,一看那旗杆通体发黑,原来就是用一棵树改装成的。他忙乱了好一阵,总算把旗升了上去。仰头一瞧,嗬,这荒凉寂静的大山中多了这面旗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意外的邂逅

    下来后,大刚眼前一亮,教室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漂亮女孩,正被他的学生围在中间。这女孩虽然穿着简单,却显得很有光彩,不像一般的山里姑娘。大刚想不到会在这种鬼地方看见这么漂亮的女孩,一时愣住了。

    女孩与他一打照面,也是愣了一下,首先回过神来,问道:“您就是支教老师吧?”

    大刚说是啊,疑惑地盯着她。女孩眼里闪过一丝羞涩,随即又落落大方地介绍道:“我是牛屎麓的老师,叫我小张吧。”

    大刚一张嘴,差点喊了出来。天啊,原来她就是那个牛屎麓唯一的老师呀!大刚万万没料到,那个比他还倒霉的老师竟是个漂亮女孩,一时间,他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小张微微一笑问:“王老师不在吗?”大刚忙说:“他上个星期进城治病去了,还没回来!”

    小张哦了一声,又问:“那,没有什么事吧?”

    大刚连连摇头,小张一笑说:“那就好,我就是来看看的,没事我先回去了,那里只有我一个人!”说罢转身要走。

    这里的学生似乎都跟她挺熟悉,一个个争着跟她说再见。大刚犹豫了一下,追上去把她喊住:“张老师,你是本地人?”

    小张摇摇头,说:“不是呀。”大刚奇怪极了:“你也是来支教的?来了多久?”

    小张说她来了两年多了,大刚觉得很不可思议,瞪着眼说:“这鬼地方,你怎么能呆这么长时间啊?”

    小张想了想,笑道:“来久了,就习惯了,再见!”说完,快步走了。大刚望着她走在山路上的美丽背影,不禁怔怔出了神。

    下午,老王赶回了学校,先仰头往旗杆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上面飘扬的国旗,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刚见他这么关心升旗的事,心里觉得挺滑稽的,这么个偏远小学,看来看去,就这么几十号人,用得着如此认真吗?

    很快又到了星期五,大刚一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一放学就回家了。谁知刚上了一节课,老王忽然跑来叫他:“大刚老师,牛屎麓那边可能有什么事儿,我的脚痛,怕跑不动了,麻烦你过去看看好吗?”

    大刚一愣,这地方不通信不通电,连手机也没信号,他怎么就知道牛屎麓有事儿?

    可这会儿,大刚的情绪可不像刚来时那么低落了,尤其是自打见了小张老师以后,情绪更是一天天高涨。他一想要是到牛屎麓去,不就可以见到小张了吗?于是,他兴冲冲地一口答应下来。

    大刚在山中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小洼地看见了两间破破烂烂的房子。他怔了一怔,这才意识到这就是牛屎麓小学了,赶紧跑进教室,一看十几个孩子焦急地围成一堆,小张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全身大汗淋漓。

    大刚吃了一惊,挤进去问:“小张老师,怎么啦?”

    小张紧紧咬着嘴唇,只看了看他,显然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大刚说:“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说着,扶起她往背上一背,叫几个学生在前面带路,噔噔噔就往山下走。

    下了山,刚好开过来一辆拖拉机,司机二话不说,帮忙把小张送到了乡卫生院。经过紧急处理,小张的肚子并没有大碍,不过还得住院三天。

    小张手上打着吊针,心里还想着学校,恳求大刚说,她下个星期要是回不去学校的话,就请大刚帮忙照看一下她的学生。说完,伸手握着大刚的手,说道:“大刚老师,真是太麻烦你了!可是,学校里就我一个人,我不想让孩子们缺课。”

    这一顿跑,大刚本来累得全身散了架,听小张这么一说,又被她的小手这么一捏,顿时又浑身是劲了,拍着胸脯道:“小张老师,你就放心养病吧,我一定替你把课上好!”

    临走,小张想起了什么,叮嘱他道:“星期一要升旗,你帮我组织一下,其实很简单,就是给孩子们喊预备唱就行了。记住啊,早上七点半升旗仪式!”

    大刚一个劲点头:“你就放心吧,误不了!”

    升起的希望

    星期天晚上,大刚就住到了牛屎麓小学。天刚亮,学生们陆续来了,大刚心想,这次可不能再耽误升旗了。可他找遍了教室,怎么也找不见国旗。他想,旗子一定还挂在旗杆上吧。就跑出去找旗杆,然而看来看去,就是看不见一根像旗杆一样的杆子。

    大刚急了,问一个孩子:“你们学校的旗杆呢?”

    那孩子伸手往前面一指,大声说:“老师,旗杆在那呢!”

    大刚往那一看,什么旗杆,那儿光秃秃的一片,连根高点的棍子也没有。他又问:“国旗呢?”孩子摇摇头,说他们学校没有国旗。

    大刚愣了,没有旗子,也没有旗杆,还升什么旗呀?正不知所措,孩子们大声嚷了起来:“升旗啦!升旗啦!”

    大刚还没回过神,十几个孩子纷纷跑到教室外一条田埂上,像训练有素的解放军一样,迅速站成了一排,面向教室,仰起脸,眼睛盯着教室上空。可教室后面空荡荡的,远处是一道山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可孩子们的神情和眼神却显得无比虔诚和激动,仿佛他们眼前就是庄严的天安门广场似的。

    看着这些纯朴的山里孩子,大刚不由得也受了感染,赶紧走过去,跟孩子们站成了一排,也是默默地凝望着那个方向,脑子里想象着那里有一根漂亮的旗杆,几个旗手正在做着升旗的准备。

    他看了看表,正好七点半,就清了清嗓子,喊道:“升国旗,唱国歌,预备,唱——”顿时,国歌声就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回响起来。孩子们像在比谁的嗓门高似的,把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唱歌了,一个比一个吼得响。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对调,可他们的神情却是最投入的。

    看到这一幕,大刚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曾有过的激情。不知不觉,他的嗓门也放开了。

    当唱到最后一句时,大刚的眼睛猛地一跳,不可思议地瞪着前方。啊,教室后方远处那道山梁上,缓缓地升起了一面红旗,虽然没有升得很高,但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面国旗。

    大刚恍然大悟,这面国旗,是从山的另一边升起来的,从这里刚好看到旗杆的顶端。那一边,就是红旗小学。

    这一刻,大刚禁不住热泪盈眶。他明白了,老王为什么把旗杆立在那么高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升旗,当他误了升旗的时候,为什么小张会突然跑来。

    后来,大刚还知道,老王为什么知道牛屎麓小学有事,因为有个孩子在他们可以看得见的山梁上,放了一只风筝……

    (宾炜)

    不速之客

    许明是石城市一家机关单位里的转业干部,妻子何红在居委会工作,他们有一个舒适安逸的家庭。

    除夕之夜,天很冷,零零落落地飘起了雪花,许明和妻子从外面吃了年夜饭回来。快走到家门口时,妻子忽然轻轻地捣捣他,努努嘴说:“哎,你看!”借着对面不太亮的街灯,许明看见就在自己家门口,有一个穿大衣的陌生汉子,正在探头探脑地转悠。

    这人要干啥?许明心里一动,悄悄拉了拉妻子站到暗处。少顷,只见那汉子裹了裹大衣转身离去,但走了几步后,又迟缓地掉过头,伸手在防盗门上敲了几下。

    许明一个大步上前,断喝一声:“你找谁?”

    汉子转过头来,朝他打量几眼,露出异样的神情,叫了一声:“老班长。”

    “你,你是……”许明一听愣住了,听声音这人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老班长,你认不出我来了?我是三班的熊正寿呀!”汉子又看看何红,“这位是,是我嫂子?”不知是天太冷还是人太激动,他的声音听上去微微有些发颤,“还记得吗?拿谅山那晚,临上去之前你悄悄把我拉到旁边,从怀里掏出嫂子的相片交给我保管,说要是‘光荣’了……”

    “噢……”许明这下总算想起来了:熊正寿,东北人,自己那个班里的,八三年兵,八六年退的伍,可自打分手后,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许明赶忙将熊正寿往屋里迎:“好家伙,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大前年在天津遇到老排长,听他提起过你,我刚才就是先找到你单位,问了门卫老头才找到这里。”

    说着话三人就进了客厅,许明打开了客厅里的灯,里面明亮整洁,显得很宽敞。熊正寿找门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裹了裹大衣,似有难言之隐。

    见丈夫的老战友登上门来,何红自然十分热情,她一边忙端茶递烟拿瓜子,一边习惯地用眼角扫了扫来客。可渐渐地,她心里便犯起嘀咕,扭过头向许明递个眼色,许明不由得也留意起眼前的熊正寿来,只见他双眉紧锁,神情憔悴苍老,灰黄削瘦的脸上胡子拉碴,身上的那件灰色呢大衣皱巴巴的,也没有纽扣,一双皮鞋瘪塌塌的,有几处还脱了线,他两手空荡荡的,身边行李包裹也没有一件。这副落魄样子,简直就和大街上的乞丐差不多,许明心里一凉,脱口问道:“熊正寿啊,这些年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

    熊正寿艰难地笑了一下,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是机械地端着杯子一口接一口地喝茶,脸上渐渐沁出了汗。

    为避免尴尬,许明递过一支烟给熊正寿,又拿打火机替他点上,缓了缓语气说:“屋里开着暖气呢,你把大衣脱了吧!”

    “不热,还好。”熊正寿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一把,将大衣掀开了半边,但马上又咧了咧嘴,将大衣再次裹了起来。

    见他这副狼狈样子,许明断定这里面有隐情,“出什么事了?”

    “唉,我真是窝囊啊。”熊正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断断续续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熊正寿老家在一个偏僻山村,退伍后的十多年中,他一没门路,二没特长,一直混得不死不活的,眼看村里的年轻人一个个飞出山外打工,今年开春他也南下闯荡,可到了广州以后,他根本找不到工作,就只好在街头给人擦皮鞋。几天前,他怀揣一万多元血汗钱,乘长途车回东北老家过年,没料到那长途车开到半路上,不知为何抛了锚,突然从路边蹿出来三个歹徒,叫车上所有人把钱交出来,他死活不肯,被歹徒拖到车下打昏在地,给剥走了上衣,那里面装着他所有的钱和身份证件啊。后来,幸亏一个拾荒的老太太,给了他身上的这件大衣,又给了他15块钱,他用这点钱买了张短途火车票,勉强混到石城市。

    熊正寿讲完后,许明夫妻俩一时都没有吭声,他们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故事听得太多了,会不会是编的?

    过了好大会儿,许明点上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若有所思地问:“路上出了这种事情,你家里还不知道吧?”见熊正寿点头,他顺手将桌旁的电话往前推了推:“快给家里通个电话。”许明这样做,其实是希望能从他打出的电话中,听出破绽来,以判断他这段经历的真伪,同时,用这个电话号码还能做进一步查证,可熊正寿却说:“我们老家那地方偏得很,到现在还没装电话。”

    许明只好又说:“要不,我先陪你去趟派出所,报个案吧!”

    “别麻烦啦,”熊正寿摇了摇头,“案发地又不在这里,报了案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呀。”说完,他欠起身朝对面的卫生间打量了一眼,说要解个手,他进去关上门后,里面就响起哗哗的水声,趁这工夫,何红悄悄地问许明:“他的话,你相信吗?”

    许明沉吟道:“现在还很难判断。”

    “你看咋办?”“我看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他肯定是遇到了难处,千里迢迢地来了,现在又是除夕夜,还能咋办?先让他在这儿过个年再说吧。”“你昏头了?”何红瞪着眼睛,把丈夫往屋角里拽:“这年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有?你想当救世主,想学雷锋,也得先留点神哪。”

    “人家和我从前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从前是战友?嘿,亏你还见多识广呢,如今你凭啥相信他?”妻子尽量压低声音,“人是会变的呀,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了解他的过去,可你了解他的现在吗?”

    许明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别疑神疑鬼的嘛。”

    “哼,我疑神疑鬼?”何红笑笑,“那些天天挂着‘求助学费’纸牌、可怜巴巴跪在大街上的外地少年,那些天天拉住过往行人、诉苦说丢了回家路费的妇女,究竟有几个是真的?我在居委会工作、这样的事见得多了。”

    “那依你看呢?”许明心里也有点乱了。

    “我看,你这个叫什么熊正寿的战友……”何红盯住许明摇了摇头,向卫生间望去,顺着妻子的目光,许明心中一闪,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熊正寿进去已经好大一会儿了,里面哗哗的水声一直还在响着,许明不由得朝卫生间那扇门走近了些,终于,他听到哗哗的水声中,隐约夹杂着几丝短促而压抑的喘息。那种声音尽管很低,但听起来竟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莫非,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或者在玩什么花招?许明试着推了推卫生间的门,门却纹丝不动。他又拿出卫生间钥匙轻轻插进锁孔,发现门被熊正寿反锁死了,怎么办?是再等一会,还是马上敲门?许明夫妻俩正在举棋不定,屋里忽然“通”的一声,紧接着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不对!他们心里一紧,“咚咚咚”地用力敲起门来:“开门,开门,快开门!”

    敲了好半天,门才打开了,只见熊正寿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许明紧张地问道:“刚才,你在里面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解了手,洗了把脸……”熊正寿依然紧裹着大衣,朝他们笑了笑,尽管如此,许明还是看出来了,熊正寿笑得很勉强,身子在隐隐地哆嗦。

    熊正寿回到客厅里后,何红朝许明递了个眼色道:“你看你们光顾说话,你战友还饿着肚子吧?快帮我下饺子去!”

    待许明进了厨房间,何红掩上门喘着气:“怎么样?我看他来路不正!咱摸不清底细,还不快当机立断,打发他走人?”

    许明知道,妻子并不是个势利冷漠的人,而是因为世事使她变得谨慎了起来,况且,她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此刻,真要将眼前这个老战友赶走,他狠不下心来。透过门缝,他悄悄注视着蜷缩在那里的熊正寿,踌躇了一下又说:“咱们再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办法?假如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呢?那咱们在这个时候赶他走,就实在说不过去,也太没人情味了……”

    “你别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假如他是在当地杀了人、犯了法的呢?假如他是个被通缉的罪犯呢?”何红又惊又怕,急得连气都喘不匀了,“咱要是收留了他帮了他,没准就成了东郭先生,说不定还要被警方传去,成为窝藏犯,到时候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客厅里,电视里的联欢晚会正进入高潮,门外边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也越来越稠密了,熊正寿似乎越发焦躁不安起来,他一会儿不停地喝茶、抽烟,一会儿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望望屋外那越飘越紧的雪花,像是一头疲惫的困兽。

    看来,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可是,用什么借口赶他走呢?许明夫妻俩掩上门商量起来。何红灵机一动,很快想出了一个主意:由她在厨房里打许明的手机,故意说是局长打来的电话,要他今晚立即赶到单位去值班,然后顺水推舟,扔200块路费让熊正寿走人。许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然而,当许明从厨房里出来后,却发现客厅里的人不见了,大门敞开着,门外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歪歪斜斜的脚印,渐渐消失在夜幕尽头,熊正寿已经悄悄地走了。

    直到这时候,许明夫妻俩才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两个月后,许明收到了一封寄自东北的信,拆开一看,信是熊正寿写来的——

    老班长,嫂子:

    请原谅我除夕之夜的不辞而别,那晚在你们面前,我轻描淡写地隐瞒了一个重要细节——在与歹徒搏斗中,我的胸部和背部被刺了三刀,并且伤口还在流血,尽管我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可我没敢显露出来。因为我记得老班长告诉过我,说嫂子从小就有晕血症,是见不得血的,何况大过年的,我实在不忍让你们沾上晦气。

    我担心我坚持不到家,才不得已登门求助于你们,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们给我几百元的路费,也许是我太冒失了,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你们对我存有怀疑,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我把借钱的话强咽了下去。就在这时,我身上的伤口也疼得更厉害了,不得已,先躲进卫生间,以水声来掩饰我痛苦的呻吟,我脱下外衣对看镜子,检查了一下伤势,没想由于虚弱而昏倒在里面,又引起了你们的不安。

    也许是苍天有眼,离开石城市后我沿路讨饭,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正月十五那天,当我回到家时,家中老少,还有全村的人,都为我哭了……

    看完这封信,许明怔住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内疚涌上心头,仿佛被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他喃喃念道:“熊正寿,我多么希望你是一个说谎的骗子啊!”

    (叶林生)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