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好长-诺言·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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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如梦,只是找不到线索,我们都在这场梦里,痴痴地寻觅着那些属于自己的完整。

    回家的路好长

    杨大炮的女人贺二芹是个哑巴,结婚二十多年,杨大炮看老婆是越看越不是滋味,尤其是几年前他在县城有了固定的活儿,又结识了邻县一个风骚女人,这以后,就更不把贺二芹当人了。想当初,要不是杨大炮穷得连睡觉的地儿也没有,才不会去抱个哑巴睡呢!

    尽管恨得牙根痒,但杨大炮是个聪明人,一是不会伙同情人杀了贺二芹,他知道警察不是省油的灯;二是不会蛮横地把她扫地出门,他怕儿子埋怨和邻居们戳脊梁骨。怎么办?没想到机会来了,春节前,在广东打工的儿子打电话回来,说让杨大炮带着他妈去他那儿过春节。儿子两年没回来了,想一家人聚聚,也想让爸妈见见外面的世界。

    杨大炮一寻思就乐了,心想:要是哑巴女人既不是被杀也不是被赶,而是自己不小心“走失”,那谁能把责任扣到我杨大炮头上?于是,杨大炮便答应了儿子,带着贺二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广州,一下火车,杨大炮骗贺二芹,说是去给儿子打个电话,把贺二芹安排在一家小饭馆里,自己就逃了。

    杨大炮兜里揣着儿子的电话、地址,其实儿子离广州还远着,得再坐五六个小时的车才到。杨大炮生怕贺二芹追上来,挤人群,穿小巷,好一会儿才停住脚步,心想:这回总该彻底甩脱了吧!他知道贺二芹不识字,怎么着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而且她又是哑巴,无法向别人说清楚来龙去脉,而自己可以向儿子解释说火车站人多走丢了,这理由也说得过去。这么一想,杨大炮就有些得意,也有一丝愧疚,毕竟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但一想到另一个千娇百媚的风骚女人,他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热乎,哪里还想得到夫妻情分!

    觉得差不多了,杨大炮又谨慎地溜回汽车总站,准备坐车去找儿子,他站在车站门口,一掏口袋,顿时傻了眼:兜里什么也没有啊!他一下急红了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掏个遍,看着口袋外被刀子划开的一道口子,这才明白所有的钱连同那张纸条全被小偷偷走了!儿子的电话、地址全在那张纸条上,杨大炮也没将它们记在脑子里,这一下他只觉得天昏地暗,那颗心一下子像坠落到了万丈深渊!

    杨大炮赶紧上那家小饭馆找贺二芹,他想到贺二芹手上有点儿钱,那是他不忍心她身无分文流落他乡才给留着的,现在儿子那里去不成,杨大炮想用那点钱先回家再说。可是,到了小饭馆却没看见贺二芹,人家说那个哑巴女人早走了!

    一听这话,杨大炮急火攻心,身子摇摇晃晃就晕了过去。

    回头再说贺二芹。贺二芹当时坐在小饭馆里见丈夫半天没回来,顿时着急了,她害怕杨大炮走丢了,也害怕杨大炮遇上了麻烦,于是就离开小饭馆四处寻找。一路上,她两眼泪汪汪的,她向路人笨拙地打手势,可没人明白她的意思,但有好心人看她那副可怜样,就硬塞给她一块或五角的零钱。

    贺二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是满大街地寻找杨大炮,饿了,好心人会给她买几个馒头;渴了,心善的店老板会送她一瓶矿泉水,几天下来,贺二芹竟把鞋都磨破了。

    这天,贺二芹坐在路边台阶上休息,一边捶打着酸痛的双腿,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走上前询问:“老妹儿,你这是怎么了?”

    贺二芹一听这口音,猛地抬起头,顿时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位大哥分明是自己的同乡啊!贺二芹一把拽住他,“哇啦哇啦”说了半天,也不知说了点啥,突然,她想起口袋里的车票,便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递过去。

    这人看了车票,知道贺二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可不明白她要到哪里去。这人见贺二芹不识字也不会说话,更加同情了,于是决定帮她。他先回家拿来老伴的干净衣服让贺二芹换上,又费了好大的劲,总算弄明白她想回家的意思,随即就将她送上了回家的火车。

    贺二芹感激地给那人鞠了三个躬,含着眼泪回家了。

    贺二芹回家了,杨大炮可苦了,那天他晕倒在那家小饭馆里,可醒来一看,却发现自己睡在马路边上,原来那家小饭馆的老板嫌他躺在桌上妨碍生意,让伙计把他抬了出去。

    杨大炮爬起来,站在那儿,看着车流不息的马路,不知如何是好。贺二芹没找到,自己又身无分文,想回又回不了,饥肠辘辘,体虚难撑,怎么办?先得想法子填饱肚子,杨大炮只得放下脸面来到一家餐馆门口,他刚把讨碗饭的想法说出来,那个胖老板就横眉竖眼地把他赶到一旁,厉声喝道:“你一不是七老八十,二不是缺手断腿,有什么好可怜?自个儿好吃懒做,想让别人养活你,没门!”杨大炮被骂得无地自容,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他一连走了近十家馆子,得到的都是奚落、怒骂,最后饿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像乞丐一样地去吃别人吃剩的饭菜,杨大炮嘴里嚼着,心里却是苦涩难耐。

    到了晚上,杨大炮就在公园的大树下蜷了一夜。吃、睡的问题好歹解决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凑钱回家,他学别的乞丐的样儿,面前摆一个破碗,坐在那儿静等,但一天下来,还是因为手脚齐全的原因,碗里的硬币加起来不足一块钱。

    杨大炮几乎绝望,无奈之下想到一个法子:扒火车。

    这天早上,杨大炮就顺着铁道往北走,因为他家在北方。走了一天,终于来到一个小站,当一辆货车进站减速时,他像猴子一样攀了上去。虽然扒在火车上风大,冷得直抖,但他心里高兴,因为只要火车在开,离家就会越来越近,但很不幸,两个小时后,列车在一个小站给迎面而来的客车让道时,杨大炮被人发现,被强行赶到了站外。

    杨大炮被赶下车后心里有点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走到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扫光了人家的剩菜剩饭,然后沿着铁道继续往前走,他想有机会再扒火车。杨大炮走到一段山坳的时候,意外地看到前面走过来一伙人。这时候天色已暗,这伙人也发现了杨大炮,他们停下商量了一阵,接着一个戴眼镜的走了过来,说:“兄弟,落难了是吧?”

    杨大炮听了这话便是一阵心酸,委屈得直想掉泪,一个劲点头。

    戴眼镜的那人和气地说:“要是你愿意,我请你去我那儿干活,有工钱,怎么样?”

    杨大炮一听有工钱,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现在对杨大炮来说,钱就是雪中的炭呀,只要有了钱,就能回家了。

    其实这伙人是铁道上的“老鼠”,专门偷运煤车上的煤。他们把长竹竿弄成钩状,站在铁道两侧,等列车驶过时用竹竿钩下车厢里的煤。现在是冬季,又是运煤高峰,特别是发电用的焦煤抢手得很,他们一个个都红了眼,人手不够,他们就寻找那些乞丐或无家可归的人,强迫他们白干活,谁要是不想干,拳打脚踢,就像对待犯人一样。

    杨大炮没想到自己跳进了这样的火坑,看着这群凶神恶煞,只好先忍耐下来。

    每天,杨大炮的任务便是躲在铁道边上,看到运煤车就走上前去,用力把竹竿架在车厢上,尽量多往下刮煤。一辆运煤车,经过十几个人的钩、刮,车厢上高高垒起的煤全给“削”平了,等到把煤袋运回,杨大炮便被锁进了那间小屋,失去了自由。这伙人很狡猾,不准杨大炮同另外几个被强迫干活的人说话,而且将他们每人关一间屋,让他们没有机会商量逃跑。杨大炮也知道逃不掉,屋子里没有任何工具,外面净是山,没有村庄,连喊都是白搭。

    眼看春节一天天近了,杨大炮却在这儿受这份罪,每回看到那些回家过年的人们乘着客车经过,杨大炮泪如雨下,而每到夜里,他就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在心里向贺二芹赔着罪。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杨大炮在悔恨中过了这个年。

    这天是正月十五,一大早,杨大炮就被带到铁道边蹲点,身旁照例跟着三个监视的人。晚上下过小雨,空气冷清,突然,杨大炮看到铁道上走过来一个女人,自北向南地走近。那女人瘦得像竹竿,穿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一脸乌黑,正吃力地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四处张望。等那女人走近,杨大炮仔细一看,差点惊呼出来:这不就是贺二芹吗?

    刹那间,杨大炮的心直颤抖,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愧疚,这哪里像从前那个又胖又精神的贺二芹呀?尽管异常激动,但杨大炮没有叫,他知道虽然这伙人不抓女人,但一叫,贺二芹必定跟着自己遭殃,于是他就强忍着……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而此处铁路边上正好有一大片林子,杨大炮知道机会来了!

    前方来的果真是一辆运煤车,近了近了,左右两旁的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这时,杨大炮突然扔下竹竿,拼命追上贺二芹,抓住她的手便钻进了铁路边的林子里。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等那伙人反应过来追上去,哪里还寻得到他俩?

    杨大炮带着贺二芹跑到了安全地带,一句话没说,只抱着贺二芹大哭了一场。

    贺二芹也哭,哭完了就从口袋里掏出好些钱交给杨大炮,这些钱全是她沿途乞讨所得呀!

    杨大炮同贺二芹来到附近一个小镇,他们先去报了警,看着偷煤的那伙人悉数落网后,便迫不及待地买了票往家里赶,他们好想好想回家呀!

    回到家,杨大炮才从亲友那里知道贺二芹为什么会出现在铁道上:

    贺二芹年前回家后,急急地找了每一个邻居和亲人,流着泪,着急地比划,但邻居和亲人们一点儿也悟不出她的意思,更没想到几天后贺二芹便失踪了。邻居和亲友们都不知道贺二芹去了哪里,直到现在杨大炮回来说了他的经历,大家这才明白贺二芹那时候的意思是说丈夫走丢了,想叫人帮忙找。她见没人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决定自己去找,她沿着和杨大炮走过的火车道,走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奇迹般地遇上了杨大炮!

    杨大炮回家后一直没敢说这一切全缘于他最初的那个罪恶念头,想到这一次回家的路这么长,他再也不敢起一点邪念了,和邻县那个女人也断了来往,从此将心思全放在贺二芹身上,他觉得她才是最值得自己去疼的那个人……

    (江薛)

    苍天啊,赐个姑娘吧

    我已经26岁了,可婚姻大事还是不见眉目,为此,常常遭到姑妈的批评。

    姑妈最近搞了个“网上婚姻鹊桥联系中心”,她老人家年轻时就喜好说媒,一生致力于把无数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男男女女撮合在一起,并以此为乐,乐此不疲。年轻时当妇女主任,她曾利用职务之便大肆说媒,退休后更是利用这个长处担任了网上这一“联系中心”的负责人。

    这天,姑妈为了我的事,又把我叫到了她家,让我坐在电脑前,打开了她那个“联系中心”的网址,刚打开,立马蹦出了两句话:“竹对花,麻对瞎,树叶对泥巴”,“没有不对的男女,只有不对的媒婆”。姑妈又指示我打开了一个页面,她指着四个女孩的照片说:“根据你的条件,姑妈特意给你选了这四个女孩介绍给你,你看怎么样?”

    幸亏姑妈是说媒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还真给我留了几个精品,这四个女孩可都是沉鱼落雁、姿色过人哪,在这一刻,真让我有了一种皇帝选妃的快感,我努力克制住惊喜的心情,沉稳地对姑妈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我这次决定亲自一个一个试试,找个最好的。”

    姑妈“嘿嘿”笑了:“我说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可不能都沾上了!”

    我冲她一笑:“我有那么大能耐吗?”接着,姑妈接连打了一连串电话,安排好了一切,我也把自己精心包装了一番,从容应战,走马灯似的和一个个姑娘约会见面:

    张女,28岁,高级管理人员

    跟她见面是在香格里拉餐厅里,据她说平时没时间恋爱,就连现在不得已找人结婚都得利用吃饭时间。

    我们是在亲切的气氛中开始谈恋爱的,她好像很喜欢西餐,叫了两份牛排。我问她:“为什么不在家吃呢?”她熟练地挥舞着刀叉,刚要回答,手机响了,她抱歉地朝我笑笑:“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我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看她操着手机发出一系列指示,不时还冒出两句英文。五分钟后,她回到桌前,满脸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这是个很重要的业务谈判,所以……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你为什么不在家吃呢?”

    她吃了一口牛排,刚要回答,手机又响了,她又抱歉地朝我笑笑:“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又五分钟后,她回到桌前,“对不起,我们这次谈判真的很重要,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哦,我说你为什么不在家吃呢?”她刚要回答,电话铃又响了,她抱歉地朝我笑笑:“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当她第四次坐在我面前并问我“说什么来着”时,我沉吟了一下,站了起来,抱歉地朝她笑了笑:“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我打开手机,朝外走去,并提高音量操着手机吼道:“什么?对方还是不肯让步?还是坚持两亿美金?好,就两亿!OK,成交!”

    汪女,23岁,待业

    按照约定,我站在一家游戏厅里等她,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她才一阵风似的闯进来,一拍我肩膀:“是你吧,哥们?”我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牛仔裤、嚼着口香糖的红发女孩,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就是。”

    她看起来心情相当好,撞了我一下说:“知道我今天爆了什么吗?”我没听明白:“啊?什么?”“我靠,传送戒指呀!是我们帮会的人跟沙巴克一帮人呀,开始我们还打不过他们,后来我们又叫了一帮兄弟去砍他们,我杀了两个,爽死了……”她说的都是游戏发烧友的行话,狂热地沉浸在游戏的打打杀杀中,我听得晕头转向的,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快到她家时,她忽然叫了起来:“糟了!”我正准备走人,忙问:“什么事?”

    她回头对我说:“我忘了带套啦,那个谁,你带了吗?”

    我傻眼了,怀疑听错了,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套?”

    她吐出口香糖:“你和我上床还不知道带什么套?我忘带了……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李女,24岁,著名网络诗人

    她约我在海边见面,我到了那里,见她正坐在海边,远远就听见她在放声吟诵着:“愤怒的大海咆哮着没过我的双眼,浓浓的海腥像芥子气一样弥漫在腐朽的城市上空……”我抬头看了看,海上艳阳高照,海面风平浪静,不由打心里佩服她超自然的想象力。

    她眼神里透出一股忧郁,仿佛看见了我,又仿佛没看见我,自顾自地说:“你会写诗吗?”我“嘿嘿”一笑:“打油诗还可以,什么‘天上下雪不下雨,落到地上变成雨,这样下法多麻烦,不如当初就下雨’,但像你这样高深莫测的诗,甭说写了,听都困难。”

    她没有笑,皱了皱眉头:“请不要用更为浅薄来掩饰你的浅薄。”接着她凝视着海面,作深沉状:“我未来的他,应该是个知识渊博的学者,天文地理,世故人情,古今中外,无一不知,还会四国语言。他有时会狂暴,有时会温柔,略带一点神经质,他的眼神有时是温柔的,有时是明亮的,有时是刺眼的。在我孤独时,他会默默地陪我,我们会握住对方的手,以跳跃性的思维和语言交流着……”

    我凑上前去,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小姐,我敢打赌,你需要的是一台电脑!”

    徐女,22岁,待业

    和她见面,是根据她爸妈的提议在她家进行的。她老爸精明过人,足足在她家客厅里单独对我考察了两个小时,其间她老爸时而和蔼可亲,时而语含杀机,时而一语双关,所幸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唇枪舌剑,拳来脚去,双方过招怕不下千回,几番勾心斗角后,他连我爷爷当年长征过草地时穿什么鞋都一清二楚了,而我也对他家存款多少、房屋面积大小有了大致了解。

    最后,她老爸终于叹了口气:“不是对你不放心,实在是小女年幼,不得已而为之啊!”

    我表示理解:“哪里哪里,应该如此,不过22岁也不算小了吧?”

    他没有说话,唤出女儿,我抬头一看,一个一头扎小辫、身穿睡衣的女孩蹦蹦跳跳出来,左手还紧搂着一只大号毛毛熊,她爸以手指我:“见过这位客人。”

    女孩乖巧地鞠躬:“叔叔好!”我正在装模作样地品茶,猛地听到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一口茶当时就喷了出去,惊问道:“这位莫非就是——”她爸尴尬地点点头,朝女孩说道:“你跟这位大哥好好聊聊,我有事出去。”女孩一听顿时大哭起来:“我要看《蜡笔小新》,我要看《蜡笔小新》,我不聊,我就不聊嘛!”

    她老爸送我出门时,居然有些不舍,拍拍我的肩:“其实从我问你第一个问题时我就觉得小女不适合你了,不过——”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公司里还差个公关部经理,有兴趣你可以来试试。”

    四次相亲,四次惨败,姑妈当然是把我批得体无完肤,她最后问我:“你啊你,连这样的姑娘你都看不上,你到底想要哪样的?”

    是啊,我到底想要个哪样的姑娘?我想要的姑娘是这样的:健康平凡的,会炒点番茄鸡蛋的,会操作洗衣机的,脸上可能还有点小雀斑的,见到生人会脸红的,知道酱油多少钱一瓶的,在我把大米扛回家时会帮我擦擦汗的……这样的要求,高不高?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姑娘,那么,苍天啊,我祈求你赐我一个吧!

    (王红光)

    一张情人卡

    人称夫妻婚后十年是关键期,这个故事中的胡永安婚后八年,突然收到一张情人卡,平静的生活顿起风波。

    胡永安今年三十有三,在大学期间就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多情美男子。他可以在许多女孩子中间左右逢源,简直如鱼得水,据说创下不少风流韵事。自打结婚以后,他对待异性的态度稍有收敛,但婚后八年,他越看自己的老婆越不中看,越看别人的姑娘越耐看。俗话说:儿子自己的好,老婆别人的好,胡永安对自己的妻子小黄慢慢地怠慢起来了。

    这天是2月14日,按西方习俗是情人节,所有的有情人会在这一天给自己的情人寄去情人卡或情人礼物,以表爱心。以前胡永安在这方面可谓是老手,每年的情人节他都会寄出、收到不少情人卡。可是,时过境迁,今年的情人节对他来说,只能是徒添遗憾罢了。

    下班时,门卫叫住了胡永安,随后递给他一封信。他信手接过,信封竟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对他来说,这种幽香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心情激动地拆开一看,哇,是一张标准的情人卡——

    永安:

    我心中永远的偶像:在情人节到来之际,请接受我最真挚的爱意和祝福。

    默默偷爱着你的:六月雪

    2月14日

    胡永安胸口“突突”乱跳,他一把捂住那张宝贝,往四周瞥了一眼。还好,厂门口没人,便又小心翼翼地翻开,如痴如醉地再读上一遍……嗯,字是嫩了一点,但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端端正正,一定是个年轻的女子!瞧那个署名:六月雪,水灵灵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迅速“破案”,查出这位“六月雪”究竟是何许人,不过,要绝对瞒住妻子小黄!

    第二天上班,胡永安只觉得特别轻松愉快。昨晚他一夜没睡,他发觉文印室的小朱最像那位“六月雪”。小朱平时最喜欢跟他聊天,言行神态中常带有小妹妹对一个大哥哥似的亲热和信赖,上次,甚至把恋爱不顺心的事都跟他讲了,说那个男的太俗气太缺少深度。按理,这类事姑娘是不会跟一个异性谈的,难道是一种暗示……

    整个上午,胡永安在紧张的盘算中度过。下午三点,他胸有成竹地走进文印室。“你好!”胡永安满怀信心走了过去。

    小朱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歪脑袋,也说:“你好!”

    他迅速瞥了一眼对方的眼睛,嗯,跟预期中的差不多。“想叫你打印些东西,有空吗?”

    “你要打印,没空也得挤出空来啊!东西呢?”

    “噢,打印的东西在我办公室。”

    “那好,等会儿我来拿!”

    太好了,没想到她也急着在等他的反应!“等会儿”,就是说四点钟左右,那时候办公室里差不多已没人,正是最合适的时候,再晚也不大好。小姑娘真是聪明!

    四点钟,楼梯上果然响起脚步声,门帘一动,小朱走了进来,她朝四周看了一眼,明知故问地说:“就你一个?”

    “难道你还希望有别的人在吗?”

    小朱一笑,在胡永安对面坐下。

    小朱不提打印材料的事,也不提情人卡,一定是等着他先说。小姑娘嘛,毕竟脸皮薄一些,在最后关头要忸怩一下。胡永安清了清喉咙,略显迟疑地说:“谢谢你,小朱。”

    “没什么。”小朱轻轻地答着,剥弄着衣襟上的一颗纽扣。

    呵,这声音,这神态,还怀疑什么!胡永安使劲咽了口唾沫,突地站起,伸手按住小朱的肩膀:“小朱……”没想到小朱全身一抖,惊恐地抬起头来道:“你、你这是干什么?”一边推开他的手,一边站起来往后面退去。

    胡永安有点发愣:“小朱,你、你难道……不是真的爱我?”

    “看你,在说些什么呀!”小朱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蓦地双颊飞红,一脸怒容地跑了出去。剩下胡永安一个人站在办公室中央发呆:这是怎么回事?

    在异性面前碰钉子,这还是第一回。难道自己老了,不中看了?胡永安一连几天精神不振,又怕在大楼里碰见小朱,几乎不敢出办公室的门。

    这天中午吃饭,胡永安又等到食堂快关门时才去。他选了个靠墙的位子坐下,刚要动筷,只觉得身边飘来一阵香风,“小胡老师,这儿有人吗?”原来是总务处的小宋。

    小宋今年二十七岁,当初局里举行青工业务培训,胡永安给他们上过课,所以她总是叫他“小胡老师”。那时候,在所有的学生里面,胡永安最喜欢的就是她。小宋不但聪明漂亮,而且“小胡老师”叫得最勤,下了课常缠着不走,要他“再讲一遍”。

    当下胡永安便点了点头,小宋就在他对面坐下,问道:“小胡老师,这几天,你好像不大高兴?”“唔,是嘛?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嘿,你瞒不过我!”小宋说着,一对大眼睛别有意味地看着他。胡永安心中一抖,一口饭塞在喉咙口,把张脸憋得通红,莫非她知道我的事了……

    小宋却微微一笑,低头吃起饭来。

    胡永安更加忐忑不安,他最怕的就是小朱把那桩事抖露出去。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整个大楼里都会知道,闹得声名狼藉且不说,还要影响升职,甚至连后院都要起火——谁能保证不会传到他老婆耳朵里去?

    胡永安越想越怕,就在这时,只听小宋说道:“我表姐夫在邮局里工作,他说今年的情人卡特别多,用大布口袋还装不下……”

    “啊,是嘛……”胡永安鼻尖上汗都出来了,转而一想,情人卡的事他当时没来得及向小朱讲明,既然她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说明她也不会知道这件事。难道……胡永安的心突然“嗵嗵”地跳了起来,一想,又不对:小宋已经结了婚,不过,女人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就像男人的事女人也不大知道一样,那张情人卡上的署名不是“默默偷爱着你的六月雪”吗?

    “呃,这个……”胡永安抑制住内心突如其来的兴奋,“情人卡是那些少男少女喜爱的玩意,我在大学里读书时就已开始风行了。怎么,你也对这个感兴趣?”

    “我嘛,你说呢?”小宋狡黠地看着他,“不过,我认为用这种形式表达一种朦胧的感情,的确很有意思。因为有些话,面对面是很难讲的,而且缺少诗意。”

    啊,原来如此,真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胡永安只觉得巨大的幸福袭遍全身,但鉴于上次惨痛的教训,这次一定得慎重慎重再慎重,所以他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小宋似乎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不失时机地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晚上我请你吃饭,你愿意去吗?”胡永安转攻为守,装出一脸的犹豫。小宋十分理解地说道:“没关系,我俩都是过来的人了,你夫人那儿不会碍事的。就这样定了,今晚六点半,在‘五味斋’二楼餐厅,来不来全由你!”

    小宋做了个迷人的鬼脸,起身走了。胡永安被她弄得七颠八倒,他暗自思忖:自己这个情场老手,这会怎么显得这么没资没历,这真是刀不常磨要生锈,爱不常谈要落后。

    经过反复考虑,胡永安还是决定去“五味斋”,说是过生日,没准是小宋的借口罢了。错过这次机会,或许一辈子都会后悔。他听人说,少妇比少女更有韵味呢。

    胡永安想先给老婆打电话,说是晚上几个朋友拖他去聚聚,可是电话那边说“黄晓芸不在”。不在?难道她没上班?算了算了,既然她不在,那是她的事,反正他已经打过电话了!他刚打算动身去理发店修饰修饰,突然电话铃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说是黄晓芸现在在新华医院急诊室,速来。对方显得很急,说完话就把电话挂了。

    嗨,她真是我的前世冤家!早不去医院,晚不去医院,偏偏在这个时候去。幸好现在才四点多一点,他打算先去医院,到时候见机行事。他匆匆向科长请了假,向新华医院而去。

    新华医院急诊室门口,围着几个焦急不安的人。胡永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大胡子,是老婆单位的工会主席,旁边一位胖胖的中年人,是她们车间的支部书记。

    胡永安心里一阵紧缩,老婆究竟怎么了?只见大胡子工会主席迎上来说:“你是黄晓芸同志的爱人小胡吧?请你不要急——”原来,下午三点半,黄晓芸突然提出请一个小时假,说是有点急事,既然是急事,车间主任就同意了。谁知只过了一刻钟,就接到医院电话,说她出事了,跟运输公司的一辆卡车撞上了。

    胡永安急忙问道:“现在她人怎么样?”

    “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情况我们也不大清楚,因为直到现在,里面的医生没出来过。”

    胡永安又急又恼,急的是老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尤其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话,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恼的是她无缘无故的请什么假?真是没事搞出点事情来!抬头一看,咦,怎么小宋也来了?她的旁边,还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跟着,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

    “小胡老师,我到办公室里找你,听科长说你上这儿来了。你爱人现在怎样了?”小宋一口气说完,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胡永安感到奇怪:“怎么你跟我爱人认识?”小宋一笑,拍了拍旁边跟来的女伴。

    原来那女的是小宋的表姐,跟胡永安的妻子黄晓芸是极要好的小姐妹。半个月前,黄晓芸谈起家庭生活的烦恼,说近一年来小胡跟她感情日渐淡薄,她想尽一切办法待他好都不顶用。小宋的表姐是个活泼灵巧的女子,当下替她出了个主意:在情人节的时候给小胡寄张情人卡片,小胡读过书,读书人都喜欢这玩艺儿,并亲自出马为黄晓芸精心构思了情人卡贺词乃至署名。

    谁知情人卡寄出以后,胡永安非但毫无反应,反而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黄晓芸细细一想,更觉得不对头:莫非丈夫错把她的情人卡当作别人的,因而骨头轻起来,整天魂不附体?小宋的表姐分析了一下,认为这也不无可能,但就此推断小胡有坏心,似还证据不足,或许是他害怕妻子知道有女孩子对他好,所以故意隐瞒,不敢提情人卡的事。最后,小宋的表姐又想了个主意:她的表妹小宋,跟小胡是一个单位的,听说两人平时也熟悉,不妨乘她生日的机会,把胡、黄请来,只是事先不让两人知道,等到碰头时再突然点明,造成一个惊喜的戏剧效果,或许能就此搬掉他们之间的感情障碍。再说,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大障碍,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小宋听了表姐的话,也很感兴趣,一口答应全力配合。岂知事到临头,黄晓芸会突然出事!

    急救室的门开了,大伙儿急忙上前问情况。医生说现在还很难断定,要看以后八小时之内的情况发展怎样。胡永安说:“医生,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我是她的爱人。”医生看了看他,沉吟半晌,似乎有点为难,但终于点了点头,只说时间要短,尽量别惊动病人。

    胡永安走进去,一种异样的感觉使他的脚步有点沉重,他看见妻子的脸色跟床单一样白,不由轻轻叫了两声:“晓芸,晓芸。”妻子微微睁开眼睛,目光在空中漫无目标地寻找,终于转向他,不再动了;接着,从她的眼角慢慢盈出两道泪水。胡永安心里一酸,自己的眼眶也潮红起来:“晓芸,你干吗没事要请假啊,现在撞成这样子!”妻子的嘴唇动了:“我想,要下雨了,你没带雨衣,我……回家……”“我不带雨衣没关系的,你用不着回家呀!”“我、我知道,你是不肯向……人家借的,怕烦……天冷,淋了雨,会生病的……”

    “哦,晓芸!”胡永安再也忍不住,一把攥住妻子的手,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妻子的手在他掌心里一动,他知道她是想举起手来为他擦眼泪,但他紧紧攥着,不让她抽出来。“别哭,”妻子说,“我不要紧的……等我好了,咱们再去看……六月雪……”“六月雪?”“是的,六月雪……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在公园里,你说我像……六月雪……那花,很美……”

    胡永安想起来了,那是他俩第一次约会,在公园里,他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她像一朵洁白可爱的六月雪。“好的,”他抹了一把眼泪,“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去……看六月雪。”

    妻子笑了,闭上了眼睛。胡永安看见她苍白的脸上,现出一种惊人的美丽,这是他以前从来不曾发现过的。他再也顾不得有护士在场,把自己的脸伏在妻子冰凉的手上,他看见妻子的眼角,泪水成串成串地滚出来。

    护士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病人现在很虚弱,不宜多跟她讲话。”胡永安恳求道:“那么我就坐在旁边,不跟她讲话,不影响她的休息,好吗?”护士说:“不行。我知道,你的爱人很爱你,昏迷中还在叫你的名字。你留在她身边,她的情绪不会平静下来的,这对她的康复很不利。”

    胡永安无奈,只得放下妻子的手,但妻子的眼睛马上睁开了,手微微用劲,不让他走。护士见了,伏下身子柔声问她:“你爱你丈夫吗?”胡永安见妻子艰难地点了点头。护士说:“这就对了!你既然爱他,应该让他走。你呢,好好休息,你只有使自己尽快好起来,让你爱人早点儿放心,才是对他最好的爱,你说是吗?”

    妻子沉思一下,点了点头,手指慢慢松开了。护士急忙对胡永安看一眼,胡永安抽出自己的手,慢慢地朝外走去。在门口那儿,他又回过头来,他看见妻子的目光仍执著地望着他!

    哦,六月雪,美丽的花!当胡永安在绞尽脑汁四处寻找着她的时候,她原来就在他的身边,胡永安两串泪水顺着面颊又一次流淌下来……

    (张鸿昌)

    孝心发屋

    前段时间,巷口新开了一家理发店,店名是“杜姐发屋”。店主当然就叫杜姐了,她四十来岁,自来熟,很快就和巷子里的居民都混熟了。

    玉清嫂也是杜姐的常客,她比杜姐大,是个粗线条,快人快语,跟杜姐挺合得来。不过,每次玉清嫂来,杜姐都爱说玉清嫂的老公大徐。

    这回,杜姐又说开了:“你也不打扮打扮你家大徐,人还不到五十,鬓发都白了,叫他染发也不愿意,就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小店里坐的人一听,都“哈哈”大笑。玉清嫂有点脸红,冲杜姐说:“小老头儿就小老头儿,你嫌俺不嫌,俺看着放心。”小店里又是一阵笑。

    玉清嫂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年轻精神,自己也有面子。老公和她同岁,平时不修边幅,穿衣服也不讲究,现在又白了鬓发,看上去的确显老。

    玉清嫂回到家里,忍不住问老公:“看你老的,杜姐要给你染头发,你为啥不愿意?”大徐说:“染什么头发,你没听说过那化学药水有毒?还是自然的好,又省钱。”

    玉清嫂说:“省你个头,以后别跟我一起出去,那么老,我嫌丢人。”

    两口子斗嘴,说说就完了,大徐依然还是老样子。

    没过多久,一个周日下午,大徐要回父亲家看看,玉清嫂忙着收拾屋子没跟去。

    玉清嫂忙完,出门去超市,经过杜姐发屋时,杜姐在里面喊她。玉清嫂进了小店,店里没人理发,杜姐正闲着,只见她一脸神秘,说:“你家大徐剪完头刚走,今天还主动叫我给他染了发。甭说,你家老公这一染发,至少年轻了十岁。”

    玉清嫂听得一愣,说:“他只说回家看自己父亲,没说来剪头染发。”杜姐说道:“不是你叫他染发的?”玉清嫂摇摇头。杜姐脱口而出:“这就怪了,一个从来不打扮的人,突然打扮起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有啥问题?”玉清嫂听得心里发毛,“就他这样的,还能有外遇?”

    “还真甭说!”杜姐有意逗她,“你家大徐一修饰,还真是一表人才,真能叫女人动心。说不定是去约会,不然去看父亲,染头发干吗?”

    玉清嫂掏出手机就拨了老公的电话,那边通了,她劈头就问:“你在哪儿?”大徐回答:“我在父亲这儿,有事?”玉清嫂说没事,就把电话挂了,又对杜姐说:“他在他父亲家。”

    杜姐撇撇嘴,说:“他说在那儿你就信,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玉清嫂觉得这话有道理,慌忙出了店门,骑上自行车匆匆走了。她很快来到公公家,按了半天门铃,却没人应声。玉清嫂又拨通了老公的手机,没人接,她不停地拨打,可那边就是不接电话。玉清嫂有点相信杜姐的话了,她想到老公才当了部门经理几天,就开始讲究仪表了,先是说谎欺骗自己,现在又不接电话,肯定是出问题了。

    玉清嫂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到家里,可做什么都没心思。等了许久,她又拨通老公的号码,传出的声音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玉清嫂那个气呀,心里嘀咕道:好呀你,等回来再跟你算账!

    这一等就等到夜里十点多,大徐才从外面回来。看着老公满头黑发、神采奕奕的样子,玉清嫂积攒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怒火爆发了,她指着老公的鼻子问:“你今天到底去哪了?”

    大徐不明白老婆为啥发那么大的火,说:“不是跟你说回家了吗?”

    玉清嫂怒道:“胡说,我去你家了,怎么没人?”大徐说:“你啥时候去的?我后来带父亲洗澡去了。”

    玉清嫂竖起了眉:“你就编吧,那我打电话你为啥不接?”大徐说:“洗澡我就没带手机,怎么接你电话?”

    玉清嫂说:“哎哟,编得真圆乎,那我问你,晚饭时我打电话,你为啥要关机?”大徐笑了:“我的手机都叫你打没电了,哪是关机呀!”说着,拿出手机给她。玉清嫂接过手机一看,果然没电了,火气才有点消了。

    不过,玉清嫂还是有点不信,沉着脸问:“你没骗我?”大徐说:“骗你不是人,你要不信,打电话问我父亲。”说着,大徐拿起老婆的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那边父亲问什么事,大徐说玉清有话问他,说着就把手机递给老婆。玉清嫂不能不接,只好跟父亲闲聊了几句,证实了老公今天的确都跟父亲在一起。

    可玉清嫂心里还是有疑问,不好意思说出来。老公见她仍然沉着脸,问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才说道:“你今天为啥要染发?”

    大徐一听,还是这么回事,不由乐了,说:“我告诉你为啥要染发。”

    大徐妈一直在外地女儿家为女儿带孩子,家里就父亲一个人。每周休息,大徐都要回家带父亲洗澡,给他搓背按摩。就在上周给父亲搓澡时,父亲看着大徐鬓角的白发,对他说:“你也老了,头发也白了,唉——以后少为我操心,多注意保养自己。”父亲显得很伤感,大徐心里也酸酸的,这才知道,外表年轻不年轻,不单是自己的事,于是,他决定再去看父亲时,一定要把自己弄精神点,所以,他今天剪了头,染了发。

    最后,大徐又对老婆说道:“你想想,要是我们看到孩子的头发白了,心里会是啥滋味?”

    此刻,玉清嫂的火气连一丝都没了,她叫老公坐在沙发上,自己靠在他身上……

    第二天,玉清嫂见到杜姐,自豪地说了老公染发的原因。杜姐听得一怔一怔的,对她说:“你真有福气,有这么好的老公。”

    以后,小店里每有不修边幅的男人,杜姐就讲大徐的故事。甭说,小巷里那些邋遢男人,还真都叫她给说通了。杜姐说:“我这不是为了赚钱,我这是为了孝心。”

    再后来,杜姐干脆给小店换了个名字,就叫“孝心发屋”。

    (曾宪涛)

    同居一室

    她是我大学同学,我们谈了三年恋爱,结婚后又在一起过了三年,可现在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离婚对我们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反正也没小孩的拖累。我说出离婚这两个字后的第三天,我们就去街道把这事给办了。

    手续是办了,可在她还没找到新住所之前,我们还得住一起。

    自己想想都觉得搞笑,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特纯洁,同居这样的事情,压根连想都不敢想,没想到现在离婚了,倒赶了趟同居的新潮。

    一室一厅的房子,两个不再是夫妻的男女住在一起,特别别扭。

    第一个晚上,我拿了一套卧具铺在沙发上。这一夜,睡得真舒坦!没有人在耳边唠叨的夜晚,真美!只是,如果我们家的沙发是布沙发就好了,这个木头沙发让我在清晨醒来的时候,脖子有点酸。

    到了洗手间的门口,听见里面有哗啦啦的水声。这个臭女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晚上睡觉前洗澡,早上起床后还要洗澡。算了算了,反正也已经习惯了,我顺手拉门就进去。

    我刚掀起马桶准备方便,没想到她竟然“哇”地一声狂叫了起来。

    大清早的,也不至于见鬼了啊,叫什么叫?吓得我尿都憋了回去。

    “你没见我在洗澡吗?你是不是男人啊?有男人在女人洗澡的时候进来解手的吗?”她掀开浴帘,一只手用浴巾裹着身体,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训斥。

    “你叫什么叫啊?咱们之间不是还隔着浴帘吗?我能看到你什么啊?又不是第一次你洗澡的时候我进来解手,至于这么夸张吗?再说了,就你那身体,我都看了三年了,闭上眼睛都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值得我偷窥吗?”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裹着浴巾就跑出浴室,接着就听到卧室的门“砰”的一声。

    泼妇!就你这臭脾气,看以后还有谁敢要你!

    解完手,我想去卧室的衣橱拿衣服,谁知这死女人,竟然将卧室的门给锁上了。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总算回了一句:“我在穿衣服!”

    算了,反正离婚了,让让她吧。

    半小时后她才出来,倒是衣着光鲜唇红肤白。可惜,她临出门时狠狠瞪了我一眼,破坏了她的形象。

    下班后,我在大街上胡乱溜达着消磨时间,虽然无聊,但是总比看她那张脸要好。就这样呆到九点,我在街角吃了碗面,回家。

    我一进家门,发现她老人家竟然在客厅里坐着,看见我进来,脸上竟然还带着微笑。我迟疑地在她面前坐下,天!她竟然给我沏了一杯茶。

    “今天呢,我仔细想了一下,咱们现在不是夫妻了,虽然我现在是借你的房子住一个月,但是我想,为了避免这一个月出现不必要的尴尬和误会,我们还是约法三章比较好。”说着,她温柔地拿起一张纸在我面前晃了晃。“你看看,要是没什么意见,就签一个字,咱们一人一份。”

    我拿起纸看了看。

    第一条:在一方使用洗手间的时候,另一方不得以任何借口进入;

    第二条:一方不得以任何借口接触对方的身体……

    我数了数,大小竟然有二十六条之多。

    “没意见,就请签字。”她竟然连钢笔都准备好了。

    我本来想冲她发火的,但是想想也没必要。反正最多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忍忍也就过去了。我冷眼看了看她,拿起钢笔就写下我的大名。

    “对了,作为回报,在我们共同生活期间,我还继续给你做饭吃。”

    有了这个条约,这日子可就真拘束了。刚开始那几天,感觉做什么都被束缚着。下班以后,我还继续在外面晃悠着找地方吃饭。哼,以为做饭给我吃,我就会感恩?美去吧你!我一个月不吃你的饭,看我会不会饿死!唉,话是这么说,只是每次晃悠着的时候,闻到别人家的饭菜香,心里也还是十分羡慕。

    一个星期相安无事。

    这一天,我进门的时候,她刚好准备出去。

    “出去啊?”我装着随口问了声,其实我不喜欢她这么晚出去还喷了香水。“是啊,阿铃说今晚介绍一个朋友给我认识。你看看我今天刚买的衣服,还不错吧?”她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

    “是啊,是不错,钓傻冒最适合了。”傻子都能听出我说的不是好话。“你!”她的脸上又开始浮现厌恶我的表情了,只是转而她又假惺惺地浅笑盈盈,吊着眉毛看着我:“是啊,反正我现在是单身了,就算是钓傻冒,我也有这个权利啊,总会有珍惜我的人出现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幸福了。”

    “那我祝你今晚碰到一个大傻子!要是人家送你一个别墅,也借咱住两天。”

    她“哈哈”笑了起来:“哟,说话怎么这么酸啊?你不会是看我出去吃醋吧?”

    “走吧走吧,别站那碍我的眼!”我随手就给她拉开了门。她斜着眼睛瞧着我,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对我“哼”了一下。

    没有碍眼的人在了,我开始看球赛,只是心里怎么这么烦?难道我真吃醋了吗?哈哈,我开始笑我自己,怎么这么胡想?可是我主动提出离婚的啊!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她就回来了,而且,在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脸色很差。她直接回卧室睡觉了,竟然连澡都没出来洗。

    她心情不好地回来,我竟然心情好了,我也乐颠颠地睡下了。

    半夜,我被她的一声尖叫吓醒,刚想起来看看什么情况,就见她穿着睡衣冲了出来,跳到沙发上搂着我的脖子直发抖。我拍拍她的背问:“怎么了?”“蟑螂……”她一说这两个字我就明白了。这个女人虽然对我很凶悍,但是天生害怕小动物,什么蟑螂、老鼠、猫、狗等等,每出现一次她都尖叫半天,害我一直想弄一个小狗回来养养都不成。

    “乖,别怕。”我像往常一样安慰她,进房间给她灭蟑螂去。可我在房间里四下找了半天,也没发现蟑螂的影子,只得回来。

    我一坐上沙发,她又将我的脖子搂住,“打死了吗?”她脸上挂着被吓出来的眼泪,不过在夜晚黯淡的光线下,却有梨花带雨的感觉。“好了,被我打死了。别怕,你回去睡觉吧,明天大家都上班呢。”我骗了她,因为我知道我不说打死而说没找到的话,肯定会被她逼着再找下去,找不到我就别指望能睡觉了。

    “我害怕,我不回去睡。”

    “你忘了我们离婚了,而且,你也破坏了我们约法三章中的第二条,你首先接触我的身体了。”我语气冷淡,哼,叫你晚上出去钓傻子,看到蟑螂才想起我。她听到我这话,呆了一下,咬着嘴唇说了声“对不起”后,跑回了房间,又是“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呆坐半晌,突然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我睡在沙发上,但是一点困意都没有,隐约中,房间里传来她哭泣的声音。进去还是不进去?我有点犹豫,我又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是男人就进去!

    我打开房间的门,看到她伏在被子里哭。我坐到床边,拉开被子,轻声地问她怎么了。说实话,我看到她满睑的泪水,心里真是好心疼。

    “你进来做什么?我们不是离婚了吗?我不稀罕你来关心我,给我出去,出去!”她冲我歇斯底里地叫,拿起枕头砸我。

    “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原谅我好吗?”我不管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坚持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吻她脸上的泪。她不再对我咆哮了,用力抱着我的脖子,开始没完没了地哭。

    终于,她一边哭一边说今晚因为什么不开心了。原来,她那个破姐妹阿铃给她介绍的人竟然是一个台湾老头子,坐下来没多久就开始动手动脚。阿铃竟然还劝她,反正你是离过婚的人了,将就着跟了这个老头子算了。“我离婚了,是不是就比别人矮一截?我们为什么要离婚?”她一边哭着问我,一边掐我的脖子。

    我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虽然脖子被她掐得好痛,但是掐就掐吧,反正又掐不死我,以后不住一起了,想被她掐都没机会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我还抱着她,她还搂着我的脖子。

    我不敢动,怕自己惊了她的梦,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越久,清晨醒来就越没有感觉。想想从前的日子,我们几乎都是在匆忙中醒来,一边彼此抱怨着对方,一边收拾东西赶着上班。我们之间,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因为什么?

    她也醒了,醒来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松开了抱我脖子的手,脸上有一抹羞涩:“早!”

    我也慌忙松开抱她的手,赶忙下床。

    “昨夜……”

    “昨夜没什么,快起来洗漱吧,要不上班快迟到了。”

    有了这一晚之后,我感觉我们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下班的时候,我在路边看到有卖海棠糕的,想起这是她家乡的特产,随手就买了点。只是买完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现在就回家,还是像从前一样晃悠着消磨时间。

    “先生啊,这个东西新鲜的时候最好吃,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找钱时,小贩特地关照我。

    我硬着头皮回到了家,她在做饭。

    “嗯……嗯,我给你买了海棠糕,下班时候,刚好看到的。”我对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她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她很开心地走了出来,拿起一块就吃了起来,“去洗手吧,饭菜都好了。”

    面对桌子上的饭菜,我心里酸酸的,数数日子,我在外面混饭吃已经有二十多天了,她做的菜,真香。

    吃完了饭,她洗刷完毕,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赶紧将沏好的水端了过去,随后又拿着遥控器问她:“你想看什么节目?”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啊?客气得我都不习惯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以前,很坏吗?”

    “坏?没人说你坏啊,只是你比较懒罢了。现在咱们都离婚了,你却忘了自己的衣服要自己洗。你也不想想,每天的干净衣服,是谁给你洗的?以后,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啊!”

    “离婚……是的,我们离婚了。”我默然不再言语,她也陷入了沉默。

    那晚,我们坐在一起看了三个小时的电视,没有说话,没有换台,只是我不记得自己看了什么。

    三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天,她吃完饭告诉我,她已经找好房子,等星期天就可以搬家了,我的心立即变得很空很空。

    星期六,我坐在沙发上看她来来去去地收拾东西。屋内显得很乱,但感觉空气是静止的,我们都没有说话。她会留下么?我心里突然很盼望。

    “你慢慢收拾,我出去走走。”没等她说话,我就走出了门,再呆下去我真的要请她留下了。

    屋外的天空很蓝,多像三年前放风筝的那天啊,屋外的阳光很轻,三年前是否同样温暖过我们呢?

    一直到傍晚,我还在外面闲逛。

    手机响了,是她的短信:“饭菜已做好,我们最后吃一次饭吧。”

    我马上跑回家里。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在餐桌上点了蜡烛,菜很丰盛,还有一瓶红酒。

    她穿的是结婚时我给她买的一条黑色蕾丝裙子。

    她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我们结婚三年了,都没在一起喝过酒。过了今晚我就走了,我们喝一次好吗?”

    “干。”我举起了杯子。

    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再多的话都改变不了明天的结局。算了,不要去想了,喝酒吃菜。最好是喝醉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她离开,不是我一直期望的吗?我不是一直讨厌这个啰嗦的臭女人吗?我应该高兴啊!以后看球赛不管多晚都不会有人在我身边训斥我,叫我去睡觉了,多爽啊!我不洗脚就上床也没有人嫌我脏了,多美啊!我没有理由不开心啊,只是,为什么这酒喝在嘴里是苦涩的?

    “你的衣服我都整理好放在橱子里了,内衣和袜子在床下面抽屉里,你的胃不好,以后要是一定要熬夜,记得给自己搞点东西吃。冰箱里我买了一些食品,你自己要慢慢学会做饭,不要总在外面吃。吃饭也要注意营养,别总是凑合。咱们的存折我放在床头柜里了,上面还有三万多块钱。咱们家每个月的电话费、煤气、水电费都在街角的银行交,就是这个卡,你收好,别到时候找。这个月给你父母汇的钱我也已经汇出去了,以后你要记得按时给他们汇钱,没事多打电话回家,爸妈都挺惦记你的。我今天给他们打了电话,爸爸最近腿上的风湿有点厉害,上次我们给他买的药恐怕快吃完了,这个是药名和地址,你明天记得买一些寄回去。我没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以后有机会想好了再和他们说。不管你爸爸说你什么,记得不要让他生气。这是我给爸妈买的毛衣,你明天一起寄回去。”

    她在一样一样地交待着,我希望自己每件都能记得,但是又希望我什么都不要记得。我突然感觉自己很白痴,我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三年,但是现在我却感到非常陌生。我开始害怕,我不知道我一个人是否有能力生活下去。

    “这是咱们结婚的时候,妈给我的戒指。这个是你们传家的东西,我不带走了,请向妈妈说句对不起。”一枚碧绿色的翡翠戒指放在我的面前,它的光好强,让我的眼睛开始刺痛。“我带走的东西是按照我们离婚时候协商好的。”

    她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笑了笑,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要问吗?”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问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最想她留下来的时候,她却要走了。她一直说我不像个男人,我一直觉得这是她对我的侮辱。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的确不是一个男人,我像一个孩子一样肆意挥霍着她给我的幸福和安定。

    “要是你没有事情要问的话,我们休息吧。今晚你睡房间我睡沙发,明天一早搬家公司的人就来搬家了,你在房间里睡,可以少打搅点。我在这多住了一个月,够麻烦你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只是木然地对她点了点头,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

    我听到敲门声,我听到搬东西声,我听到她叫工人“轻点”,只是,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敲了敲门,我没动。

    “我走了,以后你自己照顾自己。”她没有进来,隔着门声音低低地说。

    我听到了关门声。

    我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

    为什么我们要离婚?为什么我们要离婚?

    “有空记得回来玩啊!”我听到邻居的声音。

    你还是不是男人?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对我吼。

    你是男人,你现在去追她回来,还来得及!

    我翻身下床,跑到窗边对着下面喊道:“等一下,先别走!”

    我冲下了楼,我要做一个男人!

    她站在车边,微笑地看着我,半晌轻轻地说:“谢谢你下来送我。”她的眼角有泪。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抓住她的胳膊问她。

    “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现在不要你走,我不能没有你。”我对着自己吼,对着她苦苦哀求。

    “离婚是你提的。”

    “我知道自己错了,求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求你了!”

    “你是男人,怎么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她用手给我擦眼泪,她的手指好冷。

    “只要你回来,我不要做男人!”

    “我们在一起前后六年了,结婚后你就没再关心过我,没问过我要什么,没问过我想什么。我对你说话,你觉得唠叨;我要你关心家庭,你说生活没有情趣。你知道吗?我和你生活三年,我也很累。我是爱你的,但是你知道吗,这份爱我维持得好辛苦!”

    “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错过了很多,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你是爱我的,爱我就不要走,好不好?”我心里好痛,为什么到最后我才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离婚了,你要我回来,除非你现在再次向我求婚。”

    “好,我求婚,我求你再次嫁给我!”我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求婚要有玫瑰,要有戒指,你有吗?”

    玫瑰?戒指?天啊,我现在到哪里找?

    “我们家二丫头昨晚刚收到一束玫瑰,傻小子你快去拿。”邻居大爷冲我直叫,被他这么一点拨,我又想起那个家传的翡翠戒指!

    我冲上了楼,闯进邻居家,拿了那束玫瑰就出来。我又回到自己的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枚翡翠戒指!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刁难我?戒指,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慌忙地四处翻找,她上了楼,在她的身后,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邻居。

    我一把抓住了她,将玫瑰塞进她的怀里:“我找不到戒指,求你先答应我好不好?”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慢慢打开,一枚闪烁着温润光亮的翡翠戒指端立在那里。

    “对不起,我好像多拿了一样东西。”她扑到我的怀抱里满脸灿烂地笑了起来……

    (秦楚)

    最爱你的人

    这天深夜,城郊的小桥上空无一人,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个妇女的身影,这个妇女名叫绫子,只见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包,向着小桥疾步走来。

    绫子来到了桥上,她看看脚下湍急的河水,一下子将怀里的小包飞快地抛入河中。这小包里藏着一个秘密,而绫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丈夫渡部知道这个秘密。

    扔完小包,绫子匆忙往回赶,明天还要起个大早,给丈夫和女儿准备早饭呢。回到家,绫子轻轻打开后门,穿过厨房,溜进卧室——却见丈夫渡部站在那里,满脸怒色:“你上哪儿去了?”

    绫子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哼,是把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扔了吧!”看来丈夫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举动,绫子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扔了什么?说!”

    绫子摇摇头,反问了一句:“你在怀疑我什么?”

    丈夫好像真的生气了:“我替你说了吧——你扔的是你上司北山的信!我知道,他一直在追求你!”

    绫子睁大了眼睛,好像想说什么,可接着,她慢慢将视线移到脚下,低着头,不再说话,那样子竟像是默认了。

    “你真的跟那家伙勾搭上啦?”丈夫“啪”的一记沉重的耳光,把绫子打得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床上。

    等绫子好不容易抬起头时,丈夫已不见踪影,只见女儿由纪子怯生生地站在床边,黑黑的瞳仁里充满着恐惧和疑惑。

    突然,由纪子张口问道:“我到底是谁的孩子?是爸爸的,还是叫北山的那个人的?”

    绫子吓了一跳,惊讶地说:“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知道。”

    好一会儿,绫子没有做声,微风吹拂着她那已有些变白的头发。又过了好一会,绫子终于开口了:“好,那就告诉你吧,妈妈只告诉你一个人……”

    “你爸爸和我结婚前,还爱着一个人,她叫……晶美。”

    晶美和绫子是同班同学,在中学里,她们比渡部低一年级,当时她们都很迷恋渡部,可绫子偏偏和晶美又是最好的朋友。不过,这两个女孩儿那时还处在不敢向异性吐露爱慕的年龄,因此,也就没有发生什么争“郎”大战。论家庭背景,绫子占上风。晶美死了父亲,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艰难。她穿不起绫子身上的漂亮衣服,也不善于玩耍。不过,绫子知道,晶美特有的那种清纯、温柔和娴静是谁也学不到手的。

    那件事发生在一个炎热的暑假,那天,晶美突然跑到了绫子家,渡部正巧也在绫子家一起温习功课。紧追着晶美而来的是一群凶神恶煞似的男仆,他们的主人是当地的首富,晶美的母亲就在那家干活。

    “让那个女孩儿滚出来!”男仆们叫嚣着说,他们家小姐放在梳妆台上的宝石不见了,晶美当时正进府找她母亲,所以男仆们一口咬定,宝石一定是晶美偷的……看到晶美无助地流着泪,渡部发怒了,他让晶美躲进里屋,他转身直奔门口,跟那帮男仆大吵起来。

    大概是被渡部那不要命的样子吓住了,男仆们嘟嘟囔囔地回去了,本来他们也只是猜测,没有充分的证据。

    渡部走向面色惨白、颤抖不已的晶美,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暑假期间,晶美偷窃宝石的传言传遍了整个镇子。新学期开始后,几乎没有同学愿意跟她说话,她母亲也失去了工作,娘儿俩的日子更难过了。渡部却因为这件事真正地爱上了晶美,那不是出于怜悯或同情,而是纯粹发自内心深处的诚挚之情。绫子只好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埋在心底,她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晶美,同时暗暗在心里发誓:委屈自己,成全他们。

    但是,单靠渡部这么一个学生的爱情,是无法支撑母女俩的生计的。在那年晚秋的一个黄昏,陷入绝望的晶美和母亲终于一同投河自尽了。

    “后来,你的爸爸倒插门到了咱们家,再后来,就有了你。”绫子停顿了一下,继续对女儿说,“不过,你爸爸在心里一直思念着晶美。我只是他的妻子,晶美才是他所爱的人,而且只爱她一个……”

    女儿由纪子听到这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可这与妈妈扔到河里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我打扫里屋的时候,发现了塞在天棚上的宝石。看来,当年晶美被人追到咱们家,趁你爸爸跟人吵架的当儿,踩着板凳,把宝石塞到了天棚里……我把宝石偷偷扔到河里了。”

    “是、是这样……”由纪子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呢?”

    绫子莞尔一笑:“我知道,晶美的不幸使你爸爸在身心方面所受的打击有多大。对你爸爸来说,晶美是完美无瑕的女性偶像,如果告诉他真实情况,你想会发生什么事儿?”

    “妈妈!”由纪子紧紧地抱住了母亲,“你才是最爱爸爸的人啊!”

    在女儿的拥抱下,绫子的脸微微发红了……

    (赤川次郎)

    美妙的女人

    小伙子贾亚西里早早地来到了火车站,他来接一个自己从没见过面的女人。他甚至连这个女人的年龄也不知道,他们书信交往了整整两年,贾亚西里只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叫苏蜜姮。

    说起来这还是两年前的事了,贾亚西里喜欢独处,空闲的时候常常到住处附近的公园去读书,那里有一个僻静之处,游客寥寥。可是有一天,当他在那里坐下来时,发现地上放着一本书。

    竟有人和我一样喜欢这地方?而且,那本书也是自己最爱读的。贾亚西里打开书一看,扉页上写有持书者的姓名和地址。呵,书的主人是个女性,而且有一个非常美妙的名字——苏蜜姮。贾亚西里是个书迷,深知爱书者丢书的苦恼,于是便按书上的地址,立刻把这本书给苏蜜姮寄了回去。

    他们的书信交往就这样开始了。

    整整两年,每当贾亚西里在生活中遇到什么烦恼时,他总是写信向苏蜜姮倾诉。他抱怨生活的黑暗,苏蜜姮回信说:“生活好比一幅画,仅有明亮的色调是不能成为图画的。只有明暗相衬,才能形成有意义的画面。”当他诉说生活的艰难时,苏蜜姮回信说:“风筝只在逆境中才会腾空而起;顺水漂游,大多数人都能做到,只有那些敢于逆流而进的人,才是生活的强者。”贾亚西里的每封信都得到了苏蜜姮及时的回音,那富于文采和哲理的语句,给了贾亚西里极大的鼓舞。贾亚西里一直想见见苏蜜姮,苏蜜姮总是回信说:“等你的工作有了成绩再说吧。”

    两年来,由于苏蜜姮热情洋溢的来信,贾亚西里焕发了从未有过的冲天干劲,终于,他以出众的技术水平和优异的考试成绩晋升为副总工程师。他写信向苏蜜姮诉说喜悦和感激之情,并且提出无论如何要见她一面。

    苏蜜姮终于同意了,并约定贾亚西里今天来接站,彼此手拿一本蓝色封皮的日记本,作为相认的标志。

    火车终于进站了!

    望着下车的人流,贾亚西里突然一阵狂喜:因为一个年轻女子正朝着自己走过来,只见她苗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神采奕奕,浑身透出一股青春的活力……可是很遗憾,她手里没有蓝色封皮的日记本。

    就在那位美丽的女子走过之后,贾亚西里一下子发现了苏蜜姮——一个手拿蓝色封皮日记本的女子!原来,苏蜜姮竟是一个又矮又胖、肤色黑黑的女人,看上去少说也有四五十岁;更令他吃惊的是,他发现苏蜜姮的头发已经斑白了!

    难道这就是自己日思夜盼的苏蜜姮?贾亚西里顿时傻眼了,就好像有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说实话。贾亚西里早已对苏蜜姮产生了深深的爱慕之情,他总觉得苏蜜姮应该是一位年轻貌美、性格活泼的姑娘,他多么希望苏蜜姮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啊!不过,贾亚西里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给了自己热情的鼓励,使自己成为生活的强者,贾亚西里毅然举起了手里的蓝皮日记本,迎了上去。

    黑女人站住了,笑着说:“您好,先生。我是苏蜜姮的保姆,小姐嘱咐我说:‘如果有位先生和你打招呼,你就告诉他——苏蜜姮正在出口处等着他呢!’”

    (编译:王英新)

    冤大头

    好友设套

    太行山下有个石槽村,村里有个单身汉叫李木,李木为人老实厚道,村里不论哪家有了困难,他都会主动帮助,出钱出力,不图回报。有时好心被骗,吃亏上当,他也无怨无悔,为此还落下一个外号:冤大头。

    年前,李木卖了一头猪,得了千把块钱,他在镇上转了一个上午,买了点年货,待到日头当顶之时,他走进一家饭店,点了两个菜,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就在他自得其乐之时,忽然发觉旁边有人在盯着他看。他侧过脸去,和那人的目光一对,只见那男人和他差不多年纪,长相英俊,眉目清秀。

    那男人朝李木一笑,然后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抱拳道:“刚才听店主叫你的名字,敢问兄弟,你就是石槽村的李木吗?”

    见李木点头,那男人突然“啪”一拍桌子,兴奋地叫道:“原来真的是你,本人久仰大名,心怀倾慕,早就想结交你这位朋友,可惜没有机会,想不到今天居然在这儿遇上了!”

    那人一惊一乍,弄得李木一头雾水,只听那人自我介绍道:“本人姓王名天秋,你叫我天秋吧。我是个民办教师,平生别无所好,最爱品读有格调的文章,结交有情义的人士。我听到许多有关你无私助人的事迹,对你敬佩得五体投地。在如今的社会,像你这样的人,着实是凤毛麟角呀!”

    李木被夸得晕晕乎乎的,不知如何应对,耳中又听得天秋大声道:“老板,多上几个菜,今天我请客!”

    接着,两人热络地聊了起来,等到吃饱喝足的时候,两人已经以兄弟相称了。该结账了,天秋在身上左掏右掏,就是没掏出一个子儿,他急得直翻白眼,说:“咦?钱呢?明明……”

    这时李木已经交完钱回来了,他握住天秋那双还在不停忙活的手,说道:“今天能认识你,我太高兴了,希望咱们还能再见面……”

    天秋走后,店主对李木说:“这小子明显是在宰你,是他请的客、点的菜,你干吗掏钱?”

    李木正色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对朋友要以诚相待,人家怎么会贪这点小便宜呢?”

    店主撇撇嘴,摇了摇头,说:“什么朋友?你认识他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呀……唉……”

    几天之后,天秋不请自到,登门拜访来了。李木当即买酒买肉,热情招待,两人一直喝到日头西斜,天秋才打着饱嗝,告辞而去。此后天秋隔三差五出现在李木家里,李木一如既往盛情款待,可村里人却看不下去了。

    村里有个德高望重的老五伯,是李木的远亲,他指着李木的鼻子训斥道:“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大街上捡来的?别人宰你不奇怪,可你自己心甘情愿伸长颈子让人宰,怪不得别人叫你冤大头,我看一点都没冤枉你!”

    村民们也随声附和,劝李木多长点心眼,可李木却说:“五伯,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大家都是为我着想,但你们想多了,天秋不是那样的人!人家登门是客,我能不接待吗?朋友之间不能太计较钱的事。”

    老五伯气得一跺脚走了,但等到天秋再来的时候,老五伯领着村民把他堵在了村口,斜眼看着他说:“看你气色不错呀,李木家的肉很好吃吧?有来有往才是人情世故,你什么时候也请咱李木一回?”

    天秋不慌不忙地拍拍衣兜说:“巧了,我今天来就是请李木兄弟去镇上最大的酒店吃一顿的。”就在这时,李木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老五伯把李木拉到一边,吹胡子瞪眼睛地下了死命令:“这次你绝对不许再掏钱!当冤大头也得有个限度,那种人让他出点血受点疼,再惦记着割你的肉时,他就得思量思量了,记住我的话了没有?”

    李木只好点头答应,但心里觉得老五伯多此一举。他认为天秋今天既然有言在先请自己,恐怕自己想出钱也没有机会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时海量的天秋,今天却酒量大减,等吃得差不多时,他竟醉得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李木连摇带喊叫了半天,天秋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李木只得苦笑了一下,把手伸进自己的兜里。

    李木不放心就这样离开,他把天秋扶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往地上铺了些草,让天秋躺好,然后脱下外套盖到他身上,自己坐在地上守着。就在他要打瞌睡的当口,天秋突然一跃而起,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木,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你听说过锦毛鼠三试颜查散的故事吗?”

    见李木茫然摇头,天秋微微一笑道:“锦毛鼠就是大侠白玉堂,他有意结交书生颜查散,为了试探对方的心胸,他佯装落魄,屡吃白食。颜查散毫无怨言,倾尽囊中所有,后来两人结为生死兄弟,演绎出一段千古佳话!”

    李木听得一愣一愣,问道:“这和我有关系吗?”“当然有!”天秋说道,“我早闻你为人实在,但我还得亲自试一试,因为关系他人终身,我必须慎之又慎!”

    李木越听越糊涂,呆呆地看着天秋。天秋用力一拍他的肩膀说:“兄弟,你的桃花运降临了!”

    娇妻出墙

    天秋说,他有个远房表妹名叫闰月,几年前闰月外出打工,爱上了一个能说会道的男人。不料那男人是个寻花问柳之徒,闰月发现之后,愤然与他分手。哪知这男人竟倒打一耙,把她说成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女人,害得闰月成为被人唾弃的对象。

    闰月受此打击,便不再相信任何男人。转眼她已经二十七岁了,父母不断央人给女儿说媒,但闰月总是只见一面便彻底回绝,问她对男方哪一点不满意时,她的回答始终是四个字:不够老实。

    作为表兄,天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就在不久前,天秋和一帮朋友聚餐时,听到关于李木的事,朋友们以嘲笑的口吻议论这位冤大头,但天秋听了却不由心中一动:世上还有如此老实之人?如果传言不假,倒是天作之合。于是天秋找机会和李木结识,经过几次三番试探,结果令他颇为满意。

    听了天秋的讲述,李木不知是喜还是惊,好半天才说:“竟会有这种事?你表妹那样挑剔,怎么会看得上我?”

    天秋说:“闰月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找个实在的男人,从这个角度看,你是最适合的。三天之后,就在这里,我会带闰月来和你见面。”

    三天后,等见到那位闰月姑娘,李木又惊又喜,闰月长得实在太好看了:细皮嫩肉,粉面桃腮,如同一朵娇嫩的鲜花;但她的神情却很冷漠,柳眉微蹙,眼睛低垂,看都不看李木一眼。

    李木本来就很紧张,见闰月这副表情,慌得他语无伦次,不停地擦汗。

    闰月离开之后,李木觉得肯定没戏了。哪知第二天,天秋便找到李木,满脸笑意地向他表示祝贺,说是闰月相中了他,要他找媒人上门提亲。李木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说:“天秋,你不是拿我寻开心吧?”

    天秋脸色一沉,说:“这是什么话?我把你当至交兄弟,对你掏心掏肺,你怎么能……”李木一把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天秋,你别在意,我实在是太兴奋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天秋微微一笑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说真的,闰月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如果不是受的心理伤害太深,恐怕她不会这么容易接受你,说到底这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好了,你就准备办喜事吧。”

    春光明媚的四月,李木把闰月娶进了门,村里人感叹不已:真是憨人有憨福啊!

    婚后,李木对闰月好得不得了,白天做好饭递到她手中,晚上打好水放到她脚下,连跟闰月说话都低声细语的。尽管闰月对他始终缺乏热情,但李木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自己也真正有个家了。

    可过了没多久,李木就打算外出打工赚钱,一来办喜事跟亲戚借了不少钱,二来李木一心想让闰月过上好日子。他把想法跟天秋一说,天秋不住地点头道:“不错,男人嘛,就得撑起一个家。我有个朋友在城里搞装修,我可以推荐你去他那里干。”

    李木说:“我就是不放心闰月,她一个人在家,她在村里连个熟人都没有。”

    天秋拍着胸脯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经常过来看看,照应一下,有力气活我也会帮忙干了,你在外面安心赚钱就行了。”

    李木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幸运。”

    很快,李木安心地外出打工了。一天晚上收工前,李木不小心弄伤了手指,活是不能干了,只得提前回家。回到村里,已经是半夜了,门是从里面闩着的,李木“砰砰”敲门,叫闰月来开门。

    房里突然传出慌乱的响动,分明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李木愣了一下,顿时,全身血液涌上脑门,他发疯般用力踹门。随着门板轰然倒下,李木冲进屋里,猛地抬起头,看清了那对衣不蔽体、狼狈不堪的男女。

    李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慢慢走上前,死死盯着那个男人,发出呓语般的声音:“天秋,是你……”

    再遭伤害

    天秋低着头站在那里,房间里死一般沉寂,只有李木急剧的喘息声。突然,李木发出一声怒吼,操起木棍朝天秋猛扑过去。

    闰月不顾一切抢上前,用身体拦在两人中间,她披散着头发,冲李木大声叫道:“你要伤他,先打死我!”

    李木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闰月。闰月毫无惧色,冷冷地与他对视着。李木的双手开始发抖,木棍“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闰月掉头向着天秋,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你还不快走!”

    见天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闰月缓缓闭上眼,泪水簌簌滚落。

    这时,李木带着哭腔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一个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一个是我最亲近的女人,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

    闰月轻轻叹道:“对不起李木,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悲剧,天秋才是我自始至终深爱的那个男人……”接着,她就抽抽噎噎,说了起来。

    原来,天秋和闰月根本不是什么表兄妹,而是一对交往多年的男女。好几年前,闰月便认识了天秋,她见天秋英俊潇洒,能说会道,顿时便被他勾走了心,并在他的甜言蜜语之下,很快委身于他。可天秋已有家室,当闰月提出让他离婚时,天秋却告诉闰月,他老婆娘家在当地势力很大,搞不好会殃及自己和闰月两家。

    情迷心窍的闰月,舍不下这个男人,多年来和天秋暗中来往。纸里包不住火,两人的关系还是暴露了,天秋老婆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闰月父母让她躲到亲戚家,老两口打躬作揖好话说尽,闰月虽然逃过一劫,但名声却彻底臭了,再也没人愿意给她说媒。

    这天,天秋约闰月偷偷见面,对她说:“我帮你物色了一个人选,这男人是个十足的老实疙瘩,老实到从不会怀疑任何人,嫁给这样的人,既能让你摆脱眼前的困境,也有利于我们日后来往……”

    闰月虽然不愿意,但想到村里人的鄙视和冷眼,想到父母的伤心和为难,也只得无奈地接受了这种安排。她和李木成婚后,一切正如天秋所料,李木对他们毫无戒心,甚至把闰月托付给了天秋,两人明铺暗盖,好不快活。石槽村的人以为他们真是表兄妹,也没对他们的关系产生怀疑,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李木竟会提前回来,撞破了两人的奸情。

    李木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悲愤地说:“我把人家当好兄弟,人家把我当冤大头!他煞费苦心帮我牵红线,只是为了偷情方便,我被你们骗得好苦!”

    闰月背对着李木,缓缓说道:“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不该把你牵扯进这份孽缘中。如果你不能再容我,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离婚,彻底做个了断。”

    李木没有出声,他一夜未眠。到天快亮时,他走到闰月面前,低沉地说:“我想好了,昨晚那一切,只当是个噩梦,就让它永远过去吧。我不再追究你们的以前,但我也不希望你们有以后,你能做到吗?”

    闰月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地点了点头。

    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说:“这种女人不能要!李木,你如果有点血性,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回娘家,我们和你一起去,向她父母讨回公道!”

    李木摇头说道:“我已经原谅她了,我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人群中又有人说:“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至少要让她吃点皮肉之苦,你得狠狠把她打怕了,她才不敢有下一次!”

    李木还是摇摇头,村民们只得怏怏散去,边走边愤愤道:“冤大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

    李木说到做到,在闰月面前,再也没提以前的事,对她也一如既往的好,但村里人对待闰月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尤其是那帮嘴上不饶人的女人们。

    这天,闰月在河边洗衣服,从上游飘过来一只鞋,她捞起这只鞋高高举着,朝着上边那群女人喊道:“这是谁的鞋?谁的鞋掉了?”

    一个尖厉的女人声音传了过来:“那是我的鞋,不过我不要了,现在只有你才配穿!”闰月一愣,再看那鞋,原来是只破鞋。

    在女人们的哄笑声中,闰月羞愤交加,衣服也不要了,顺着河边一路狂奔,惊得河滩上的鹅群“嘎嘎”乱飞,看鹅人一把揪住了她,叫道:“闰月,你怎么了?”

    看鹅人正是李木,他没再外出打工,而是买了一群鹅放养,此刻看着闰月的模样,再听到远处隐隐的笑声,他已明白了一切。

    李木走到那群女人面前,言辞恳切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替我不平,我真的很感激,可人难免有走错路的时候,希望你们再给她一个机会,以后别再为难她,我给大家鞠躬了!”

    李木俯下身去,现场一片沉默,过了好半天,才有个女人说道:“李木,你如今一心一意为她,就怕到头来再受她的坑害……”

    李木连连摆手,笑道:“怎么会呢?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李木万万没有想到,那女人的话后来还是应验了。

    过了几个月,闰月顺利地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小虎。就在小虎七个月大的时候,一天傍晚,李木放完鹅回到家,只见小虎在摇篮里“哇哇”大哭,却不见闰月的人影。李木有点奇怪,又等了一会儿,天已经黑透了,闰月还没有回来。

    李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起身想去外面寻找,突然发现桌子上有张纸,他一把抓过那张纸一看,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忍痛割爱

    在这封信中,闰月告诉李木,她跟着天秋走了。原来天秋的老婆不久前死于车祸,天秋偷偷找到闰月,要闰月和他私奔,一起到城里去。尽管她对李木有深深的愧疚,对小虎有万般不舍,但她还是选择了离去,希望李木以后可以好好照顾小虎。

    李木扶着桌子,定了定神,然后把哭着的孩子抱了起来,流着泪说:“小虎,你再也没有妈妈了……”

    从此以后,李木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儿子,为维持生计他得种地放鹅,又不放心把小虎一个人搁在家里,于是他做了一个背篓,把儿子驮在背上种地放鹅。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间小虎七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这天,李木领着小虎来到镇上,想给他买些必需的学习用具,父子俩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在一家文具店里,李木相中了一款儿童书包,让店主取下来,仔细看了一下,头也不回地问道:“小虎,这书包你喜欢吗?”

    身后却没人应声,李木回头一看,哪还有小虎的影子?他连忙走出文具店,左右张望,还是不见小虎。他顿时有些发慌,快步走到转角处,当他看见小虎时,不由停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女人半蹲在小虎面前,双手放在小虎肩上,眼睛盯在小虎脸上,情绪激动地问着什么,小虎好像很害怕,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这个女人烧成灰李木也认得,她就是李木爱过也恨过的闰月。闰月也看到了李木,她慢慢站起身,看了一眼李木,很快低下了头,似乎在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现场沉寂得令人窒息,小虎看看闰月,又看看李木,眼睛不停地眨巴着。终于,李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苦涩地说:“闰月,这些年你还好吗?”

    闰月没想到李木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反而愣住了。李木对闰月确实有过切齿之恨,但这种恨意早已被岁月冲淡了,想想闰月毕竟和自己夫妻一场,还给自己生了个儿子,想通了这一点,李木早就不恨闰月了。

    但对于闰月而言,李木这种态度,反而让她更难以承受。她宁愿李木狠狠地打她骂她,这样她的良心或许会好过一些。她明白自己把这个老实人伤得太深了,而今天又会带给他更致命的一击。她含泪望着李木,过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咬牙硬起了心肠,柔声对小虎说:“你去那边玩会儿好吗?我想跟你爸爸说几句话。”看着小虎走开后,闰月才轻声说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小虎,一定很不容易……”

    李木不想谈这些,他打断了闰月的话,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还要带小虎早点回去。”闰月又沉默了,好半天才一声叹息,说道:“在你面前我是个罪人,我做了太多伤害你的事,只是我没想到,我的罪孽还会延续……”

    听她说出这话,李木警觉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闰月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要把小虎接回去……”

    李木一愣,盯住闰月问:“把小虎接回去?接到哪儿去?”“当然是我那里,李木,小虎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些年我想他快想疯了,去年我在城里买了房子,总算有条件把他接过去了……”

    李木快气疯了,冲着闰月大吼:“你想接走就接走?凭什么?”闰月一字一句道:“就凭我是小虎的亲生母亲……”

    “母亲?你配吗?”李木的愤怒如潮水决堤喷涌而出,“小虎喝不惯奶粉,整夜整夜哭闹时,你这个母亲在哪儿?小虎半夜高烧不退,我背着他往医院跑时,你这个母亲在哪儿?小虎长大了懂事了,看到别人都有妈妈,他哭着向我要妈妈时,你这个母亲又在哪儿……”

    闰月的头低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下去,颤声道:“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我以后会好好补偿的,李木,求求你答应我吧……”

    “你做梦!”李木冷冷道,“想把小虎从我身边夺走,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闰月重新抬起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有件事我真的不想说,但你逼得我不说不行了……”

    接着,闰月语气凝重地说:“李木,小虎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天秋才是小虎的亲生父亲……”

    这话如同巨雷,震得李木全身发冷,脸色苍白,突然他像还了魂似的跳起来,冲上前,一把揪住闰月,嘶声吼道:“你胡说……”他边吼边用力把闰月推倒在地。

    闰月倒在地上,但她双眼仍然盯着李木,目光中丝毫没有退缩之意。李木大脑一片空白,他努力思索着,是的,小虎长得很秀气,像闰月而不像自己,那么他像不像天秋呢?忽然,他一个激灵,不对呀,从那晚天秋逃走到闰月怀孕,整整隔了半年,这期间他们哪来的接触机会?

    闰月似乎看出了李木的心思,她从地上站起来,低声说道:“你别忘了,我曾经回过几次娘家,每次经过村后那片树林时,守候在那儿的天秋便会把我拦住……小虎就是在那时怀上的……”

    此时李木已是万念俱灰,觉得整个世界快坍塌了,可闰月还在继续说道:“我知道对你来说,这个事实很残忍,但早醒总比晚醒好,李木,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对小虎好的……”

    李木呆呆地看着在远处玩耍的小虎,眼神里渐渐充满爱意,这些年他和小虎相依为命,早已建立起牢不可破的感情,难道血缘就能阻断自己对小虎的父爱吗?不,不能!

    李木决心已定,他斩钉截铁地说:“就算小虎不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对他的感情也和亲生的没两样,我不会把他给你们的,如果你们不服气,可以打官司告我。再见了!”

    李木径直朝着小虎走去,身后却传来闰月的嘶喊:“李木,你自私!你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你为小虎想过吗?你可以给他父爱,你能给他母爱吗?没妈的孩子多可怜!还有,你能给小虎创造好的条件吗?我已经给他联系了城里最好的学校,你呢?就想让他上村里那所破烂的小学吗?是你的感受重要,还是小虎的未来重要?”

    闰月这番话,如同一记重拳,瞄准了李木的性格弱点,击中了他的要害部位。李木呆呆地站着,又看了小虎一眼,然后一咬牙,毅然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的步子越来越快,到后来变成了拼命的狂奔。他奔到一片荒芜的草地,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发出一声悲啸……

    破产救子

    李木带着儿子出去,却独自一人回来,村里人见了都很奇怪。等到问清事情的原委后,一个个气得大骂,骂那对男女心太黑,怪李木心太实,不但没跟他们算总账,反倒白白把孩子给了他们!

    这时老五伯发话了:“亡羊补牢还不算晚,你明天就到城里去,想办法打听到他们住哪儿。什么话都不用说,直接跟他们去法院,让他们赔偿你这些年的经济和精神损失。到时候咱全村子的人给法院写联名信,一定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李木沉默半晌才说:“孩子是我自愿给她的,只要孩子过得好,我什么也不计较。我若要他们一分钱,那会让我感觉是卖了孩子!再说真要打官司的话,夹在中间的最大受害者还是小虎,我不想看到那种局面。”

    老五伯气得骂道:“好,好!你这个冤大头,算是冤到家、冤到底、冤到头了,恐怕再也没办法更冤了!”

    然而让老五伯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木还真的做出了更冤的事,冤得让老五伯彻底跟他翻了脸。

    失去了小虎的日子,李木像是丢了魂,脸色呆滞,两眼迷茫,短短不到两年,人像是老了十岁。

    这天,有个市人民医院的医生找到李木,说前不久他们医院住进来一个身患重病的小男孩,大概因为手术和治疗费用太高,男孩的父母居然撇下小孩跑了,医院派人找到他家里,发现连房子都换了主人。

    李木脸上陡然变色:“那个小男孩是不是叫……小虎……”医生点点头说:“我们实在不忍心把孩子撵出医院,但要院方承担这笔巨额费用也不现实。后来我们问孩子还有什么亲人,他说出了你的名字和住址,我受院方之托……”

    李木没等医生说完,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心急如焚地叫道:“别说了,快带我去医院……”

    到了医院,李木推开病房的门,见小虎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全身浮肿,脸色灰白,双目无神。李木悲从中来,快步上前,俯身呼唤着小虎的名字。

    小虎见到李木后,把头扭向墙壁,紧咬嘴唇一声不吭。

    李木好生奇怪,连声询问,小虎才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早就不要我了吗……”

    李木只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说:“谁说的?小虎永远是爸爸的好儿子,爸爸怎么会不要你?”“那你怎么把我一个人扔下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李木的眼泪终于“刷刷刷”地流下来,他紧紧搂住小虎,哽咽道:“是爸爸混蛋,是爸爸该死!你放心,爸爸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李木找到小虎的主治医生,详细地询问了他的病情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小虎患的是风湿性心脏病,目前病情已经相当严重,急需更换心脏的两个瓣膜,否则随时有可能死亡。所幸手术的成功率很高,只要资金到位,小虎完全有可能恢复健康,但手术费和治疗费,至少在八万以上。

    李木呆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心情悲愤而沉重,他骂那两口子丧尽天良,抛弃亲生儿子,又发愁去哪筹集那八万块钱!

    突然,李木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但又马上被那个念头吓坏了。他想那样去救小虎,代价也未免太大了,那可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李木心乱如麻地回到病房,正好赶上小虎病情发作,剧烈的胸痛伴着呕吐,经过医生紧急施救,才缓解过来,小虎眼泪汪汪地看着李木,声音中充满恐惧和绝望:“爸爸,我是不是快死了?我好害怕……”

    李木肝肠寸断,他为刚才的犹豫而感到羞愧,他大声对小虎说:“不准胡说!我这就回去筹钱,回来后咱马上做手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和从前一样结结实实、健健康康!”

    当天李木回到村里,就把这个重大的决定跟村民们说了。大家听了,一个个瞠目结舌,老五伯指着李木,手不住地哆嗦:“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木一字一句道:“我要卖了房子,给小虎凑钱治病!”

    老五伯气喘吁吁地说:“卖房卖地是败家子才会干的勾当,你为了别人的孩子,竟然要卖自己的祖业,你以后有何颜面去见你的父母?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木低声说:“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虎去死……”

    老五伯怒道:“他亲爹亲妈都不管,轮得到你去管吗?你花钱给人家娶了个老婆,你白白替人家养大了儿子,这还不够吗?现在孩子生了病又扔给了你,要你卖了房子去救他,这世上哪有这个道理?你被人家坑了半辈子不说,还要把一辈子搭进去?”

    众人七嘴八舌地相劝,李木始终一言不发,但谁都能看得出来,李木心意已决。

    这时老五伯颤巍巍地说道:“良言难劝该死鬼,他铁了心要做冤大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卖吧,卖吧!他把祖坟卖了,跟我们也没关系,我们走!”

    看着一干人愤然而去的背影,李木痛苦地低下头去。

    离石槽村不远有家小型食品厂,厂方早就想在附近买套房子做仓库用,李木找到他们,双方很快谈妥,以九万元的价格成交。

    很快,小虎的手术顺利完成,并出院了。由于需要定期到医院复查,李木在附近租了间民房住了下来。李木牢牢记住出院前医生的叮嘱,对小虎精心照顾、小心护理。为此,他不但白天竭尽心力,连晚上都睡不踏实。小虎需要增加营养,同时宜少食多餐,于是,李木把手中所剩不多的钱都花在了小虎身上,对自己近乎苛刻,一日三餐都是馒头加咸菜。

    小虎一天天胖了起来,李木却一天天瘦了下去。这天他在火炉前熬鸡汤,突然觉得头一阵发晕,身子往前一栽,额头重重地磕在炉角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善心如水

    小虎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冲出屋子,没命地哭喊:“快救救我爸爸啊……”

    这时从对面的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个人来,一边奔跑,一边叫着:“小虎,发生什么事了?妈妈在这儿……”

    她正是闰月。闰月跟着小虎来到屋内,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李木,赶忙一手捂着李木的额头,一手拨打了急救电话。

    李木被推进了急救室,闰月呆呆地站着,医生刚才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伤者失血很多,处于休克状态,我们会尽全力施救,但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身后传来小虎带着哭腔的声音:“妈,我爸他会不会死啊……他说过再也不会扔下我不管的呀……”

    闰月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不会死,他一定不会死!老天爷不会像我一样不长眼睛,他要就这样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理……”

    接着,闰月双膝一屈,慢慢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对着急救室的门,含泪叫着:“李木,你一定要醒过来,别让我负罪一生,我会一直这样跪着,向菩萨祈祷……”顿了顿,她神情凝重地继续说道,“为了你最爱的小虎,你也一定要坚持住,他不能没有父亲!你知道吗?李木,小虎是你的亲生骨肉,我上次之所以撒谎骗你,只是为了夺回小虎……”

    闰月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往事如潮水般喷涌而出:当初她狠心丢下孩子,跟着天秋私奔到城里,本以为爱情会让她忘掉过去的一切,但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她已经成为了母亲,心里怎么也忘不了孩子。当她向天秋提出把小虎接来时,却遭到了天秋的强烈反对,天秋只想要自己的孩子。

    可是几年过去了,闰月也没有怀上,她渐渐起了疑心,硬拉上天秋去医院一查,天秋傻眼了,他竟然没有生育能力。他不死心,到处寻医问药,又过了两年,他终于泄气了,为了自己老了之后有人养老送终,这才同意把小虎接来。

    不料平安的日子只过了两年,小虎开始经常胸痛心悸,闰月带他去医院一检查,结果好似晴天霹雳,闰月决心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治好小虎的病!

    闰月一心扑在小虎身上,却忽略了天秋的沉默。她做梦也没想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关键时刻,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竟然一把将她推上了绝路。天秋偷偷卖了房子,卷了家产,离开了这座城市,和他同行的还有另一个女人。

    闰月木然地站在一座桥上,脚下是滔滔的河水,她像个失去魂魄的躯壳,嘴里反复念叨着两个字:报应。小虎她是救不了了,与其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病魔夺去生命,不如先他而去。闰月双眼一闭,从桥上跳了下去。

    可是,闰月却被下游的一位渔民救了起来,等到她身体一恢复,她谢过好心的渔民一家,急切地跑到医院。当她从医生口中得知小虎已经转危为安、救他的人是李木时,禁不住泪如雨下。

    闰月很快找到了李木和小虎落脚的地方,她想进去和他们相见,却始终缺乏勇气,她实在无颜面对这对父子,直到这天,她看到小虎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冲出来……

    闰月一直跪着,小虎几次拉她衣服,医护人员多次劝她,她却执拗地跪着,两眼直视前方,嘴里喃喃自语:“这些年来,我分不清好坏,辨不出香臭,把金子当废铁,把顽石当珍宝。我吃亏遭罪也是活该,却连累你跟着受苦受难。李木,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自己的后半生,还你的情,赎我的罪……”

    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宣布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闰月喜极而泣,急忙挣扎着站起来,进入病房。

    在李木卧床养病的日子里,闰月像当初李木对待她那样,尽心尽力,体贴入微。

    很快,李木的伤好了,不久小虎也结束了复查。这天,李木带着闰月和儿子,来到石槽村,想看看乡亲们,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谅解。

    一进村,李木便看到很多人在那儿忙活,那里原先是一片空地,现在已矗立起几间青砖瓦房。李木感到奇怪,这是谁家在盖房子,咋有这么多村里人帮忙?

    这时一群人朝着李木走过来,为首的正是老五伯,他离着老远便拉开嗓门大声嚷道:“是李木啊?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李木快步迎上前去,声音有些哽咽:“五伯,我……”老五伯摆了摆手:“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该说的闰月都说过了……”

    闰月?李木回过头去,闰月以微笑回应,他这才知道,闰月此前已经来过石槽村了。

    前不久的一天,闰月来到了石槽村,她挨家挨户登门谢罪,忏悔自己的过往。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村里人和李木之间的心结,完全来自于闰月,现在既然连冥顽不灵的闰月,都被李木彻底感化了,大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其中感触最深的还是老五伯,当他得知小虎原来是李木的亲生骨肉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差点成了促使李木害死亲子的元凶!再看看迷途知返的闰月,老五伯暗自发出一声感叹,看来是自己错了,人间自有公道,善心终有好报啊!

    这时,老五伯掉转身来,看着前方热火朝天的场面,挥挥手说:“那天我站在这儿,对全村人说:李木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大家心里有数。这些年里,谁得过李木的好,谁受过李木的恩,有木头的拿根木头,有砖头的拿摞砖头,什么都没有的,力气总有吧?咱们同心协力,帮李木把房子盖起来吧!大家说怎么样?我没想到的是,村里人都来了,你看……”

    李木顿时热泪盈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老五伯瞪了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自家的房子,自己还不出把力啊?快去快去……”

    回城里的路上,闰月拐进一家服装店,给小虎看了下衣服,这样一来,便和李木父子拉开了一段距离。当她加快脚步想赶上去时,突然从斜刺里蹿出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闰月一见,失声叫道:“天秋,是你……”

    天秋眼中含泪,苦苦哀求道:“我错了,离开你以后我才明白,我爱的只有你一个,没有了你,我的生命毫无意义。闰月,求你原谅我这一次……”

    天秋深情款款地说着,闰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等到天秋自觉无趣,闭上了嘴,闰月这才开口说道:“从前那个闰月已经死了,死在了滚滚河中,如今的闰月,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木!”

    天秋惊讶地说:“你怎么对那个冤大头又有兴趣了?我就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

    闰月掷地有声地回答:“也许论外表和心计,李木没法和你比,但如果论人格和心胸,李木是天你是地,你根本不配和他比!我瞎了眼,才会爱你这么多年,如今我眼睛已经亮了,你别再妄想了!”

    这下天秋彻底傻眼了,也许正应了一报还一报的说法,坑了闰月的天秋到头来又被新欢给耍了,那女人在一个深夜卷走了他的全部家当跑了。天秋人财两空之后,这才想起了闰月的好,他决定把闰月夺回来。这些年来,闰月只是他手掌心里的一个木偶,只要他动动手指,还怕闰月不乖乖就范?可惜这次,他失算了。

    闰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李木和小虎还在前面等着她呢。看着那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天秋慢慢地蹲到了地上……

    (杜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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