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情感纠葛·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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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段时间,我父亲严木根陷入了情感纠葛。说起那个女人,大家并不感到陌生,尤其是我二叔父对她相当熟悉。她就是我二叔父少年时期的“恋人”常小玉。

    四年前,常小玉跟她的丈夫柳民升离了婚。离婚缘由很简单,柳民升有了外路,这种事也是当下司空见惯的。如果是弱一点的女子,忍忍气吞吞声,只要丈夫还顾及这个家,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搁在常小玉那里就不行。常小玉质问柳民升,“我在家偷人养汉了没有?”妻子还算是比较正派的,柳民升不敢捏造不实之辞,也就不吭声。

    常小玉越说越来气,“只要我没有偷人养汉,你就没有资格在外搞女人!你熬不住,搞那么一次,我还可以饶过你,可你居然背着我跟那个臭婊子勾搭了两年多!怪不得这两年你挣的钱比原来要少许多,原来钱都被人家给哄去了!你以为人家真喜欢你?人家是喜欢你的钱!你这个孬子东西!”

    柳民升自知理亏,依然当闷葫芦。他也不是不知道,那女人跟自己好,也无非是哄自己几个钱,可就是这样,他还是愿意自己的钱被她哄。那女人有丈夫,有一个女儿,丈夫和女儿都在老家,丈夫脑子有毛病,女儿在上中学。为了养家,她出来打工,将家托付给年迈的婆婆。她虽是一个农村妇女,没有念过什么书,也没有一技之长,但她头脑活络得很,她知道什么来钱快。她遇上柳民升,看出他搞建材批发,挣得还可以,老婆又不在身边,就有意勾引他。在外打工的单身男人没有几个经得起勾引的,柳民升就这么跟她扯上了男女关系,也逐渐成了她的钱包。她需要什么,柳民升就给她买什么。这女人还是有点心计,经常跟柳民升“借钱”,她曾经以给女儿治病为由一次就“借”了他八千块。

    常小玉最见不得丈夫闷鼓不响,“你没屁放是吧?那好,我们离婚!”当下常小玉就收拾包袱回了娘家。

    娘家人劝她离婚要慎重,毕竟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自己也已经三十多岁了。女过三十半老人,男到三十不为老。半老的女人一般男人不稀罕。再说,三十多岁的女人,独身是不大现实的。但要是再找(男人)的话,谁又有把握保证能找到自己满意的?这天下的好男人也不是没有,可是很难碰上,就算碰上那么一个,可人家对你有没有意思?那还是个未知数。但常小玉是铁了心要离婚的,柳民升不同意离也不行。

    两个人僵了半年多,最终还是离了婚。法院判决结果,两个孩子夫妻一人带一个。儿子归常小玉,女儿归柳民升。

    离婚之后,常小玉将儿子放在娘家寄养,自己则跟着亲戚到广州卖服装。

    常小玉的亲戚跟我父亲比较熟悉,就有意从中撮合我父亲跟常小玉,可被我父亲婉言拒绝了。我父亲对于婚姻已经有种惧怕的心理,我母亲秦云带给他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尽管他也时常感到寂寞,也不是不希望有个女人能慰藉他孤独的心,但是他一想到这世间没有多少靠得住的女人,他就感到心灰意冷。

    常小玉不管我父亲什么样的态度,却是认定了找我父亲。她经常找借口看我父亲,她甚至还来看过我两次。

    第一次,她敲开我房门的时候,我多少是有些漠然的,毕竟我跟她不相识,“你是不是敲错门了?”

    “你是严瑞,对吗?”她用我们老家浓重的方言说。

    “有什么事吗?”

    “哦,”她有点不好意思拢了一下头发,“我们是老乡。我叫常小玉,我跟你爸熟识。”

    常小玉?我似乎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我看她那有点局促的样子,断定她不是那种招人烦的女人,颔了颔头,“进来说吧。”

    她很欢喜地进来了,但还是有点拘束地站在那里。我拖过一张椅子,“坐吧。”她这才坐下。

    我不希望一个不熟识的女人耽误我时间,我要写东西,我想尽快打发她走。她一落座,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经常去你爸爸那儿吗?”

    我有点警觉起来,“我爸爸怎么了?”

    “哦,没怎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来,到底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跟你谈谈。”

    我觉得有点不可理解,“谈什么?”

    “我觉得你爸爸一个人挺苦的。”

    “唉,他是不容易。”

    “应该有个人照顾他才好。”她的脸似乎有点红了,“不知你是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当然希望能有人照顾他。”

    她的眼睛马上一亮,“你真的这么想吗?”

    “我当然这么想。他一个人很孤单的。”

    “是,他太孤单了。”她竟然有点激动,“我有个亲戚想给他介绍对象,可他不大愿意。我亲戚就寻思着,他不愿意,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呢?”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巴不得他成个家。”

    “是吗?”她似乎有些高兴,“不瞒你说呀,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个的。”

    “我爸人太老实了。你们给他介绍,一定要介绍个心地好的人。”

    “这点你放心好了。”

    她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一堆水果,我要她拿走。她笑着说:“严瑞,我跟你爸熟识,来看看你,顺便带点水果,你还要我带走呀?”又说,“你有时间,去看看你爸吧。我呢,住的地方离他那里不远。你要过来,上我那里玩玩吧。”

    这个时候,她已经将我当作她的一个熟人了。

    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她又来看我,除了带一堆吃的喝的,还带了一套上品的西装。我们谈话的中心依然是关于我父亲,不过,这一次,她不再像上次那样掩饰着说,而是向我透露她喜欢我父亲,她希望能够照顾我父亲。我表态说,这是我爸爸自己的事情,他的事我是不好说什么的。他脾气很倔的。

    那一次,我们谈的时间不长,我的朋友打电话邀我去聚会。常小玉说,那就不打扰你了。临走前,她拿过那套西装,“我给你带了一套衣服,你穿着肯定合适。”

    我坚持不收,她一定要我收下,眼里竟然还有泪花,“你是不是反对我跟你爸爸来往?”

    “不是那个意思。”我声明说,“我不习惯穿西装。”

    “真的吗?”

    “真的。西装穿起来让人不自在。”

    “你喜欢穿休闲服,是吧?我下次给你带休闲服。”

    “你不要老给我带东西,我不习惯这样。”我忍不住说了硬话,“你要老这样,我都不希望你来了。我是喜欢随便的人。”

    她看出我是真的不大高兴了,“好,随便一点。随便一点。”

    常小玉找过我两次之后,到我父亲那里去得更勤了,帮他洗衣服,收拾狭小的出租房子。我父亲严木根不大愿意常小玉出现在自己的小屋里,怕人家说闲话。常小玉不以为然,“说什么闲话?就是说闲话,又怎么了?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父亲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说,只是迸了一句,“唉,我不想这样。”

    “木根,”常小玉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照顾照顾你。你不愿意我来,我也要来。”

    “你真的不要这样,我,我实在受不起。”我父亲有点不安地说,“我是不想成家的。”

    “木根,你放心,我是不会给你添烦恼的。你要是真的不想成家,那也没关系。没人逼你呀。”常小玉认真地看着我父亲。

    我父亲赶忙将目光移到别处了,他是不敢跟那双饱满情意的眼对视,嗫嚅着说:“我不想连累你。”

    “木根,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你怎么连累我呢?我不想瞒你,每次来你这儿,我都是很高兴的。”常小玉诚恳地说,“木根,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对我是不大放心的,是不是?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父亲赶忙客气地说:“你人挺好的。”常小玉就笑着摇摇头,“木根,你没有说心里话。”

    常小玉告辞的时候,我父亲还是恳求常小玉以后不要来了,常小玉的脸色有点白了。她含着泪走了。大约有一个多月,她真的没有来看我父亲。但到我父亲生日的那天,她又来了,拎着一个大蛋糕。

    一个多月没见,常小玉瘦了很多,我父亲在表示感谢之后,关切地问她,“你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好?”

    常小玉没有说话,眼泪刷地下来了。

    我父亲有点不知所措,“你怎么啦?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常小玉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父亲,抽搭着说:“我是竭力不来看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木根,你真的讨厌我吗?”

    “小玉,我没有讨厌过你。”到这个份上,我父亲只好说实话了,“我甚至还有点喜欢你。可是,一想到成家,我还是有点害怕的。”

    常小玉擦擦眼泪,“木根,那你不成家好了。我来照顾你,你不要推我走,好不好?”

    “这样不好。我怎么能耽误你呢?”

    “我愿意呀。”

    我父亲看了看常小玉,叹气说:“你呀,我怎么好说你呢?”

    常小玉又哭了。

    “瞧你,怎么像孩子一样,老哭呢?”我父亲拿出自己的小方巾,递给她,“不哭了吧?我去买点菜,你帮我做,我们一起吃点饭。好吧?”

    这是我父亲第一次主动地提出让常小玉帮自己做饭,这让常小玉很欣慰,她接了方巾,擦干眼泪。“我跟你一起去买菜吧。”

    我父亲没有拒绝。两个人就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菜,我父亲还特意要了一瓶啤酒和一瓶果汁。他知道常小玉不会喝酒,果汁是给她喝的。

    那餐的饭常小玉做得很精致,两个人吃得也很开心。我父亲喝一口啤酒,常小玉就喝一口果汁。他们对着喝,对着吃,话却都不多。

    常小玉一直待到天黑,她要给我父亲过生日。蛋糕插上四十四根细蜡烛,烛光摇曳中,她颤着声说:木根,祝你生日高兴!愿我们能在一起!

    我父亲有点激动,他活了四十四岁,从来没有过这种有味道的生日。而这个有味道的生日是常小玉给自己过的。他跟她相识一年多了,他能看得出来,常小玉心中装着他,她是很重感情的女人。可是,当初秦云也不是不重感情的。这样一想,他对常小玉不由得又有点动摇。那天晚上,常小玉很想留下来的,可我父亲还是将她送回她的亲戚那里。他强行让他跟她之间维持着那种最普通的老乡关系。他觉得,这对常小玉其实也是一个考验。一般的女人,都经不起这种考验,时间一长,她会另找他人的。

    然而,常小玉还是经得起考验的。她对我父亲坚持“打持久战”。她一有时间,就到我父亲这里来,收拾我父亲的小屋,给我父亲做好吃的饭菜。任何单身男人,哪怕意志力再坚强的男人,都是难以抵挡女人的这种持久战的,我父亲严木根也不例外。他最终还是成了常小玉的“俘虏”。

    在一个星夜灿烂的夜晚,我父亲严木根终于突破了自己的那道防线,让常小玉填补了本该我母亲秦云占据的那个位子。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快乐起来。他发现他总摆脱不了我母亲的影子,甚至在跟常小玉睡觉时,恍惚中他也将常小玉当成了我母亲,这令他心情有点不好。

    而让他心情更不好的还在后头。他在街头的书摊上看见了我的那本《风流环绕的青山》,他开始有点欣喜,当下买了一本回去翻看。只看了两页,他就有点不高兴,而翻到后面有关我母亲的章节,他脸色铁青,将书狠命地扔到地上,愤愤地骂,这个小狗日的!常小玉不知道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将书从地上捡了起来,准备翻翻,他一把夺过书,冲了出去。常小玉愣住了,严木根这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他看上去脾气挺好的,可是一本破书,也值得他发那么大的火?

    我父亲直接找我,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上门来找我。他一进门,就将书狠狠地摔到我的脸上,不用他开口,我已经明白了他发怒的缘由。

    “爸,真是对不起!”我平视着我父亲,声调不高不低。

    他喷着火的目光刀子般地剜着我,嘴唇有点哆嗦,“为什么写这种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的头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面对我愤怒至极的父亲严木根,我终究不敢直陈我写作的动因,我不敢说写这种东西能吸引人的注意力,更不敢说我写这种东西是为了早点出名。

    “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他似乎憋了好大的劲,“秦云还是不是你的妈?!”

    我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应对。

    “有你这样的儿子吗?!”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要将那本小说点燃,他的手抖得厉害,打了几次火,才将书给烧着。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书被烧,束手无策,如果不是我父亲,我会扑过去将那本书抢过来,我还会冲着他吼道,你凭什么烧我的书?!

    令人感到有点意外的是,书并没有完全烧起来,我父亲严木根又将火弄灭了,他坐在我的床沿上抽起了闷烟。

    我在一旁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时候那种受罚的感觉又回来了。我的手机响了,我竟然不敢去接。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骨子里还是有些畏惧我的父亲,尽管我自以为我是不畏惧一切的。

    手机并不解我的心情,照样不依不饶地在响。我父亲抓过手机朝我扔过来,我忙不迭地去接,没接着,手机掉到地上,手机质量很不错,比较结实,就算重摔在地,它还是照常响。

    我父亲将手机捡起来,愠怒地塞到我的怀里。

    我瞟了一眼父亲,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是别人,是我的二叔父严木苗。二叔父严木苗很少给我打电话。这个时候打电话,八成也没什么好事,八成也跟那本书有关。唉,事情就是这样让人不可预想,你越不喜欢的事情,偏偏一古脑赶来凑热闹。我父亲已经让我很难堪,现在二叔父又来了,似乎他们两个是事先约好要来治我的。

    果然,一张口,二叔父严木苗就有点阴阳怪气,“严瑞,我看见你的大作了,写得还蛮像回事的嘛。我今天听见有人在夸你脑瓜子尖,你什么东西都敢写啊!”

    有点刺耳,但我又不能不垂耳听着。

    “你写谁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自己。你将二叔父写成什么样的了?流氓?成天搞女人?搞了一个又一个?你这狗屁的书要是被你二婶瞧见,不跟我闹才怪呢!被你奶奶瞧见,准又要甩我耳刮子。你怎么一点不懂事理?你是成心想让我在这世上坏名声是不是?要是你在我跟前,我不将你揍成扁巴佬,我就不是你二叔父!”

    我不敢说半句话,二叔父不同于三叔父,也不同于我父亲,二叔父不计较便罢,一旦计较起来,比谁都厉害,他打人也是不计后果的。当初他刚到上海,受人欺负,惹起他的怒火,差点没将人家的胳膊拧断,还是我三叔父出面,将事情给摆平了。我原先以为最不易为我的书动怒的就是我二叔父,因为他对男女性事一向抱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但没想到,他现在却有所谓起来。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了?!”我二叔父严木苗对我一言不发很不屑。

    我父亲见我像哑蝉,盯着我说:“怎么不说话?谁的电话?”

    那边二叔父肯定听见我父亲的声音,知道我父亲跟我在一起,就冲我嚷道,“叫你爸接电话!”

    我不敢不从,将手机给了我父亲。

    我二叔父一定在电话狠狠地说了我父亲,尽管我听不见,但从父亲阴郁得可怕的神情来看,我二叔父一定会说,老大,你太纵容自己的儿子了!没有谁像他那样的!你该管管严瑞!小时候我淘气招惹他时,他就这么说我父亲的。现在我长大了,招惹他,我想他对我的反感肯定比以前更强烈。

    我父亲听了半晌,猛地迸出一句,“你尽管抽他,我没意见!”他啪地合了手机盖,将手机朝我砸过来,“你这个没脑子的蠢东西,你看你干的蠢事!你写什么狗屁的东西!招惹这个招惹那个!看你怎么收场!”

    我不想收场的事。我依然自信家里人对我发怒,充其量咬牙切齿地责骂,或者骂着骂着甩我两耳光。他们能将我怎么样?我毕竟跟他们有扯不断的血缘亲情。就像我父亲,他能对我这个儿子下狠心吗?下不了的。他那天气急败坏地来,却是无限沮丧地走的,他走的时候,戳着我的脑门子,“你以后给我放稳实点!不要干招惹别人的事!”

    我还是认同父亲对我的警告,我的确不能再干招惹别人的事,那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但是我却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别人招惹。在两周之后得知我的小说《风流环绕的青山》被别人抄袭,我就更加坚信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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