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绍九也被枪杀了!这个为“76号”立下了大功的老“中统”,经验不谓不丰富,行动不谓不诡秘,居然也栽了。并且,他栽倒的地方竟然就在距“76号”大铁门仅有咫尺之遥的康家桥弄堂!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鄢绍九外出执行完任务回“76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康家桥就提前下了车。他以为已经到了家门口,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行人们谁敢随便到此地来?提前下车是为了买一包香烟,而杂货店其实也是特工单位,卖香烟的小老板就是“76号”的眼线。鄢绍九犯了江湖上的大忌,忘了一句至理名言: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最危险!而杀手与他相比却是魔高一丈,胆大心细,善于在最危险的地方捕捉最安全的、稍纵即逝的战机。好一个无情杀手,出手快如闪电,枪法百步穿杨,就在鄢绍九从卖烟人手中接过香烟的一刹那间,子弹飞出,同时人已迅速撤离——他根本不需要回头看一眼目标是否已被击毙,他脑子里早已“画”好了一幅图画:汉奸走狗鄢绍九目瞪口呆訇然倒地,“卖烟人”大惊失色手足无措。等到“76号”的人马“呼啦啦”赶到出事现场时,潇洒的杀手可能已稳坐在某一家茶楼,正有滋有味地品尝清茶的醇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连“76号”的头把交椅座主丁默邨也险些一命呜呼。此公是个有名的大色鬼,一见到有姿色的女人便两腿打颤迈不动步子。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与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邂逅,立即被她天仙一般的美貌所迷倒,便主动提出与其约会。见过几次面之后,丁默邨更是神魂颠倒,厚着脸皮“聘请”该女子担任他的“秘书”,从此便“名正言顺”地把这女“秘书”带在身边,并让她参观魔窟一般的“76号”,以显示自己的威风和权势。他何曾料到这年轻貌美的女子是位“中统”特工人员。好一个奇女子,为了铲除铁杆汉奸,忍辱受屈,宁肯牺牲了少女之清白与丁默邨周旋。这一日,她与丁默邨提前约好时间,在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的一家名牌服装店见面,丁默邨答应来这里为她买一件毛皮大衣。行动诡秘的丁默邨,当然忘不了乘坐有防弹玻璃的汽车,并且命令司机:停车时不准熄火,手不离方向盘,脚不离离合器,随时准备突然起步飞去。这只既贪色又贪命的老狐狸,跳下汽车一头钻进服装店,一边漫不经心地陪着“女秘书”挑选大衣,一边骨碌碌转动两只眼睛观察室内室外动静。突然,他“哗”一声摔给“女秘书”一把零碎钞票,还未等“女秘书”反应过来,他已跑出服装店,兔子一样跳上汽车逃之夭夭。原来他发现窗外有两个可疑的人影,而这两个人正是与“女秘书”相配合的“中统”特工,选定今日之良机铲除“特”字号汉奸。可惜慢了一步,两把手枪追着逃离的汽车一阵射击,却让丁默邨白拣了一条命。
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天气格外清爽。周鹤鸣和小九妹正在一家老字号的大澡堂里泡澡。水气氤氲,如烟似雾。赤身裸体的男人们,一边相互搓背,一边无拘无束地讲说社会新闻。讲到近一段时间发生的几起枪杀汉奸案,一个个便眉飞色舞,你一言我一语像说评书一样热闹。有人说,那个神秘的杀手端地了得,他有一身的轻功,从那几楼高的窗台上纵身跳下,轻飘飘地像一片落叶。又有人说,杀手不仅有轻功,还会飞檐走壁。还有人说,他的手枪是长了眼睛的,他一路走着走着,突然把手从肩膀上往身后一指,那子弹就飞了出去,保证百发百中……
周鹤鸣和小九妹,一边竖着耳朵倾听这些传闻,一边眯缝着眼睛享受着热水浴,乐不思归。谁料到,就在这时候,一个不速之客走进了“妙香楼”。
这个不速之客不是别人,她是鲁婉英的干姐妹佘爱珍。一见到鲁婉英,佘爱珍便满脸热情问寒问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说了一会儿闲话,佘爱珍便切入了正题。佘爱珍说:婉英妹呀,眼下上海的秩序大乱,治安状况令人担忧。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活动猖狂,重庆分子现在也助纣为虐,像你我这样与“76号”有点关系的人,他们也不放过,我们可不能不防。实话对你说,我出门就随身带着手枪。我早想给你也备一件护身武器,谁要我俩是这么多年的姐妹呢?我把这任务交代给了四宝,四宝还真长了心,今天刚从日本人手里买了一枝小手枪,我就马上拿来给你。你看看,这袖珍手枪多可爱,正适合我们女人用。这枪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掌心雷”。
掌心雷?鲁婉英不由心里一动,连忙接过了手枪,左看右看,正看反看,嘿,巧了,还真就跟周鹤鸣买回的那把一模一样!鲁婉英不动声色:“爱珍姐姐,你这礼物不会是白白送给干妹妹吧?”
佘爱珍回答说:我倒是有心一分钱也不收奉送给你,可我家的家底怎敢跟你相比?实话说,这枪得来太不容易,钱也花得太多,那日本人硬是舍不得卖。好说歹说,才答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以两千块大洋买来。你我姐妹一场,我就替你付一半的钱,这余下的一千元你不会舍不得吧?
鲁婉英心里暗暗发笑:谁不知道你们两口子会赚钱,今天赚到我头上来了!说什么花了两千大洋只收我一千大洋,早些日子来骗我说不定我还真信了,现在来骗我,骗晚了!我夫君从“蜀商公所”买回的那一枝,听我夫君说,只花了几十块大洋!想到这里,于是便开口对佘爱珍说道:好姐姐,婉英我谢谢你的一片好意,你喝茶,喝茶呀!爱珍姐姐,我知道你在关心我,可你怎不早来一步呢?昨天才来了个朋友拜望我,分文不要,白白送了我一枝手枪,跟你的枪不差分毫,也是一枝“掌心雷”。
佘爱珍顿时瞪大了眼睛,接着便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掌心雷?你别哄我了!这掌心雷是外国造,别说是在全上海,就是在全中国恐怕也很难找到第二枝!婉英妹妹你若不相信我是花了两千元,你就直说好了,何必编笑话唬我呢?
鲁婉英急了:你看你说的,我怎敢唬你呢?你真不信?真不信我就拿出来给你看看——现在正锁在我的首饰盒里!
鲁婉英迫不及待打开首饰盒,佘爱珍果然看到了一枝手枪。她一把抓起这手枪,与自己带来的手枪做比较。比过来比过去,反反复复也不知比了多少遍,终于不得不承认,两枝“掌心雷”一模一样。于是便叹气说道:白叫我和四宝二人瞎为你操心,让日本人敲了我两千块!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一枝我就带回去退还给日本人。不过我这么为你费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该谢谢我吧?
鲁婉英豁然大度,回答说:“当然要谢,走,我带你到‘王家沙点心店’吃鸡肉生煎馒头去!”
“就请我吃馒头呀?”
“你不是最喜欢吗?”
“再喜欢,今天也吃不成了,我家里有事,得赶快赶回家。今天的人情就欠着吧!”
送走佘爱珍不久,周鹤鸣就泡澡回来了。但是鲁婉英没把佘爱珍来过的事告诉鹤鸣。她心里藏着一个隐私,不想在鹤鸣面前说起“佘爱珍”三个字。佘爱珍是个什么女人,鲁婉英能不知道吗?从骨子里说,佘爱珍是不满意自己的文盲粗鲁男人的,因此一见到别人家的文质彬彬的男人她总会动一动心思。而有些个文人也就真的喜欢上了她,比如那个大名鼎鼎的《中华日报》的总主笔胡兰成。鲁婉英可不想让自己的夫君周鹤鸣成为第二个“胡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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