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旻观察着海子,他没下令让骑兵冲进海子搜索,他命令一千骑从左、一千骑从右将海子包围,先观察海子周围沙漠有没有脚印。
两千骑观察结果,未发现脚印。
臧旻根据这个情况推断,鲜卑细作,藏身在海子里。他下令三千骑搜索海子树林草丛。
三千骑象一张大网,从海子周围沙山向湖畔拉去。惊跑一群骆驼,惊飞一群夜鸟,惊散一群鹿,黄羊和灰兔四散奔逃,在骑兵马下蹿来蹿去。不大的海子,很快就被臧旻三千骑搜索一遍。海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臧旻来到金昌发的木屋前,让骑兵百夫长叫门。
金昌发老人应声开门。
金昌发脱下鲜卑猎人服装,换上了汉族的黑色短袄。金昌发换上这套服装为的是减少臧旻的怀疑。
金昌发一看臧旻的打扮,就知道他是中郎将,于是恭恭敬敬地说:“小民金昌发拜见将军!”
臧旻没有还礼,也没回话。金昌发抬头细看这位中郎将两眼充满怀疑,好象正在琢磨用什么狠毒的办法挖出他心中的秘密似的,金昌发心里一哆嗦。
臧旻从心里厌恶这位独居海子的老人。他认为从塞内逃到鲜卑草原的汉人,没有良民,不是大逆不道的叛逆,就是犯下弥天大罪的逃犯,抓回塞内哪个也得五马分尸。尤其那些在鲜卑当邑落小帅、当谋士的更是罪该万死!至于金昌发,他估计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逃到这里的,怕被人发现,才选择这么个地方独居。
金昌发从臧旻中郎将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怀疑和憎恨,知道今晚凶多吉少,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臧旻派两名百夫长进屋搜索。
两名百夫长,进入金昌发老人的木屋,四下观察。屋当中,摆一张作工十分粗糙的书案,书案上有一本薄薄的《药草经》。四壁挂着虎皮、羊皮。靠窗的一张长桌上,摆着白天鹅、黑天鹅的标本。
里屋是储藏室,里面藏着肉干、鱼干和桃干、杏干、野葡萄干。在里屋墙角,坐着一位瑟瑟发抖的老妇人,着鲜卑装,低头不语。
两位百夫长细细观察一遍,没发现鲜卑探子的踪影,便出木屋向臧旻禀报。
中郎将臧旻听罢两位百夫长的禀报,十分不悦,亲自进屋观察。
臧旻将小木屋里里外外观察一遍,确实不见鲜卑探子踪影。取下砍刀,敲敲地,想发现地下室,这一敲把金昌发吓坏了,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此刻臧旻在屋中,若在屋外,定会怀疑他,拷打他。
臧旻提刀走进里屋。老妇人见他进来,伏地行大礼,哆嗦成一团。臧旻没理她,用刀敲地想发现地下室。
然而敲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
臧旻满怀狐疑走出木屋,心想,这鲜卑细作藏在什么地方?
臧旻走到金昌发老人面前,问他:“你把鲜卑探子藏在哪里了?”
金昌发一愣怔,说:“小民未曾藏匿什么人,屋中是小民结发之妻。此海子有三五年不见人来,鲜卑探子我见都不曾见,怎么能藏匿?”
臧旻冷冷一笑,问:“假如檀石槐的探子来了,你藏不藏?”
金昌发老人不假思索,答道:“回将军大人,小民虽系汉人,但娶鲜卑女,居鲜卑国,理当待鲜卑人如亲朋。这里三五年不见人,谁来都是贵客,我都会倾囊设宴,尽地主之谊的。今将军驾临寒舍,小民三生有幸。若不嫌小人粗卑,小人愿为将军接风洗尘。”
臧旻打断金昌发老人的客套,说:“如此说来,只要檀石槐的人到你家,你会藏匿?”
金昌发老人说:“我会设宴款待。”
“我问你会不会窝藏他?”
金昌发老人回答道:“如果知道将军要捉他,我会的。相反,如果将军来我家,要躲避檀石槐,我也会把你藏起来。我金昌发,不能出卖朋友,不能伤害我的客人。”
臧旻听到这里,说:“既然这样,你把檀石槐的探子交出来吧,我赏你五匹马。”
金昌发苦笑一声:“我已回过将军,小民什么人也未见……”
臧旻冷冷一笑,说道:“我从桃林跟踪他的脚印而来。三千骑将海子林木草丛搜遍,不见他的踪影,海子外面也没有他的脚印,那探子不是你藏起来又能是谁呢?你难道还想尝尝吊打的滋味吗?”
金昌发听臧旻这么一说,堆下笑脸,说:“将军大人误会了,海子外那两行脚印是小民打猎归来的脚印小民在桃林中发现黑熊,制作了药箭,到桃林中布下,今天早晨才从桃林归来。将军大人若不信,请随小民前去桃林察看。小民所制药箭共三支,藏在草丛里,可不知黑熊为啥不出窝了,我空等三日,那三支药箭还藏在那里……”
臧旻听了,将信将疑,但又无法再问下去,就命令骑兵到湖中饮马,然后出海子向弹汗山驰去。
金昌发见臧旻三千骑离开海子,才松了一口气。老妇人也跑到屋外抱着老人双目流泪,浑身颤抖不已。
金昌发安慰了她两句,赶紧拉开地下室的木板顶门,说道:“檀石槐大人,汉军已走,请上来吧!”
檀石槐爬出地下室,见到金昌发老人,就按汉人礼节,叩谢救命大恩。金昌发赶紧将檀石槐搀扶起来,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折杀小人了!大人请坐!”说罢,他让檀石槐坐在虎皮坐墩上,让老妇人去准备酒宴。随后,又说:“大人受惊了,请让小人备上几盅水酒为大人压惊。”
檀石槐急于出海子前往臧旻营地侦察,不想继续停留,婉转地说:“老人家,臧旻诡计多端,变化莫测,他未必相信你老人家的话,也许会卷土重来。我檀石槐已经让你老人家冒了一次生命危险,怎能让你老冒第二次危险!我想现在就出海子,尽快过沙滩进草原,我有重任在肩,耽搁不得……”
金昌发说:“我金昌发因不满朝廷横征暴敛,聚众起事,不幸被叛逆出卖,只身潜逃塞外。鲜卑兄弟待我如自家兄弟,我感到非常温暖。大人您对逃往塞外投奔鲜卑的汉人一律赠给帐篷牛羊,于是我又有了一个新家。我和西额尼娜婚配之后,鲜卑兄弟待我们更亲。有一次西额邑落竟想推举我为小帅。今天,您大驾光临,不喝我金昌发一杯薄酒,不吃几口我金昌发打来的野味,我怎么能让您走呢?”
檀石槐被金昌发的真挚情感打动了,金昌发的一席话,使他更加热爱汉族兄弟,此时此刻,他更加思念被囚于臧旻大营中的五位汉族谋士。
西额尼娜见檀石槐大人接受了邀请,十分高兴,赶紧端出熊掌、虎肝、鹿肉和羊头,恭恭敬敬地放在檀石槐面前。金昌发又提来一皮袋醇酒,为檀石槐斟满一铜碗,双手奉上!
檀石槐激动地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臧旻率三千骑离开海子之后,边走边思索在小屋的搜索和那两行内八字脚印。那脚印的行距较大,脚印较深,又呈内八字,必然是常年在马背上颠簸,身影伟岸,孔武有力的壮年骑手留下的。而金昌发身形虽魁梧,但身高居中等,而且年近古稀,他的行距不会那么宽,脚印也不会那么深。因此,臧旻怀疑金昌发在说谎。小木屋,他亲自进行搜索过,看不出可疑之处,但是臧旻仔细回想,有一处地面他没有观察,即西额尼娜所坐之处。倘若地窖入口在那里,他在别处敲打当然看不出可疑之处。
想到这里,他觉得西额尼娜哆嗦成一团也十分可疑。
臧旻对逃往塞外的汉人几乎都怀疑,他对于在边疆地带通辑捉拿的贼犯画像十分注意。臧旻一边走一边思索回忆,回想那些画像中,有哪一个象金昌发。想着想着,他想起来,金昌发是十几年前在塞内造反的要犯之一,名叫张相。
显然,象金昌发这样的人,不会对他说实话的,他一定将鲜卑探子(也许就是檀石槐!)藏在地窖里,让西额尼娜坐在地窖口,转移搜索者的视线!
臧旻下令立即返回海子!这回他不但要捉住鲜卑探子,还要捉拿逃犯归案!
在金昌发的小屋中,金昌发和西额尼娜正频频向檀石槐敬酒,西额尼娜还唱祝酒歌为檀石槐助兴。
檀石槐为金昌发和西额尼娜的真情所感动,将金昌发酿的一袋子醇酒喝进一多半。醇酒入腹,血流增快,言语畅通,檀石槐兴奋地和金昌发交谈起来。
他问:“金老,塞内可还有亲朋?”
金昌发说:“皆被株连,大部分砍头;还有几位朋友,也被抓进监狱……”
檀石槐又问:“塞内百姓,对朝廷横征暴敛大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吗?”
金昌发说:“不,据我所知,青、徐、幽、冀、荆、杨、兖、豫州等地,有太平道首领张角在进行活动,徒众达十余万。他们反对宦官专政,反对官府横征暴敛,反对豪强兼并土地,策动焚烧官府,捕杀官吏,攻打地主坞壁,很得流民拥护。他们提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口号在暗中流传很广,他们组织严密,朝廷尚未觉察……”
檀石槐很同情处于饥寒交迫无家可归境地的汉人,他叹了口气。又问:“象太平道之类的秘密组织,八州之内还有吗?”
金昌发说道:“还有,只要太平道发难,他们就会群起响应的。现在汉人百姓恨透了宦官,恨透了贪官,恨透了豪强大户,早想揭竿而起。”说到这里,金昌发问檀石槐:
“檀石槐大人,我这里十分闭塞,很少有人问津,不知鲜卑草原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只知道大人您拥数十万兵马,北拒丁零,东却夫余,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址,创下万四千余里的鲜卑国;只知道您永寿二年到过云中,延熹二年到过雁门,九年到过边城九郡,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您只身潜逃这里?我听说臧旻中郎将在互市曾和您相约,汉鲜永世和好不相征伐,今天他为何追捕于您?”
“一言难尽啊!”檀石槐十分惭愧地向金昌发老人讲述了臧旻的偷袭和自己的失误。
金昌发老人听罢后说道:“檀石槐大人,我虽是汉人,可是和臧旻那些武将贪官不一样,我希望汉鲜两族和睦相处,世代友好。臧旻偷袭抢掠,老天爷是不会饶过他的!我希望您调集大军打败他,只有打败这些坏蛋,汉鲜人民才能安居乐业。”说着说着,金昌发当年造反的劲头又上来了,脸色激动得发红,鹤发银须都颤动起来……
臧旻率三千骑重返海子。
海子和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只是月色更加柔和,海子寂静得似乎有些醉意。
臧旻在沙石山上观察小木屋。小木屋里透出一束烛光。
威旻心中说,深更半夜老夫老妻点灯做什么?说不定正在宴请那个鲜卑细作,也许在宴请檀石槐。金昌发的老妻是鲜卑女,鲜卑人对檀石槐敬若神明,岂有不宴请之理!
臧旻下令三千骑将海子包围,他带十余骑冲到木屋前。
臧旻让一位百夫长敲门。
门一拉开,臧旻见金昌发老人醉倒在书案旁。
金昌发一见臧旻重来,挣扎起来,说:“啊,又是将军大人驾到,请……进屋……让小民金昌发敬大人一杯……西额尼娜,快将酒菜摆上……”
臧旻没有回答,让百夫长进里屋寻找地窖。
西额尼娜又哆嗦成一团,一个字都吐不出,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百夫长搜索。
百夫长找到地窖入口,钻进去搜索一番,没有发现鲜卑细作,地窖内只储存着酒、肉干和鱼干,还有一张鱼网。
臧旻估计鲜卑细作已经离开这里,他问金昌发老人:“我走后,这里可曾来人?”
金昌发说:“回大人,来……来过。”
“什么人?”
“鲜卑人。”
“什么长相?”
“细高身形,象钻天杨;瘦长脸庞,象拉长的面人儿;穿一身灰鲜卑袍,破破烂烂;有点罗圈腿……”
臧旻怀疑金昌发老人骗他,说道:“你是不是记错了?那个鲜卑人是不是身形伟岸金刚一般?是不是双肩宽厚孔武有力?两眼是不是象霜夜巨星似地闪闪发光?两道浓眉是不是象卧蚕一般?”
金昌发知道臧旻在描述檀石槐,今天晚上他虽然喝多了,但头脑还清醒。臧旻这么一说,金昌发知道臧旻怀疑檀石槐曾来过这里。金昌发不能说没有人来过,否则无法解释半夜喝酒,也许臧旻业已发现檀石槐离去的脚印。金昌发在檀石槐告辞时,为了纪念这次难忘的会见,互换了衣服和佩刀。所以金昌发对臧曼说来他这里的是位鲜卑人,穿着灰色鲜卑袍,金昌发此刻很愿意和臧旻多说几句,好拖延一些时间让檀石槐进入鲜卑草原。
臧旻问完金昌发,就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他还说什么。
金昌发晃晃脑袋,说:“不,我没记错。那个鲜卑人细高身形象……钻天白杨……”
臧旻追问:“那鲜卑人来干什么?”
金昌发说:“那鲜卑人赠我一把波斯餐刀,想讨杯酒喝。我设宴款待,临走,我送他二块鹿肉……大人,请……西额尼娜,快摆酒宴,我去提……酒袋……”
臧旻见他头脑清醒,象在假醉,便突然喊:“张相!”
金昌发没防备臧旻这一手,随口答应一声。
臧旻哈哈大笑,说道:“好个贼酋,竟敢装醉骗人!现在该是你归案上断头台的时候了!”
金昌发老人一听,知道难逃魔掌,不再装醉,沉默不语。
臧旻抽出佩刀,横在金昌发脖子上,问他:“方才在这里的是不是檀石槐?他穿着打扮什么样?向什么方向走去?如实招供。否则,我马上让你命染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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