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长,紧接着安装建筑公司就提出要追加预算,理由是水泥涨价。基建项目,水泥是个大头,这追加的预算就相当可观了。郑捷林为此去找马总经理。面对这么巨大的数字,马总经理不禁动起怒来: ”水泥不是早就预备好了吗?实在不行,你去和他们把帐结清,我们另请高明。”
郑捷林眨了几下眼睛,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轻轻地说:“我也真想让他们立即滚蛋!可是,咱们已付了百分之三十的费用;况且这新车间是您总经理的像征,您为公司呕心沥血了一辈子,也该留点值得后人纪念的’东西。再说,这工程的质量是没说的了。总经理,此事不能光从钱上考虑,腾飞公司今日雄居上海,名声大振,如果失信于人,我们倒没什么,作为董事长的您……可不要绐他们留下话柄。”
马总经理心里“怦”然一动,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哎,上次老李对我说,财务科理出了清单,说是那么多的贷款快用完了,你知道不知道?”
郑捷林忿忿地回答:“这是江少伟授意的,造新车间,他本来就不那么愿意。凡是您的意见,他都顶着。你指示到日本去购买设备,他就是硬拖着。他只对休斯公司感兴趣,因为休斯公司把他当作腾飞公司的当家人。现在他提出资金短缺,‘无非是想让新车间造得寒酸些罢了,最好就是停建。”
郑捷林的一番话说得马总经理不住地点头,他见火候已到。急忙不失时机她递过那份申请单:“您看……。”
“批!咱们是君子办事,信誉第一。”马总经理气呼呼地接过申请单,签了字。
郑捷林轻而易举地渡过了这一关,又利用这次机会,向建筑公司勒索了一大笔回报。
然而,问题还是不断地涌现。没几天,建筑设计所的验收员向郑捷林提出了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乙方大肆偷工减料,使用的材料不符合标准,生锈的旧钢筋充作新钢筋,该用五百号水泥的,却用了四百号,三百号,而且用料不足,很多地方水泥脱落,露出了锈得脱了几层皮的烂钢筋……
郑捷林找来了沈忠,把报告往他面前一扔:“你自己看看吧。是不是准备坐牢房?”
沈忠傻了眼。他清楚地知道:甲方完全有理田据此提出起诉,其后果有可能要受到法律制裁。他两手哆嗦着,连香烟也点不着了。
郑捷林阴沉地问:“你说该怎么办?”
沈忠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说:“请……请郑经理多多包涵:如办法能补救,我一定……全力以赴。”
郑捷林凑近沈忠的耳朵,嘱咐他去贿赂验收员,而马总经理那里则由他自己去活动。
沈忠心里豁然开朗:“郑经理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们决不会亏待您的!”瞧他说话那副神态,真恨不得跪下来给郑捷林磕几个响头。
郑捷林又来到了马总经理的床边,先是关切地问了一通病情,随后说:“有个小问题,本不想打扰您,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对您说了为好。就是您一手创建的新车间,目前出了些小小的质量问题…一”
马总经理顿时紧张起来:“严重吗?”
郑捷林轻描淡写地说:“说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无关紧要的部位水泥有点儿脱落,施工单位已作了修补……
马总经理“哦”了一声:“那算什么呀!过去我们在草棚里不也一样搞生产?大惊小怪!”
“是啊。可我担心有人拿它做文章,目的就是使新车间迟迟不能完工,待到您离休之后,它便会在一夜之间竣工。”
“是吗?”马总经理拉长了脸。
“我总想,一定要使新车间在您离休之前落成,由您来主持落成典礼。可是别的人,他们的心思就说不准了……”
“哼!小郑,要抓紧施工,提前完工。至于一些小问题嘛,就不要锹住辫子不放嘞,都是为了,腾飞嘛。”
郑捷林得到了尚方宝剑,兴冲冲地回到了公司,叫来了验收员,装摸作样地问起了施工情况。
果然,那验收员的态度也变了,他迟疑地对郑捷林说:“郑经理;先前的报告有些地方说过、了头,其实呢……”
郑捷林摆摆手:“别说了,以后对一些小问题就不要大张旗鼓地汇报了。我的意见是速度要紧,早投产一天,就是早收益一天。这份报告你拿回去,把情况弄清楚,弄准确了再说。”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那份报告,扔给了验收员。
验收员心里好生奇怪,他边走边嘀咕:“别的聘用单位唯恐我们发现不了问题,而这个单位竟不要我们发现问题,真是怪事!”
且说江少伟外出购买原料一无所获,他只得发急电给广州的吴啸仁,要他抓紧催促南华将原料运往上海,以救燃眉之急。
不料吴啸仁回电称:原料已准备好了,就是车皮紧张,得另付一笔可观的小费,方能搞到车皮。
汪少伟怀疑吴啸仁从中舞弊,便找李崇文商议。李崇文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他怀疑吴啸仁,那就赶快再派人去。要不,干脆把小费给他汇过去。”
江少伟恨恨地“呸”了一口:“他想混水摸鱼?做梦!我马上派别人去。”
“我建议派小陆去,虽然嫩了些,但人很正派比较可靠。”
江少伟一听到陆汉民,眉_、头就皱了起来:“这种人只懂得写小说,哪里知道经营场上的风风雨雨?还是派朱世杰去吧,让他避避风头,戴罪立功,也好堵堵别人的嘴巴。”
李崇文见江少伟主意已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正在这时,陆汉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见到江少伟,就迫不及待地说:“少伟,我正要找你……”
江少伟别过头去,阴着脸说:“哦?是不是为了批评我‘盲目扩大生产’?或者是为了这个月的托儿费?喏,这是八十元钱,我正想托人给你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摞钱,数了八十元,递给陆汉民。
陆汉民心里很气,他根本不是向他要钱。他叫妻子帮人带孩子并不是为了那几张钞票。尽管他经济条件很差。江少伟哪里知道,陆汉民的妻子患了癌症,病情已经恶化。
陆汉民顿时面红耳赤,努力克制着自己,把江少伟的手推了回去:“少伟,我一向很尊重你,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我要告诉你的是:郑经理要我在报上发个短讯,说董事会已经决定让朱世杰停职检查。还有,希望你认真看一下我写的材料。目前公司的情形很不乐观,你要量力而行啊!”
江少伟震惊了,想不到董事会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就作出了决定。他忿忿不已。同时,对陆汉民还是很恼火,他脱口说道:“感谢你的忠告。但是对于企业经营的决策,你还轮不上说话。我劝你还是安心写好你的文章吧!”说完,他骄横地把手中的钱往桌上一扔,转身要走。
陆汉民追上一步,几乎是用哭泣的声调呼喊着——“少伟,你要三思啊!是客观时势造成了你,不是你造成了时势。你要受客观时势制约的呀!”
江少伟听也不听,径直走出了经理室。
江少伟意识到:失去朱世杰,就失去了最得力的助手。目前正是多事之际,多么需要朱世杰助一臂之力啊。他要对马总经理据理力争,希望他以公司大局为重。
江少伟到了马总经理家时,总经理午睡刚醒。长期患病的马总经理,已呈现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相当敏感地维护着自己的尊严,不允许别人改变他的决定。江少伟一提出朱世杰的问题,他那昏黄的眼珠立刻敏锐地转动起来,并用一种异样的神情反诘道:“公司在我手里数十年,怎么没出现这类倒卖事件?怎么在你手里几年,就变得如此混乱?少伟啊,我劝你要向小郑学习,他的原则性就比你强。我希望你认真抓一下此事,再不要徇私情了,我是不会允许的呀……”
江少伟只得快怏地退出了马总经理的家,但他不甘心,他想写份详情报告给局里,作一次最后的努力。然而一到家,情绪立刻大变,法院寄来了陈曙云再次提出离婚的起诉书副本。
处在四面楚歌中的江少伟,再也没心思和陈曙云作马拉松式的纠缠了。为了尽快脱身,他立刻用电话通知陈曙云,表示愿意离婚。
就这样,整整一个月,江少伟就耽搁在这件事上。郑捷林的举动比他更快,等他和陈曙云办好离婚手续,局里就批复了公司的报告,朱世杰停职检查,退出非法所得。
朱世杰遭此打击,从此心灰意懒,发誓不再为腾飞公司出一分力,一心一意为自费赴日本留学作准备去了……
江少伟的离婚,在郭芳莉的心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江少伟的儿子小雷虽然由陆汉民和妻子带着,但郭芳莉出于对江少伟的一片深情,从各方面对小雷进行关怀和照料。数月下来,她与小雷世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尽管可恶的飞短流长不时地伤害她,她的心还是让江少伟占满了。
江少伟呢?自然也觉察到了郭芳莉那如火一般的热情。他真诚地喜欢郭芳莉,但总认为郭芳莉是一时的冲动,过后必然要后悔。他时时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尽量地避开她。然而他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凡人,人总是有七情六欲的,他偶而也会露出那隐藏得很深的,“马脚”,这样,就更激发起郭芳莉深深的爱恋……
那天,江少伟上陆汉民家探望孩子,正值郭芳莉去给小雷送毛衣。俩人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静静的马路上,只听得双双的皮鞋声“咯略”响,却谁也不说一句话,说不清谁在送谁。公共汽车过了一个又一个,俩人都无意登车。他们并排走着,郭芳莉慢慢地挨近了江少伟。江少伟的颈部,已经感觉到了她呼出的气息,他想略微分开一些,可脚步却越走越拢。一种安宁、舒适、温馨的氛围笼罩着他,他不想用任何语言来扰乱这宁静的氛围,已经好久没有领略这种幸福了。
无意中,江少伟偶一抬臂膀,肘部却撞着了郭芳莉分外柔软的部位。他一惊,赶紧僵直地垂直手,再也不敢让它活动了。
郭芳莉察觉到了江少伟的心情,为了打破这令人难堪的沉默,她抬头望望天空,无话找话说:“明天,可能要下雨了……”
江少伟如同从昏睡中刚醒来一般,也下意识地抬头看看,月色明朗,群星璀璨,哪里有下雨的预兆?他言不由衷地答道:“嗯。是有可能,天意难测啊!”
郭芳莉的头再度垂向他的肩膀,温柔地说:“你说是天意难测呢?还是人心难测?”
江少伟不由得更加放慢了脚步,似乎怕惊走肩上那只“小兔”,他仰天叹道:“难就难在我们往往不能自主……我们,并不是自己的主宰……”
“按照别人的意愿生活,是痛苦的……”郭芳莉道。
“谁愿意按照别人的意志生活呢!然而传统势力太大了,我们……难以战胜它……”
“胆小鬼总是抱怨敌人太强大。”
“我也有同感。只是……”
“只是你还是胆小……”郭芳莉幽怨的声音若游丝一般,似诘问,又似倾诉。
江少伟再也难以克制自己的感情,他冲动地伸手扳住郭芳莉的微微颤抖的双肩,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芳莉……我……”
郭芳莉双眼闪着晶莹的泪花,那张俏丽妩媚的脸如同粉琢玉雕一般洁白无瑕。她是那样地年轻纯真,那样热切地企盼着幸福的降临。她闭上了双眼,倚倒在他的杯里,等待着心上人吻她,搂抱她。她期待着两颗心赤裸裸地贴近……
“芳莉……我……我送你回家…‘江少伟的心灵,经过那短暂而又漫长的厮搏,叉倾斜了,他轻轻地推开她。
郭芳莉那充满幸福的期望顿时化为泡影,她痛恨江少伟的“临阵逃脱”,失意的心情立时变为愤恨,她咬牙吞下一口苦涩的泪水,忿忿地恨道:“人若元情,甚过无心的草木!说罢,她转身疾步走去,一长串“咯咯”的皮鞋芦如锥于一股刺着江少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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