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漠大帅-瀚海幽境臧旻捉张相 边城闹市石槐遇达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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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昌发见刀横在脖子上,便从容不迫地说:“方才在这里的不是檀石槐。檀石槐是鲜卑大人,小人岂能不认识!那人是鲜卑商人,从塞内走私犯手中买精金铁器彩绸薄纱,听他说怕被盗匪抢掠,才穿了件破烂的灰长袍。小人喝酒有些过量,没能将他送出海子,不知他的去向,听说他要去西额邑落买些鼬皮貂皮,塞内高官贵妇重金争购,十分赚钱……”

    对金昌发这番话,臧旻一句也不相信。他推测鲜卑探子(或檀石槐)已经离开海子,现在要跟踪追捕,必须到海子周围找脚印。

    臧旻将金昌发押出木屋,让他指引去西额邑落的方向。金昌发老人指罢方向,臧旻又让他带路。

    金昌发无奈,只好顺从,走出海子后,臧旻观察往西额邑落去的沙滩上没有脚印。于是委令两位百夫长围海子绕一圈,观察哪里有出海子的脚印。

    片刻之后,两位百夫长驰回报告:“海子周围没有单独出来的脚印。”

    臧旻略一思忖,又问:“有马蹄印吗?”

    两位百夫长回答:“有,前番搜索鲜卑探子,海子已被我军骑兵踏烂。”

    臧旻抽出砍刀又横在金昌发老人脖子上,恶狠狠地说:“老贼囚,那个鲜卑探子还是你藏起来了!说,藏在哪里?不说,我就让你死在这里!”

    金昌发闻听海子周围已被骑兵踏烂,心中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臧旻无法跟踪追捕,担心的是万一檀石槐发现臧旻将海子包围,隐藏在海子里,那就糟了!

    金昌发老人正色说道:“将军大人,那人确实已离开海子。将军大人若不相信;可派兵搜查,倘若查出,我金昌发不用大人动手,亲自将这白发头颅割下送给您!”

    臧旻犹疑不决,拿不准那鲜卑探子是离开海子还是没离开海子。

    思索片刻,臧旻问那两位百夫长:“你们是否发现什么可疑脚印?”

    一位百夫长略一思忖,壮着胆子说:“我看见有骆驼蹄印。”

    臧旻问:“什么方向?”

    “通往弹汗山的路上。”

    臧旻推想鲜卑探子可能骑着骆驼跑进了鲜卑草原。

    臧旻推测正确。檀石槐为了不留下脚印,骑着一匹领头的公骆驼,出海子向弹汗山奔去。母骆驼见公骆驼出海子,也跟着向海子外的沙滩跑去,于是沙滩上留下一片骆驼蹄印。

    臧旻让百夫长押金昌发上马,跟踪骆驼蹄印。

    臧旻追赶了约一个时辰,见一群骆驼迎面奔来。他暗暗叫苦,今晚见不到那鲜卑探子的踪影了。

    于是,他押着金昌发,率三千骑回到了弹汗山。

    弹汗山战斗已结束,满山坳都是汉鲜骑兵的尸体,被俘的鲜卑骑兵,被拴在一起,正准备押往汉营。

    臧旻命回师春泉溪,在春泉溪停留两个时辰,又与田晏、夏育共赴雁门郡阴馆。

    在臧旻退回雁门途中,金昌发在一位老兵帮助下逃回了海子。

    檀石槐放骆驼回海子以后,在草原的低洼草丛隐藏了一夜一天。第二天傍晚,待月亮升上夜空,草原一片朦胧之时,他来到了春泉溪畔。

    臧旻、田晏、夏育三军已撤回雁门郡阴馆,春泉溪畔一幅劫后惨景。几百顶象白云朵似的帐篷,被烧成灰烬。在鲜花盛开的草原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战死的鲜卑骑兵和宁死不屈的鲜卑妇女。鲜血已凝成黑紫的血块,泥土也变得粘稠起来。檀石槐看到这幅惨景,仿佛又听到被偷袭时鲜卑人的呼唤“檀石槐大人!檀石槐大人!”檀石槐走到与乌云娜幽会的地方,那里的花草树木,已经被臧旻的骑兵践踏成烂泥!檀石槐痛苦地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乌云娜款款起舞,捻动身腰,甩开彩绸薄纱,婆娑回旋,进退逡巡的舞姿,耳边想起乌云娜那娇滴滴的颤音:“你回过身……”幽会那天,这仙女似的舞姿,这多情的颤音,象玉液琼浆那样清香醇甜,令檀石槐心醉:如今却象一杯苦酒入腹,令他心碎!他不敢想象乌云娜此刻在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檀石槐漫步到曾放置囚车的低洼地,当时丽诺送剑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这个丽诺姑娘面熟得很,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现在檀石槐拼命回想,仍想不起来。丽诺是能出入臧旻大帐的,到臧旻大营中侦察,最好能得到她的帮助,檀石槐觉得自己和丽诺之间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感情。

    破晓时分,檀石槐抵达雁门郡阴馆。

    阴馆不但是郡治,而且是边城重镇军事要塞。这里有三大建筑,即臧旻的中郎将府,郡太守府和质馆。其中,臧旻的中郎将府规模最大。阴馆人最多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臧旻骑兵营地,万五千骑的营地,相当一个小小城堡。另一处是互市,互市聚集着汉族和塞外各民族人民,还聚集着西域和中亚商人和流浪艺人。互市上活跃着各种各样人物,这些人物到底是些什么人,臧旻中郎将也说不清楚,除非全部逮捕逐一审问。所以,混迹于互市是很难被人发现的。檀石槐一进互市就觉得如鱼得水,不那么提心吊胆了。

    臧旻估计鲜卑细作(也许是檀石槐)会到阴馆,会混迹于互市,会藏身于鲜卑人中,所以派出许多暗探。檀石槐对暗探是有所估计的,但没想到会有许多。

    檀石槐先到人最多的精金铁器市场,往人堆里挤。

    精金铁器货摊上,摆着汉人走私者从塞内搞来的精金铁器;主要是刀枪剑戟头盔甲胄铜铁器皿和炊具。精金铁器属战略物资,东汉朝廷边禁较严。但仍存疏漏,于是走私者大发其财。

    阴馆互市在臧旻中郎将眼下,在郡太守眼下,走私者怎么能够明目张胆地买卖精金铁器呢?然而,走私者却有办法,他们行贿,大官小吏都得利,于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臧旻每年就从中获利数以万计。

    难道他们不怕朝廷察觉绳之以法吗?

    不怕。钱能通神。在东汉只要肯花钱,什么事都好办。桓帝延熹四年,卖关内侯。虎贲、羽林、散骑、营士,五大夫。灵帝执政时,曾私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五百万。

    精金铁器市场上的走私贩,都在官吏身上花过钱,所以卖起私货来十分气势,只是为了做做样子,才把些破烂铁器摆在表面,以防朝廷大员心血来潮突然视察。

    采购精金铁器的主要是乌桓人,鲜卑人和乌孙人,檀石槐在他们之中挤来挤去,觉得很安全。有时,发现一把锋利的宝剑,或一把精美的波斯短刀,会情不自禁地停留下来,和走私贩讨价还价,然后摇摇头走开。

    檀石槐想在市场外围的帐篷中,找个隐身之处,他知道官府不会搜索这些地方,走私贩都行了贿,躲在这些地方比较保险。有了隐身之地才能侦察臧旻的中郎将府,否则很危险。

    一个货摊上摆着一把九星宝剑,檀石槐象发现宝贝似地挤到跟前看,情不自禁地说一声:“好剑!”

    在他旁边的人扭头看他一眼,眼光和檀石槐相遇,檀石槐从那过分灵活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怀疑,看出他好象发现了什么重要目标。这种目光使檀石槐很不安,他赶紧离开那个货摊,向人堆中扎去。

    那个人也尾随而去。

    檀石槐暗暗叫苦,心想,“糟了!被臧旻的暗探盯上了!”

    檀石槐确实被臧旻的暗探盯住了。这个暗探名叫阮钊,他看过檀石槐摔跤,他几乎是第一眼就发现站在他身边的是檀石槐!

    昨天晚上,臧旻曾下令,探得鲜卑细作者,赏钱五千;探得鲜卑大人檀石槐者,赏钱一万。阮钊非常高兴,看来这一万赏钱就要到手了!

    然而转眼之间,檀石槐消失在人群中,阮钊好不焦急,赶紧去向臧旻报告。

    檀石槐在人群中挤出精金铁器市场,向皮毛市场走去。

    皮毛市场的买主和卖主与精金铁器市场整整翻个过,卖主是善骑射戈猎禽兽的乌桓人和鲜卑人,买主是塞内皮毛商,汉人。皮毛市场货物很足,貂皮、鼬皮,貉皮、熊皮,虎皮、豹皮、狼皮、狗皮应有尽有,但是讨价还价的劲儿不如精金铁器市场。买主不想多买,看样子象怕买完之后被劫掠;卖主想赶快脱手,看那样子都急于离开此地。

    商人很敏感,他们预感到汉鲜之战越打越大,鲜卑草原,边城塞外将不得安宁,他们想尽快从此地抽身了。

    檀石槐感受到这种气势,觉得这皮毛市场外围帐篷不会久留,也许今天晚上就都走光,不是隐身之地。

    暗探也在皮毛市场搜寻目标,檀石槐从他们的目光看出他们是猎狗之类的人物。赶快躲开他们,进入邻近的一个市场。

    邻近市场是百工匠人艺人集中之地,数不清有多少摊贩,数不清有多少卖艺圈子,檀石槐觉得这里是一个藏身之处,又杂又乱,他看一会马戏,看一会杂技,看一会魔术,看一会蛇舞。他边走边看,想寻找一处最杂最乱的地方,坐下来休息,跟他们搭伙或借宿。阴馆倒是有逆旅客舍,他不敢去,怕被臧旻暗探发现。

    市场深处。聚集许多男人,檀石槐挤过去。一看,原来这里是奴隶市场,在一个个小土台上,站着穿红戴绿的乌桓姑娘、鲜卑姑娘,乌孙姑娘、汉族姑娘和西域中亚乃至波斯辗转运来的姑娘。这些姑娘都有些姿色,人贩子故意让她们袒胸露腹,吸引买主。东汉政权虽多次降诏解放奴婢,但奴婢仍大量存在,在边域尤其多。买卖人口按东汉律,犯法。然而在边城却无人过问,人口市场十分活跃。边将征伐塞外各族掠来的少女几乎都被卖为奴婢。

    檀石槐见自己的同胞姐妹站在土台上被出卖,心如刀绞,他不忍看那些泪痕斑斑的姑娘,低下头来匆匆向市场外走去。

    檀石槐正低头走,有人拍他的肩膀,檀石槐一惊,站住。回头看,是那位卖九星宝剑的走私贩。

    那走私贩说:“我看你挺喜欢那把九星宝剑,俗话说货卖予识家,我想卖给你,价钱好说,随我来,到我帐篷里去。”

    檀石槐没想到走私贩尾随着他,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他有心说:“不买!”怕引起走私贩怀疑,声张起来,引起密探注意,跟他去吧,又担心再遇密探,左右为难。

    正在这时,他见一位鲜卑老人一边熟练地烧烤羊肉串,一边拉长调喊着:“烤羊肉串!”他灵机一动,说:“我饿了,你先回去,给我留着,我吃饱了就去看那把宝剑。你方才要价太高,那把剑值不了五张鼬子皮……”

    走私贩忙说:“价钱好商量,五张不行,四张行不行?”

    檀石槐四下看看,观察臧旻暗探是否在盯着他,然后对那走私贩说:“你先回去,我吃过饭就去找你!”

    “好,我等着你!”走私贩笑着离开檀石槐。

    檀石槐真饿了,他走到烤羊肉串的鲜卑老人面前,用生硬的鲜卑调汉话说:“我要吃羊肉串,我走渴了。能不能先让我喝一碗羊肉汤?”

    那鲜卑老人叫达奚弥俄突。达奚弥俄突说的也是鲜卑调的汉话,十分生硬。喊“烤羊肉串”时,“烤”字拉得很长,“羊肉”两字说得很快,“串”字几乎听不见。檀石槐一听这鲜卑调的汉话就感到亲切,一闻那烤羊肉串的香味就走不动了,他要在这饱吃饱喝一顿,再考虑晚上借宿侦察的事。檀石槐的鲜卑调的汉话也使达奚弥俄突老人感到亲切,他非常高兴,赶紧请檀石槐在一块绿色地毯上坐下。

    檀石槐别看穿着汉族老猎人金昌发的衣服,达奚弥俄突还是能从他的眉眼和语言看出他是鲜卑人。达奚弥俄突见识的人多了,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来客的身份,然而他一看檀石槐,愣住了。为什么?因为檀石槐长得神武,凛凛有威,不若凡人。而来到这儿吃烤羊肉串的,十之八九是穷苦的鲜卑人、乌桓人,象檀石槐这般有统帅气质的人物,达奚弥俄突从没接待过。

    檀石槐看老人直盯盯地看着他,不由得也打量起达奚弥俄突来。达奚弥俄突短粗、秃质、红脸泛着油光,穿一件油亮的黑长袍,一双鲜卑长靴,腰系三寸宽的硬腰带,佩一把短剑。看得出他年轻时,曾是草原上的一只雄鹰,曾是摔跤场上的勇士,他站在那里烤羊肉串,就象一位斗牛士站在那里,准备与牛搏斗一般。

    檀石槐见达奚弥俄突老人望着自己发呆,就又说了一句:“能不能让我先喝一碗羊肉汤?”

    “好,好。”达奚弥俄突转身走进帐篷,端出一大碗漂着羊油的肉汤,汤是滚开的,还不断冒泡。

    檀石槐接过汤,一口气喝干。

    达奚弥俄突赶紧把烤好的羊肉串放到檀石槐面前。檀石槐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姿势那神态,达奚弥俄突越看越熟悉。檀石槐越吃越香甜,没注意老人的神态,只是偶尔四下看看,有没有臧旻的密探。

    达奚弥俄突看着看着,低声对檀石槐说:

    “你可是檀石槐大人?”

    檀石槐一惊。

    这时达奚弥俄突脸色一变,低声说:“大人,快进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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