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活是花园-于少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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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良媳妇这里,事情并未罢休。永良知道了白菜地的情况,把永良媳妇揍了一顿。永良平生三件事。一是四平八稳地喝酒,不管农事繁忙,土地撂荒。二是每天吃豆腐。黄豆没打下来时,常常赊出一麻袋黄豆的账。不过黄豆打下来即还,毫厘不差的。不过比照其他的人家,毕竟少了一袋黄豆的收入,屯里的人便都有些笑话。尤其是翠珍,说永良不会过日子,永良媳妇也不会过日子。第三是打老婆。原来第三是耍钱的,并且耍得狠。满屯子几乎都是草屋时,永良曾在一夜间,输掉了三间砖瓦结构的房子。就是那段时间,和程本结下的特殊情谊。不过那次赌算是高峰,以后没有那样狂赌过,而是由狂赌变成了小赌,渐渐地变成了看小牌。人老了,激情也就渐退。这样的话,打老婆就串了上来,变成了第三。

    永良毫不客气地揍永良媳妇,理由只有一条,便是觉着永良媳妇该揍。揍的结果,日字形厕所顺利修建。于少辉十分地不好意思,即便永良揍出了惯性,厕所的事,毕竟算是一个动因,况且已经这大的岁数,况且又是亲姨。少辉娘也不好意思。亲妹妹再来时,指了指永良媳妇,又指了指自己,掉了两滴眼泪,把永良媳妇的眼睛也弄得湿乎乎的。

    没人跟少辉娘说,少辉娘看到了永良媳妇脸颊上的一块苍青。

    于是,于少辉的眼睛也跟着湿乎乎的。

    小九子是于少辉的小名儿。九并不枉叫,确确实实的。身前有一到八,都是一奶同胞。不添置这些人丁,于家未必不是董家窝棚的大户,有了这些人丁,少辉娘起码是于家的功臣。不过少辉娘的奶水再足,供得起孩子的哺乳,供不起六间大瓦房,和九个孩子一个不掉,全部长大。所以少辉娘虽是功臣,却是明面的。就是说,还有背后的。那个背后的,便是于少辉的伯父。这样说少辉伯父,不是少辉伯父能奶孩子,而是少辉伯父能产粮,产木材,产红砖,产吉普车。当然光能产不行,还得使劲,才指望得上。少辉伯父当然要使劲,每次逢年过节,都要坐吉普车,回老屯搞调研,看少辉的娘,和少辉的爹。每次回来,村里的孩子们,包括程本,都要围着吉普车转,跟着吉普车跑。而于家的孩子们,立时担当起哨兵的职责,只准孩子们敬畏,不准有一丝一毫的贴近。至于前后街的老乡们,有的躲屋子里头,透过玻璃窗悄悄地艳羡,有的抱着孩子,站在自家的大门口,佯装说话唠嗑,眼神却不时往吉普车,往六间大瓦房上溜。像是那瓦房的脊上,贴着少辉伯父的脸谱。

    那时的少辉伯父,是建屯以来最有名的。从县啤酒厂的临时工,经过工人、车间主任,层层地向上,到“文革”的后期,已代表县里的产业工人,做着县革委会副主任。程本给新农村(此处指老屯)修路铺厕,每年吸纳劳动力去他的建筑工地,可以说少辉伯父多年前就做到了。当然少辉伯父不能以此和程本比,当然程本也不要和少辉伯父比。某种程度上,少辉伯父是人民的勤务兵,是人民的公仆和儿子,干多么多,都是应该的。而程本,也可以说是大地的儿子,乡村的儿子,社会的儿子,甚至人民的儿子,干多么多也是应该的。可丁点儿不干,也没人说什么。人民的儿子可以当,人民的勤务兵和公仆不是谁都能当的。这也是两者不好比较的原因。

    少辉伯父勤务的内容还有:

    给于少辉的大姐办到县皮鞋厂做工人,后来调到了县工会,嫁给了县银行的青年职员。后来那个青年职员做到邻县农村信用社主任。

    给于少辉的大哥和二哥,办成了革命军人。一个转业,分到县啤酒厂,少辉伯父的老根据地,后来下岗了。另外一个留到部队,后来也转了业。也不算转业,确切地说,是原地退职,挣部队的钱,做地方的人。

    在老屯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上,修一座小小的水泥桥。河水从桥下过,人和马车从桥上走。从此老屯的人,不再饱尝过河之苦。虽没有栏杆,因为过往小心,很少有翻车或限制通行的情况。那座桥后来被誉为于家桥。

    专门给几名女知青办的返城手续。都属谣传。老屯的人对此讳莫如深。

    据说那个时候,于少辉出生了。

    于少辉约摸七八岁的时候,“文革”结束了。这便意味着,少辉伯父下势了,没权力了。不过下势也做着老干部,享受相应工资待遇,还有清闲。先是跑老干部局活动室打克郎棋。交谊舞时兴的时候,又跑到县城的工会舞厅,和大家跳舞。有的时候,人们淡忘了曾经的身份,少辉伯父还要主动提及一下,他是谁谁,而跳舞的舞伴(总是临时的,基本随着曲子变换)惊愕地说:你是老领导哦。少辉伯父这个时候,总是谦逊地,见过世面地一笑。

    至于老屯,反倒不常回去了。卸甲归田,退隐江湖,去他妈的,在位的时候算是想法,退岗的时候变成了噩梦。

    那个时候,建筑小工程本正笨拙地摆弄砖头,试图取得瓦工的资格。后来果真成为瓦工,并试图承包些小活时,曾做求靠少辉伯父的打算的,可是彼时少辉伯父已经死了。死便死了,心里落差一会儿,马上将思路搭到了别处。程本如此,于少辉也如此。不如此怎样,情形都在眼前摆着的。这个时候,进城包括安排工厂的工作,已不算什么大事情,也没什么恋头。除了进城越来越容易,村屯也有了些变化。手持着几亩地,未必就比靠在半死不活的企业里头差。关键是不想靠,影影绰绰的往事,也不想提。如此的结果,包括成本在内,村民倘见到少辉,亲切中就有些尊重,上下打量的时候,眼神不觉添些疼惜。未必是于少辉希求的,不过村民们心情若此,于少辉也就不说什么,权当做看不见,不知觉。

    于是于少辉不去城里打工,一心扎根乡下,并且做到了村里的小组长,相当于过去的生产队长。与少辉伯父是比不了的,不过大小也是个官。只是少辉娘不大重视,觉着不够口,不解渴。当官总需要回报,当个组长,表面挣着村统筹,跟操的心相比,却是不值当。还不如在家种地,闲时出去打一打工。专心地扣上两亩地的甜瓜,怕也比这个强。但于少辉已做了,少辉娘也就没有什么说的。况且一次午觉时,梦见了少辉伯父,少辉娘腿像被什么绊着,急追不得,惊醒时便是半身不遂的状态。于少辉的媳妇,是看在六间大瓦房的面上,才容留她待着。少辉娘身体虽不动,口却是壮。也是看着六间大瓦房的面上,使劲地吃,又使劲地拉。日字形的厕所虽是先进,却不好用,毕竟有室内和室外的区分。除非将管子接到炕底下。那么谁要房子,谁来打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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