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那里,一袭轻柔及地的下摆敞开的长大衣叫我想起电影《黑客帝国》里那件着名的大氅。只是她那外衣是纯白的。她的双腿优雅地搁着,又叫我想起一句长丝袜的广告词:“浪莎,不只是吸引。”不过她穿着黑白小格的长裤。她端着的纸杯,恰巧也是这种黑白小格,于是连这只一次性纸杯,也像饰物一般做了她这一身纯白的点缀。
我想找几位售楼小姐、汽车公司和广告公司的业务员、动漫设计人员和大学生座谈,年龄是二三十岁。这十来位二三十岁中,她就这样非常明星地突现在我的眼前。
宁波的房价上涨,在2003年居全国首位。半年一个行情,给人的感觉,别想等到有降价的时候,现在不买半年一年后就更贵了。
我问非常明星是不是买了自己公司的房,内部价总优惠一些。她说自己的楼盘,从开始买地到前期运作到销售,看着一块地本来多少钱涨到后来开盘时的每平方米多少钱,就觉得贵了,就可能买人家开发商的房,距离产生美嘛。可是,再算算性价比,觉得还是自己的楼盘好。房地产,永远没有十全十美的,可是又永远有无穷无尽的东西,叫你觉得值得一直做下去。房地产附加的东西、相关的产业太多,又天天接触千姿百态的客户群,永远跟不上发展的脚步。她那公司发展快,就因为那是个充满了活力的公司。有一天有一位38岁的人来应聘,她就觉得和他有代沟了。她说如果招来一位四十来岁的人,他有没有活力?会不会带来陈旧?公司的老总才35岁呀!不怕新手是一张白纸,就希望是吸收能力强的可塑性强的敢于挑战的。
这位非常明星讲起话来,果然像明星登台,非常吸引眼球。我想象她站在那里售楼,魅力四射。后来知道她叫飞霞,真是名如其人。在座有位学传播的大学生,说她本来毕业后想去电视台的,听售楼小姐这么一讲,想改行了,想去售楼。相信售楼比去电视台更有挑战性,真的!
我笑,我对飞霞说,你看,你把人家的志向都改变了,今天就可以现场招聘了!
飞霞说其实她这一行所以有吸引力,是因为房地产是与市政同步发展的。政府把道路、绿化、商场什么的都做好了。买房的人相信在宁波有钱赚,相信房价不会下跌,所以还是政策好。
这天我一进屋看见这十来位靓女帅男,就有一种非常男女的联想。几位售楼小姐旁,坐着一位非常香港的青年。一身剪裁得当的黑西服托出了衬衫领子和袖n的洁白,一副细黑边的眼镜架在清秀的脸上,组合成4个字:天生我才。他是广告公司的业务部主任。他当然不是香港人,但他的气质,他说话的低声,就叫我觉得他好像刚从香港哪个写字楼走到这儿。
他说他同样地觉得他从事的广告业也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因为广告业充满了创意,每一天的生活都在更新,每一天都在提升。当你引领客户的时候也在引领自己,当你了解客户的时候也在了解自己。美国有句话叫:不做总统,做广告人。因为广告人面对太多的人生挑战,自我人生的设计和自我创新、自我崛起的意识。
他那个部门十来人。每周都在招人,每月更换三四人,每季度实行末位淘汰制。业绩差的只好走人。一个新手来广告公司,可能打100个电话,99个被回绝。打击很多,受挫很多,压力很大。当然在广告公司的人,没有这个能力的,不会浪费他的时间--走人。有能力的也不会浪费时间--尽量发展。他的脑子像机器一样的不能停,每天临睡前,想好明天有几个客户不能忘了打电话,明天要做几件事,一一笔录。公司的目标化管理,也是要求员工从年度、季度、每月、每周、每天到每个小时,都有明确的指标记录。不过,正因为是自主,也感觉一种自己支配自己的自由。
他们公司每天早8点的晨会,大家一起唱周华健的《真心英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他唱的时候想到种种的痛,种种的梦,总是觉得感动。
我说能不能请你给大家唱一个?
他说不好意思,要不,给大家念一遍歌词吧?
在我心中
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
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他有点念不下去,他说唱惯了,只会唱,一念,还忘词了。
我说那你千脆还是唱吧。
他低低地唱了起来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灿烂星空谁是真心英雄我笑道我们到底骗他唱出来了。但我心里真正地觉得他“给我最多感动”!
他叫沈哲宇。
我问他多大?他说26。我说啊?--我不应该这样一无遮掩地表现出我的惊讶。“你一定觉得我是三十几岁吧?”他说,“人家还以为我的小孩都好几岁了呢!其实我比刚毕业的大学生才大两三岁。”
于是我又想到他“不当总统”的付出。
在座一位大学生说,他也很想找一个有发展的工作,可是摆在他面前的路是到政府机关。沈哲宇说:你去一个单位,不一定考虑眼前的收入。而是考虑进人的这个单位,对于你长远的发展有什么帮助,那么,带给你的能力提高,可能就是长远的。他喜欢中央电视台的一个广告语: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大学生说:他的父母都不想让他走远。
沈哲宇说:做自己想做的人吧!
飞霞说:你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你就可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沈哲宇说他招聘业务员的时候,没有野心的,他都不招。他常常问应聘者希望多少年薪,需求小的人,是给自己的发展设上线。需求越大,越能不断发展。人在刚毕业的3年内,应该有个大体的定位。到30岁,就太晚了。人用尽一生的力气,其实往往也只能做好一件事。
又一位学平面设计的大学生,说他毕业后特别想去英国深造,闪为这方面国内的水平还有距离。老师也说了,只要他的英语考到四级,就保送他去英国诺丁堡大学,可他就是英语四级这一关过不了!
飞霞说: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沈哲宇说:如果英语四级这一关你过不了,那么,以后你碰到别的难题也会退缩。人与人的水平的差异本来是很小的,但是性格造成了人与人的巨大差异。英国的丘吉尔说过一席话:坚持!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坚持!
沈哲宇坐得远远地对这位“英语四级”说话,他白白净净的脸,轻轻然而清清的声音,好像古希腊的哲人那样出口就是格言:你只是想成功,还是一定要成功?
飞霞说:人生常常前边有一个坑,爬过去!就过去了!
有一个看上去非常老板的男士在那里很有所感地点头。他个头不高而方脸大耳,挺括的西服、大衣和挺括的大皮包,即使一言不发,也给人一种我不当老板谁当老板的感觉。
“风险和回报是同等的。”他终于卷进这场讨论。他说他家是山上的农民,家里养一群鸡,还养一只老鹰。那只鹰因为成天与鸡在一起,过着稳定而安逸的生活,不仅不会吃小鸡,而且不会飞而且它自己也以为自己是鸡了。老板说,他的父母指着这只鹰叫他一定要飞出去。他在宁波高等专科学校毕业后,做汽车推销,工资每月200元。很多办公室门上贴着“谢绝推销”,他硬着头皮闯,说他不是推销是营销,或者说他不是推销是介绍品牌。止是炎夏,6月7月8月,他拎着一个大包,装满资料、定购单、协议书,跑出一身盐--汗水在T恤上结成一层盐。后来,他那件产盐的T恤就换成了现在这身挺括的西服。
现在他是网点经理。他不过工作了两年,他今年才23岁。
他叫方其龙。
飞霞对他说:你付出了,但你是幸运的!
我说:你一定会成为大老板!
他对我一抱拳:谢谢!谢谢!
他说做事情,不管是亏了赚了,重要的是自己努力过了。
我说我看得出来,你一定会成为真正的老板!
“古希腊哲人”沈哲宇说,看来他是不是还得给自己加一项指标,每月长几斤?不过,他还是愿意像现在这样保持身体的质量。
我说你是哲学家!你应该把你的思想一条一条写下来,每一条配一幅漫画,出一本像几米那样的书。
沈哲宇眼睛一亮,说是呵,其实人生也可以更丰富一些。不过如果我要出书,不想“像几米那样”,我要想如何超过他!
我说好,你出书的时候要送我一本!方其龙当老板的时候别忘了给我来个电话。
方其龙站起来,双手捧着他的名片递给我。大家都站起来立体交叉地互换名片。今天虽然不是做“非常男女”的节目,但是我相信,作为可以对话的朋友,已经速配成功厂。
那个学影视而想改行做售楼小姐的女生一直站在我身边。待曲终人散后,她对我说:我想改行。
我说我知道,你想做售楼了。
她说不,她要做我这行了。
又变了?
变则通。
史静:爱情的魅力在于难度
恋人热吻的时候为什么会闭上眼睛?或许,这样才能用全身心去感受爱情。
史静和爱君也许是为了爱,从小就闭上双眼,而且一生也不愿睁开。
爱君粉嫩的肌肤和粉嫩的衣服,像个瓷娃娃。
史静么,虎背宽肩,一笑眉头一皱,眼角一拎,大大咧咧。人家笑起来眼睛弯下,他偏是双目拎起,特具张力。
如果他的眼睛能张开,哪怕就那么一下,哪怕就一刹那!
他小时候有一点点视力。14岁那年母亲去世,史静痛哭失声,哗哗的泪水带走r他最后的光明,从此世界对他关上了黑色的大门。
史静和爱君的女儿出生时,也一直闭着眼睛。
快睁开眼睛吧!快睁开眼睛!3天过去了,一无动静。
天哪!又是一个闭着眼睛面对世界的生命!
第四天,护士们走逬产房:孩子睁开眼睛了!
史静夫妻大哭,哭得医院没有了声音--医务人员只顾在那里抹泪昵。
史静给女儿起名,叫:佳音。
11年过去了。
北京崇文区的一套两居室。
一间放着4张按摩床,挂着“顺康盲人按摩所”的牌,还有一墙证书奖状:残疾人就业明星、文明标兵等等。另一间住着史静一家3口。
衣架上,醒目地挂着一条领带。正是夏日桑拿天,谁还系得上领带?“我演出用的。”史静说,大明星似的。
他俩在盲人学校学按摩专业时就是校园明星。爱君把《孔雀东南飞》译成白话诗,史静配乐,再找几个同学演出配乐诗朗诵。
毕业后,一只孔雀--爱君,五里一徘徊地飞回山东老家。
史静和爱君的父母,都不愿自家孩子再和盲人成婚,父母老了谁照顾他们?
盲人用盲文写信,需要目明人帮忙写信封。史静和爱君的相思情深,寄不出去或寄出后杳无回音。史静给她寄去一盘磁带,录着他为她弹的吉他,为她唱的歌曲,为她在北京电台点的歌,还有钢琴曲《少女的祈祷》。
爱君听得泪水盈盈。
她为家人做了爱的祈祷,然后拿起盲杖,笃,笃,笃,一个人敲打着马路牙子,偷偷离家去北京。
孔雀不能东南飞,孔雀不能再徘徊!
那时史静刚刚开始为邻居按摩,回报是一块豆腐或两只菠萝或3斤苹果。
佳音满月那天忽然得了肺炎,送进医院要押金千元。多少苹果加多少菠萝也变不成1000元呀!
史静、爱君从来要样儿,自己看不见也希望在人家眼里自己是个样儿。这回,史静一咬牙背起吉他去地铁口卖唱!
他左手握着肓杖,笃笃笃地敲打着马路牙子,右手紧紧挽着爱君。
他那盲杖敲打的声音,平时温文而有礼,此时急促而无章。笃笃笃,笃笃笃,他觉得这声音好像在送他上刑场。
正是三九严寒。
史静迎风一开口,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直打冷战。
不过不是因为冻,是因为羞。他唱周华健的歌:“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恨恨面对,人生每一次寒冷。”
他知道,一次次似乎不可克服的困难,就是人生一次次的寒冷。
战胜它,这是人格历练的战争!
挺过去,这是男子汉的责任!
他激昂地唱起刘德华的歌:“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所有真心真意,任他雨打风吹,付出爱,收不回。”
爱君站在他身边,听众围成一圈圈。
掌声响起来,溅起一片忘情水,好像这里在开火爆的演唱会。大家争着拉起史静的手:“这是单位里刚刚奖励给我的衬衫。听你唱歌我觉得我太微不足道了,这奖应该给你!”“你唱得我都走不动了,已经把这趟火车都误了。兄弟,谢谢你!”
11年后。
北京龙潭庙会舞台上,11岁的小佳音走到话筒前,用水果糖般的声音朗诵:我是个圆圆的小月亮,自豪地挂在爸妈的心上,出行时我为他们带路,再也不用担心磕磕撞撞,黑暗中有我相伴左右,让他们心中充满希望。
史静一家3口,得了龙潭庙会家庭艺术表演优秀奖。
说到演出奖,史静伸手从柜子里拖出一个大塑料包,总有50来个奖状!全国的,北京的,崇文区的。
快乐是什么?幸福是什么?
相信自己是快乐的,就是快乐。
相信自己是幸福的,就是幸福。
史静说,两个盲人相结合,就是搀扶一辈子。
爱君一个人拿着盲杖笃笃笃地从山东找到北京找到史静家的时候,爱情涨满了她的心。那时她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浪漫更有多少艰辛!
那时史静家七八口人住18平方米的屋子,全睡上下层的床。
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不能有任何爱的示意。
他们只好一人拿起一根盲杖,扶持着走向冬天的街上,寒风已把最后的暖意扫荡。
北京26中门前一条东西向的马路,人不多,成了他们的爱情私家路。
笃,笃,笃,笃笃,笃笃,两根盲杖,一起交响。
是心的对话,是灵的重唱。
笃,笃笃,从马路东头走到西头。
笃笃,笃,从马路西头走到东头。
走了有几百遍?什么呀!至少上千遍!
爱情的魅力在于难度。
爱情的美丽在于痛苦。
爱情的伟大在于盲目。
那时史静常常在口袋里揣几个核桃,就像嗑瓜子一样咬开,然后剥离出完整的核桃仁,放进爱君嘴里。
爱君笑:你可要好好保护牙齿哦!
史静笑:是不是保护好牙给你咬核桃?好,我就为你咬一辈子核桃!
26中门前的马路因了那笃笃笃的声音,被爱情涨满了。
一旦那笃笃笃的声音远去,这条马路就空落了,空落得好像刚刚被寒风扫过。
两个人分享幸福,就获得双倍的幸福。
两个人分担艰苦,就只剩下一半的艰苦。
他俩开始天天在家里练俯卧撑。按摩需要力量。
史静练,爱君为他数数。
爱君练,史静为她数数。
抚摸着对方背部的起伏数数。
再做两个就到50个了,加油!再努一把劲!再努!
史静故意少做一些,让爱君有动力和自己竞赛。哎呀爱君,今天我要输!
到1999年,他们一边给人按摩,一边又上高级按摩职称的培训班。
晚上干活常常到一两点,早上6点起床,每次都提前来到班上。最后一天的早8点半,要发毕业证书。
偏偏这天早晨,他俩累得睡过了头,醒来已是7点半。
他们笃笃笃地上了12路公交车,又倒6路公交车,再上过街桥,再下过街杆。
从来史静挽着爱君自己走在前边,要摔,摔他,要撞,撞他。撞电线杆,撞墙上,爱君心疼地抚摸他撞起的大包:你怎么就像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牡!
这回他们用加速度走,两人都成了睡凉炕的傻小子。
史静下了过街桥,一下跌在马路上,撞痛肋骨,喘不出气来。他蜷缩在地上,赶紧掏出会报时的盲表:8点27分。
爱君扶起他连滚带爬地快速笃笃赶路。
他俩一推开教室门,正好老师在念获得北京第一批盲人按摩高级职称的第一个名字和第二个名字:史静!李爱君!
原来没有迟到。
史静怎么能迟到呢!他是一个爱飞的人,他上盲人中专时最爱跳远,助跑以后一下飞起来的那个刹那,又远又高又飘,那是多么美好。
他最远的纪录是46米。那一次,他在空中待的时间最长,感觉最惬意。
不过,现在他可以经常待在空中了。他电脑里装着供盲人用的语音系统,他在网上与各地的网友沟通。
如果从背后看他打字,绝想不到他双目失明。
常人打字的最高技巧是盲打,他俩各,一开始就是盲打。
当然,学得很苦,直跟电脑着急,急得史静好几天耳聋。
爱君一直喜欢作文、朗诵,以前用盲文写了得请明眼人写出文字,再去投稿,她已经发表了好几十篇美文。
现在用电脑写作,他们的电脑里便有一个夫妻文档。
盲人网友间互相呼唤互相请教。有人呼叫史静了,史静说:“格式化……还得按一下确定……都拷下来了吧……回车!”
网友找史静的很多。“美眉更多了”爱君笑道。
她知道史静很招人。
她说越是有很多人喜欢史静,越说明自己丈夫有魅力,“我选人没选错吧?是不是?”
瓷娃娃爱君,爱夫君,爱爱夫君的男女众生。
爱一切需要爱的人。
爱君从网上、从广播知道有人有难,她拉着小佳音笃笃笃地走到约定的车站等候有难的对方。
电话里已经说定了,对方怎么一直没来?
爱君又笃笃笃地一路前行一路打听。
直到找到那个家庭。
对方一见爱君,说刚才他去车站了,而且看见爱君了,但他不知道前来助他的竟是个盲人。
爱君说不管眼睛是不是睁得开,都要看到光明,也要看到苦难,都要对社会有同样的承担。
史静说,小佳音最积极的,是跟家里要钱去为灾区人民捐款。有余裕想到别人,那是有爱心;没有余裕而想到别人,那是爱的化身。
不少健康人叫唤生存疲劳,史静和爱君欢呼生命真好。
他俩补拍了婚纱照。
飘拂的婚纱映衬下,史静、爱君像一对热恋的情人,爱到紧闭着双眼,永生体会爱的深沉。
闭上眼睛时,正是爱的极致。
他们是不是有爱情密码?
有人失恋时撕扯玫瑰花办占卜: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那是爱的乱码。
史静和爱君编织了他们的爱情密码。
用展开的歌喉,
用按摩的手指,
用敲击的盲杖,
用想象的双翅,
用相扶的臂膀,
用美好的文字,
用心的对视,
用情的交织。
爱情密码,你有了吗?
杨新元:在人生的道路上冲刷出意料不到的河道
《一个男人与十二个女人的故事》。
我看到这个书名一惊。当然,现今比这个书名更离奇、更有视觉冲击力、更有感官冲击力的,有的是。这算什么,自从《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以来,书名用男人、女人来纠缠的,几近俗套了。
但是这次我还是一惊。因为,这个书名我是在杨新元的书里翻到的。杨新元,叫人想起江南汤元。脸是一个圆,温润、儒雅、亲和的声音,永恒的微笑。不过不是蒙娜丽莎般的,是中式的。加上时不时洒落的浙江口音,好像撒上桂花的实心汤元,叫人一见他就感觉着什么是正宗,什么是传统,什么是和谐社会。
从“和谐社会”里蹦出一个男人与十二个女人的故事,就叫我大跌眼镜了。再看前后的文字,才知道他又在“管闲事”:“如果放在现在那些善于炒作的人手里,《红楼梦》可能就变成了《一个男人与十二女人的故事》,《西游记》被改成了《人妖孽缘》,而《水浒》、《三国演义》也一定会被改成有色情意味的书名。”
他借用恩格斯语:“书名愈简单朴素愈好。”
汤元:就是简单朴素的。
杨新元其人,是和谐社会。杨新元其文,好像北京一种萝卜叫做:心里美。
他读到一篇《留住纯真》的散文,不觉慨而叹之写了一篇《圆滑》。他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陚新词强说愁I如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这几句诗,是对从年轻气盛到圆滑成熟的形象诠释。年轻人“在岁月的溪流中,他们一个个像鹅卵石一样,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滑起来”。“圆滑这种秉性,乍听起来似乎有点贬义,是滑头、投机、市侩的代意词。然而,却如臭豆腐干,闻闻臭,吃起来香喷喷。看看我们周围那些圆滑的人,往往不吃亏,他们在错综复杂的现实生活中,游刃有余惬意玩着不管闲事模棱两可不担肩胛的把戏”,“圆滑在生活中有明显的适生价值”。
杨新元的文字,偏偏四处管闲事。他看到媒体宣传男保姆市场的“魅力”,而且“应聘者大多具有本科学历,其中不乏硕士生”。他想,培养一个大学生,国家的投入,父母的投入得多少呵?他不是说男士不可以当保姆,当然可以。但是,他想问一问宣传魅力男保姆的作者:“如果你的儿子大学毕业后让他去当男保姆,你会如此津津乐道吗?”
他在又一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假》的散文里,更是疾呼“但愿那形形色色的假,能从我们的生活中逐渐远去,一个充满了真诚、真实、真情的环境,降临到我们的生命中,这是我的祈盼,也是所有普通百姓的祈盼”。
杨新元,一如汤元般实在而简单。尽管他着书已几百万字,但他只一颗平常心。“其实,我们每一个父母,回想一下自己的成长历程,就会对孩子宽容一点。我们没有成龙成凤,不也在社会上有立足之地,为社会作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吗?孩子面临人生的重要时刻,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值还是放低一点,也许,这才是一种明智之举。”“美国篮球明星迈克尔乔丹的母亲曾说过:如果把子女在任何领域的成就当做自己的奋斗目标,那是在危险的道路上践踏子女的前途。父母的目标是:培养孩子的优秀品德和性格!这实在是说出了培养孩子的真谛。”
杨新元的儿子叫杨罡。杨罡有文披露父母要他多“童”几年。偏偏儿子杨罡在多“童”的和谐环境中,思考飞扬,文字激扬。父子俩已经合出了散文集《网眼里的目光》。
我正是从这本书里,读懂了杨新元。
“在飞速发展的时代,能尽快地学会谋生的技能固然重要,但利用自己谋生的技能好好地生活,我认为更重要。”
“就着橘黄色的灯光,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至夜深人静,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罗曼罗兰说:“和书籍生活在一起永远不会叹息。”
于是他写文《为什么不快乐》。他引用弥尔顿《失乐园》中的两句话:“意识本身可以把地狱造就成天堂,也能把天堂折腾成地狱。”杨新元写:天堂与地狱,就在你心中。
杨新元有两个天堂。一个是他生活的城市杭州,一个是他心中的天堂。
于是他在未必年轻的年龄,依然充满激情:“我愿在生活激流的冲击下,不断在人生的道路上冲刷出崭新的意料不到的河道。”我想起马雅可夫斯基的着名诗句:我们说革命,我们指的就是列宁。
我套用一下:我们说和谐社会,我们说的就是杨新元。
杨罡:街上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伟大的人
当我在课堂上讲话时,
小学老师对我说:你给我出去!
初中老师对我说:你给我站着。
高中老师对我说:请你注意。
这就像那广阔的海洋,越深的海底越平静。
写下这席话的,是一个叫杨罡的高中生。
杨罡的名字有点罕见。罡,北斗星也。北斗星,独独只有一颗也。杨罡常常作着独一的思考。
“我今年17岁,但我搞不清我的童年是否已过完。平日里,父母总教育我自己拿主意。但遇到了事情,他们又会说:一边去!懂什么!我想,或许父母关心我,想让我再无忧无虑地‘童’上几年。”
“童”上几年?“童”字从来是形容词,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动词,立刻搅活了一池春水,让人感觉着勃勃的生机。
我想起很多年前,在哈佛大学的一次讨论会上,哈佛的教授们讲到崛起的戴尔电脑,突然把戴尔这个名词变成了动词:我们就是要戴尔别人,而被别人戴尔!
任何的创新总是给人带来惊喜,带来冲击。
这位再“童”上几年的杨罡,装备了乔丹鞋,KAMACHI游泳镜,看着父辈“低二下四”地请他帮忙装电脑、装音响,然而还是觉得童年苦。作业,作业,中考、高考,“我们的童年就是准备着为闯关而奋斗。听听我们校园里的歌,你也会洒一把同情的泪: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着游戏的童年。”
不过,如何地作业复作业,杨罡这代人的童年,毕竟融入了一个打开的世界。杨罡的电影笔记,叫人感觉“童”之优势、“童”之冲击。他看伊朗电影《天堂的孩子》,写:“生活在现实的厚重下,我们还是能拥奋飞扬一把的权利。”他看巴西电影《中央车站》,写:朵拉人性的回归,向我们昭示,护送一个人就是护送了全世界。当老女人抹上U红向卡车司机示爱时,那往昔的冤仇都化成了悲悯,我们看到了一朵玫瑰的末日秀。”“而朵拉由恶向善的转变过程,也就是巴西在经历了由盛到衰的阵痛后张望的去向。正如影片的海报上所言:一个孩子在寻找他的家庭,一个女人在寻找她的心,这个国家在寻找它的根。”
杨罡生活在作业的厚重下,偏偏思想飞扬一把,再飞扬一把。他写:“多少年了,我们一直在翻阅唐僧一字一句译的佛经。但是,在我们的记忆中,没有再出现第二个唐僧,没有再出现第二个取经的人。人,都不乐意重复前人做过的事情。”
他写:“一张网给水面留下无尽的伤痕。但请记住,水会抚平伤痕,将网埋入自己的胸怀。
所以,当别人伤害了你,你可以将他忘记I你伤害过别人,千万要记牢。”
这样的思考,是因为再“童”几年?是因为“飞扬一把”?还是因为他提前支取了一份思考的寂静?
“寂静像一个神气的龙骑兵,从我身边走过。我望着他那张惊恐、狐疑的脸,再也找不到通往答案的小径。
在此刻,寂静与喧闹无异。
寂静是件不可分割的东西。如果有可能,我愿意选择‘静’,而抛弃‘寂’。
寂静在寂静中狞笑。
‘吱--’有人拉动了一下発子,声音打破了寂静。
于是寂静像一个跌落在地上的花瓶一样,碎了。”
思考,是思想的扩大和世界的变小。是寂静中的前进,和寂静中的飞升。
“有时我在前进,有时我在倒退,但毕竟,我在旅途中,我永远在旅途中,有脚印为证!”
于是又想起杨罡看香港卡通片《麦兜故事》,记下了大个佬麦兜的一席话:“其实,一只火鸡最让人心动的时刻,就是从橱窗里面看见到吃第一口为止。剩下的就是吃下去和吃完的区别。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你已经不在我梦中。”
杨罡人在旅途,便一直处在从橱窗里看见火鸡,到吃第一口的这个最让人心动的时刻。
杨罡曾经自问:怎样才能长久地拥有一个瞬间?我想,事实上杨罡已经拥有了--长久地拥有一个最让人心动的瞬间。
杨罡现在是大学生了。他的小说、散文已经获过省级奖、全国奖。我偶尔地读到他的《青春眼光》,觉得多“童”几年真好!
人在旅途,是因了人在梦中。
其实,人可以“童”上一生。
然后,人也可以飞扬一生。
杨罡写道:“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只是在那一刻,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那一刻是哪一刻?
飞扬的一刻?
“童”的一刻?
陈伟:中医能叫人上瘾
妻子扶着丈夫冲进急诊室。丈夫胃痛得嗷嗷直叫,要求打止痛针。打针可能也痛,但是也可能掩盖病情。中医陈伟想,还是先扎针灸,针灸止痛而不会影响检查。他往病人的中脘穴和双侧足二里扎针灸,两小时后病人完全好了,也不用检查了。病人一骨碌翻身下床,冲陈伟大声喊:“医生,你真是神仙!”说着拉上妻子快步走了。他们走后陈伟才反应过来:他们忘了挂号,也没交钱,旁人笑日:神仙还能要钱?
这位陈伟,人称“伟哥”。伟哥?我笑。陈伟开玩笑:我才是伟哥,是辉瑞公司用了我的名。
这位“伟哥”,他的书包里永远装着医书,开口闭口都是《汤头歌诀》、《药性赋》、《医学三字经》。他说学中医如同听京戏,叫人上瘾,读医书能叫人拍案叫绝!他强壮的身体像一个共鸣很好的音响,他浑厚的中音顿挫仰扬,我又一次感动着知识就是力量。他说中医重个案,医案如棋谱,每一盘棋都不一样。中医是活的。邓老的调脾法很有名,因为脾调四脏。心肝牌肺肾,心在南,肾在北,肺在西,肝在东,脾在中,东西南北中,发财在广东。
一位中医笑,说这两句跟中医没关系。我想“伟哥”这种天空行空的思维,恰恰证明中医是活的。
然后我跟陈伟和的老师焦老去查房。焦老焦树德是北京中口友好医院的名医。陈伟管焦老一口一声地叫师傅。那种真心诚意死心塌地,只有孙悟空叫唐僧才这么叫。我对陈伟说,你叫我想起了孙悟空,陈伟大惑。
陈伟扶着师傅去查房。那是一位香港来的胖胖的病人。陈伟端过椅子让焦老在病床前坐下,拿来脉枕放在焦老手臂下。焦老低头号脉。只见焦老长长的白眉遮盖了双眼,脸颊放红,一个真正的医生查房的时候,好像球员走进球场,演员走上舞台,作家打开电脑,画家挥起画笔。焦老内发白眉红颊,好像从哪幅古画上走下来的老神仙。陈伟那温厚的手轻轻地搭在病人脚上号脉。一位娇小的女医生,也伸出纤纤玉手轻搭在病人的又一只手腕上。那细弱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绿玉镯子,一头直发像洗发水广告那样披垂下来。感觉中,这几只手正在把温暧,把人气传递到病人身上。中医查房好温暖啊!
回到办公室,陈伟打开水笼头,请师傅先洗。焦老开始说药,陈伟立刻记录,再一看一屋子的年轻医生都在记。
陈伟帮焦老解开一个个白大褂的扣子,说脱了白大褂再洗一次手吧。然后拿过毛巾给焦老擦手,说:“师傅,走吧。”孙悟空偕师傅又取经去也。
我跟上焦老向他求医。他说中医讲精气神。精化成气,气化成神。肝有肝气,脾有脾气,肠有肠气,心有心气,人还有正气。中医讲调气,西医从显微镜下研究微观,中医把人看成一个整体,肝开窍于目,肺开窍于鼻,脾开窍于口,肾开窍二阴。所以有的相面的把中医成果拿去嫌钱。人是动的,宇宙是动的,疾病是动的。动,变,制,化,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谨察阴阳而调之,以平为期。
焦老一路讲来,我已掉进云里雾里。但是我有点明白陈伟的话了:中医能叫人上瘾,叫人拍案叫绝!
罗门:具有将太平洋凝结成一滴泪的那种力量
罗门的妻子叫蓉子。
蓉子的丈夫叫罗门。
罗门和蓉子生了许许多多的孩子。很多孩子像爸爸,阳刚磅礴。很多孩子像妈妈,纯真明丽。
像爸爸的孩子是罗门的诗。像妈妈的孩子是蓉子的诗。罗门说起话来,双手向上竖起,手指有力地弯曲起来,旋转着,舞动着,灼热着,像两柱向上升腾的火。
蓉子说话低婉清朗。她说诗人只有写诗的时候才是诗人。在平时,别人劳苦他(她)也劳苦,别人欢笑他(她)也欢笑。
蓉子的手是劳作的手,蓉子的心是可掬的心。在她的诗里,看到大批的绿迎面而来,绿草地上开放着小红花,而笑,是自然开放的小红花。没有人践踏一棵小草,怕小草疼痛。井壁上全是一圈圈唱片上的纹,并里青蛙在做好梦。大母鸡摇头摆尾走来,因为生了一只蛋,“咯咯咯,咯咯咯咯蛋。”太阳沿途把色彩分送。泉水里有小仙人掉落的小帽子。
童话诗只是蓉子诗歌的一个小小的花园。不过我走进她的童话世界就不想出来了,就想赖在那里不长大。就像蓉子一样。蓉子一定是从来没有长大。她和罗门都是1928年生人,65岁的年龄只是大海的一道道波纹,晶莹神奇的海底世界才是蓉子的精神。
我和罗门蓉子和海内外罗门蓉子的爱好者一起坐上大轿车在海南做环岛游。蓉子在车上老在记笔记,像一个用功的小女生。
在东郊椰林吃了海鲜上车就坐,就听罗门大叫:“糟糕了,蓉子呢?”他说着身子着力一顿,变成一个惊叹号。罗门弃车去找蓉子,大家急起来,感觉中好像罗门丢了小女儿。然而就这么一点儿路,就在这么个大中午,蓉子如何就会丢失呢?果然远处蓉子和另二位女性说着什么走来了。我说罗门可急坏了。蓉子低婉清朗地说:“他是很强烈的,可是他只知道往前走,也不管我。”
罗门走路,是有一种无前的劲头。而且他的眼睛总忙着“吃”。记得一次到某风景点,司机说先吃饭再看景。罗门说:“我们眼睛先要吃好东西。”他说中国人在欧洲也常常是先吃饭,再好的风景也靠后。
罗门的眼睛不仅“好吃”,而且有吃福。他出生在海南,迎接他的除了无边的绿,便是无边的蓝--蓝得像天空的大海,蓝得像海洋的天空。后来他成飞行员罗门,一踩油门,飞机直上云天。“在没有终点的浑沌里,问时间,春夏秋冬都在睡,问空间,东南西北都不在,整个世界空在那里……”
这世界,空出版面等待一个--诗人。这个人用踩油门的力度和在云天的气度,喷射出他的诗行。他的名篇《麦坚利堡》,是记录在马尼拉城郊看到7万座大理石十字架,刻着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太平洋战死的美军名字。“……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七万朵十字花,围成园,排成林,绕成百合的树”,“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苍白给游客的照相机看”“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死者的花园,活人的风景区”“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看不清岁月的脸”“麦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一位美国诗人说《麦坚利堡》“具有将太平洋凝结成一滴泪的那种力量”,“他的意象燃烧并灼及人类的心灵,我被他诗中的力量所击倒”。
罗门写战争与死亡,写城市与喧嚣,都是对生命的呐喊。这呐喊,又因为现代手法更具冲击力。在《都市之死》里,现代人“用纸币选购岁月的容貌”“行车抓住马路急驰,人们抓住自己的影子急行,在来不及看的变动里看,在来不及想的回旋里想,在来不及死的时刻里死”“人们伏在重叠的底片上,再也叫不出自己”“酒宴亡命于一条抹布,假期死在静止的轮下”“伊甸园是从不设门的”“美丽的兽便野成裸开的荒野”“再也长不出昨日的叶,响不起逝去的风声,一棵树便只好飘落到土地之外去”……
这样的空间扫描,几何结构,这样的时空交错,现代精神,叫我特别地想起毕加索的画。我问及罗门。罗门说现代社会往往使人不能静下来对话,不过越是能接近西方文明的挑战,越是了解东方。“作为一个现代中国诗人与作家,他首先必须是中国人,同时必须是现代的中国人,也必须是关心到全人类的中国人,最后更必须是他不断超越中的独特的自己。”
可是他不无痛憾地觉得现代人太多高明而太少高尚。中国人缺乏悲剧精神。鲁迅是有大悲剧性的。鲁迅或有片面,不过他的片面比全面深刻得多。
于是明白罗门的诗震撼力之外,还有孤独感。“雨中的伞,走成一个个孤独的世界……他愕然站住,把自己紧紧握成伞把,只有天空是伞”……
罗门说寂寞是消极的,而孤独是力量。当然物欲正在占领心灵空间的时候,诗歌保卫生命、文明和智慧。诗歌就是环境保护,诗歌就是罗门的宗教。当然,当诗歌飞到一个高处在那儿回旋高飞的时候,诗人是沉重的。
是沉重的,又是自由的。罗门说在人类自由的内心世界里,诗人有上帝发给的通行证,诗人以生命来穿越,来创造。他说小说是卡车,装满了故事和人物,而诗歌是飞机。
可是,我不能不感觉到诗歌的消褪,譬如在中国大陆。不,罗门说:诗可能有时搬个家,搬到别的艺术形式里。但是诗不会死,诗是住在语言里的。
而罗门,是住在飞机运载的诗里的。
而蓉子,是住在青鸟歌唱的诗里的。
而罗门蓉子和他们许许多多的中文英文诗集,是住在台北一方平常的土地上的。
魏明伦:付出怎样的努力,就有怎样的未来
魏明伦访问泰国时,友人对泰国人妖说中国的戏妖来了。戏妖是什么?听起来好像比人妖更怪诞更匪夷所思。人妖们热乎乎地过来特幸运地与中国戏妖合影。
所谓戏妖,无非是魏明伦多写妖戏,或者说不知他有什么妖术写出那些叫人意想不到的戏。其实关于魏明伦是戏剧第一,还是杂文第一,众说不一。于是就叫他鬼才。
鬼才长得像小鬼。孩子般的个头,孩子般的小手小脚。只有耳朵是大的,耳垂是大的。据说耳垂大的有钱,不过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有钱的信息。只知道近年办起的魏明伦文化经济公司,刚刚使他摆脱了拮据。
他穷困的年头太长了。他7岁学戏,9岁成为四川自贡市川剧团的九龄童。到1994年他的工龄有44年了,居然没有换过供职单位。他挥洒的戏剧叫人炫目,他干巴的履历只有一行:自贡川剧团。
1958年他写文章为诗人流沙河鸣不平,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代,他下农村劳改3年。从“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一天他就被揪出来。不过他少年时代就积累了运动的经验,知道如何与“运动”打太极拳,如何拖如何磨如何软硬功。人家说他态度老实,他知道自己不老实。他只是掌握了运动的规律,不过是以青春为代价的。
不仅仅是青春。
他一辈子做了两件事:写戏和写检查。写检查的文字比写戏的文字要多。
他“文化大革命”面壁10年大彻大悟。上世纪80年代可以写戏了,第一届全国优秀剧本评奖时,他一个人的两部戏获了奖。如今他是一级作家,然而他填表时一到学历那栏就卡住。他是中国作家协会中唯一连小学文凭都没有的人。他在中央戏剧学院讲课时觉得好新奇,因为他不仅没有讲课的经历,而且没有听课的经历。他自小台上生旦净末丑都演,台下诗词歌赋剧全学,就是没有数学头脑,脱口而出一个三七二十八。我说你怎么办公司,他说他不管账。
我看他写文做人有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潇洒,所以敢直来直去地说到他的矮个。他说谢晋新建的明星学校,女生得165米以上,如果办一个剧作家学校,应该考虑招165米以下的。他说你想,曹禹、吴祖光、沙叶新、中杰英、李龙云,这些剧作家哪个不是矮个头?要《围城》中的诗人“四喜丸子”能挑上沙叶新来演?
两天后我与贾平凹正在香山饭店大堂看到魏明伦和吴祖光站着说话。贾平凹正身体不适。我说你看,据说剧作家都应该这么高,果然买得贾平凹一笑。
听说台湾复兴戏剧学校要排练魏明伦的川剧《潘金莲》,而且是把川剧、豫剧、黄梅戏、歌仔戏4个剧种糅杂在一起排。我高兴一切创新,虽然还想象不出这4个剧种怎么个糅杂法。如同在川剧《潘金莲》之前,也没有人能想象把古今中外的武则天、潘金莲、贾宝玉、施耐庵、七品芝麻官、红娘、安娜卡列尼娜、女记者、法庭庭长等等如何揉杂进一个戏里。
魏明伦觉得施耐庵很可能吃过女人的亏,仇恨女人,笔下的女人太多淫妇恶婆。潘金莲这个家喻户晓的坏女人的沉沦,其实也有社会历史的原因。如果在今天,她可以向法庭上诉她的婚姻没有爱情的基础,她也可以在街道办事处办协议离婚。潘金莲作为一个女性符号,或可重新认识。戏中贾宝玉唱道“潘金莲若进《红楼梦》,十二副钗又添一钗女记者唱:“比较学,跨朝代,巴金之《家》联想开。冯乐山可似张员外,鸣凤金莲同悲哀。”宝玉接唱:“三少爷觉慧今何在?”女记者唱:“不说是你宝二爷?二爷三爷共戏中潘金莲走投无路时,安娜卡列尼娜不让她放毒,拉她一起卧轨。七品芝麻官翻遍历代法典也找不到如何处置的条文。人性的条文不会产生在人性没有觉醒的年代。
先有人的觉醒,后有《潘金莲》的脱颖。两百多个剧团、几十个剧种上演了《潘金莲》。有些都演过百场。苏州最大的开明剧院演出《潘金莲》,演员谢幕时,台下观众齐喊我们要见魏明伦。不过喊的是苏州话,自贡演员们听不懂。观众更喊,演员更谢幕。观众看明白这个戏看的是剧本的功夫。广东惠阳想搬演这出戏,说人家魏明伦有创造,我们也创造一种用普通话唱粤剧腔的戏。当地有条东江,干脆就叫东江戏,东江戏《潘金莲》演红后,惠阳成立了东江戏剧团,广东省多了一个剧种。
《潘金莲》引起的关于婚姻、爱情、人性的言论不断,三联书店汇编出版了一本关于该剧的评论集。
《潘金莲》的震波很快波及海外。香港又连载又演出。美国旧金山《时代报》连载一个月。伦敦八七国际戏剧节请《潘金莲》演出。魏明伦看不懂中间人发来的英文字母那“豆芽瓣瓣”。在自贡打个电报还要跑到市邮电局,更没有IDD。伦敦方面回来的电报中有后台这个词,译者不甚明白。魏明伦说是不是要自带铺盖住后台?因为他自小跟着川剧团各地演出常住后台。其实伦敦方面是指后台可放多少布景道具,而且要代为支付道具空运费、伦敦车马食宿费,乃至30人的来回机票费。不过要求圣诞节前答复。
这出戏最少也得出动三四十人,那么还有10张机票钱哪里去找?圣诞节的钟声响了,潘金莲的机会过了。
6年后魏明伦文化经济公司成立,魏明伦有了自己的IDD,Fax1也有了一点钱。如果是现在,魏明伦和“潘金莲”早就双双去了伦敦了。
其实魏明伦要是果真摊上一个潘金莲,怕也不妙。一是也特矮,二是也没权没钱。很有影响的杂志报道:川剧《潘金莲》轰动全国。可是演《潘金莲》剧的省、市,只有辽宁给他500元,西安给他300元。他的戏不断:《易胆大》、《四姑娘》、《巴山秀才》、《岁岁重阳》、《夕照祁山》、《中国公主杜兰朵》等。《中国公主杜兰朵》去年轰动意大利,今年应邀再去。魏氏剧作或轰动兼争议,或争议兼轰动。绝对不会轰动的是他的稿酬。去年一家一流文学刊物发他的剧本,稿酬400元。去年春他感极而宣泄,说很多人有的东西他没有--权和钱,很多人没有的东西他有--名和才。何不“下海”用名去交易钱?
魏明伦一席牢骚,很多报争相报道。舆论大作,弄假成真。他说他魏明伦不能说话不算话。
8月13日,星期五,魏明伦文化经济公司开业。事前朋友劝他别选这一天,又是13日,又是黑色星期五。他说他连中国人的迷信都不信,还信洋迷信?开业那天,他的文人朋友都送不起花篮,一人拍来一贺电。文人拍贺电,也要做文章。参加开业典礼的记者们各抄各的贺电,发到报刊上就有各种版本。王蒙在美国还看到一种版本有人私下问魏明伦,你没钱还做生意?魏明伦说:我有钱还做生意?我是超级空手道。
半年下来,他说他第一次有了钱可以装修房子买家具了。他让妻趁他出外开会期间装修,待他回到自贡好安静写作。他做了半年总经理,打开很多思路,积累很多素材。原先以为文坛凶险,现在觉得那点风险比商场差太远了。不过苦和累是两个概念。问他做生意苦还是写作苦,他说如果做生意比写作苦,就没有人去做生意了。
对于魏明伦,只有写作是情感是信仰是爱好。“下海”么,本来期望值不大,任何时候都可以不干。在浅水滩拍拍打打就是。干有干的理由,不干有不干的理由。小有积蓄就可以不千。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不会为此殉情。
不过,他笑,没有大的期望值,也并不排斥会成为大腕。总之是潇洒做生意,苦心做文章。
他舞着小手,小精灵似地透着聪明淘气和生命力。好像他才是个九龄童,还有很大很大的世界等着他去探索。他拿出一本签名册,都是他让作家朋友为他两个儿子写的话。他要我写两句。我说你儿子叫什么?他说一个叫“魏来”,一个叫“魏完我听着儿子的名字,想着九龄童老子的故事。我给魏来写上:“付出怎样的努力,就有怎样的未来。”给魏完写上:“只要奋发努力,一切尚未为晚。”
邓伟:他一个美元都没有的时候,就一定要拍世界名人
我说你还那样。邓伟说他还这样。说完笑,一笑两颊就鼓起,红红的,鼓鼓的,还是像大苹果。不过这次更叫我想起黄永玉先生做的龙年吉祥物龙娃。龙娃笑得很夸张,两颊真正地鼓起两只坚实的苹果,给我的第一直感不是快活,而是力量。
邓伟的新书《我眼中的世界名人》刚出。他取来书第一个送给张艺谋。张艺谋是他同学,为他的书写了序。读张艺谋的序,好像看他演《老井》,无技巧是最高的技巧。序中讲到有人去新疆拍外景,看到天山上怎么有一个孤独的人影?那个渺无人迹处的人影竟是邓伟。邓伟说就要去英国了,先来天山上锻炼自己的毅力。读到这里我泪水涌涌,邓伟,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这样的!
我翻开这本难以想象的影集:基辛格、李光耀、希思、图图、布什、施密特、拉宾、里根。邓伟说,他找里根找了8年。当他终于和里根握手的时候,他觉得,这已经不是摄影师和他的摄影对象的握手,而是经过了8年战争,胜利一方和被征服一方的握手。那么,从他萌生要走遍天下拍摄世界名人的想法,至今已有多久了呢?现在他在英国,一张摄影底片可以卖到I万英镑,用常规的说法,叫做成功了。他说他上世纪80年代初一个美元都没有的时候,就一定要拍摄世界名人。他这么说的时候,总是从别人的眼睛里读到这样一行文字:现在你成功了你就这么说,怎么可能一美元都没有就要去全世界拍名人?
邓伟苦笑,说,现在你是我唯一的证人了。
上世纪80年代初,我也是因为一本中国百位文化名人摄影集认识了作者邓伟。你哪来的钱全国跑?我问这位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学生。他正在我家来回走着,从门口到窗口,从窗口到门口。那两条长长的腿眼看就要从窗口走出去,从墙壁穿出去,什么也挡不住他。他双手捂胃,胃痛。他常常不吃饭,省下每一分钱,买火车票,买胶卷。
一个真正的穷学生。
然而他本身就是财富。我写了篇关于他的报告文学《我就是财富》,后来收人上海初中三年级的语文课本。邓伟说很想看看这本语文课本,我说我也很想看看这本语文课本。这次邓伟去上海为《我眼中的世界名人》的读者签名。他一到,就看见已经有好几百读者在等他。叫他大吃一惊的是读者里有很多中学生。这本书25元。有3个中学生正在商量每人凑多少钱。邓伟买了3本送他们。后来收到他们分别写来的信,那3个25元已经化为很大的3笔财富了。
我认识穷学生邓伟的时候,他刚拍完电影《青春祭》。他大苹果一样喷红的脸,总是带着梦幻的大大的眼睛。女孩们喜欢他,他顾不上喜欢女孩。我想起米开朗琪罗,他曾经爱过,后来太投入他的创作,把他的爱情全给了他的艺术,不会爱女性了。
我曾经帮邓伟找人,想说动人家从口袋里拿出钱来资助邓伟去做他的世界名人梦。然而谁不觉得这是一种荒诞呢?或许,有头脑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所以才有钱。或许,没头脑的人譬如我,相信梦幻所以没有钱。
终于有一天,邓伟来我家辞行,说他要去英国了。他凑够了这笔路费。可是,以后昵?他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当时我好像一个小学生,看到一个高中毕业生要去外地上大学,我觉得莫测,觉得神秘不安,觉得佩服有加。
邓伟到底成家了。他的两人世界在北京。他的一人世界在伦敦。他的全世界在他的摄影机里。不过还是叫我想起米开朗琪罗。即使所有的电视机都对他演欢乐总动员,也不会把他从艺术的迷宫里唤醒过来。
庞颖:每一张糊墙纸,都是真正的古书
如果这是一家古玩店,那么一定会有不少玩家前来淘宝。有玩家前来淘宝吗?没有。
所以这不是一家古玩店。
如果这是一家展览馆,那么一定会有不菲的门票收入。
有门票收人吗?没有。
所以这不是一家展览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用起了《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句法。因为那厅里、过道里,随处是古代的婚床、门窗、工艺、佛像。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墙壁和柱子,全部糊着纸,那种线装古书的纸,替如《后汉》是影印的古书吧?是杭州华宝斋影印的吧?我想。
后来才知道,每一张糊墙纸,都是真正的古书。这里的一切都是真迹真古董。一格格小包厢,在高起的台阶上,连成一个U字形。包厢全用古色古香的帘子半遮半掩,幽幽的灯光映射着细竹编织的顶棚,分坐条案两边的茶人,互相举杯敬茶。我顺着那U字形,一格一格地看那台阶上里边半遮半掩的风景,好像在看一个又一个舞台上的戏;又好像在看橱窗里展示的一台一台古代雅士秀;又又好像一点一点打开一个长长的长长的画卷,叫做:杭人品茗图。
10年古物的不尽元素,组合进一个西式的自助茶点的载体,就觉得厚重而不沉重。自助餐台上方打开一把把折扇,扇面上写的是一个个菜单。
这个很有品质的所在,叫做:和茶馆。
为什么叫和茶馆?我问。
庞颖说,中国哲学、中国人的价值观,讲究的是中庸。
是和为贵,和谐。我不由顺着“中庸”讲下去。因为7月7日,英国发生连环爆炸。7月21日英国再次发生多起爆炸之后,7月23日埃及红海旅游胜地连环爆炸。凤凰台记者采访当地埃及人。今天,7月24日,我看到一位埃及妇女对着凤凰台的镜头痛苦地说:我们需要和平,需要爱,这比环境、权力和金钱更重要。
大约十多天前凤凰台采访几位新加坡的中学生,问他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一个个的回答都是:世界和平。
和平。和谐。和茶馆。
这个茶馆的故事里有3个人物,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那女人就是庞颖。
庞颖1992年和丈夫施国勤结婚后,认识了一个北京男人陈业。一天庞颖和丈夫去陈业家。这一天,从此改变了庞颖的一生。
1992年距今13年。如果,回想一下13年前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收人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出行,或许不少中国人有几近隔世之感。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正是在这十几年。十几年前庞颖的月收入是一百多元。陈业的房子又小又旧,旧到堆满了旧物。连小女儿的玩具也是黑乎乎的冥物一一个汉代陪葬用的灶具。墙上挂着一个明式格子窗作装饰--现在这种装饰已成时尚。但那时,庞颖透过这扇窗,看到了自己的来路一一她觉得她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陈业喜好收集古旧物品,后来发现杭州这方面的好东西多,便将家从北京迁到杭州。庞颖望着那画案,那明式椅,那绣片,那明清的婚床,想到自己中学时听老师讲伟大的中国,现在才知道了中国之伟大。
庞颖指着我座位对面镜框里的挂件:你看看这个绣片。那衣服已经坏了,我们把衣服上的绣片裁了下来装在镜框里。还有这个清代的织锦,你看看!不过当时我们做这些事的时候,不是投资的眼光。
当时她是被陈业的家震撼了。中了邪似的,不由自主地也收集起古玩、古物来,一边收集,一边查书。庞颖,这位大学网络教师,陷进了几千年中国文化的大海里。古人真的很high!她快快地说。
High,本来是高的意思,这两年变成流行语。“古人真的很high”这句话,我看很能概括和茶馆。茶馆里到处是古人的智慧,但是又用很现代很时尚的方式展现,high!
而庞颖,自然high。
她所有的饰物都与众不同。我说你那项链、手链都是什么?
她说项链上的坠子是几千年前的一个印章。戒指是清朝女人的银质发簪,她重新打制成戒指。两个手链上串的,是西周的玛瑙和战国的水晶。她说这战国的水晶已经有这么好的工艺!水晶珠子两端的口子,头上是喇叭形的,越钻进去越细!她睡觉、洗澡都不摘的。
她说她自己串起古代的东西佩戴后,再也不愿意去别的珠宝店。老东西的光是幽幽的,戴的时间越久,越是被人体浸润得润润的。
她坐在那里,她是润润的,幽幽的。她那米色无袖带咖啡道的背心,在细竹帘前,那么浑成,好像一幅很会用光用色的画。她的皮肤那么滋润,我几乎想和她玩笑:是不是服了清朝的宫廷秘方?她自己串的手链、项链,串起的是几千年的中国文化。
我说:你坐在这里,全是古董,除了你自己。
她说:但是,是古董使我更年轻。
故事再回到那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这3人常常在各个茶馆互诉收集古物的感慨。陈业说杭州这个地方太好了,他以后老了要在杭州开个古玩店,把他一生收集的好东西给杭州人看。施国勤说,那还要交房租、交税的,还不如开个茶馆,把好东西都摆出来。
本来3人之间只是戏言,后来开始当真了。陈业说大不了开一年,他赔两万。庞颖说,那我们赔3万。
好,试一把!大不了开一年赔5万,然后不玩了!
租了一间150平米的屋子,摆上6张茶桌,3人算了算,自己爱古玩的圈子,做设计的圈子,两个圈子的朋友大概也能有些客源。
茶馆开张了。客人不敢进来:这是古玩店?或者进来后望着满屋古董惊呼:这老板还想不想赚钱了?
没有想到,两个月一过。这里的6张桌子就不够了。
老东西有亲和力!庞颖说。
那是1999年。
茶馆还能这么开?在这种惊叹声中,和茶馆扩张了。
庞颖,她身上佩戴着西周和战国,她的发型却是21世纪前卫的男孩头,又古典又high。她说茶馆好像一本书。如果把一本书翻完了,读者就不看了。如果这本书老也翻不完,读者就老要看下去。
和茶馆里举办各色展览:中国古代门窗展、永恒的时尚--古代珠宝展、白银的中国--千件古代银器展、百年编织--清代手工地毯展、盛世重光--历代造像展、包容美器--历代茶叶包装展、灿烂与淡雅--历代水具茶具展。
庞颖说唐朝煮茶,宋朝点茶,明朝敬茶,清朝俗饮。两晋时期开始有专用的茶具,唐、宋的茶具渐趋至美,明代更是产生了紫砂壶。
现在嘛,日本、韩国大批童地在和茶馆订购茶具。
那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本想展示茶具等等来培养茶客,后来却培养出一个国际市场。韩、日的学茶团、茶艺团和茶人协会都是和茶馆的老友常客了。
庞颖2004年U月第一次走出国门,去了日本5个城市,没想到当地都有人知道杭州有个和茶馆。大阪市更是把她请去办中国茶会。
如果世界上更多的人坐在一起喝茶,这个社会就多一份和谐,这个世界就多一份和平。
所以叫做:和茶馆。
我望着茶馆墙上贴满的古书,坐在贴满古书的和茶馆里,就好像自己刚刚从这些书页里走出来。至少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只是这楼上楼下得贴多少页书呵!为什么不影印了贴呢?
庞颖叫了起来:影印?那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韩新高:不能让古曲烂在他一人的肚子里
我一到,他们就奏乐了。
乐声一起,时光就倒流了。
流进民国,流进清代,流进明代。
明代朱元璋每年正月都要在宁波观海卫一带举行祭祀活动,用笙箫管笛、鼋胡弦琴这四竹四弦,再配以铃锣钹板演奏宫廷音乐。到清乾隆年间,再到民国,会古曲的民间艺人都是村里的至尊。
到上个世纪50年代,古曲流失。1952年,一位叫施良坤的老人,找到一个15岁的少年韩新高,说这些古曲若是不传给后人,就要烂在他一人的肚子里了,他死了也闭不上眼呵!
韩新高学了15年,到1967年被招工走了。
40年过去了。
1998年清明。施良坤老人的坟前,十几位老人为施老先生演奏古曲。他们来自7个大村,平均年龄70岁,带头的老者叫韩新高。
韩新高,1997年退休后,师傅施良坤的话就纠缠着他,缠绕着他:不能让这些古曲烂在他一人肚子里!
观海卫这一带,毕竟有古曲的因子,韩新高为乐队起名叫承古轩,意在承古。有一位八十多岁的孙大炳老先生托人找到他,说有要事相告。韩新高赶到孙大炳家里,但见孙老先生双目失明,双脚难行,他双手颤抖着摸索着打开床头一个暗格,然后双手更加抖动着,递给韩新高一本旧旧的蓝皮线装书,上有一行字:“民国年手抄古谱。”
韩新高打开古谱,里边是手抄的近百首古乐:《香罗带》、《松竹梅》……
孙老先生失明的双眼里涌出热热的泪:我家经历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这本传家宝没有丢失过,我不想带进棺材里,送给你这个有心人吧!
这本古谱,韩新高足足翻译了4个年头。
《古船》、《十番调》……一曲《下山虎》,432拍,108板,每每译到最后,发现多一拍或少一拍,又要重来!
前后两年,才把《下山虎》一拍不差地用简谱译完。
韩新高说,好像雕玉器一点一点磨。
现在,这十多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就在为我演奏《下山虎》中的一段。打板的是一位83岁的老人。大裆裤,黑布鞋,站如松,人如钟--像钟摆那样准确无误地打板。我一来,他们就演奏,他就站中间打板。
我都不记得我和他们,或者说他们和我有没有打招呼。
因为,既然知道我是来听古曲的,他们就奏古曲了。不招呼,不客套,就这么随便散站着演奏了。
好像,他们已经演奏了不知多少年头了,从明清,从民国一直演下来。
好像,他们就是古谱的化身。这些老者一站,就站成一本古谱。
他们面无表情--古谱怎么会有表情呢?
他们的神,他们的情,都化在四竹四弦、铃锣钹板里。他们看着的简谱,都是他们用手一字一字抄写的,那么工工整整,工整得好像一无表情,工整得叫人感觉神圣!
他们每周在这里奏古曲,然后分散到方圆十多华里的7个大村。这本蓝皮线装古谱,就散落到7个大村里了。
他们每周都汇聚到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只要他们站到一起,那本蓝皮线装古谱又装订成册了。
那位83岁的老者,一板一板地打着,《下山虎》一拍一拍地奏着。我的泪水在心头涌涌着。
我深深地、深深地向他们说:谢谢!
华秋实:当爱好变成责任--套牢
去杭州的黄龙洞,要走过一条二三百米长的树廊。两行高高的梧桐树,树叶在空中结成连理,搭起绿棚,阳光如何强大,也难找到缝隙侵入。走进树廊,觉得这是一条通往森林之路。走到尽头,却别有洞天地发现一方林中空地。树和竹并肩站成了宽大的屏障,拦住夏日的阳光。不过阳光把竹照个透亮青翠。这翠绿的阳光,便如舞台灯光那样,投射在这方场地上。
场地上,正在演唱《当兵的人》)。我一时没有看见歌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只看见三女一男随着歌声各跳各的。一女左右开弓地拿着两方红绸,扭秧歌般地跳。一女穿着一身花色长裙,双手做紧握步枪状大步走。一女行着绝不标准的军礼跳,脸上笑得像迎着太阳的向日葵。还有一男好像那三女并不存在一般跳独舞。个个精神饱满得像祖国的花朵,虽然他们看上去总有五十来岁。
后来,“向U葵”对我说:我们每场跳得都不一样,我们全是即兴跳,所以我们开心!我们唱歌跳舞全上,我们是全能!是天才!
“向日葵”非常活泼,她远远看见我就跑来打招呼:嗳!你不认识我啦?
我生来弱智,一般见两三面的人都记不住。我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你是--
她笑:你怎么忘啦?我原先是小学校长,你是我们学生的家长!
我是杭州一所小学校的学生家长?
这下我真成弱智了。我傻乎乎地看着她笑,我一下就喜欢上阳光灿烂的“向日葵”,喜欢上“向日葵”们。
而且,一曲《当兵的人》,就把我征服了。因为那饱满?因为那即兴?因为那尽兴?因为那阳光灿烂?
“向日葵”告诉我,《当兵的人》的演唱者,是他们的头牌。
头牌坐在一角,那么内敛,怪不得刚才我都没有注意到歌是他唱的。而且,很难把他与歌唱联系起来。
他姓华。
有人给我一个小凳,让我坐在头牌身边。就有几个人一起说了起来。去年春节后,他们因为喜欢唱,聚到这边一个亭子里,边舞边唱,自娱自乐。没有想到有很多人围着看,那么一坐半天地看。他们本是上班族,本来只是周末乘兴来这里一聚,后来就不能不来了--他们不来的话,那么多观众怎么办?
本来是一份爱好,现在变成了一份责任。
“套牢了。”华先生用低低的嗓音说。
华先生是做生意的。杭州有公司,日本有公司,常常在日本。
但是周末得往杭州,往黄龙洞前的林中舞台赶。他说如果缺一个人,情绪和氛围会受影响。他不怕周末往杭州赶,就怕周末有客户在杭州,口本客户。因为他没有办法跟客户说,他必须到林子里去唱歌。
头牌以前当过兵,偏爱部队歌。“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华先生说句心里话:唱这些老歌,是对一个时代的补遗。
旁人说华先生为了这个青春年华演唱团,付出情感!付出太多!
青春年华演唱团?
对!我们的心都是年轻的。我们每一场的第一支歌不变的:《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有人写诗送他们,大声地念:我爱你,青春年华演唱团。写这诗的人,年方七八十,整个儿一追星族,年轻着呢。他说现在不是提和谐社会吗?这就是和谐!我退休12年了,你看那一位,退休16年了!打他们演出以来,我们都是每次必来!
这位“退休〖2”又对我念诗,这是他对“青春年华”的表达。旁边的“退休16”和这位那位“退休”,讲起下雨下雪他们也必来。他们观众之间,都熟了,和演员也熟了。哪天哪位演员实在有事没来,“退休”们就直打听怎么没来为什么不来?
“退休16”说,每个周六周日,他都要提前吃午饭,提前午休,好保证在演员来到之前就等在这儿。“退休12”说,如果没有他们的演出,好像这个周末下午就没法过了。“退休16”说,这个周末过完了,就盼着下个周末快些到。
正这么说着,有人过来说:6个了!
我问什么6个了?
华先生今天已经唱了6个了!
有这样饱满精神的观众,就有那样精神饱满的演员。
我回头看林中舞台,又有几位在随着节拍各跳各的,更有两行演员站着合唱:“千家万户哎咳哎咳哟,把门开哎咳哎咳哟,快把咱亲人迎进来,咿儿呀儿来吧哟。
一字排开的合唱队,就像打开大门迎亲人那样,后排中间站着华先生,在那儿哎咳哎咳哟。
一个旅游团的人都看呆了,不走。导游直催他们快走,急得差点儿没把旅游团小旗当成枪来撵他们。
游客在说:“杭州有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和谐杭州。”
《同一首歌》的歌声响起来了。这也是每场必唱的。
同样的感受,
同样的欢乐……
铁杆观众们散坐在场边的各种石上,他们的心里都在和着唱。
同样的感受,同样的和谐杭州!
同样的欢乐,同样的和谐杭州!
“向日葵”报幕:《歌唱祖国》。这是不变的压轴歌。全场都站了起来。不管是“退休12”,还是“退休16”。一边唱,一边击掌。
有一位老退休,一手提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一手不住地抹去脸上的汗珠,但是歌唱祖国,一句不落。
有两位坐轮椅的半瘫痪老人,不能开口,每场必来,一动不动地望着演员们。
或许,穿过演员们,望见了自己硝烟滚滚的前半生?
更有的老人高举起双臂,小青年似的边唱边在头顶上方击掌。
这是6月5日。再过两天,6月7日,就是世界反法西斯和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日。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演出结束后,我走向华先生。他正在收话筒。他的身边,是一只特大拉杆箱,用来装音响的。还有一辆拉车,上边放着两台总有100斤的电瓶和蓄电池,可以把24伏变成220伏的。青春年华演唱团原先是自唱自娱,有了铁杆观众群,就添了乐器、音响等等。“总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观众。”华先生如是说。
“向日葵”告诉我,这部是华先生出钱买的。华先生每次要拉这么重的东西过来。如果这里有个插座,他至少可以不要拖电瓶、拖逆变器了。
我悄悄问“向日葵”:华先生叫什么?
华秋实。
那么你呢?
田来云。
我回过身,已经不见了华秋实。再一看,他已经拖着大拉杆箱,走进梧桐搭成的树廊,往绿色青青中走去,走去。
套牢。
我一时语噎。我好不容易止住泪,说出完整的几个字:我,很感动!
一位女观众大大咧咧地冲我说:杭州感动的事太多了!晚上你到一公园去看看!
我去过一公园,我知道西湖边所有的地方都有美丽的故事,有过去的神话,有今天的童话。丹麦出童话,因为有一个安徒生。杭城故事多,因为写童话的有很多人。
因为,有很多的安徒生。
高燕飞:生活需要激情去照耀
认识燕飞,是因为大连。
想起大连,总想到,在那里,有一个朋友叫燕飞。
能成为朋友,往往是两个人有不少共同点。不过我和燕飞,好像更多的是不同点。但是燕飞是这么独特的一个人--当你走近他的时候,你不会想到你和他的不同点,你只会感觉着你和他的无间无隔。他一无心计一无戒备地面对这个世界,他是十分的忠诚外加三分的傻冒。他把他那质朴的热诚和冒傻气的快乐投向你,你就会和他一起傻乎乎乐颠颠地玩命。
有时我想,古人是写诗一族,今人是做梦一族。古人没有电话,千般心绪万种思念像千股万股长长的线,织成不尽的诗行。今人的大脑都是信息处理器,在千变万化的信息的冲击下,做起万化千变的梦。26日看中央2台的对话节目,主持人问几位日本嘉宾,成功的要素是--?那几位日本嘉宾回答:拥有梦想。
燕飞的梦,美得像童话。
他的梦丰富得说不尽,又简单得可以概括成一个语词:关于大连。
他讲话点击率最高的词,就是--大连。记得哪部影片里的什么人物讲:我们今天只叙友情不谈国事。但是我和燕飞在一起,从来只谈大连,不叙友情。我出差在外,常常假装庄严,不敢穿米老鼠或是SNOOPY的童裤。但是和燕飞在一起尽可以照穿不误。因为我知道他这个人根本看不见我穿什么,甚至看不见我。他的眼睛里只有他的梦--大连。
燕飞这个朋友,使人同时处于最放松和最紧张的状态。放松,是因为燕飞像一方热土,只想着帮助别人托住别人。紧张,是因为燕飞天天激情满怀,好像天天都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周围的人都得和他一起燃烧。有时我熬夜,熬通宵,燕飞怕我支撑不住,就来看我。他在我的写字桌前走来走去,激动不已地这么说那么说,像一个窜动的火苗。我的屋里就好像冓火熊熊。
有一天晚上他给我买来一堆冰激凌,说是要把我激凌起来。我一看心里暗暗叫苦,为他也为我:这种冰激凌太差了,怎么吃?可是我又不能伤他的心,我只想叫他高兴。我很高兴地拿起一盒就大吃。我好心疼他:他怎么会买冰激凌呢?我隐隐约约地感觉他经济的决不宽裕,没有余裕的钱享受好一点儿的冰激凌。
我们之间只谈大连,所以朋友尽管很熟很老了,但是没有去过他家,连他妻子姓什么都不知道,在哪里工作都不知道。每次打电话到他家,如果是他妻子接的,我和他妻子立刻互道你好,因为都已熟悉了对方的声音。我从来没有问过燕飞他妻子的姓或是怎么称呼,因为我们之间不叙友情。他想不起来告诉我,我也想不起来问他。
有一次讲到下岗,他轻描淡写地讲了一句,他家有几个亲人下岗了。然后就讲在大连48小时解决就业问题,又激情燃烧地。
大连市民爱大连,是大连最动人的人文景观。下岗的大连人夸大连,更是大连的特产。而燕飞,《东北之窗》的一名记者、编辑,他写大连,爱大连,大连是他的生命之舟。他说只要能为了一个理想去奋斗,死了也值。
这话他说了几次了,每次都是真情动人。
我不记得他“死”了几次了。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愿意为了理想去献身的人。
他爸爸是从激情燃烧的岁月走过来的,他爸爸写的书又燃烧起不知道多少人的激情。现在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正在热播,我想,毕竟生活需要燃烧的激情去照耀。
他爸爸叫高玉宝。
他爸爸写了一本共和国无人不知的书,叫《高玉宝》。
他叫高燕飞。
我常常说燕飞真是高玉宝的儿子,他的为人、作文,还有别的,有一种动人的传承。
燕飞这本书叫什么呢?我建议就叫《关于大连》。大连本身就是品牌,不需要更美丽的书名了,没有更美丽的书名了。
萌姐:怎样活出精彩,活出个性
一米宽的长条桌两旁坐满了人。会上有人正儿八经地在发言。我和萌姐隔着一米的桌面,互相一对视,就开始做手势、挤眼睛,用最轻微的声音和最强劲的脸部肌肉的拉动,传递着对发言者的不同意见。我们的声音低到没有人会知道此时有3个人在发言。我们的脸部肌肉发出的信息波又强到好像隔个太平洋也能发送过去。本来我们完全可以等人家发言完了再发表我们的看法。可是我们一个眼神就沟通了,就飞快地用眼睛收发着短信。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我们的身子像模像样地正襟危坐,脸上各部件来回走动各显神通,一定觉得我俩是多么投缘的一对老朋友。但是,让我想想,我和萌姐一共见过几次?而且都在会上,而且都是“你好!”“萌姐给支个招!”之类。唯这一次,正好坐在了桌子的对面,一下就开通了电话热线。
实在是萌姐这个人像一个活力四射、喜气洋洋的无锡泥娃娃阿福。那个会议的筹备者,给每个人准备了一件新年礼物--毛衣。给我挑了件黑的,给萌姐挑了件大红的。感觉中萌姐的服装一如阿福一刻离不开大红。萌姐当即打开这件毛衣在自己身上比试,有人就说萌姐穿红好看。萌姐大声说:我穿什么都好看!
在场的雅士们淑女们全都大笑起来。萌姐的率直叫我想起卡通片天线宝宝的造型。那四个宝宝的肚前都是一个可以打开的电视屏幕。萌姐的身上也好像是一个永远打开着的屏幕。你从屏幕里可以看到她肚子里所想的一切。如果赵本山问范伟一智力测验题:和谁沟通最容易?范伟抢答:萌姐!赵本山一步跨上前拉住范伟的手:恭喜你答对了!
和萌姐一认识就是老友,一说话就是知音。她的思想有时好像飞快的磁悬浮列车,有时好像大卫的魔术,一出手就是很多高招。她总有点子告诉你,总想把自己的快乐分给你,总想把生命的信息分发给你,总想把自身无尽的活力源接到你的身上。于是她在《北京晚报》开起了一个栏目,叫《萌姐支招》。
现在有眼球经济这个词。那么,吸引眼球的栏目也可以叫眼球栏目。《萌姐支招》显然是个眼球栏目。我翻开晚报时不免为萌姐担心:这么多读者来信,你支招支得过来吗?
一个22岁的姑娘陷进爱河,偏偏父母不让她再和男友见面。怎么办?萌姐说:拖个一年半载的,估计火山不会爆发,大地不会下陷,海洋不会干涸,外星人不会统治地球。
给父母一段时间,冷静;
给自己一段时间,思索;
给男友一段时间,磨练。
快为自己的年龄沾沾自喜吧。22岁的青春年华,足以羡煞那些32岁、42岁、52岁、62岁的中家伙和老家伙们。
老家伙们等不起哟!
而小家伙们,暂且还可以猫上一觉。
一个不能自拔的女孩歌迷,写信给萌姐怎样才能让偶像歌手知道她这个歌迷的存在?萌姐说:
一个歌星万千歌迷。倘若手挨着个儿握手寒暄,估计绕地球仨圈,日程要排到下世纪。
理智的歌迷最聪明聪明的歌迷最冷静留点儿照片,攒点儿CD他还是他。你还是你。
如此而已。
仅此而己。
一个歌手。一个歌迷。
有人来信说在家里是相互折磨,一回家就难过怎么解脱?萌姐建议探讨一下怎样活出质量、活出精彩、活出个性?
眼下,可以套用一个最原始的方法测试自己:“回家快乐吗?”如果答案否定并且斩钉截铁,那就二话不说,赶紧钻出鸟窝朝外扑腾。
不要念念不忘搭窝时自己衔了几片树叶叼了几根树枝,出了几次工流了几把汗。只须朝西山望望,那里资源丰富,绿影婆娑,大片林子等你。
更不要柳眉紧锁长吁短叹,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须知,在解放别人的同时,也解放了咱们自己。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人了美国籍的儿子回京探亲了,做父母的让女儿女婿做东请客。女婿心想平日里是他们照顾父母,赚了美元的儿子平时不出力,这时还不该出钱?
美国人有钱;美国人天真;美国人不讲孔夫子,美国人不拘小节。
“美国制造”是如此。“洋插队”也亦步亦趋。
跟他制气,无异于对牛弹琴。
至于牛到底有多少音乐细胞,科学家暂无考证。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牛听了音乐就能多出奶。
而他,倘若已经全盘西化,那么,如果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也许到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干脆,有什么不满,有什么要求,餐桌上仗着酒劲儿,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害怕突兀,可以让舌头多拐俩弯儿。
最终目的只有一个一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做儿女的统统别给我闲着。
一个傻女孩被征婚启事上的一名男子欺骗,在3个双休日与他“试婚”后,就被抛弃了。她痛苦不堪。萌姐真急了,写下《晚嫁几天怎么啦》:
叫你往东,你就往东?
叫你往西,你就往西?
知道猪八戒他妈是怎么死的?
笨死的。
咱吃亏就吃在脑瓜里缺根筋少根弦。
其实,晚嫁几天怎么啦?第三次世界大战未必爆发。即便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人类大劫难”也不会到来。
现在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哑巴吃黄连,让坏人逮着机会,提着遮羞布溜之乎也。
怎么办?总不能眼瞅着他“3个双休日”接“3个双休日”地“开荤”吧。不如到派出所备个案:为了不让更多姐妹上当受骗,你就做个牺牲,彻底“丢”次“脸”算了。
萌姐出手不凡,支招过两百。最近偶尔看到已成一书《萌姐支招》,读来觉得萌姐是复杂事情简单化,很时尚现代的EasyLife。
“谁都不是汉白玉雕的,但是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啤酒肚里能跑船。”交友原则嘛,按着那首童谣行事即可:“你拍一,我拍一;你拍二,我拍二。”做人嘛,还得“和菩萨套近乎”,学一些“博爱仁义”、“普度众生”之类的本领。
于是,你会有一种“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的心态:
常常在未感动别人之前,首先感动了自己。
有人称之为“傻”。
有人却说,有格调,很“in”!
萌姐本名司马小萌。但她支招以来,已经成为“大众情人”大众姐姐,不管那“大众”是8岁还是80岁。萌姐有点“普度众生”是“傻”,又有“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的“in”。她像无锡大阿福那样傻个喜兴,又像天线宝宝那样个快乐。于是我合上《萌姐支招》喊一声:萌姐!
刘一苇:伟人不流鼻涕
小学生们穿着浅粉、淡绿、乳黄、天蓝坐成一圈,教室里就开出一圈嫩嫩的花蕾。正是暑假,不知谁还带来一个3岁小女孩,穿着一件洒满黄、白、蓝、绿小花的连衣裙,啃着一根黄、白、蓝、绿四色相杂的冰糕。即使巴黎时装展上名模手提的饰物,也鲜有这样浑然一体的。
我抚摸身边一个小孩毛茸茸的小脑袋,暖乎乎地又觉得这是一群从鸟巢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这个世界的小鸟。这十几只小鸟,都叽叽喳喳地说不学英语的话,以后没法在这个世界生存。看来,现代小鸟一生下来就要考虑国计民生问题。
小鸟A给我唱起了英语歌。她说她喜欢《学英语》的课本,能唱歌,能游戏,有故事。她用彩笔写LivingRoom,BedRoom什么的贴在多个房间门上,再用英文写了一张作息时间表贴在墙上,她觉得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和快乐。她妈妈原来学过英语,后来据说都就饭吃了。留在肠子里还有一点儿,干脆跟着她学,她学到哪一课她妈妈也学到哪一课。
小鸟B说她的爸爸英语水平比较高,可有时还请教她呢。我说那么是你爸爸水平高还是你水平高?她想了想说:我高一点儿。我说你爸爸的英语水平已经比较高,那你的英语水平很高了?她笑,不置可否地。
小鸟C说,学了英语他很想去看看夏威夷。我问为什么?他说那里有海,空气比石家庄好。
小鸟D说他长大也要当翻译,可以见到国家元首。我说你是不是看新闻联播,看到总书记会见外宾,你很想坐在沙发后边翻译的位置上?他说是,是想那样的。
小鸟E给我唱《铃儿响叮当》,说她年年都给爸爸妈妈送圣诞卡,今年可以用英文写圣诞卡了。她们同学之间喜欢用英语起外号,胖的叫叫(猪),好动的叫Monkey(猴),说话声音太大的叫Dog(狗),太木的叫Wood(木材),同样的词,用中文说人家不大好听,用英文起外号就有一种幽默。
我想起《围城》里,方鸿渐与苏小姐之间,凡不便用中文直说的时候,便讲法语。这是钱钟书先生笔下两个聪明人选择的聪明的交流方式。我们石家庄小学生十来岁就深谙此道了。
小鸟F还说她长大了要当主持人,主持人都得会讲英语,她也想出国去看看,想去英国。我问为什么?她说她觉得英式英语更好听,另外,英国环保好。
每个孩子都迷上了《学英语》这套课本,唯有一个圆头虎脑的十来岁的小男孩,说现在世界上应该有更多的人学汉语。我说你是不是希望将来有一天,只懂汉语也能走遍天下?他“老谋深算”地一点头,说:有可能。
然后他老成持重地慢慢道来: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了。原来许多不被人看好的情况,逐渐改善了,中国以前是不被人看好的东方睡狮,现在人家说哦唷,怎么搞的,中国居然加人世贸了,申奥居然成功了。所以应该有更多的人学汉语,当然同样也要学好英语。
全场都因这位圆头虎脑的国际形势报告兴奋起来。只是他老拖着鼻涕,似乎有损形象,我递过两张纸巾说你先擦一下鼻涕。
伟大人物是不应该有鼻涕的。所以,我这一句话叫大家哄笑起来。
“伟人”不笑。擦完鼻涕继续作报告。他说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奇思妙想,他想用空气做燃料,减少污染,节约能源,可是又怕耗资太大,再说了,对空气乱砍乱伐的话,以后地球上剩下的都是二氧化碳了。
我说我觉得你很有思想,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建设石家庄?
他说想过。首先,要解决污染问题。他说现在的空气好多了,有许多二级天气,久违了的蓝天白云又回来了。第二,是科技发展,发展科技也首先要抓住环保问题。石家庄是最缺水的城市之一,现在人类可用的淡水,只有003%了,如果能把所有的水变成淡水,将是多大一笔财富!还有,天上打雷,一个落地雷,有1000万伏特,如果把落地雷回收发电,又是多大的能源。还有我们的IT业产品,显然比国外的便宜得多。蕾如,DVD,国产的几百元,进口的要两千多,这里有个知识产权问题。第三,扩大外交,增加国民收入。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了当石家庄市市长?
他说:所谓无官一身轻。如果当官,我的各种奇思妙想就被抛一边了,我就无法研究了。
我不禁请教这位“伟人”今年“高龄”?他矜持地说10岁。他右侧支着一对招风耳的小男孩叫道:你明明是9岁!
“伟人”不紧不慢地说:再过一个月我就是10岁了。
我又请教“伟人”尊姓大名,他说刘一苇,一根芦苇就是了。那“招风耳”快人快语如一条快乐的小河,他大声说:我想当官!因为我想为石家庄做贡献。
我说你打算怎么做贡献?他抓耳挠腮地不好意思了,说,啊呀,这比较尴尬。然后豁出去了似的说石家庄厕所太脏要重建,路边小餐厅苍蝇太多,应该拆掉,建设更好更大的餐厅,建高楼大厦,拓宽马路。
“伟人”插话:我抗议。都建高楼大厦,劳民伤财,也太奢华了。
“招风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清洁一点。我去过西藏,我还想开发西部,用石家庄的人才开发西部,我有激情!
我问“伟人”那么你长大想做什么呢?他说:我初步想做天文学家。
我笑:初步想做天文学家?大家大笑。他说:毕竟宇宙是无边无际的,宇宙究竟是怎么形成的?黑洞究竟是什么样的?外星人究竟有没有?现在已经知道,太阳系的边界,有一种初级生命体的存在。在北极上也发现干祜的河床。我家里的几百本书都让我翻烂了。
“招风耳”笑他,说他家那台电视,打开后得过一刻钟,屏幕才显出图像,太旧了。“伟人”笑道:现在又发展了,那电视要等半小时才有图像。
这么说他家不富裕,然而这孩子上知天文,下知民情。一个刘一苇,叫我看到了一个城市的今天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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