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天早期译剧集-伪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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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

    (二幕剧)

    本剧作于一九○五年。中文译本于一九二五年五月编入《倍那文德戏曲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译者所据英译本与《热情之花》同。

    加柴莫里乃的侯爵夫人(寡妇)

    伊兰查夫人

    亚森甫

    泰里沙

    娜薇台

    拉勒罗娜

    希里度拉老叔

    女仆

    耶苏

    马丁

    恩里格(侯爵夫人之子)

    沙陀都里布的侯爵(即佳尼都)

    法兰西都老伯

    加勃里拉

    仆人

    此事发生于现代一小海口的旁边

    加柴莫里乃侯爵夫人邸宅中之一室。侯爵夫人与法兰西都老伯谈讲着。

    法兰西 都侯爵夫人,你还要别的东西吗?

    侯爵夫人 没有什么了,法兰西都老伯;不过在今天下午评议会开会前千万要把帐目预备好。送的餐票你已经检点过了吗?让我们不要再发生什么困难象上月那样。

    法兰西 都一切将齐备好,夫人。委员会里的女士们现在已经决定——很聪明地——还让一个徐里大预备食品,这样,困难就不会发生了。

    侯爵夫人 我们调换店铺了吗?我常常以为徐里大是最好的。

    法兰西 都是的,侯爵夫人。但是业杂物店的徐里大有二个。他们是兄弟。一个是好的,但是我们的一个是不好的。

    侯爵夫人 我不懂。

    法兰西都

    他是好的,因为他有最好的东西,但是他是坏的,因为他是不信上帝的人,他毫没有良心,他常常毫无慈悲地做欺骗你的勾当,他从没有想到你所花赛的实在是属于贫苦者的。

    侯爵夫人 那是的确的。但是,调换我也赞成。

    法兰西 都是的,侯爵夫人。还有一个徐里大我们都说他是坏的,因为他不把好东西放在铺子里——实际上他是好的。他是不愿以钱自卑的贤者。

    侯爵夫人 我知道了。那坏的一个有好的铺子,那好的一个有坏的铺子。

    法兰西都 是的,侯爵夫人,他的铺子是不好的。

    侯爵夫人 因此我们现在要从他那里买东西吗?这似乎很奇怪的。

    法兰西都 这是女士们在上次会议席上决定的,在你到会以前决定的。但是,我很惊奇,没有一个人向夫人说过什么。

    侯爵夫人

    也许他们已经说过,但是或者因为我没有注意到吧。这种搅不清楚的事,你知道,这好的是坏,坏的是好的事……实际上我以为只有上帝知道。我们没有烦神的理由。总之,要做好人是很困难的,况且他又得不到什么感谢。

    法兰西都 那当然是的确的,侯爵夫人。现在,真正的宗教,真正的慈善事业与真正的诚实差不多了。你所帮助的人就是最先要说你的人。

    侯爵夫人 你希望什么?我们行善原为讨上帝的欢喜;要从别人身上希望得到好处是完全没有用场的。唯一的结果是忘恩负义或是诽镑。但是请你不要忘记去把帐目预备好。

    法兰西都 靠在我身上好了,侯爵夫人。

    出。恩里格入。

    恩里格 晨安,妈。(吻她的手)

    侯爵夫人 我的儿!

    恩里格 你睡得好吗?

    侯爵夫人 是的,很好。你今天早上好吗?你醒时觉得头痛吗?

    恩里格 不,母亲。

    侯爵夫人 你在夜里记到把半杯牛奶与两块饼干吃掉吗?

    恩里格 没有,母亲。

    侯爵夫人 为什么不?

    恩里格 我全夜没有醒。

    侯爵夫人 这样,你看,你早上要因为身体太软弱不能起来了。以后我自己要到你房间内,把你喊醒,使你吃适当的营养料。

    恩里格 不,妈。

    侯爵夫人 为什么不?

    恩里格 我醒了不能再睡。我还是情愿睡。我的表姊和表姊夫还没有起来吗?

    侯爵夫人 还没有。他们旅行得很疲倦了。从巴黎到这里是一个很长的旅行;就是在马德里他们也没有中途下车。

    恩里格 他们睡在同一房间内吗?

    侯爵夫人 自然的,当然他们才结婚。发这样的问题!

    恩里格 为什么,我听到我表姐说,昨晚他们在巴黎旅馆内分住在两个房间里的。

    侯爵夫人 她这样说吗?我真奇怪。但是你永远不能知道人们到了巴黎干些什么。

    恩里格 她说他们无论到哪里人家都以为是父女,除了有一块地方他们被当作——

    侯爵夫人 兄妹!

    恩里格 不,不完全如此——至少那是泰里沙说过的。

    侯爵夫人 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的表姊很奇特。人家以为并不可笑的事,她以为很可笑。无论如何,他们俩的年纪并没有那样相差。她并不那样年轻,她的丈夫也并不那样老。

    恩里格 可是我的新姊夫丑得可怕。

    侯爵夫人

    人人都说他丑,似乎他们商量好的。但是依我看来男子像他那样并不算丑。你一定要记好他是一个圣者;他是一个绝对理想的人,现在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泰里沙有这样好的运气,她应该怎样感谢上帝啊!自从她家破产之后,她已经完全没有希望——

    恩里格 但是你不以为她很好看吗?

    侯爵夫人 太好看了,我想。她不应该把事情言过其实。她所穿的衣服完全不合本处的习惯。你不能在这里穿那样的衣服而不让人家说三道四。我将去向她说。

    恩里格 他们希望在这里久住吗?

    侯爵夫人 不,等莫拉尔大的房子修改好了,他们就要去的。

    恩里格 啊!他们要住到莫拉尔大去?

    侯爵夫人 一定的。

    恩里格 我以为他们要住到马德里去。

    侯爵夫人

    荒谬之至!佳尼都决不会娶了你的表姊还要住到马德里去。要住到马德里去。要在马德里佳家非花好多钱不可。他们到莫拉尔大去,只要你的表姊行为得体,就可做那地方的领袖。泰里沙从没有懂到人情世故,正和你的可怜舅舅拉门一样——我想这时上帝已经赦他了——他的头脑真是最疯癫的,因此把他的家破产了,其他加于我们身上的耻辱更不必说起,那种耻辱我们现在因了你的希里度拉舅舅的缘故还是受到的,他是我的又一个亲爱的兄弟,我谢谢上帝,他现在还健在——说起这种事我觉得很难过,但是我们家里的人从没有成功甚么,我真是生活在可怕……

    恩里格 什么?你以为我也要去做没出息的人吗?

    侯爵夫人

    你?不,我的天使!你是一个好孩子,并且你将来永远是好孩子——我现在要你答应我。此外,你不但天生是好的,而且你有你的教育与好的榜样,你到了弱冠之年。你还有很多的时间去学习世界的实相。同时我们还是继续这种简单的生活——家长制的生活——把一年中的八个月住在莫拉尔大,还有四个月住在这块清静的临海的地方——远离那近代的巴比伦的马德里。我把你养大,经过种种困难,因为你的身体太纤弱了,但是,谢谢这种有规则的生活,你的健康终究确定了。我们不久要注意你的灵魂的发达,那是更重要的,而且堕落也更其容易。但是我想我听到了那新结婚的一对……是的,佳尼都来了。

    恩里格 我是在等他说晨安。

    沙陀都里布的侯爵佳尼都入。

    侯爵 晨安,我的亲爱的姑母。我希望你睡得很好?

    侯爵夫人 是的。你呢?你能够睡吗?你睡不惯那床吗?

    侯爵 不,不——完全不。我整夜里睡得象一块木头。我在旅行后疲倦极了,虽是有睡车。我在车上永远不能睡。喂,恩里格兄弟!晨安。

    恩里格 晨安,哥哥。泰里沙在那里?

    侯爵 啊,在整理她的头发。她不久就要来。

    侯爵夫人 你早饭欢喜吃什么?

    侯爵 任便什么。你有什么就吃什么。

    侯爵夫人 我们平常有比査果与朱古力茶。如其你要别的东西——

    侯爵 不,不;决不,朱古力茶好了。

    侯爵夫人 恩里格,喊他们预备朱古力茶。

    恩里格出。

    侯爵 恩里格兄弟真是一个好孩子。当我昨晚到时我不欢喜他的面色。我想那是由于灯光。

    侯爵夫人 是的,现在他没有什么了。可怜的孩子!

    侯爵 当然他没有学习什么?

    侯爵夫人 不;那是完全禁止的。

    侯爵 好!先让他身体完全健康,他年纪还轻。

    侯爵夫人 十九岁。时光过得好快!我但愿他的父亲现在能够看到他。这孩子在他的眼睛里是一只苹果。唯一的孩子,自然的——

    侯爵 是的,当他抛弃了占有一切的思想之后。——当恩里格兄弟小的时候,马米尔多大年纪了?

    侯爵夫人 五十二岁——已差不多老大了。

    侯爵 五十二岁?看上去,他并不像五十二岁的人。

    侯爵夫人

    他的前面尚有最好的希望存在着,但是人生不过是争斗与失望的互相继续。可怜我的兄弟把他闹死了;他不能忍受。他们常常陷在诉讼的中间,不然便是彻头彻尾的诽镑。他务必日夜作工使他们免掉困难,——当然,结果枉然。用了绝大的努力他阻止了他们把我们拖下去;他从灾祸中间把他的儿子与我拯救了。但是那是拿他的健康换来的。

    侯爵 那使我记起了。你的兄弟希里度拉怎样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快活吗?昨晚我看见他在这里,觉得很惊奇。我不知道他还和你同住着。

    侯爵夫人

    是的,他常常和我们同住的。他从他破产后的财产上每年还可以得到三千或是四千必苏太的进款,这笔款子他在马德里的一段时间里用掉。有时用到二个月或三个月;有时二个礼拜就用完了。其余日子他和我们同住。我使他有一点小小的进款。

    侯爵你和他有什么口角吗?

    侯爵夫人不,只要他没有钱,他是很丧气的。他只要宣传他的思想——但是我很欢喜地说,没有在恩里格的前面。那是禁止的,他也不敢违犯。那是我们订定的条约——不然我不能容忍他在我们的房子内。他的信条是道德的。它们是完全可怕的。

    侯爵 但是他没法把它们变成行动。

    侯爵夫人 它们是完全异教的。

    侯爵 他现在还喝酒吗?单单讲话就满足吗?

    侯爵夫人

    我希望我能够这样说吧。有时,老实说——我们不许他到街上去。事情的发生常在闲散的时候。幸而大家都知道,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回家,没人去注意他。这样,他就会睡在床上二三天不起,但是恩里格不忍看着他受那样可怕的头痛病,所以我们还是继续负这可怕的十字架。但是告诉我——你怎样?你现在结婚后快乐吗?我当然希望你万事如意。

    侯爵 是的,很快乐。泰里沙是很动人的;她有一种平稳的、快乐的天性。

    侯爵夫人

    无疑的;虽是你一定要使她的青春有娛乐的时候。等到她和你住了几时之后,她将定心下来做日常的事情。你将来一定可以快乐。我敢说她确是你所要找得来管理房子与孩子的妇人。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在这样年轻的时候丧了他们的母亲!如其他们都是男孩子,那就没有问题发生,但是女孩子们就不能不有一个母亲在房子里。泰里沙是很慈爱的。当然你已经发现了那一点。而且她又喜欢小孩子。她将爱他们正象她自己的孩子。

    侯爵

    那是一定的;虽是我想现在让她们留在学校里也很好。从他们写来的信上看来,他们很满足。他们喜欢学校。你知道孩子们的性情是怎样的——或者你知道一般人会怎样把他们自己从来想不到的观念放到他们的脑子里。他们似乎不欢喜我的结婚;尤其是那几个女孩子。我希望你能够看到她们的信。老实说我看到信很快乐;但是读了信我很发怒。

    侯爵夫人 我看到你姊姊罗沙里亚的信。她似乎决不同意你再结婚的。

    侯爵 想想我的地位!

    侯爵夫人 但是那是谁的过失?如其她能够好好和你住下去,那末你的房子里就用不到别的人。

    侯爵

    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了。不论是我,或是我的孩子们或是仆人都不能挽留她。她是怎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侯爵夫人是的,而且在上次我们自由交谈时,我曾经预料过她的将来会和猫儿与鹦鹉孤零零地死在壁角里的。

    恩里格入,一只手包在手帕子内。

    恩里格 我已经告诉他们把朱古力茶拿来了。

    侯爵夫人 你的手为了什么?

    恩里格 没有什么;不过烧伤了一点。

    侯爵夫人 烧伤了?怎么会烧伤的?你在厨房里吗?

    恩里格 不,是被泰里沙的酒精灯烧的。我在她门前走过的时候,她喊我进去。她正在卷她的头发,我们把灯打翻了。

    侯爵夫人 我希望你以后留心些。你为什么这样粗鲁?你们二人象两个孩子一样的。喊仆人削一点土豆片立刻敷在伤处。

    恩里格 呵!值不得这样麻烦。

    侯爵 邮差什么时候送信来?

    侯爵夫人 普通在正午。

    侯爵 你们定有新闻纸吗?

    侯爵夫人

    我们有莫拉尔大的新闻纸;但是没有从马德里来的。如其那里有什么新闻,法兰西都老伯不久会告诉我们。新闻纸不是放在房子内的东西。法兰西都会出去替你找一份来。但是记好;它不是为一个人用的。

    侯爵 不,我自己也不大喜欢读新闻纸的。我不过把大题目掠过一遍罢了。

    泰里沙(入)晨安,姑母。你不要吻我吗?

    侯爵夫人 哦?老天父!

    泰里沙 什么?

    侯爵夫人 没有什么,我以后告诉你。

    泰里沙 什么事?不,我现在要你告诉我。

    侯爵夫人 不在恩里格的前面。

    泰里沙 我起初吓了一跳……

    侯爵夫人(轻轻地)那件便衣,我的亲爱的,完全太短了。

    泰里沙 呵!就是这一点吗?我不想这有什么害处;我是那样瘦小的——

    侯爵夫人 留心你所说的。我看得出那晨衣是从巴黎来的。

    泰里沙 是的,它是从整排的店铺里来的,那是隶属于教会的——人家向我这样说。

    侯爵夫人 泰里沙!你现在已经结婚了。这种货物不合于你这种地位的妇人的。你想,这样,还像什么。

    泰里沙

    我恐怕你希望得太过了。你知道结婚不单是衣服问题。我知道我常常是一个孩子。现在我虽然是长大了,我觉得我还是一个孩子;我将常常做一个孩子。一想起要被人家尊敬,要不奔跑,要不跳绳子,不玩洋囝囝,或是不围着圈子跳舞;并且不与孩子们唱歌——就觉得可怕,我不能相信当我回到莫拉尔大时,看见了四个孩子在房子里等我,而我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真是我的孩子。我觉得他们是我的弟弟与妹妹,他们是我所要照料而且要教他们怎样去玩的,我们就要去有那样和乐的时间。我已经爱他们了,而且我晓得他们也一定会爱我。虽是我们还没有会面,但是我敢断定的,因为我们都是孩子,而且他们没有母亲。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侯爵 啊!我忘记告诉你,我已经决定最好现在不把他们带到莫拉尔大。

    泰里沙 为什么不?

    侯爵 他们在学校里很好;他们信上说他们很满足。那样很可以使他们得益。无论如何,我不要你立刻就受累。如其你一有了家庭的负担,你将永远没有自娱的时间。

    泰里沙

    我很抱歉你对我有那种感觉。我想这是我的过失。自然的,你对于我的判断,当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孩子时,没有信心。我晓得我的姑母也和你有同样的感觉。她以为我没有自制力。她是常常那样想的。

    侯爵夫人 我不能想像为什么你有那样的思想。如其我曾经有那样的思想,我永远不会应许你的结婚,因为你的结婚,因为结了婚决不能那样的。

    泰里沙

    你也许这样想吧,但是我知道得比你更清楚。约翰,你不是去替你的孩子又找到一个母亲——你不过又多了一个孩子,又多了一重负担。我要你教导我,因为我完全无知,虽是我失掉了母亲之后落到一个严厉的继母手里——她是知道怎样培育坏孩子的。

    侯爵夫人 你曾经落在继母的手里?

    泰里沙 是的。我的继母——贫苦。

    侯爵夫人 我想你贫苦。但没有什么诉苦的权利。你们贫苦多久?你家里一钱没有了之后,什么东西都由我家供给的,我们不是曾经竭力使你快乐吗?你现在不是快乐吗?

    泰里沙

    我想我不是那样彻底的自私自利。如其我要快活,我要觉得在我四周的人都要快乐。我家里不止我一个人,其他的人的运气没有我这样好。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我要觉得每一个人都快活,你懂得吗?每一个人!我晓得当你在一刻以前说你的孩子不回来与我们同住时,一定有什么事故了,不然你不会变更你的主意。有人和你讲了什么话了。或是你自己?我希望你和我坦白地说,并且常常把你所感到的告诉我。我欢喜在人家脸上看到信任我的表情。我要晓得他们心中的思想。我不欢喜看那种皱眉蹙额愠怒的面容。它们使我害怕;我不晓得应该怎样做。我太快活吗?你很快会看到我也能装出庄严的样子,不过现在我不要你看了因此烦恼罢了。如其我太快活时,我将来会保留它在我的心中不使外露。

    恩里格 不要这样,母亲!不要对泰里沙这样无情。

    侯爵夫人 对她无情?我想我不吧!你做什么?谁看见过这样的孩子!他哭了。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神经过敏的孩子。你为什么哭?

    侯爵 象个堂堂男子汉?一点不为什么就哭!

    侯爵夫人 他的心是和善的。

    泰里沙 可怜的恩里格!你要在这个世界上求快乐不免太敏感了。

    仆人(入)侯爵与侯爵夫人可以用朱古力茶了。

    侯爵夫人 你们情愿和我们一起在这里用吗?

    侯爵 不,我们情愿到餐室去用。

    泰里沙 我不想吃什么;我们今早比了平日已经晚了。如其我现在再吃什么,吃饭时就没有胃口。

    侯爵 正象你所说的。但是我自己已经很饿了。我一定要吃。

    侯爵夫人 或许你能够帮助你的表姊夫,恩里格。

    侯爵 好!等我吃好了,请你领我到电报局去。

    恩里格 那很好。

    侯爵 再见,姑母。

    侯爵夫人 再见。

    侯爵与恩里格出。

    泰里沙 恩里格是这样的一个好孩子!

    侯爵夫人 可怜的天使!

    泰里沙

    但是他太敏感了。我不愿去想,如其他一个人自己漂流着时,他会碰到怎样的事。当他生时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他现在又没有父亲。如其他被抛到世界上去而你不在这里——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你不晓得失掉了你亲人的保护与疼爱而忽然间和漠不相关的陌生人面对面时是什么滋味。我现在不要你说我不是庄重地和你说了。

    侯爵夫人 不免太庄重了。我觉得发现了一种诉苦的音调。但是当你失掉了亲人之后,你并不被丢到世上,让你自己去漂流在漠不相关的陌生人中间。

    泰里沙 你是对的,并且你一定要赦我。你曾经是很和善的。我一切都靠你。

    侯爵夫人

    要希望我们的愿望都要在这一世里实现,我的亲爱的,不免太过了。我和你一样知道,梦想与幻像在年青人有怎样的意义;我知道当一个女孩子在二十岁时怎样的想象爱情。但是我知道这种结婚是象你这种地位的女子的未来的最好的保障。我比你年岁大些。称这种婚姻为实用的婚姻也未尝不可——这在年青人实在太实惠了;但是你将来必定有一天晓得它实是保护你,免得陷于危险中的唯一的安全器。道德常常立在失败的地位,当它和贫苦与美貌并全在一起的时候。

    泰里沙 我懂得那个,我从最初就知道了;我从没有抱怨过。我向来急于使人家快乐,而自己的快乐反而在其次的。

    希里度拉(入)喂!你在这里,侄女?我的小侄女!

    泰里沙 晨安,叔叔。你为什么起得这样早?

    希里度拉 这是沐浴的季节。水是我的要素。我洗了一个很好的澡。没有别的东西比洗澡对于我的头痛再好的了。

    泰里沙 你还是有那些头痛吗?

    希里度拉 一天坏一天。有时我二三天睡在床上不起。最近一次从你昨晚来的时候刚恢复的。

    侯爵夫人 幸而那不是坏的一次。

    希里度拉 不,我睡过一觉就好了。你一定要赦我,如其我没有注意到你。你是知道我怎样的。我希望你向你的丈夫说明——

    泰里沙 这用不到说明的。

    希里度拉 那么,你们这次度蜜月快乐吗?那结婚的旅行怎样?你在巴黎玩得好吗?但是你从前曾经到过那里的。

    泰里沙 是的,当我小孩的时候。

    希里度拉

    我记得——你和你父亲去的。可怜的拉门!他曾经在巴黎怎样玩呀!世界上没有比巴黎再好玩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到那里三次:第一次在结婚以前;第二次正在结婚以后;最后一次在变成鳏夫的时候。我三次已经都试验过了,我不知道我哪一次最快活。

    侯爵夫人 不知道?当你最没有负担的时候。

    希里度拉 那是我结婚后的一次。当我独身时变成鳏夫后,我的生活不过是一个困难接连着又一个困难罢了。

    侯爵夫人 你可以不说你的冒险事业。我们现在还想得起来。

    希里度拉 你们想在这里久住?

    泰里沙 我说不准。我们现在在修理莫拉尔大的房子。

    希里度拉 你要晓得那里是很讨厌的;那是一块无味的地方。

    侯爵夫人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它无味。幽静是它最动人的地方。谢谢上帝,我们现在没有夏天的游客了!

    希里度拉

    是的,谢谢上帝!你到了这里来,就要受到上帝的特別的禁条的限制。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坏的路。多糟的公共马车!多糟的服务!——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他们把它弄得多么好看!如其你的外表出乎常例之外时,孩子们就会跟在你的后面在街上叫喊?大人们就会把你当做奇怪的害群的动物一样侧目而视。每一个人都把他自己团持得皮球一样,象一只刺猬以阻止陌生人的接触——这里还有许多事可做。不,没有戏院;当然没有!如其游行演剧团的俳优们敢举起他们的头,牧师们就在宣讲台上反对这剧团。伊兰査夫人就兴起十字军去反对它。而且你第一件知道戏剧的事就是所有的戏剧都是罪恶的,扮演主要角色的妇人没有和你以为是她丈夫的男子结过婚的,喜剧内女婢的衣服拉得太高——上帝帮助这些可怜的俳优!我们在礼拜日唱赞美歌时有一刻的音乐,但是其余日子是绝对没有的!男孩子们在跳舞时把女孩子拉得太近了。所以女孩子们现在自己组织的俱乐部受贵妇们的检查,男子们也由绅士们另组织了一个。他们有一个歌舞队;这似乎是合乎道德的而且振奋人心的。那唯一的咖啡店在十一点钟就关门了。除了我们的房子没有地方可去——多么兴奋呵!在礼拜六你可以拜望一下伊兰查夫人。我称她做女主教;她的眼睛监督一切。她评判,她定下法律;她能够告诉你浴衣的尺寸,而且你洗澡的时候——是的,而且你什么时候睡觉,和什么人睡,她都会告诉你。

    侯爵夫人 希里度拉!你又要发癫了吗?那够了。

    希里度拉

    我说到她,因为她还撮合各种婚事。不论是贫的或是富的,她都替他们撮合成婚。你自己巳经有经验了;你姑母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去仿效她。你也是被她们依着计划拍卖了的。

    侯爵夫人 希里度拉,希里度拉,我恐怕你的头痛还没有好。如其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就要和泰里沙避开了。

    希里度拉

    可怜的泰里沙!等待着看吧。我将怎样说?呵!你知道莫拉尔大?好,那是一样行的,不过更其受拘束,更其受限止罢了;那里有更其严禁的封锁。如其我住那里,我必将闷死。你将要看到。

    侯爵夫人 莫做声!一点也不要注意他。没有人留心到他所说的。

    法兰西都老伯入。

    侯爵夫人 怎样,法兰西都老伯?

    法兰西都 伊兰查夫人与亚森甫夫人现在等在楼下。她们来要拜望一下侯爵夫人的侄女,沙陀都里布侯爵的夫人。

    侯爵夫人 是的,请她们上来吧。

    法兰西都老伯出。

    希里度拉 她们在这里。

    侯爵夫人 我不愿批评你,泰里沙,但是我劝你把你晨衣换掉。

    泰里沙 这不消一刻;这很容易。等好请你看我的新衣服。

    希里度拉 最好戴上手套,并且讲话要缓慢。我们不要使她们吃惊。

    侯爵夫人 老实说,希里度拉,这样比了头痛更其坏!你犯了好几种毛病,真是讨厌的人。

    泰里沙 我一定要立刻去穿衣服。(出)

    侯爵夫人 你在泰里沙前面这样讲不觉到难为情吗?幸而她的丈夫没有听到你的话。

    希里度拉 他以后将听到。

    侯爵夫人 记好,希里度拉!

    希里度拉 是的。要我想起我是依赖慈善金而生活的。

    侯爵夫人 谁想到这些事?我要求你的是要你敬我与我的家——是的,而且要敬你自己;你从了我,我就满足了。

    希里度拉 关于我的信念怎样呢?我的原则,我的思想?要不要管到它们。你不会以为我将为了一点面包屑牺牲它们吧?

    侯爵夫人 你今天一定撞到什么了。你坐在这里要什么?女士们又不是来拜望你的。但是。只要你举止得体——

    希里度拉 不,事与愿违。我欢喜窘迫这些女士们;这是她们给我的自由。我恐怕我要去说一些可怕的话。

    侯爵夫人 给我们仁慈吧!

    希里度拉 在爆发之后,哼?好,上帝给你们仁慈吧,就象我是仁慈的一样。(唱《马赛曲》)Allons,enfants de lapatrie!(去呀,爱国的男儿!)我一定要拿出一种适当的态度。

    侯爵夫人 无论如何,她们知道你不负责任的。

    希里度拉(唱)Le jour de gloire est arrivé!(光荣的日子来了!)

    伊兰査夫人与亚森甫夫人入。

    伊兰査 我们来了,侯爵夫人。

    亚森甫 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 伊兰查与亚森甫!我的亲爱的朋友!

    希里度拉 你们好吗,女士们!

    伊兰查 呵!希里度拉老叔!我们很喜欢看见你,一种特别的喜欢。

    亚森甫 真的!你难得看见的。

    希里度拉 碰巧那样。我每个礼拜六总是不出去的。

    伊兰查 你不出去?

    希里度拉 那是你们集会的晚上吗?

    伊兰查 是的!(侧向亚森甫)他又想侮辱我们了。

    亚森甫(同一态度)还是喝醉了酒!他不管一切。

    希里度拉(唱)Contre nous de la tyrannie!(去反抗专制的魔王呀!)

    侯爵夫人 我希望你们不要理他。我有时想他的脑子受了刺激;我们在家内看得出这一点的。他常常有麻烦的事给我的。

    伊兰査

    不要说起头痛了。是的,泰里沙与她的丈夫昨晚到的吗?我很欢喜听到他们相处得和睦快乐,虽是那是我向来希望的。沙陀都里布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十全的绅士,真正的基督教徒。我希望一切男子都象他。泰里沙运气真好。

    亚森甫 有什么新闻吗?

    侯爵夫人 新闻?

    亚森甫 为什么——

    侯爵夫人 不!——不,还没有。她即刻就要来。她留在床上很晚。那旅行是很倦人的!

    亚森甫 当然的。

    伊兰查 不要因为我们的原故搅扰他们。

    侯爵夫人 决不。这是很荣幸的——

    亚森甫 那是我们的荣幸。

    侯爵夫人 他很欢喜你们二个人。她写信时总问起二位的好。伊兰查我希望你写信说起我们时也替我们问好。

    侯爵夫人 她曾经请我谢谢你们。

    亚森甫 我们领受了。她向来知道我们对她的看法。

    侯爵夫人 她也完全领受了。

    希里度拉(似乎向食己说)她是完全属于你们的,她以为那是很大的荣幸——

    伊兰查 他在和他自己讲吗?

    侯爵夫人 你说什么?

    希里度拉 不,我不过在背诵几句有礼貌的客套话罢了。一种不谋而合的巧合;一种联想——“请允许我!”“不,不!请允许我;对不起您;”——我受过很好的教养。

    侯爵夫人 我向来为他担心,你们觉得奇怪吗?

    伊兰查 你是很得我们的同情的,侯爵夫人。我怎样常常和我的妹妹说:“我很替可怜的侯爵夫人担心。”

    亚森甫 我们似乎常常说:“可怜的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 我知道你们是我的朋友。

    伊兰查 你知道我们怎样爱你。

    侯爵夫人 你们无时无刻不爱我的。

    亚森甫 而且我们知道你也爱我们的。

    侯爵夫人 我常常对我的可怜的孩子说:“我怎样爱伊兰査与亚森甫呀!”恩里格也爱你们。

    希里度拉我也是;我也爱你们。

    伊兰查 我们对于你的爱没有这样确信,希里度拉老叔——如其我说得明白些。

    希里度拉 我不懂为什么。爱是纯洁的东西。

    亚森甫 被人家疑心了的。你的一角是享有应得名誉的俱乐部。一切警言妙语与诽谤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伊兰查 我相信他是撮合时式婚姻的主要人物。我想你都知道,侯爵夫人?我曾经大为震惊。但是,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我是世界上最想不到罪恶的人。

    希里度拉 如其你不相信,你就有考察它的底细的理由了。

    伊兰查 最近这市镇上有很多的谣言。这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惯说人家的坏话的。

    亚森甫 我都归罪于俱乐部。那些没有事的人都聚集在那里,他们没有别的事可做。

    希里度拉 我们想组织一个合唱团。

    伊兰査 我知道你的全力都注意在我们的合唱团上,并且你想竭你的力使它被人家轻视。前晚上,正在广场上开音乐会时。你立在俱乐部的阳台上呼号得象一只猫。绝妙的主意!

    希里度拉

    不,你对我不公平。那是一只真的猫——马佳都,一只俱乐部里的猫;它在洋台上过晚。它堕进情网了,可怜的东西!我所做的,不过作二三声猫叫,鼓励鼓励他罢了。我是他的査巴佳尔大。

    “贞洁的査巴佳尔大,那猫把爱情灌满了她……”

    亚森甫 你不要想把猫的胡说使我们相信,你为什么反对我们的合唱团?

    伊兰查 它和你什么不方便?

    希里度拉 完全没有,完全没有。只要合唱团不唱,完全没有。

    伊兰査 做工的工人消磨他们闲暇的时间在唱歌上,比了在酒店与俱乐部里散布他们不好的思想与传开不是要好的多吗?

    亚森甫 拿二种人放在一起。多鲜明的一种对照呵!一种人多么可敬呀!他们的一切愿望似乎都已满足了。而还要诉苦,还要尽量放大了喉咙骚扰着,叫喊着。他们竟有意罢工哩!

    希里度拉 是的,他们是那样的。还有一批人,他们所要的东西都有了,但是你们却很留心设法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侯爵夫人 那里一定有某种区别。

    希里度拉

    现在你懂了——有某种区别。你们拿出义捐与慈善金来不是不求报酬的。你们所要的是信仰的告白与绝对忠诚的宣誓,不论是社会的,宗教的,政治的,情操的——是的,甚至情操的。你们有时看见有人愿出卖他的灵魂与他的最爱护的信仰来换你们献出的东西时,你们就不免愕然。但是让我告诉你们,在贫人中间愿这样做的人比了上等阶级中的绅士更少。你们以为你们是在鼓励道德,而你们所做的实际上是在养成虚伪。你们不是在教育群众——你们是一手拿着戒尺另一手拿着一块糖果的。当莫里哀尔的唐皆贿赂一乞丐去诽谤他人时固然是反叛的奇观,但是在道德上说起来和为了替他祝福而诱使他堕落一样的坏。一手拿出而一手收回的行动,我是永远不欢喜的。善良不是你种下去的时候就着眼于收成上的种子。你们散布种子,有许多落在肥地上,很好;有许多被风吹去了,你们也没有损失。为善的快乐是在散布种子的时候,不在你们将要获得多少收成的思想中间。

    伊兰査 你以为我们增进贫人境况出于自私自利的心吗?固然,单单散布种子比了起初用心预备土地,然后培养他们要容易得多。

    侯爵夫人 不要去注意我兄弟所说的话。上帝制造了他,上帝是负责的。

    伊兰査 我们对于令弟的特别为善的心思是很知道的。

    亚森甫

    那可恶的醉鬼,加勃里拉,那个我们村子的耻辱,与和他同住的可怜的妇人拉勒罗娜,是我们现在要办的案件。他鼓励他们并且引导他们到外边来。他们喝酒一直喝到不能立起来的时候。

    伊兰査 因为我们不欢喜这种事,并且他们在这种境况里我们不愿帮助他们的缘故,他们就当面侮辱我们。那就是办慈善所得的好处。

    侯爵夫人 如其托付他来管理社会道德,情况是妙不可言了。

    希里度拉

    是的,在你们的眼睛内我是现代的默示录里的一种野兽。好,让我们把这个世界,更切当些说把这个村落,分成二个帝国吧。你们带你们的朋友,而我——我将带我自己;因为我没有朋友,所以我称我自己做朋友。我的朋友是他们自己的主人。他想他们所欢喜的,他们说他们所欢喜的。

    伊兰查 他们喝他们所喜欢的。

    希里度拉 是的,夫人。他们对喝是特别讲究的。我竟不要他们的尊敬。自由是我的格言——自由!

    “Liberté,libertéchérie!”(自由,亲爱的自由!)

    泰里沙 伊兰査夫人与亚森甫夫人!

    伊兰査 泰里沙我的儿!

    亚森甫 我的亲爱的泰里沙!

    伊兰査

    你不晓得我们从你的姑母那里听到你已经和沙陀都里布结了婚的事,我们多么快乐呵。我们做姑娘的时候,就知道他。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妇女。我常常和我的妹妹说:“如其我有了一个女儿,得为她的丈夫,我就要祷告了!”我想你现在一定懂得贫苦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磨难,只要你有听天由命的态度能够负担它。在这一生内我们有时预期我们的报酬。

    泰里沙 谢谢我的姑母和你。

    伊兰査 你的面色似乎非常好。

    亚森甫 神仙一般!你似乎又是一个人了。

    泰里沙 多谢你。

    希里度拉(侧向泰里沙)是的,谢谢她。如其你现在神仙一般而且又象另一个人,想象你从前一定是怎样不好了。

    伊兰査 但是你的丈夫在哪里?我们想祝贺他。

    泰里沙 他即刻就要到这里来?他急忙到电报局去了,在路上他还要到教堂里去做弥撒祭。

    侯爵夫人 是的,恩里格和他在一起。

    伊兰査 你希望住在莫拉尔大吗?

    泰里沙 是的,住在莫拉尔大。

    伊兰査

    聪明的选择。你将要找到种种便利。你丈夫的宅邸是很伟大的,在乡下地方那种房子只觉得一股庄严之气。它离开这里不远。自然的,一切东西大概好久不修理了。当侯爵失掉了他第一个妻子后,他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现在他有你做鼓励的人了。

    法兰西 都如其你们应许我,女士们……

    侯爵夫人 什么事,法兰西都老伯?

    法兰西 都娜薇台与马丁在楼下等着。他们说他们是侯爵夫人招来的。

    侯爵夫人 啊,是的!我要把他们的证书给他们。喊他们上来——立刻上来。并且告诉他们伊兰査夫人都在这里。

    法兰西都 他们已经都知道了,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 这似乎他们真要去结婚了。

    伊兰査 我们所做的,他们一定会感激。我们没有做错事。他们是忠实而且勤俭,既然现在条件有利,如其他们能一心一意干他们的职务,一切事情都会顺利。

    泰里沙 你替人家做媒吗?

    侯爵夫人 是的,村中来的二个不幸的人——我们所经营的二个孤儿;虽是那女孩子不真是这里出身。她的历史和小说一样。

    泰里沙 真的吗?你要告诉我。

    侯爵夫人 他们来了。我们将要等一下。

    娜薇台与马丁入。

    侯爵夫人 进来,直接进来。这里没有什么外人,都是一家的人。我的侄女,沙陀都里布的侯爵夫人……

    娜薇台 泰里沙小姐?她多年前是住在村里的,她那时是一个小女孩子。她有一天和侯爵夫人与一位贵妇参观过孤儿院。

    泰里沙 是的,那是我的母亲。

    侯爵夫人 你的记忆力肯定很强。你当时还是个可怜的小东西呢。

    娜薇台 我完全记得。

    泰里沙

    我现在也记起来了。自然的——并且他们还是告诉过我你的故事。我很为它所感动,虽是在你没有提起以前我已经忘记了,我记得一你是村里的水手们从难船上救出的女孩子。

    娜薇台 是的,少奶奶。

    伊兰查

    只有这个女孩子和一个抱着小男孩的贫妇是得救的。那个妇人以后不久就死了,但是他们设法救了那男孩子的生命。这事发生于圣诞节的午后,所以我们替他们改名为娜薇台(Nativity)与耶稣,以为纪念。

    泰里沙 这位年青人就是耶稣吗?

    娜薇台 不——不,少奶奶。

    侯爵夫人

    不,那孩子虽在难船上被救了,但是他现在跑在生命的难船上了。娜薇台常常是温良而和顺的,也知道感激人家对她所做的好事。我不是因为她在这里,所以这样说——但是凡是她所有的好品性,那男孩子都没有的。他的品性异常暴戾而且反叛。当他八岁时他就从孤儿院内逃出去。自此以后他逃出的次数,我简直记不起来了。当他的职务期满后派到外面作工作时,我们很担忧。他现在稍为好一点了。有时他从村里逃出去不知去向;而以后我们所听到的就是他又回来了。

    伊兰查 所以你看,我们不必再去扶助他了。

    亚森甫 他是一个少有的活宝。

    娜薇台 但是你家里的人失落在难船上的还有吗?

    泰里沙 我说不准,少奶奶;我记不起来了。那时我不过三岁。

    侯爵夫人 他们从乌兰乘一艘老船渡海。据我们从那孩子的母亲那里听来的,上边乘客是一队演艺人——一共计十个至十二个人。

    泰里沙 那末那个被救的孩子不是你的兄弟。

    娜薇台 不,少奶奶——不。

    侯爵夫人 他们不是兄弟与姊妹。

    希里度拉 不然他们不会订婚。

    侯爵夫人

    现在不是讲那个题目的时候了。那孩子的头脑中装满了粗野的思想,并且他以为娜薇台与他是天定的一对——那是他说的,前世注定的一对。他曾经读过廉价的小说,你知道,还有新闻纸上杀人的故事,所以他得到命运把他们连在一起的观念,认为地球上没有一种力能够把他们分开的。

    伊兰査 可怜的娜薇台!与其嫁给那个暴夫,不如不被救起的好。

    泰里沙 这位年青人是你的未婚夫吗?

    马丁 愿为您效劳,小姐。

    伊兰査

    他就完全不同了;他是有名誉的而且是刻苦的工人,二人都有工作——她是洗衣妇;他是木匠。他在我们经营的木铺内做工;她有一个我们替她齐备得出色的洗衣作,他们将来一定成功而且为每一个人所欢喜。

    娜薇台 谢谢你们。

    马丁 谢谢你们,太太奶奶们。

    侯爵夫人 我想还有人说妇人俱乐部并没有好事做出来吧。

    泰里沙 你想立刻结婚吗?

    娜薇台 下星期。最后的结婚布告将在星期日刊布。

    泰里沙 我一定要给你一种礼物——在家中有用的东西。请你告诉我所需要的。

    娜薇台 谢谢你,小姐,但是我什么东西都有了。太太奶奶们都是这样和善的。任便什么都好,小姐,你是这样和善的。

    泰里沙 我将要探问一下,你们需要什么?

    侯爵夫人 我很喜欢你正在我和伊兰査夫人与亚森甫夫人一起时来。虽是我是会长,但是他们比我活动的多。

    伊兰査 不确的!我们所做的一切,侯爵夫人,不过执行你的愿望罢了。

    侯爵夫人 我们到书房里去吧,那法兰西都老伯已经把结婚证书预备好了。他将送给你们。马丁要签二次名,这样一切事情安排就绪,只待行过祝福礼就完婚了。

    泰里沙 是的,很有趣味。——我不晓得为什么,但是我觉得想到了别的一个了。

    希里度拉 正和她一样肯定的。

    泰里沙 你是说……

    希里度拉 自然的。

    泰里沙 那更有趣味了。

    伊兰査 请引路,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 跟我来。

    娜薇台 蒙你应许。

    马丁 蒙你们应许,太太奶奶们……

    除希里度拉老叔与泰里沙外都退出。

    希里度拉

    你听到他们谈起可怜的耶稣吗?那是没有一个字真的,和平常一样。他们不过希望完全的屈服来报答他们的好意罢了。这不过是一种新的奴隶制度。男子不复是男子,他们是没有灵魂的人——有这许多灵魂要拯救的。讲到男子,他可以跑到魔鬼那里去。我们有灵魂,但是我们还是一个有骨与肉,响着的神经与沸腾的血的混合体——我们是活着的——并且人生是奋斗,是反叛。在起初无害的玩弄里,她们用多疑的眼光去观察那孩子。他们所用的矫正的方法就是不信任与压迫。自然地这反叛增加了,一直到公开的战争终止。这孩子并不坏,但是因为她们把他当坏的看待,她们将使他变成一个坏的。他和这个女孩子恋爱着,固然,他的迷恋不免带有他所读着的小说的气氛;而且那是可笑的——我是第一个笑话他的——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的爱情是忠实的,竟是热情的。而且这个女子也爱他,不过她怕。她预备接受一个丈夫象接受他们所供献的其他慈善捐一样,因为拒绝是不对的。可怜的人们不能拒绝慈善金;那是不知恩的。但是一个丈夫不是一种慈善金。现在不要说我是在讲。当一个男子看见了使他的血沸腾的事情,他没有说出来的权利吗?你晓得她们对你所做的事了。

    泰里沙 对我?

    希里度拉

    是的,而且你知道它。她们给了你面包还不满足,她们要得到你的道德并且要救你的灵魂。她们很不信任你,并且完全不信任有什么年青人愿意把他的爱情供献给你的,因为她们知道你是贫苦的——也许她们是对的吧——现在的青年人对于恋爱非常退缩;他们怕惧。它也许以后在生活竞争中困恼他们——而且他们对于这一点也许是对的吧。生活是艰难与困苦的,而对于不愿接受现状的,花费他的时间在凝视天上的繁星或是无聊地静听夜莺的歌唱的人尤其严酷。

    泰里沙 但是你自己承认她们是不错的了,有什么苦可诉呢?

    希里度拉

    是的,是的,当然他们是不错的!不过我不能使我自己服从这种不错罢了。这不是我的人生观。我不愿专为了生活而竞争;当生活的情形变成不能支持的时候,我常常为反对生活的竞争。那就是我为什么生活于慈善金上的缘故了。但是我不愿抛弃,象一个皇帝被征服了而不愿屈服,不愿降服他的宝座于世上一切权力的前面一样。象堕落了的天使,我一个人立着,与其忏悔而被赦而为天使,我还是做恶魔的好。我在我的地狱中是孤独而且伟大的,这是说明出为什么我能够告诉你说:你嫁于那个老的自私自利者,那个除了把你当做他的孩子的可靠的看护妇与他的房屋的可靠的看守者外,什么也不管到你的自私自利者,是一种罪恶;把这些义务感觉那样大的年青人,就是他们自己也不敢承认他们相互间并没有什么恋爱的年青人,联结起来是一种犯罪。

    泰里沙

    他们为什么不恋爱呢?来,亲爱的叔叔,你自己常常太浪漫了一点。你得承认关于圣诞节晚上破船上演艺者与孤儿从海浪中救出的事情使你编造了你自己的小说或是喜剧,而现在这种枯燥的结婚的终结完全把它们破坏了。但是这女孩子在我看来似乎很快乐的。

    希里度拉 她正和你一样的快乐。

    泰里沙 你似乎决定要把我拉进去了。

    希里度拉 你是向我说你和你的丈夫真有爱情吗?

    泰里沙 我是向你说我是嫁给他没有什么牺牲。

    希里度拉 因为你从来没有恋爱过,所以什么叫做恋爱你完全不知道——真的恋爱是什么?谁晓得它,也许今天会来吧。

    泰里沙 你在说什么?

    希里度拉

    有时似乎现实理想压倒了;但是只有理想是永久的,而且它终究要表现出来的。在一天内,在一个时间内,它可以把他们最有规则的最平安的生活,那似乎已经不被愚蠢或热情扰乱的平静的生活,变成七颠八倒。

    泰里沙 我不认为愚蠢与热情会来扰乱我的生活。

    希里度拉 总有一天它们将要——也许只有占据你的灵魂的一种渴望发现,而你不将知道其中的道理吧;它将变成理想,这迟早要在我们的生活中得到它的地位的理想。

    娜薇台 对不起……我可以和侯爵夫人少奶奶讲句话吗?

    希里度拉 什么事?你似乎受了惊吓。

    泰里沙 碰到了什么?

    娜薇台

    我受了很大的惊吓,是的,奶奶。太太已经把结婚证书交给了我们;她们真是不能再和善的了,上帝报宥她们。马丁和我一同离开了这里,二人也很快乐,并且在转角处说了再会。他去到他的店里,我回到我的洗衣作。但是当我一个人了,耶稣就出来立在我的路前并且发疯似的向我说。我从没有见过他这样;他似乎常常是顺从我的。我以为他已经忘掉我了;但是他对我说他将要杀我们两个并且他也要自杀。我敢断定他发疯了。他还要到这里来侮辱太太们。我那样害怕,所以我跑回到这里来。我晓得他跟随着我,虽是我不敢向后看,因为我可以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与他要杀我们,杀掉自己,并且杀掉那些老忙人的誓言——上帝恕他,所谓老忙人就是太太们。他发疯了。我知道他发疯了,她们必须预先防备那个……

    希里度拉 喜剧与小说!我不是曾经和你说过吗?

    泰里沙 且慢,娜薇台,你曾经爱过耶稣吗?

    娜薇台

    当然的,我曾爱过他!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是一起从难船被救的,我们的名字是被人家连串着说的,而且我们都是孤独着在世界上的,依赖义捐的——慈善金是我们唯一所有的东西,但是他变坏了,他变成不知图报的了……

    泰里沙 他真如人家所说的那样坏吗?

    娜薇台

    呵,是的,奶奶!他常常要依照他自己的方法。他是反叛的而且是一个不好的基督徒;他说可怕的事情。他曾经逃出过孤儿院一次,到市镇和村落间去流浪,有时还要去斗牛。有一次他和演艺的俳优逃出去了。

    希里度拉 自然的,你是生出来就是演艺的俳优的同仁。你曾经觉得你自己也在翻筋斗吗?

    娜薇台 我?呵,不,先生!但是当我小的时候,我常常听说他的骨头脱了节。

    泰里沙 怎样可怕呀!他应该重重地受责罚了。

    希里度拉 是的,果然的;而且当他开始使别人的头与心出位的时候,那就更坏了。

    泰里沙 告诉我,此外耶稣还做过什么错事吗?

    娜薇台 呵,是的,小姐!许许多多。有一天他和加勃里拉与拉勒罗娜喝醉在街上,使得阖村的人都惊愕。从此以后太太们也不再帮助他了,虽是在以前她们常常宽恕他的。

    希里度拉 正在兴高彩烈的中间,有许多对于有兴趣的故事发生出来了。拉勒罗娜很知道外面所发生着的事情。于是在一个特别召集的会议中间他被放逐了。

    泰里沙 因此你现在不爱耶稣了吗?

    娜薇台

    爱他?是的,我将一直爱他。我很悲伤,事情会这样,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他知道我要结婚了,他应该把我丢掉。只要想一下如其马丁看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将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啊!那简直是可怕。男子是很容易奋激的,虽是马丁作事很审慎,但是耶稣一定要耻辱他。我真怕极了,小姐,所以我要侯爵夫人知道些瓜葛,使她们威吓耶稣,使以后这样的事不再发生。

    泰里沙 那当然一定要做的。

    听到外面仆人和耶稣、加勃里拉与拉勒罗娜口角的声音。

    娜薇台 我的上帝!

    泰里沙 什么?那些是什么人?

    希里度拉 不要去管他们是什么人。那毫没有大惊小怪的理由。他们是我的朋友。耶稣、加勃里拉与他的夫人拉勒罗娜来了。进来,一直进来!只要我在这里包管万事平安。不要怕。

    耶穌、加勃里拉与拉勒罗娜入。

    拉勒罗娜 晨安,诸位。

    加勃里拉 晨安,希里度拉老叔与其他诸位。

    希里度拉 喂,喂!我们得到这个有道德的社会中的最出色的人物光降,不晓得托了谁的福?

    耶稣 我们拜访你,才得进来的;但是我们所要见的是侯爵夫人与其他大会中的诸女士。我有一点事要向她们说,我不知道这几位要什么。

    加勃里拉

    我要我的权利,并且我让人家知道谁是谁,这样,那些女士们就能够说出她们在干些什么而不受他人的蒙蔽,能够知道她们想法帮助着的是什么人,因为她们被毒蛇的子孙,被村中伪君子与下贱的小人所中伤,把白当做黑了,那些人天天说人家的坏话以显出他们是道德的,并且要求女士们,只要求女士们去听听他们,他们是骗子,是欺人者,他们常常去打听女士们到礼拜堂的时间,这样他们可以先于她们到那里,并且打着自己胸膛,吻着地皮,然后出来,然后再干……呵!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以后所做的什么吧!我很奇怪,是否他们以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把他们推倒下来,让他们一个一个在他们所干的丑事中间暴露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们拖出来;我想这真是好事——而我就是要这样去做的一个!譬如象加佳路的老妖妇,她最会说人家坏话——我要拉她出来——在上礼拜五圣日穿了一件忏悔的袍子,俨然象一个基督教徒,而实际上她该在教堂里受群人鞭苔的刑罚——我一定要拉她出来!在这村落上,不,就是在地狱里,也没有这样可恶的妖妇;请你们相信我。

    泰里沙 怎样可怕的妇人呵!我相信她是危险的。

    希里度拉(向拉勒罗娜)是的,是的,我们和你同意。但是请你息怒,给男子们一个说话的机会。加勃里拉,你的大名已经远近闻名了。如其我是对的,你是宗谱上第三个吗?

    加勃里拉

    是的,先生,最可敬爱的希里度拉老叔先生,我是加勃里拉第三,愿为你与诸位尽力,那最可敬爱的小姐更不必说了。那位小姐真是可人极了。啊,希里度拉老叔,她是你家的人吗?是的吗?

    希里度拉 她是我的侄女。

    加勃里拉 希望她永远这样!

    希里度拉 但是我们出于论题之外了。说过你是你家的第三个。

    加勃里拉

    是的,先生,最可敬爱的希里度拉老叔。你都知道我们。我的父亲是豪饮者,我的祖父也是豪饮者。我的祖父在最可敬爱的拉门加勃里拉将军军队中做过事的。这顶白的帽子就是那最可敬爱的将军的;他把它给我祖父的。

    希里度拉 我懂了;这顶帽子是将军的,它是白的,并且把它给了你。

    加勃里拉

    我从前不去当兵真是差误;我生下来是为战争的。一个人在和平时除了呆坐之外还有什么可做呢?饮酒是唯一的救济法。我喝酒,我不呆坐。人们应该记得,他们喊我做酒鬼,其实我不是酒鬼。酒鬼喝酒是为了喝酒,但是我不是这样。拉勒罗娜,她是一个酒鬼,她替我们从最可敬爱的女士们那里得了一个坏名字。我不过给她们应得的礼貌罢了;我平心静气地忍受她们的凌辱。我是我的原则的牺牲者,和我的祖父一样。

    泰里沙 呵,叔父!这些人使我怕呵。

    娜薇台 小姐,喊他走开吧。

    希里度拉 他们使我很有趣。耶稣你自己要说什么呜?

    耶稣

    没有。你要我说什么?我来是吿诉侯爵夫人与评议会中的女士们和先生们说我愿做他们要我做的任何工作——不论他们给我怎样的报酬。我做工做得慢,不是我的罪过。我所欢喜的是到海上航行去,在世界上流浪,但是我做他们要我做的事。而且你是知道那个的。我除了逃走二次之外没有做过其他坏事,那二次都是因她们说我不好,所以我出走的,我想去看一下我到底好不好,并且我还想自己到世界上试一下。有一天我饮了酒,那时我还不善饮;并且碰到了这几位,讲了几句话,被女士们听到了;那是我从来所做的唯一的错误,所以现在她们待我比了贼还要坏,并且她们不要我在近旁了。船上的船长们因为恐怕触犯了主人,都不敢收留我,因此我不能不和私运红辣椒的人合伙,——只有他们对于我还有一点用处。于是每一个人说我同着不好的伴侣在一起,我做着不好的生意。我知道那是不好的生意,并且总有一天巡査将捉到我们,并且我们将被枪毙——枪毙还是运气呢——不然他们要把我们关在监狱里呢。但是一个男子应该做什么呢?我要女士们先生们恕免我,我现在在这里,我预备做他们向我说的,你是知道那个的,如其他们肯告诉我。

    希里度拉(向泰里沙)我说得不错吗?

    泰里沙 如其他是在说实话。你听到吗,娜薇台?

    娜薇台(下泪而哭)我真苦。

    耶稣 你在哭因为我说了实话。你惧怕。你常常说你爱我,现在你不敢说了;但是我将使你说。你将应该说,你还会说爰我的!

    娜薇台 小姐我是那样怕呵!——侯爵夫人太太!……

    侯爵夫人、伊兰查夫人与亚甫森夫人又入。

    侯爵夫人 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向娜薇台)你又在这里吗?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些人是什么人?

    伊兰查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无廉耻的。

    亚森甫 多么无耻的铁面皮呀!

    侯爵夫人(向希里度拉)不必说你是有分的了。

    希里度拉 是的,我是。我们所能够做的最小限度,就是去听他们所要讲的。耶稣来请求赦免。

    侯爵夫人 他早该请求赦免。他已经赦免得尽够了。

    希里度拉 我们决不能赦免得尽够的。

    侯爵夫人

    他的悔罪应该得到什么,我们知道了。(向拉勒罗娜与加勃里拉)那末你要什么呢?你来还是从前的故事吗?当你困难时,你来哀求我们,并且装出决不和这人同居的样子。你要求我们把你和他分居并要我们保护你,但是一等到我们那样做了,你又重回到罪恶的生活,并且变成村中公众的耻辱。

    加勃里拉 最可敬爱的侯爵夫人——我用了十分的尊敬向最可尊敬的侯爵夫人与其他诸位最可敬爱的女士们说这个——这个把二个夫妇般同居着的人分开来的见解……

    侯爵夫人 那够了,那够了!我们不要再听底细。

    拉勒罗娜

    但是侯爵夫人太太,我不能不那样,我们不结婚不是我的过失。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丈夫在什么地方——他已经出去了十年,他从没有通知我一个字。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告诉你他到底已经死了还是活着吧。一个妇人应该做什么呢?

    侯爵夫人 我们不要听。

    伊兰查 和顺地生活着并且服从命令。

    拉勒罗娜 我是和顺地生活着。没有人说我和任何人逃奔,象其他的人……

    伊兰査 我想是这样,又是你的谣言!把那些老故事一起拉进来了……

    拉勒罗娜

    是的,夫人,它们是故事——是关于那些欺骗你们的妇人的故事,因为她们在局外人的眼里似乎是圣人。我也能告诉你们几件关于你们的朋友的事情,他们也属于这个评议会中的人。我知道一点关于他们的事情。去问问郭墨先的妇人,她为什么下午出去拜望拉加拉?有几个下午她去的,有几个下午她没有去,那是因为她的房子有二扇门开在二条不同的街上,并且我可以告诉你谁是从那别一扇门内进去的。

    侯爵夫人 那够了,那够了!我们已经听得很够了。

    拉勒罗娜 关于法官的妻子怎样?

    伊兰査 天哪!我常常想她至少是值得尊敬的。

    拉勒罗娜

    她是圣人,相信我,一个圣妇!她是你们愿意用你们慈善金帮助的一种,那批知道怎样说谎与最善欺骗的人;而我们这样心直口快的人是最坏的一种。凡是你们反对我们的人将要得到我的责备——她要去审判事情呢!凡是和我的母亲的女儿交涉的人来和我解决吧。

    侯爵夫人(喊)法兰西都老伯!比特罗!快来!把这些人推出去。(向希里度拉老叔)喂,你在干么?

    伊兰查 我们不愿听!

    亚森甫 怎么这些人能够这样?

    耶稣

    都是一样的,她知道她在说的是什么。你们不要真理,但是你们没有现在这样做的权利。你们没有权利!这个女孩子永远不能嫁给马丁,因为我这样说。她除了我不应该嫁给任何人!

    娜薇台 侯爵夫人太太!

    侯爵夫人(向耶穌)我们将要留心你的情况。你将从法官与民事警察局那里得到消息。

    耶稣 得到什么消息?他们要把我从这个村落上推出去吗?但是我情愿自己先去——我自己去将更快些!但是我去之先,你将要听到我——

    侯爵夫人 不可言说的横暴!

    伊兰查 他恐吓我们!

    侯爵夫人 仆人在那里?法兰西都老伯!

    法兰西都与仆人一人入。同时侯爵与恩里格在别一扇门前出现。

    法兰西都 侯爵夫人!

    侯爵 姑母!

    恩里格 妈!

    侯爵夫人 快!把这些人赶出去!

    伊兰査 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少长咸集的。侯爵,真是天赐良机,有幸来恭贺你!

    侯爵 伊兰査夫人与亚森甫夫人——

    法兰西都 现在该出去了!你们不要我们用武力。出去!

    拉勒罗娜 是的,我们将要出去。但是你们将要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将要在别处说我们的话。

    加勃里拉 牺牲者以和平之心服从凌辱。

    耶稣 你——你听到了吗?你永远不能嫁给马丁。

    法兰西都 你们不准做声?到街上喝洒去!到那里尽你们的力量去喊吧……到街上去,我告诉你们!

    耶穌、拉勒罗娜、法兰西都与仆人杂乱地走出,并且大家同时讲着。

    侯爵夫人 现在我希望你已经满足了。

    娜薇台 呵,小蛆!

    伊兰查 你不必记挂它了。他的情况一定会得到注意的。

    侯爵 不知好坏的人!我想是这样。不知道感激人家对于他们所做的好事的人!

    亚森甫 你自己去判断吧。

    侯爵夫人(向希里度拉老叔)当然的,这又是你出的主意。

    伊兰査 是的,你!你!

    亚森甫 你耸动他们起来的。

    侯爵夫人 你享乐他们的耻辱,你把他们引到我们的前面来,你诱惑他们——似乎他们还不够诱惑的!

    希里度拉 我吗?哼!来,来,我不要耻辱我自己,但是不安宁对不安宁,我还是情愿受我的头痛,不愿受你所给我的痛苦。再见,女士们。(出)

    伊兰查 娜薇台昏迷了。

    侯爵夫人 无疑的——经过了这种刺激之后。他恐吓她。

    亚森甫 不要管到他所说的。他将要懂得什么对于他是有益的。

    侯爵 行善不过一次烦恼接着又一次烦恼罢了。

    伊兰查 你还不知道它,我的亲爱的侯爵。当我们到街上时,这个妖妇要等着当面嘲弄我们。

    侯爵 你们一定要应许我也来……

    亚森甫 喂,醒醒!娜薇台……拿一点东西给这孩子喝。

    伊兰查 一杯茶。

    侯爵夫人 把她送到餐室去。拿药品来。

    侯爵 讨厌!

    除泰里沙与恩里格之外均出。二人似乎碰巧留着的。

    恩里格 你都听到它了。

    泰里沙 是的,我非常忧愁,可怜的人!他也许是坏的吧,但是当你听他说的时候,这似乎不可能的。

    恩里格 不,这是不可能的。我和你同意。我想耶稣是应该和娜薇台结婚的一个。那样更合宜吧。

    泰里沙 是的……但是你晓得人生的一切都不象那样的。

    恩里格 人生中间有许多动人的东西。

    泰里沙 你以为这样吗?

    恩里格 你,譬如。

    泰里沙 为什么,弟弟!哈,哈,哈!

    恩里格 不,不!莫做声!现在请你不要重说我所说的。

    泰里沙 不向任何人说;你不要着急,那可以做我们二人中的秘密。你不以为保守秘密有味吗?

    恩里格 有味?非常。

    ——幕落

    第二幕

    加柴莫里乃侯爵夫人邸宅之花园。后面为铁墙,墙中大门一。台上有大靠椅二与藤椅六。

    白天。

    法兰西都老伯坐于一大靠椅上熟睡着。一本书摊开了放在他的膝上。

    希里度拉老叔由花园对面入。

    希里度拉(喊)法兰西都!法兰西都!法兰西都!……西都……西都……西都……

    法兰西都(醒)呵?哦!希里度拉老叔——

    希里度拉 昼寝吗?

    法兰西都 不,我念了书,象你所看到的。一本非常有趣的书……我的房间里太热了。

    希里度拉 我的也是。我们宅内最适宜的房子都是替客人保留的。我们这些可怜的罪犯只有克制自己忍受煎熬。这块苍蝇与蚊子咬的地方,以后我们大可受用。

    法兰西都 希里度拉老叔,你为什么这样亵渎上帝,你以前不是一个常常没有信仰的人。

    希里度拉 不,但是那时是我有钱的时候。你希望什么?一个人有钱的时候,他可以相信任何东西。且慢,那使我记起……

    法兰西 都要钱?我知道你又要说了。

    希里度拉 是的,我不要昼寝就是因为要你一个人在的时候找着你。无论什么时候,你疑心我要向你说一二句的时候,你在我手指中间滑出去象一个鳗鱼。

    法兰西都 这样就可以免去争论。

    希里度拉 争论!争论!你是能够免去争论的一个。老伯,今天让我们不再有什么争论。我肯定我们有什么争论。

    法兰西都 不,先生,我们不将有。斩钉截铁说,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没有,没有,没有!

    希里度拉 现在你又开始争论了。没有!没有!你常常这样说。

    法兰西都 因为你常常问我要同一的东西——钱,钱。

    希里度拉 钱?大概每一个都要听到你说……钱?预借十五个狄罗不是小事吗?

    法兰西都 但是,希里度拉老叔,我们还没有到十五日呵。怎么你把你的全部进款用完了?

    希里度拉 法兰西都老伯,我很情愿从你那里多拿一点,但是,记好,我决不许称那么一点钱为进款。四十块钱是进款?

    法兰西都 是的,但是四十块钱在二礼拜之内。怎么在这个地方花这么许多钱?

    希里度拉

    我并没有把它消费在这个地方。我把它消费在我自己身上,为了我自己的目的——那我以为是一种投资。在其他地方也是这样。吕格罗斯只在吕格罗斯的台子上吃东西;希里度拉只为了他自己生活,不是为了这个村或是那个。我就是这个样,我是个男子汉。

    法兰西都 现在你又在寻开心了。让我们不要退到那个水平线上。你晓得侯爵夫人已经禁止我借钱给你,或是预付你的进款了。

    希里度拉 这些事有叫她知道的必要吗?

    法兰西都 你这问题真问的好,但是叫她知道的常常是你自己。

    希里度拉 我?我?我和她说过你多给我钱吗?

    法兰西都 不,这用不到和她说。你以为你有了钱一定要人家说出吗?每一个月都是这样;从一日到十日,日子很不好过;从十日到十五日,却是黄金矿一样的日子了!

    希里度拉 象气候一样,清朗而且更其和暖。

    法兰西都

    如其我稍为放松一点,从十五日到二十日云障逐渐增加,以后继续着暴风雨。这一个月我已经打定了我的主意,只要它在我的管理权之下,我们必定要想法得到不变的天气了。

    希里度拉 你构造隐喻的时候竟是一个希腊人。但是,去重新想一下……

    法兰西都 不,不!不是今天。如其你坚持着,我将告诉侯爵夫人。这一个月没有增加。

    希里度拉

    但是;法兰西都老伯,我们说的话完全相反了。我们心中没有同样的观念。我这个月在俱乐部里运气很不好;脱里西罗上我失败了。我负了债——赌债。你知道赌债是名誉的债。

    法兰西都 真的吗?当你和我赌的时候,你输了从没有付过我。前晚你借我的四个狄罗到哪里去了?

    希里度拉 正如我所说的,赌债是神圣的。不要为了四个狄罗使我脸红。给我二十个狄罗吧,剩下来的我将在赌场上还你。

    法兰西都

    来,希里度拉老叔,为了这种愚蠢的事情费掉时间有什么用场呢。如其你有十个必苏太能够过去,我可以把它借给你,我从我自己的腰包里借你,却不是增加你的进款——这十个必苏太你可以自由去增加那个名誉的债务。

    希里度拉

    十个必苏太?我没有落到这样低贱。不,不,保存你的十个必苏太吧。唉。希里度拉,希里度拉,你从没有希望过这个!这是最后的堕落了!无论如何,给我二十五个吧;这不过加多十五个而且不至面上过不下去。

    法兰西都 希里都拉老叔,我只有十个。相信……

    希里都拉 不要紧,让我们不要再有其他的争论。把十个必苏太给我。我一定要干了那杯子。现在你欠我十五个无论如何,就是我们离开之后,你还是欠我钱的。

    法兰西都 不要向侯爵夫人提起,不论碰到什么!

    希里度拉 提起十个必苏太?你把我当做怎样的人?这似乎把一只鹰隼缚住在地穴的中间。

    泰里沙(入)喂,叔叔!

    希里度拉 你也不能睡吗?

    泰里沙 我从没有昼寝过。

    希里度拉 不,你的丈夫不准你这样。他的鼾声真是可怕——我现在能够听到它——因为现在只有我们二人在这里,我老实和你说吧,我很讨厌你的丈夫!

    泰里沙 哦,为了上帝的原故,叔叔,你怎样可以这样说?况且此地还有别的人。

    希里度拉 呵法兰西都是在秘密中间的。他是在一切的秘密中间的——侦探事业。他的职务是在锁孔中间的。

    法兰西都 希里度拉老叔!幸而侯爵夫人不相信你所说的。

    希里度拉 不;我们是互相了解的,西吴老伯——那是我叫你的别名。看看有这样特殊的外交才能的人消磨在这个无聊的乡村内真是太不好了。

    法兰西度 现在,希里度拉老叔……

    希里度拉 我看要在这个社会中奔波忙碌的十个乃至十二个女士中间得到平衡和保持欧洲各国的平衡一样困难,但是你竟游刃有余。

    法兰西都 我现在一定要退出去了,侯爵夫人。我们大家知道希里度拉老叔……(出)

    希里度拉 一个呆子而且他的钱不久要失掉了。但是再让我们谈谈你的丈夫。

    泰里沙 叔叔,你很粗暴。

    希里度拉

    停止!我知道你是和我同意的,不然我一句话也不说。我不能忍耐那些只有一种思想的人,他们把他们的生活制成一根直线完全去和那种思想平行,并且还很自傲,因为他们能使他们的行为和它相合——正象我们的思想总是多于我们的品质与便利而自傲一样。你的丈夫是可恶地一致的,自然的;他完全是整块的东西。他是那一类人,就是笑也要用尺度量的——对平辈这么许多,对下一等者这么许多,对上一等者这么许多。他对于和他不一致的我们,怎样谦逊呀!他似乎在说:不幸在这里我和你一起,但是以后——你将入地狱而我将穿着袍子与靴走到光荣中去。阶级的差别,你看。这种人是傲慢不逊的。我欢喜真正的圣者如圣法朗西,圣脱里沙与圣保罗之徒,我也欢喜赤热的热情者,如沙伐诺罗拉、加尔文与杜洛马太之流,但是我不欢喜这些近代糖渍的太脱夫辈,他们在精神上既不自投火中,在物质上也不烧死我们——而只用“平安的针子”武装到社会上来!他们打动我的神经;他们使我发怒。我们中间的一个还要把全家变成涤罪所,象我由经验知道了的。你想世界上这样的人一定有多少呀!如其你很愚蠢以至于以你的好天性去容忍他们,他们就要自大自吹起来。他们以为你的容忍是你的弱点的记号,不然便是他们应得的尊敬。如其你因了你自存的本能及对他们哼!——他们就是初先祈求自由与言论自由的权利的人,其实所谓自由与言论自由的权利是他们所蔑视的,并且他们自己从没有实行过。坏的家伙!完全坏的!

    泰里沙 你兴奋了,叔叔。

    希里度拉

    我舒展我的心,因为我在我的家里巳经受苦不少了。我情愿承认我是愚蠢的,并且我父亲死后我做了许多错事,并且我看到我自己手里有了一宗财产。我是受严厉的管束而长大的,一等到我看到我自己自由了。于是因了天然的反动,我就象脱了韁绳的野马似的。于是照常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意志从没有打得坚实;它根本上被动摇了——依照西班牙教育的与政府的正宗原理说起来。我自己可怕地屈服了。那是种种痛苦的教训,但是如其他们只要能用正常的态度对我,我也许由了它能够得到一点利益吧。但是完全不;我被当作绝对无能的人,我正要开始做一个人的时候被他们当作小孩一般恐吓了。我的姊夫,加柴莫利乃侯爵,正是你的丈夫的复本;他被他的思想原则所魔了。他损了他自己去帮助我的哥哥拉门,你的父亲——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他没有比我好——而且他也帮助我。但是怎样?他把我们的地位在世界上众人的眼里低落了,他使得我们永远失掉企图恢复我们的信用,我们的财产,我们的资格。你的父亲心碎死了,而我被他们逼迫离开我的全生命的妇人,我被他们逼迫着抛弃了带着我的偶像,我的理想,我的未来的希望的儿子的她,而被强迫着与他们替我挑选的一个妇人结了婚。我不必告诉你我的结婚后的生活怎样!他们拿他们的原则为名义象侵入的军队一样蹂躏着我;他们掠夺我的私事、我的家、我的心。而我因为我那时自己还没有意志,所以温顺地服从了他们。我相信了我们的荣誉与善名比了什么都重要,而且不论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去拯救的,因为他们告诉我这样。它们被救了,一切东西除了我所钟爱的妇人与崇拜的孩子都被救了……我不再是我的了,因为凡是我的东西没有一件存在了。我只在这样野蛮的反抗时,或是讥骂他人时,象疯人的狂言一样。或是在反叛中间,那是他们以为不知报恩的,我觉着我还是我自己。此外,当我一人孤独着,或是和你这样的人,能和我哭泣的人,同在着而眼睛里流着眼泪的时候,我觉着我还存在着。你是能够陪我哭泣的人,你是能为我表同情的人,因为你是受了我所受过的苦况,并且你是知道我所感觉的是怎样的人。你和我一样,我的可怜的孩子呀!

    泰里沙 我知道,叔父,我知道。我永远不敢向着其他的人说,我是十二分不快乐的人!

    希里度拉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的可怜的孩子!

    恩里格(入)你在这里吗?我想有人在花园里。

    泰里沙 你在你的房间内没有听到我们吗?

    恩里格 没有;我是因了好奇心下来的。我藏着在——我窃听着。

    泰里沙 窃听着?

    希里度拉 那里没有什么事可以窃听的。

    恩里格 呵,有些很有趣味的事。

    泰里沙 什么事?吿诉我们,告诉我们。

    恩里格 自从母亲使娜薇台住在这里到嫁给马丁后再说以来,你知道那女孩子还没有出去过一次,因为要免掉前日那种事情的再现。

    希里度拉 是的,一种预期的囚禁。

    恩里格 我们不晓得耶稣现在怎样了。

    泰里沙 不,他们说他已经到巴西去了,或是到其他地方去了。

    希里度拉 当他们告诉她时,我看到那些妇女们的眼睛都盯在那女孩子的身上,注意她对于这事的态度。

    泰里沙 她态度很平静。

    恩里格 那就是我所想的:它的理由就是因为她知道他还没有离开这里。

    泰里沙 不!

    恩里格 等着吧。自然的,家内的人在下午都要昼寝的。

    希里度拉

    凡是尊贵的人都是这样。你的母亲已经出了一个布告,照平常的一样,那是不准有例外的;“在这一点钟内没有一个人准在花园内”,但是我们被准许在这里了。对被禁的事情,你所需要的就是敢做。

    泰里沙 让恩里格说完他的话。

    恩里格 我昨天到这里来——因为一种缘故我睡不着——并且拾到了一本书。

    希里度拉 我知道了那是我的。我失掉了的。不过——如其我是你,我不想我会把它给我的母亲看。

    恩里格 为什么,叔父!不,我敢断定那不是你的书……

    希里度拉 呵,很好!那和我没有什么——虽是我注意上面少了三四张图。

    恩里格 叔父!

    泰里沙 是什么书?

    希里度拉 呵,某种废物或是其它东西——“艺术上的裸体画”——我忘记了,请你注意好几张图,不然你的母亲就会把它们充公。

    恩里格 你在说笑话。

    希里度拉 可是,说下去;泰里沙并不在意的。

    恩里格 我使你厌烦吗?

    希里度拉 不,不;这个是有趣味的。

    恩里格

    好,象我说的,当在餐室里念着书时,我忽然听到有轻细的脚步声向我的方向走来,我见娜薇台很谨慎地向四处探望着;后来她走到门口把门开了放耶稣进来,于是他们二人开始谈讲,差不多在那里说了半点钟,并且他们说再会时……

    希里度拉 他接吻她。

    恩里格 你也看见了吗?

    希里度拉 不,但是那是一样的。

    泰里沙 怎么,你听见了吗?

    希里度拉 是的,接吻。那在我已经够了。所以我断定了他们进行的事。

    恩里格 是的,因为我还听到了一点东西,今天还要来。

    泰里沙 今天?

    恩里格 在这一点钟内;这是我急急跑下来的缘故,但是,因为你们在这里……

    泰里沙 我们惊扰了他们的聚会呜?多么可怜!

    希里度拉

    还不至太晚吧。这个使我们分开,各人到不同的方向去。我假装上街,然后从车房里回来。你们假装回房了,然后再出来,隐藏在你们所能找到的任何地方。我们必须看,我们必须听……

    泰里沙 是的,我们必须。这个使我很感兴趣。

    恩里格 我也是,我也是!这和小说一样妙。

    希里度拉 有插图的。好,现在分开,然后到你们的地方去吧。

    泰里沙 快,快!我不知道我能够藏在哪里?

    恩里格 和我来,我指点给你。

    泰里沙 如其我们藏在一起,他们就要更容易看见我们。

    恩里格 完全不;我知道几处极好的地方。

    希里度拉 是的,他知道比你所想的更多。

    恩里格 叔父!

    希里度拉 再会,那末。我们将在这里聚会比较我们所得到的观点。这下我有用武之地了。

    他向背后出。泰里沙与恩里格隐藏在花园的左面。不久娜薇台从左面入,走向后方。耶稣从右面显露。

    耶稣 我怕你不来了;我以为你昨天骗我,不过要打发我走开。

    娜薇台

    不,适才花园里有人,并且我想现在还有人在这里……不,那不过是年青的侯爵夫人;她很好;她不会说什么的。她对我很好,并且我也喜欢她。她是和善的。但是我不能久留。

    耶稣 你不能?为什么不?我今天晚上开船。你有什么告诉我的吗?

    娜薇台 我应该告诉你什么?

    耶稣 任便什么。说你很忧愁,你很快乐,凡是你所感到的。你从没有说什么。

    娜薇台 我能够说什么?说我快乐那是不确实的。如其我说忧愁你又不会相信我,结果还是和不确实一样。那就是我不说什么的理由。这是最好的办法。

    耶稣 我们将永远不再相信它——分离,永远不再相见,永远不再相闻。

    娜薇台 为什么永远不再相闻呢?

    耶稣 你以为我还要写信给你。或是他应许你写信给我吗?不,我收回那句话;他也许终会放任你吧,因为他从没有爱过你。他和你结婚的目的,不过在由此所能得到的利益上罢了。

    娜薇台 我不相信。他爱我;我们互相爱恋。

    耶稣

    你们不;那是谎话——是谎话!你们二人单独着讲话的时候,一生中不过二次,所以你所说的话常常是你以为应该说的话。你不能说那是恋爱;恋爱是说出你心中所有的一切,不论好的或是坏的,——它的全部。但是他——他曾经告诉了你些什么?你知道他什么?别的人怎样说了的。说他是忠实的,说他是好工人——并且我也不否认这点——说他是好品性的;自然的,他们喊做的第一件事碰巧合于他的性格。他们打中了他的才能。每一个人都能做些事情;我一定也能做些事情,并且我要去找它。我曾经在什么地方读过说在世界上事情做得最多的人,起初常常是愚蠢,缓慢,而且不大被人想得到的,而且大家常常以为他是什么事也不能干的。象哥伦布的发现新大陆是如此;并且其他许多圣者与聪明人,当他们开始时,都是有些可怕的。

    娜薇台 你不应该读那些书,耶稣;你如其不读这些坏书,你就会好的多吧。他们把你造成现在这样的了。

    耶稣

    我现在怎样,我现在怎样!上帝知道我曾经做了不能赦免的坏事。我现在不是不知恩的,我从前也不是不知恩的,虽然是人家会这样说;但是我不会有过象你所有的机会。妇人似乎常常到处都好的;并且你常常被当作这个村里的人看待。但我常常是一个外人——我是从远地来的,因为他们知道我的母亲是从非洲来的,而且因为他们知道我是生在那边的乌兰地方的,但是我的双亲是西班牙人,你是知道那个的;并且当我小时他们常常喊我做摩尔人,犹太人,卖艺者,或是其他似乎这一类的话——常常是同一的语调:“血液将道出真相,血液将道出真相!”你就不是这样,你从前也那样细小,那样苍白,并且带着一头黄金的头发,所以每一个人都常常觉得你是从大海与天空中由奇迹产生的;因为他们从没有知道你的母亲是谁,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亲属,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你那时一个人,并且每一个人爱你,但是不是我——没有人爱过我的。他们应该让我溺死;那恐怕是最真实的慈善事业吧。

    娜薇台 你一定不要说得这样悲伤。你表示你对于他们所做的事不知感恩。

    耶稣 当你给了人以生命,而那生命是不值得生活的,你是否给了他一种好处?

    娜薇台 时候晚了,耶稣。夫人们与先生们将要出来了。

    停顿片刻。

    耶稣 何时行结婚礼?

    娜薇台 礼拜日;你知道那个。你一定不要再问我了。我们将不再去说到那个。

    耶稣 不,也不再说到其他的事情——一件事也不。我在礼拜日之前将远离此间。他们说当一人要忘掉什么时,每一英里等于一年。现在我要去证明它是确实的或是不确实的。

    娜薇台 我听到有人在屋内。

    耶稣 你多么小心呀!如其他们看见了我,我想你将失去你的地位?好,我不情愿你因为我失掉你的地位。我很急于看着你的前进。

    娜薇台 耶稣!

    停顿片刻。

    耶稣 不,你是应该先说再会的一个。我将不去说它。

    娜薇台 但是你不看见……你知道我爱你。

    耶稣

    那是什么爱?你爱我不象我的爱你。我在我的一生中从没有看过别一个妇人——只有你。我觉得世界上没有其他的妇人——似乎其他的妇人没有存在的一般。我想上帝曾经拯救我们为了永远不使我们分离的。呵,如其你真的爱我——什么你不愿做的,什么你不敢做的?

    娜薇台 不,不要重说那个了,象你昨天所说的。那不是爱我。那是使我变坏。什么?逃走?象坏妇人一般逃走?永远不,永远不!

    耶稣

    你是对的。女士们与其他的人将怎样说呢?你从我这里能够有什么希望呢?那太象自己信托于上帝的手中,而上帝又不是天天产生奇迹的吧。他救济了我们一次,这里的人民做了其余的。是的他们做了其余的!他给我面包,他们给我们住处,并且现在他们说他们替我做了好事。

    娜薇台 是的,他们是替我们做了好事;不过你不晓得怎样去领受罢了。

    耶稣 我也许有过一次吧;但是现在他们处办我,他们——

    娜薇台 也许这是你所遭遇的最好的事。谁晓得你将来不会快乐与幸福。

    耶稣 你永远不会吧。

    娜薇台 这样就是你爱我的表示吗?

    耶稣 这样你可以常常想到我。如其你快乐了,你怎样会想起我?你要常常说:我做过的都是对的,你可不必忧虑。

    娜薇台 这太不成话了。

    耶稣

    这是我所觉到的。我吿诉你,我觉到许多东西,我保留着不说的。来,说声再会,再会——永远!我不去说。永远不!虽然他们假装着说我是无信仰者,但是我相信上帝——并且我相信是不会久远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能相信它。那是不可能的。来……

    娜薇台 再会。

    耶稣 不,我不来和你接吻。保留你的嘴唇给他吧。我的是第一个接吻,并且它是抵得其他一切的。

    他从他进来的门奔出。娜薇台留在后面流着泪。但是当她听得有人走近时,她就退出。泰里沙与恩里格从左面出。希里度拉老伯从右面出。

    泰里沙 你听到了他们所说的吗?

    希里度拉 听到了。你们呢?

    恩里格 每一个字。可怜的耶稣!

    泰里沙 可怜的娜薇台!

    恩里格 我不替她担忧,如其她当真爱他……

    泰里沙 你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她是我最担忧的一个。

    希里度拉 我替他们都担忧——或是都不担忧,除非他们接受我的劝告。我要追耶稣去,用手拉住他和他辩论,然后——然后将要看到。啊,你们将要看到!

    泰里沙 但是,叔父!

    希里度拉

    不,不要向我看。我今天清醒着。并且在我做它之前,我也许尚能更其清醒吧。我能够办理这件事,不然没有人能够。我觉得我自己是保祐他人的天使,是施恩的仙子,象你们在狂文里所看见的。我所要的是一张护符,而且只有那一张护符能够发生效力的——钱。钱!用你所借的十个必苏太。你不希望制造奇迹。但是我们将要看到什么能够做的,我们将要看到——希里度拉,一个爱的妖精,能够做的!预备好香木祭神升天。(出,追赶耶稣)

    恩里格 他将做些可怕的事。

    泰里沙 我们不能帮助,结果会告诉我们。有意义——有什么区别。谁知道?结果会告诉我们。

    恩里格

    我觉得奇怪:是否你和我一样的担忧,希望娜薇台不要那样呢?你应该去听听母亲与其他诸女士——她们那样骄傲着他们的委员会。他们相信他们碰到的每一个的快乐,除了来世的得救以外,在这一世中都是靠着她们的。她们对于这个将怎样说呢?我晓得那个女孩子为什么害怕。但是我所要晓得的就是谁给她们以支配别人的心的权利的?当然的,她们告诉我们说她们让他们完全自由的——他们可以自由做他们高兴做的事。“我们不过暗示,不过建议……”

    泰里沙

    是的,但是,但是当你依了过去的恩人有力的暗示与建议时,当一点不同意当作不知恩解释时,或是一种不服从的表示时,……当一个人孤立着在世上时,不服从就是进航到不可知的中间去,或是更坏一点,就是到贫苦中去,那是知道的,在那里没有一个人那样强悍敢依着他的良心或是为了自己做事的——唉!你不晓得为什么贫困的人都是懦夫,除非你亲身去经验过来——剥夺了一切使生命快乐的东西,那把独立放在心中或是把勇气放在灵魂中去对每日的熬煎的东西。从每年初到年终,除了奋斗与失望之外没有什么。只有穷苦过的人知道能够领解屈服的意义,或是能够表同情于那些落在路旁的人。没有别的人有判断的权利。

    恩里格

    我知道。想一下一个妇人孤立在世界上有怎样的一种苦味呵。我能够了解为什么娜薇台自己退让。一个人正在生命开始就要退让,只去依着过去的记忆生活,是悲哀的。初恋应该常常是神圣的。你以为对吗?

    泰里沙 初恋?

    恩里格 你从来没有恋爱过吗?

    泰里沙 恩里格!

    恩里格 现在不要跟我说你的丈夫是你的初恋者。我也不相信他是你的第二个恋爱者,虽然我不认为你恋爱过不止一次。

    泰里沙 恩里格!

    恩里格

    你的历史和娜薇台的一样;你对于她那样有兴趣,也正是这个缘故。你也从难船上救出来的。我总有要你告诉我你怎样和你的丈夫会结了婚的。你的一生中一定有些记忆。初恋应该当作神圣的。

    泰里沙

    呵!那是你所想的。几年之后我将要你告诉我到底初恋是不是最容易忘记的;我敢说我实在不知道。当我年纪大到得够有我的初恋时,我在家内的生活是种种不幸的连续。连向我表示过爱情的都没有。我不是一个和我同阶级中的男子的好配偶;我太立在他人的上面了——我是住在缩小了的环境中的女子。我不能吸引我的同等者,并且其余的都不愿自告奋勇来和我分受贫苦。并且老实说吧,凡是太重计算与太懦弱的人,大都不能引起爱情的。所以初恋,你说应该保持为神圣的,从没有在我心中存在过。我永远不能有那种记忆,并且如其我从前不曾有过那种记忆,我现在更不能有那种希望。

    恩里格 希望!我没有希望,并且我还年轻——正象你。

    泰里沙 象我?你是一个小孩子。

    恩里格 我是一个老人。人生在我,不过是一种记忆。

    泰里沙

    你使我有趣。我曾经告诉你在几年内——很少的几年内——我要问你那个记忆,当这花园里有别的花丛的时候,那不是这些花,但是正象它们,和别的白色与青色的蝴蝶的时候,那是和这些蝴蝶相象的——但不是一样的。

    恩里格 但是我——我将没有变更。

    泰里沙 是的,你和这个花园。我知道;但是别的花将在你的心中开放,别的蝴蝶将在你的脑中飞翔。

    恩里格 蝴蝶?不——看,看!这飞翔在我们头上的是一个蜜蜂。一个不好的记号!

    泰里沙

    你迷信吗?不,这不是不好记号,当它在室外的时候;这是不好的,当它跑到屋内在我们耳边嗡着的时候。这在这里完全不是不好的记号。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多的白与蓝蝴蝶。

    恩里格 白蝴蝶是带好消息的。你希望什么消息吗?

    泰里沙 我?从谁?从哪里?啊,是的!我希望一封信。一封信……

    恩里格 从谁?

    泰里沙

    从我的孩子——不,从我的小姊妹,小女孩子。我给了她们一封信到学堂里,它一定会使她们高兴。可怜的亲爱的,我知道她们感觉得怎样呀,人们常常告诉小孩子以可怕的继母的故事!我想一定有人告诉了她们说她们有了继母,将使她们不得安宁。她写了一封这样悲伤的信给她们的父母,但是我立刻坐下来写了一封最亲爱的答复——我把我的心完全放到它里面去了——所以我现在希望她们给我无数的接吻,并且称我做亲爱的母亲,她们自己的亲爱的母亲。现在,看是否她们不这样做。我敢断定它今天一定会来;我看见了这样多的白蝴蝶。

    恩里格 蓝蝴蝶带什么来的?

    泰里沙

    当我儿童时在学校中,我们常常想它们是这一世界内爱我们的,并且在天上的死了的人的使者——它们是从祝福者那里来的。在坟地里你常常可以找到成群的蓝蝴蝶如象浮云。

    恩里格 如其那是真确的,那末当你再来的时候——不久,很短的期间——不久,很短的期间——你将要看到蓝蝴蝶的浮云。

    泰里沙 哈,哈!你不再想死吗,老弟?

    恩里格 不要笑我。你认为我不过是一个孩子吗?你以为我是没有感情的,我的生活不是悲哀的?我知道什么是恋爱,虽是我得不到回敬的恋爱。

    泰里沙 我知道了,初恋一定要常常保持神圣的。她是谁?她是谁?你怕告诉我吗?

    恩里格 不要笑我。

    泰里沙 笑你?永不!我从没有在别人忧愁时笑过。但是你将要忘掉,我向你担保。

    恩里格 你怎么知道我要忘掉?

    泰里沙

    初恋?是的,恩里格,你不久就要了解到它在你的一生中的意义怎样小呵——一种记忆和白蝴蝶从不在的朋友那里带来,或是蓝蝴蝶从祝福者那里带消息来一样的无意义。你年纪还小,但是你将懂得。初恋?当然你要忘掉的!

    恩里格 我愿你觉到它;然后我们可以看你会不会永远记得吧。

    泰里沙 你说初恋?但是还有比初恋更好的恋爱,恩里格,那我们永远不会忘掉的态爱——那是最后的恋爱!

    恩里格 泰里沙!

    泰里沙 不!注意!赶掉他!你没有看见吗?——这蜜蜂又在我耳边嗡嗡叫了。赶走它!

    恩里格 蜜蜂!伊兰査与亚森甫夫人在花园里……一个不好的记号!而且是一个不好的时候!

    伊兰查夫人与亚森甫夫人入。

    伊兰査 一个好的下午,泰里沙小姐。午安,恩里格。

    泰里沙 一个很好的下午。

    恩里格 女士们……

    亚森甫 我想侯爵夫人尚在昼寝?

    泰里沙 是的。我们正在等她。

    伊兰查

    我们早来的原因,是想在评议会开会之前有拜见你姑母的机会,并且去决定在拉布普那伊丝比兰查的九日祈祷内谁负捐慈善金的责任。如其我们等到评议会开会时商议,那末,结果意见会不一致。有许多妇人不会满足的,除非她们能参与一切,其他发问的自由权更不必说了。

    亚森甫 人们欢喜在集会时讲话是很自然的,尤其是人家年青的女子,她们愿意出风头而且和男子吊膀子。

    伊兰査 我们所以急于要在他们的朋友中找一个人管理捐金事宜正是这个道理,如象侯爵夫人与你自己是最好的了,如果你很愿帮助你的姑母。

    泰里沙 极愿效劳。

    亚森甫

    这要点就是:请求一般人头熟悉而且为有裉柢的分子——最能做事的分子——所尊敬的人,如象你的姑母等大部分人都在教堂里祈祷时,多办些事情。那些男孩子,他们除了跑出跑进向女子微笑之外,什么也不做。最好的,他们只能给二个必苏太——可怜的东西!——当他们被逼到壁角里而你叫他们举手的时候。也许二个中的一个还是假的呢。

    伊兰査

    上年我们很蠢的把这件事给加西米路老伯家的人做了。除了因他们的衣服——在斗牛时倒会引人注意的衣服——引起一般人诽谤之外,在他们做好之前还花了我们二百个以上的里尔。

    亚森甫

    其他如牧师米佳尔说教的事更不必指出。那一天他在他的说教里选一段排斥涂粉妇女的话,因此大众都转向她们凝视,因此她们觉得受欺了,所以说他在宣讲台上不应该注意到这些事情。可怜的米佳尔牧师,象他后来和我们说的,他永远也没有想到村里有涂粉的妇人,所以他才拣了这样的一个题目说教,想不到侵犯他人的。

    长时间的停顿。

    伊兰查 什么时候了?我们一定不要到大会里太晚了。

    恩里格 我去告诉母亲说你们在这里好吗?

    伊兰查 不,不,不敢搅扰你,我们能够等待。(向泰里沙)但是我很欢喜找到一个和你讲话的机会。我有一点事要告诉你,那是我不愿在你的姑母前面说的。

    泰里沙 有事情告诉我?

    伊兰査 当然你知道我怎样爱你。凡是我所说的你应该晓得是从最和善的动机上说出来的。

    泰里沙 当然的。我做了什么没有想到的,没有被我的姑母所注意到的错事吗?我敢断定她应该向我提起。

    伊兰查 你的姑母?相信我,我的亲爱的,请我们向你说的就是你的姑母。

    泰里沙 我很忧虑她还不能信托我。

    伊兰査

    不论你做什么,不要使她知道我们说了什么。你的姑母已经恐怕她说的太多了——她不愿窘迫你——并且她第一件叫我们答应她的就是不要使你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是,我是不会说慌的;我觉得我的面上已经把我暴露出来了。

    泰里沙 但是我做了什么呢?我要你明白告诉我。

    伊兰查

    你年纪还很轻,泰里沙。当然你是在近代文明中生长的;你不象我们把许多事情看得那样重要——那当然可以证明你的好意向。但是这个世界,我的亲爱的,不能用意向来判断的。它是用证据,用它所看见的……来判断的。

    泰里沙 但是我做了什么呢?

    亚森甫 它并没有那样坏。有许多人说你早上九点钟游泳的事。没有一位女士在那时游泳的。这似乎是很明白的。

    泰里沙 我欢喜海边人少的时候游泳,并且我可以有足够的地方。游泳在我是一种练习;我的父亲使我习惯于它的。小孩时,我很怕水,但是我的父亲是永远不能容忍恐惧的人。

    伊兰查 你父亲的趣味差不多是异国的。有许多事,妇人应该养成一种健全的恐惧。相信我,我的亲爱的,至少道德的一半是恐惧。

    恩里格

    注意好!从此以后,你最好到十一点钟去游泳,并且拿住救生绳;如其浪头打上来,就发出一声刺人的叫喊并且上上下下的跳——那是无罪的。在十一点时海边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但是很有许多可听的。

    亚森甫 我对于恩里格很惊奇;他似乎忘了他自己了。幸而你的母亲没有在这里。

    伊兰查 我们劝告泰里沙不过为她自己的好处。当然,如其她不能领受它……

    泰里沙 不,不,我完全领受了。

    亚森甫 我觉得你的浴衣也不合。

    泰里沙 你认为它不好吗?

    亚森甫 我知道它是在圣西巴市丁与其他时髦的海边上穿的;但是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敢那样大胆去穿它的。

    泰里沙 你们在这里穿什么?

    伊兰査 你没有注意到吗?从颈上直挂到地下的浴衣。

    亚森甫 最好在地上拖曳。

    泰里沙 是的,但是如其风来时……

    伊兰査 我的亲爱的,你穿着衬袴,长的衬袴,它包着身体和裙子一样。

    泰里沙 那末我们怎样去游泳呢。

    伊兰査 我们不赞成游泳?洗澡是洗澡;操练不是为妇人的。我昨天听到你曾经游出去到浮标那里,并且坐在那里休息时还和一个救命的水手,一个男子,讲话。

    泰里沙 一个老人,我注意到。

    伊兰查 但是无论如何他是一个男子。

    亚森甫 是的!一个男子!

    伊兰查 别忘了你当时穿着浴衣。你以为没有人看见,但是半点钟以前我们听到罗生大老伯拿了个望远镜爬到他的屋顶上。

    亚森甫 没有一件事逃出他的眼睛的。他曾经看到过村中许多事。

    伊兰查 恩里格也能证明。

    恩里格 我?

    亚森甫 是的,有一天一个女仆把衣服挂在这房顶上,那时你在近旁。

    恩里格 我?我?罗生大老伯说我——替我吿诉他把铁皮放在他的望远镜上吧。见了鬼的罗生大伯与他的望远镜!

    泰里沙 自然的,他觉得那是有趣的。

    恩里格 母亲醒了。她向着花园里来。

    伊兰查 泰里沙小姐,求你答应我们不要向你的姑母说起一个字。

    泰里沙 不,不!我很服从你们。

    恩里格 我想你曾经是的。(侧向泰里沙)谁听见过这样粗暴的话?我希望你不要相信那关于屋顶上的事。

    侯爵与侯爵夫人入。

    侯爵夫人 你们等得很久了吗?为什么你们不使我知道?

    伊兰查 那是不必的。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我们知道你是在休息。你欢喜我们的市镇吗?我的亲爱的侯爵?

    侯爵 我在这里过夏真高兴极了。它多么和静呵!我很稀奇,我们没有看见很多的游客。

    侯爵夫人 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他们会把美景破杯。我们生洁在这里象二个大家族似的。我们是没有人管束的。

    恩里格(侧向泰里沙)这是说明它为什么这样倦人的理由。

    泰里沙(侧向恩里格)如其他们听了你的话,他们将要把你当做无政府主义者。

    恩里格 你不曾这样吧。

    侯爵夫人(侧向伊兰查与亚森甫)你向泰里沙说了吗?

    伊兰査 是的,虽是她不愿意我很抱歉。那是我在她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的。

    侯爵夫人 她是她父亲第二;我每天觉得这句话更其确实了。

    亚森甫 自她来后,恩里格的性格似乎起了大变动。

    侯爵夫人 我的儿子?什么意思?

    伊兰査 是的,他似乎更其活泼,更其灵敏了。监视他。这是母亲应该知道的。

    侯爵 泰里沙,这是从孩子们那里来的信——不,这是给我的。这是你的。

    泰里沙 快,快!我那样快活!我不是告诉了你吗?看,恩里格!

    恩里格 那是你所希望的信吗?

    泰里沙 是的。

    伊兰査(向侯爵夫人)我们到这里来想把时间分配一下,以免发生什么争论。其他诸女士对于你的决断都将满意。

    侯爵夫人 我们到餐室里去把一切事件都安排停当吧。恩里格,替我们拿笔、墨水与纸。

    恩里格 就来。(出。不久即来,手中拿了侯爵夫人所要的东西)

    侯爵夫人 我们一路去的时候,我们可以把我的印象写下来。

    亚森甫 我想我们一定要招请那个从亚美利加回来了的不可能的家伙的妻子。她捐了许多钱。

    伊兰查 依实说来,我多时没有听到过反对她的什么话。我永远不能相信我所听到的话的一半,我可以依了清白的良心说话。

    侯爵夫人 虽是一半已经够了。但是,如其她有悔罪的时候……

    伊兰查、亚森甫与侯爵夫人谈讲着退出。恩里格跟着她们。

    侯爵 你怎样欢喜这封信呢?我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反对的口气。语气是尊敬而且服从。这些孩子已经完全锻炼好了。

    泰里沙 是的……

    侯爵 这完全象我向她们说过了的。

    泰里沙 啊!你说过了?那末,这是你?你是告诉她们的一个?但是我的信……

    侯爵

    你的信?啊!也许我应该告诉你吧,泰里沙。当你把那封信读给我听时,我觉得最好不要说什么。我可以看出你已经兴奋了。我立刻觉得那是不适宜的;那封信是——我怎样说呢?——是伤感的,过甚的。它会震动这些孩子。它似乎是另一个孩子的信。换句话说,虽是我不说什么,我决定了最好不把它送出去。你可以坐下来并且更其平静地写,当你能够管束你的神经时。自然的,我要你变成慈爱的,但是总要设法使他们敬你。免掉过于感情的而变成自然的。我不要你爱他们似乎他们是你自己的孩子;那是不合理的。但是我欢喜他们敬你。努力使你自己被尊敬呀!我可以看到我是完全公平的;我不过是合理的罢了。我希望没有不可能的事。

    泰里沙

    不,我觉得你不。你希望没有不可能的事。但是那封信,无论如何是从我的心底下流露出来的,并且我情愿他们读它。但是现在……我不认为你做的正当——我可以老实告诉你吧——不论由我或是由孩子们。这样做是不正当的。

    侯爵 来,来!让我们不再有刺激神经的事吧。

    泰里沙

    神经,神经!我没有具有什么神经的时候!我差不多不能再认识我自己了。生命在我们太强烈了;迟早我们都会屈服并且完全驯化。神经!当我在孩提时,当我常常由着我的性子来时,当我的父母活着溺爱着我而且全世界旋转在我的周围问我接下去所要的是什么时,那时我有过神经!但是我现在一些也没有了。我不做声;我服从一切。

    侯爵 你在讲什么?

    泰里沙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没有说什么。我从前常常疑心它,但是现在我知道它是确实的了。要快乐,要到世界上去,我们一定要装假,我们一定要不做声。你不要着急;我以后再不说我的心事给你听了。你将要看到我变成怎样静默,而你将要有为我的静默感到悔恨的时候。

    侯爵 当你恢复了管束你自己的能力时,我们再谈那个吧。你现在如其在你姑母前不再太露真相已经很够了。

    泰里沙 不;永远不。我曾经告诉你我已经学到了不做声了。

    侯爵 起初的神经过敏对于你也没有什么妨害吧。

    泰里沙 呵!

    侯爵出。泰里沙一人独自流着泪。她坐着。希里度拉老叔志高意满地入。

    希里度拉

    不要管我;没有什么奇怪。我不管被人家在街上看见我和耶稣一起,我们到了一个地方——也许那是乡下人的店铺;我不能说。但是我现在觉得更好了。哈!我要使他们大吃一惊——并且是时候了。我要去给他们一个战慄。哈,先生们与女士们,你们也许被人家崇拜与尊敬吧,但是我现在有了制伏你们的法宝了!我已经找到了一张护符了!

    泰里沙 但是,叔父,不要这样傻。什么护符?

    希里度拉

    看!(显出一只充满了钞票的钱袋)钱!钱!用不完的钱。我已经给了耶稣这许多。他们要一起出航了,他们要去快乐了,那些妇女们将要受到重大的刺激了。有人要爆发出来了,在她听完有关这事的报告之前——我不告诉你他是谁。

    泰里沙 是的,但是请说明;把它的始末告诉我。你一定碰到什么了,叔父。

    希里度拉 我?永远不!我觉得很好。喊娜薇台;叫她立刻来。

    耶稣 等着我们,并且我将自己引她到他那里。

    泰里沙 但是,叔父,那永远不能,那是办不到的。

    希里度拉 真的吗!一切详细办法已经完全布置好了。尚还没有做的就是去说服娜薇台。

    奉里沙 不可能!她永远不会答应。如其你策划让他们私奔的话,如人家在小说上读到那样,我告诉你这是错的,这是粗暴的。我就是第一个要阻止这种事的人!

    希里度拉 你?哈!如其我的外甥恩里格已经不是抱在手里的孩子,那末我在办这件事的时候,我也要把你包去的。

    泰里沙 叔父!什么?

    希里度拉 不要以为我没有注意你给与恩里格的影响。他正和蔷薇花一样开展着他的花瓣呢。

    泰里沙 耻辱!

    希里度拉 这使我记起加罗比奴爱他的教母伯爵夫人的事了。我想到他的几行诗。当然,它们是不好的诗——那是天然的——但是其中却包含着热情的啊!

    “在生命的半夜,

    当黑影包围着我的时候,

    象太阳的光线一样,

    你冲开我的眼界了。”

    于是他描写几个可怕的精灵,我以为他们就是伊兰査夫人,亚森甫夫人与法兰西都老伯,于是你出现了,象天神一样,带着香味与光明……

    泰里沙 叔父,你在信口瞎编。

    希里度拉 是的,在信口瞎编,在信口瞎编,是我吗?你不是说从最初你就没有觉到它吗?妇人常常是自己最先注意到这些事情的。

    泰里沙 我不想和你争辩。但是告诉我更其重要的。你当真看见了耶稣吗?你赶上他了吗?

    希里度拉

    一切都在适当的时候。当我离开此到俱乐部;去看我有没有什么信件时——奇异中之奇异!——有一封信从我的老朋友那里来的,他也是和我一样的快乐的人,有一晚上当他需要钱的时候,我曾经借给他——我说借,因为它可以描写出与别的事一样包含着的交易性质。但是,我们也有获得报偿的时候。今天他写信给我说:“我听说你需要钱,而我因为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办。这使我想到你对我常常是慷慨的。”他给了我一张支票。想一下那个!我跑到徐里大那里——自然那坏的一个;他常常有许多钱——而且他把这张支票兑了现钱。我得到了这张护符,我就出去找耶稣。我找到了耶稣,我和他商量了一下,并且我们议决了一个办法。啊!——而且我还会到了马丁,他使我确信他的结婚不过是报恩之意,使那些女士们高兴罢了,不幸的男子!——因为他以为那样也许于他有好处的。所以当她说她不爱他的时候,他已经和她同意了。他不会提出反对;他心上还怕着耶稣。现在你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了。跑去喊娜薇台——虽是她也许已经知道了。耶稣将找到一条出路。当我离开他时,他正写着一封信,这样的一封信,它和恩里格的诗一样坏,但是它是火一般燃烧着的。娜薇台来了,我怎样告诉你的?……她知道了!

    娜薇台(入)小姐,救救我!我知道你是好的!

    泰里沙 但是你不要把它看的太重了。什么事?

    娜薇台

    你永远想不到的;我从耶稣那里接到了一封信。他说除非我今天——就在这一刻——和他逃走——我将负他的灵魂的失落的责任。他还说——你看他怎样发疯——他有了足够的钱。他怎样能够很正当地得到足够的钱?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愿向侯爵夫人太太说,因为她也许要把他做目标,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救我,小姐!

    泰里沙 不要哭;不要怕!

    希里度拉 你认差了耶稣了。当他写信时我在那里;他由了我的劝告才写的。并且我给了他钱。这点钱可以作他得到工作前的生活费,并且你们能够自己成家立业。

    娜薇台 你给他钱的?

    希里度拉

    是的,我。那是我的做法;我觉得我自己发疯了,并且我愿意看见你们二人在爱情中间都快乐。我知道你爱耶稣,而且他也爱你,那是合宜而且正当的,而且那是应该的。马丁已经承认他觉到的正和你所觉得的一样。这失望不会杀他的。

    娜薇台 但是,希里度拉老叔——

    希里度拉

    注意我的话。现在让我们老实知道关于你的感情,并且你到底想怎样做。假定你已经确定;如其你承认了你爱耶稣,如其你宣布你决不嫁第二个;而且不会有什么事故发生;假定那些妇女们不发怒,也不把它当为不知恩的行动,也不撤回她们的支助;假定他们赦免耶稣系出于真心,并且你们以后永远快乐着生活下去——那末你将怎样说?

    娜薇台 是的,但是那就不同了……

    希里度拉 因为你真爱耶稣?

    娜薇台 如其我不爱他。我就不会这样不乐了。

    希里度拉 你情愿嫁给耶稣而不愿嫁给马丁吗?

    娜薇台 是的,先生;我不怕羞耻地向你说。

    泰里沙 这样……

    希里度拉 这样,怎样,老实说出来。

    泰里沙 但是你真相信如其娜薇台去承认……

    希里度拉

    没有什么承认。比了无用更坏。我知道那些人。第一,他们会发怒;以后他们知道发怒没有效果时,就假装调和的态度;他们将虚伪地装成平静,和善而且慈爱,并且用了他们所能用的手术,想法把耶稣放在一个不好的地位,使他为公众所毁谤。他们利用圆滑,利用不决定的时间,使得你相信它——唉!我知道他们——而结果往往是他们成功的。那正是我不愿有的。不,愈是离开他们愈妙。这样,你很幸福地不晓得他们的恐怖,他们的惧怕与他们的叫喊。犹似他们的惧怕与叫喊不存在,来,娜薇台,不要犹豫;这是最好的,是唯一的方法。不然你将不再得到我的保护,它至少和别人一样宽大并且毫不自私自利的。

    娜薇台 小姐,你听到他所说的吗?我永远不能象这样逃走。

    希里度拉

    象这样,象这样?你们到了第一个停靠港就可以结婚,或是,如其必要,在船上就可以结婚。象一种意外的事情一样,昏船决不会死的。或是你不必结婚。这样,如其有什么后悔的原因,也不至有阻碍吧。

    泰里沙 不要怨渎上帝,叔父。

    希里度拉 胡说!你知道我的见解。你以为怎样?你还迟疑吗?

    泰里沙 不能永远这样。快说,不要怕。

    希里度拉

    啊,是的!我知道;我已经告诉你将来会怎样了。现在,听好,娜薇台——你也听好。我并不想给你什么劝告。她是将要那样做的一个——又是一个象你那样的妇人。你爱小姐,你不吗?

    娜薇台 啊,是的,先生!我爱她。

    希里度拉 你更相信她有道德的并且好的,并且不会给你不好的劝告的?

    娜薇台 啊,是的,先生。

    希里度拉 如其她向你说:“我要你和你所爱的人去;替我这样做。”好,回答她。

    娜薇台 既然小姐这样说……

    泰里沙 我?

    希里度拉 回答她。

    娜薇台 如其小姐这样说……

    希里度拉

    现在你是重要人物了,你看见吗?细心权衡它,放在你的良心上权衡它。这女孩子的运命依赖着你。他们嫁你的目的,正和他们嫁她的一样;她的生命将和你的一样。她将永远约束在一个她所不爱的男子身上,她不能和他做一对真的伴侣;他们永远不能和合为一的。他们将永远为二个人,他们将永远权衡而且度量他们的言语来设法隐去他们的真思想,不使它们表露的。我现在认真讲——你也可说我是清醒的。你的心怎样说?你的良心怎样?

    泰里沙

    你正在我的生命可怕地急变着的时候,当我第一次明白看见未来是怎样的时候,问我那个问题——我的未来是没有爱的生活,象你所说的,没有真的同伴的生活;去和一个他的思想和我永远无法理解的,我们永远不能合而为一的人生活一世。我的心没有什么迟疑,但是决定别人的生命的责任我觉得太重大了。如其我说差了,如其我不对了——我不能劝告你,我不能那样说。你一定要用自己的心去决定。

    希里度拉 但是你自己的心怎样说?这真理,神圣的,而且活着的真理,是我们生活中最高尚的东西。我们生活的职责就是一生去追随真理,它到那里我们也到那里。

    泰里沙

    你说的不错。也许它是贫苦吧,也许它是艰难吧,但是你是被你的爱情所号召的。你也许只有一天快乐吧,但是那时你比了我永远没有快乐,就是生活中快乐的希望都没有的我们要快乐多了。

    希里度拉 你听到吗?

    娜薇台 小姐!

    泰里沙 你真爱他吗?

    娜薇台

    是的,小姐;我爱他,并且我的心也和他去了,因为我知道他除了和我在一起不能学好的。如其他一个人在世界上,他将达到某种不好的结果,并且我的心将常常担负着后悔。

    泰里沙 这是真理。那么,你和他去吧,不必迟疑。你们快乐着去生活吧。你们是从海里出来的,现在海再把你们带去吧。

    娜薇台 小姐……你是说?……啊!我不相信它是错误的!我快活得叫喊了!

    希里度拉 来,和我来!你不需要什么东西。我们将从车房内出去,并且不会有人看见。

    娜薇台 小姐,你从没有人向我这样说过。

    希里度拉 我为我自己说了话。如其不为我自己……

    娜薇台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希里度拉

    在我自己的做法内,也许是吧,虽它不一定是最好的。我知道你们俩人互相恋爱,我现在不能说你们将来到底快乐不快乐,但是当我们要自己去决定未来的时候,我们是在侵犯着上帝的禁区。跟我来。

    娜薇台 小姐,告诉她们我不是不知恩的,我不是一个不好的妇人。

    泰里沙 知道了,我的可怜的女孩子。拥抱我在你去之前——因为我的灵魂的一部分已经和你去了。

    希里度拉老叔拉着娜薇台的手引她出去。泰里沙一人独自流着泪。她在她们出去时凝视着他们。停顿片刻。恩里格入。

    恩里格 泰里沙,泰里沙!希里度拉叔父回来没有?

    泰里沙 是的,但是不要和我说。我不知道怎样做。你的母亲和其他女士们在哪里?

    恩里格 开着大会议。她们找到了拉勒罗娜。

    泰里沙 呵!我很戏喜去听它。她将使她们讲话。

    恩里格 不,她已经悔罪了。她说她已经离开她的男子,她不情愿再生活在罪恶中并且求她们帮助她,替她找一点工作。这是老故事,但是它产生效果。

    泰里沙 可怜的妇人!

    恩里格 告诉我,希里度拉叔父说了什么?他碰到了耶稣吗?

    泰里沙 是的,他碰到了。你以后将要听到……我不知道我碰到了什么;我是这样的颓丧。我做错了呢,我没有做错呢?

    恩里格 你做错了?这什么意思?

    泰里沙(引他到后靣)看,看!

    恩里格 娜薇台与希里度拉叔父……他们在到哪里去?

    泰里沙 莫做声!……女士们!假装看不见。我不晓得我在说什么。也许尚还不至太晚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恩里格 但是你不是说?……不是真的?……

    泰里沙 真的。

    恩里格 我真高兴!我敢断定他们将要得到快乐的!

    泰里沙 你当真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能够快乐吗?

    侯爵夫人,伊兰查夫人,亚森甫夫人与拉勒罗娜入。

    侯爵夫人 我们听到你所说的了。我们只要你说的真实,我们就满足了。

    拉勒罗娜

    呵,侯爵夫人太太,伊兰查夫人与她的亲爱的妹妹,你们的尊容我是永远保存在我的灵魂上与我的心上的,如其再有人,说我又回去和那个人同住了,而且他们的话是真实的,那末你们将要知道我是应得和那人同居的,并且应得受那个无价值的浮浪子的与酒鬼的他的磨难的。我只要你们看他打在我身上的伤痕,你们就可以知道我是生活在苦难中间的,所以如其我是圣者,我的日子早已在日历上了,可惜我不是圣者;但是不能殉难的人世界上很多。可是我悔罪……

    伊兰查 坚忍着,坚忍着,我的妇人,在行善中坚忍着吧。

    拉勒罗娜

    我只要你们在旁边,夫人和太太们,我常常是坚忍的。我不晓得如其我不为了你,我将变成怎样呀。我将重新忍耐着做我的工作如象我碰到他之前——那是我的恶时辰!无疑的我是受到了咒诅的。

    侯爵夫人

    此后留心些,并且免除种种这样的遭遇。上帝和你同在,求他在你的工作里帮助你吧。如其那人跟随你,或是他恐吓你,让我们立刻知道,不要想法告诉我们说你因了恐怖被他征服了。

    拉勒罗娜

    呵,不,夫人!就是他把我打成碎片,而且把我拖到尘埃中去,我亦将永远不对他望一眼——我将永不再看着他的面!上帝和你们同在,夫人们,求他报答你们并且答应你们,使你们的年岁和你们在世界上所做过的好事一样多,并且求他给我力量去随着并且吻着你们所立脚的土地。

    伊兰査 现在,那已经够了。

    拉勒罗娜 你们都是这样和善的——这样和气而且亲善的。(出)

    侯爵夫人 你以为这次的说话怎样?

    伊兰查 有许多地方一定是忠实的。你以为怎样,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 我看不出怀疑的理由。我相信评议会一定会批准这笔费用,依救济的急需来看。

    伊兰查 为什么不?我们应该去了吗?侯爵夫人,——如其你已经预备好了?

    侯爵夫人 立刻。恩里格喊娜薇台把我放在衣厨里的一束衣服立刻带来。

    恩里格 是,妈。

    泰里沙(側向恩里格)你不要去。

    恩里格 什么?

    侯爵夫人 我们等着……

    恩里格 是的,自然的——那是什么?

    泰里沙 不,不;去……但是愈迟愈妙。(见马丁入)不要紧;太晚了。这没有什么区别。

    马丁 我可以进来吗?

    侯爵夫人 啊,马丁!你为什么在这时来?你有什么话愿意和娜薇台讲吗?或是我们给你讲话机会太少了吗?她就要和我们在一起,那时你可以看她,但是只准一刻。

    马丁 娜薇台?不,我不是来看她,并且我永远不希望再看见她。如其我永远不看见她我也不在心上!

    侯爵夫人 怎么回事?

    马丁

    不,太太。娜薇台与耶稣已经上了船,这时他们已经开船了。他们已经一同出海了。侯爵夫人,伊兰查与亚森甫,呵!什么?不可能的!……娜薇台!娜薇台!(他向四处喊叫娜薇台)

    侯爵夫人 娜薇台!娜薇台!(向恩里格)跑出去找她。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适才在这里。(向泰里沙)我们看见她和你在一起。

    泰里沙 是的,但是她走出去了。

    侯爵夫人 她走出去了?(向马丁)但是你怎样知道的?

    马丁 我知道因为我知道;我从耶稣那里听到的……

    伊兰查 我不相信那个人。

    侯爵夫人 他的可怕不能以言语形容!

    亚森甫 他制服了她;他用武力把她带去了。

    马丁 不,夫人,她自愿去的。他们互相恋爱,所以他们逃走了,因为恐怕你们不准他们结婚。我很快意因为它发生于现在,因为如其在以后……

    侯爵夫人 但是他们怎样能够逃走?他们从哪里得到钱的?

    马丁 他们有很多。你可以问希里度拉老叔。

    侯爵夫人 我的兄弟?

    伊兰査 这也许是的,侯爵夫人。

    亚森甫 你的兄弟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的。

    同时希里度拉入,他听到谈话的未一句。

    希里度拉 是的,是我!我是做这个事的男子汉!我很自傲,我一点也不后悔它。

    侯爵夫人 你很可自傲吧。

    伊兰査 应该责罚的不只是他一个。多么不知恩惠呀!多么不知恩惠呀!

    亚森甫 我永远不相信是那女孩子的罪。

    伊兰查 但是那样的厚面皮!逃走,私奔?

    亚森甫 她的责罚以后会来的——我们可以想象它是怎样的。

    传来外面加勃里拉与拉勒罗娜的声音,和一群恶孩子争论着。这些小孩子跟着他们经过街道。

    侯爵夫人 什么呼喊声?

    亚森甫(在后面)我差不多不能相信我的眼睛了。不,不,不,你不要看,侯爵夫人!你看不得的。

    马丁(跑向后面)这是加勃里拉与孩子们的喊声。他们和平常一样嘲笑着他。

    伊兰查(也跑向后面)加勃里拉,又尽量大醉了,那妇人扶在他的臂上——用报复拥抱着悔罪!

    侯爵夫人 够了!够了!我不要听!我一切事都不管了。我和你们的评议会脱离关系,我绝对不愿参加了。

    伊兰査 是的,这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

    亚森甫 不能再进行了。唉?

    喊声与呼声渐渐消失。

    侯爵夫人 这种人你还有什么希望?但是其佘的,其余的……她是那样一个好女孩子!多么可怜呵!

    伊兰查 这是我们的慈善事业所得到的报酬。

    侯爵夫人 他们吃我们的面包。……

    亚森甫 他们的生活都靠我们的慈悲。

    侯爵夫人(向希里度拉)这个都是你的过失!

    希里度拉 这个是宣传你们的观念的结果。现在你们看见了结果了!

    侯爵夫人 你也早已知道这事了,这是一种奸计。但是等你丈夫听到了!我们将要尽力使他听到。

    恩里格 为什么,妈——

    希里度拉 别说了!

    泰里沙 是的。什么用场?我们做了它——我们反背,我们忘恩。我们做了一次依了我们自己的办法的事。

    希里度拉

    是的,我们有了我们自己的办法,而且它是好的一次,我们将永远不去后悔,我们心地光明,我们能够休息着满足了——这一切是怎样的胡闹?假设他们吃了你们的面包,假设他们不知报答而且他们生活着都亏了你们?我们给了他们比了生命更好的东西——我们给了他们自由与爱。

    ——幕落

    —九二三年三月二十二日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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