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奚弥俄突老人的帐篷十分宽敞。帐篷顶部开着天窗，清晨的阳光绚丽多彩，使帐篷里面十分明亮。鲜卑人祖传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达奚弥俄突老人虽身居东汉边城，鲜卑习俗却没有改变，他的帐篷的门也东开向日。檀石槐好象回到自己的帐篷，感到十分亲切。达奚弥俄突请檀石槐坐在紫红色的陈旧地毯上，让小孙女达奚尼娜过来拜见。
达奚尼娜，刚刚十四岁，长得却象十七、八岁的姑娘，亭亭玉立，姿容秀丽。可能是受汉族姑娘的影响，戴银耳环绿耳坠，腕上还有一幅小巧的铜镯。身上穿着玫瑰红袍，肩上披着彩绸薄纱，脚上穿着精巧的羔羊皮长靴，体态轻盈，充满青春活力。帐篷里有了她，使檀石槐觉得阳光都变得妩媚柔婉了。
达奚尼娜十分天真，听到爷爷召唤，即上前拜见，说：“达奚尼娜见大人。”
檀石槐觉得不能白受小达奚尼娜的礼，想赠些首饰，但身上什么也没有，只好尴尬地笑笑。
达奚弥俄突对达奚尼娜说：“达奚尼娜，檀石槐大人是我们鲜卑人的‘可汉’，是雹神的儿子。”
尼娜闻听肃然起敬，伏地再拜。
倘若在平时，檀石槐对这些称呼并不感到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会泰然受之，今天却感到受之有愧，心里十分难受。
达奚弥俄突对尼娜说：“小达奚尼娜，今天是我们达奚家最喜庆的日子，你为檀石槐大人精心烹制全羊席吧。”说到这里，达奚弥俄突转向檀石槐，恭恭敬敬地说：“檀石槐大人，你双眼布满红丝，一脸倦容，想必旅途劳顿，请在榻上睡一觉，待烧好全羊我再叫醒你。我到帐外看守烤羊肉串摊，为你放风。中郎将臧旻的密探象黄蜂一样到处飞，闻到味就盯着不走。你安心睡吧，我这里他们很少光顾，万一有事，我再叫醒你。”
檀石槐确实困倦，在软榻上一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帐篷中弥漫着烤全羊的肉香。
烤全羊盛在一只大木盘中。达奚尼娜今天烤制的是一只肥大的羯羊，烤得恰到火候，全羊呈油黄色，肉香引人垂涎。
按鲜卑的习俗，烤全羊的羊头，要对着尊贵的客人，所以达奚弥俄突请檀石槐坐在上首客位正对着羊头的地方。他在下首作陪。小孙女达奚尼娜提着装酒的皮囊，兴奋地站在一旁，等着为檀石槐大人斟酒。
檀石槐大人谦让一番，坐上客位。
达奚弥俄突向檀石槐深施一礼，说：“檀石槐大人，我达奚弥俄突远离鲜卑草原，流落异乡，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鲜卑草原上的亲人。今天，你能到我的帐篷，能吃我孙女达奚尼娜的烤全羊，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感谢你到我的帐篷来，让鲜卑女神保祐你万事如意。”
檀石槐激动地说：“谢谢你，达奚弥俄突老爹，让鲜卑女神保祐你吉祥健康。”
达奚弥俄突又施一礼，说：“谢谢。”说罢，跪在烤全羊前，用锋利的波斯餐刀割下一片油黄的羊头肉，又从酒囊中倒出一碗醇香的酒，祭祀天地日丹星辰以及鲜卑女神。
达奚弥俄突祭祀完诸神，割下一片荐骨肉双手捧到檀石槐面前，请他品尝。
檀石槐从被臧旻偷袭之后，没有安安稳稳吃过一顿饭，在海子金昌发家也是如此，今天他坐在这里吃烤全羊，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虽然帐篷外就是臧旻的世界，虽然臧旻的密探象猎狗似地在寻找他，他还是有一种回到家里的安全感、愉快感。这些天，他一直食不知其味，现在吃片达奚尼娜的烤羊肉，觉得比他过去吃的任何美味佳肴都好吃，他情不自禁地夸起达奚尼娜来。
“好极了，小达奚尼娜，鲜卑草原上再也没有人能烤出这么好吃的全羊！达奚尼娜，鲜卑女神太喜欢你了，她一定给你托过梦，在梦中教给你烘烤绝技，对吗？”
小达奚尼娜听到檀石槐的夸奖，高兴得涨红了脸，达奚弥俄突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达奚弥俄突用一块洁白的绢，托着波斯餐刀，请檀石槐割开羊腹。檀石槐双手接过餐刀，在油黄油黄的羯羊腹部割划一刀，羯羊腹中流出喷香金黄的油炒小米鸡蛋和油炸的月亮似的扁食。传统的鲜卑烤全羊，没有在羊腹中放东西的。这小米炒鸡蛋和油炸扁食是小达奚尼娜从汉族姐妹那里学来的。放在羊腹中是她的杰作，表示她对檀石槐大人无比崇敬，无比爱戴。
檀石槐被达奚尼娜的深情打动了，他真想把达奚尼娜搂在怀中，吻她那深情的天真烂漫的眼睛。他望着达奚尼娜，说：“小达奚尼娜，你前途无量，你是个胸藏锦绣的好姑娘。”
达奚尼娜高兴得低下了头。
檀石槐双手将餐刀递送给达奚弥俄突。达奚弥俄突接过餐刀，顺着荐骨骨缝，卸下荐骨肉，捧给檀石槐，小达奚尼娜斟上一碗酒，唱起鲜卑祝酒歌：
斟满金樽
玉液琼浆
心中酿就
醇甜清香。
献给托铎（非神非人的特殊人物）
献给可汗（皇帝），
献给莫贺（父亲），
献给阿干（尊敬的长者）。
祝托铎神威赫赫，
祝可汗贵体安康，
祝莫贺万寿无疆，
祝阿干称雄疆场。
啊，
雹神的儿子，
鲜卑女神的使者，
鲜卑的希望——
檀石槐大人，
请喝我用希望和爱情，
酿成的玉液琼浆。
达奚弥俄突老人，用浑厚质朴的低音重复达奚尼娜祝酒歌的最后一段，他也被孙女的真挚感情打动。达奚弥俄突教过她唱祝酒歌，教过她几十首歌词，然而这一首，不是他教的，这是达奚尼娜的即兴之作，是她的心声，达奚弥俄突没想到他向尼娜介绍檀石槐是“托铎”，是“可汗”，是“雹神之子”会引出这样一首祝酒歌。若不是檀石槐在眼前，他真想把小孙女搂在怀里，亲吻她那智慧的前额。望着尼娜，达奚弥俄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一阵悲凉袭上心头。但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生怕让客人看了不高兴。
檀石槐听罢尼娜的祝酒歌，又是激动又是惭愧，心头一颤，热泪夺眶而出，他赶紧擦去，说道：
“我称不上托铎，称不上可汗。达奚弥俄突老爹，小尼娜，我配不上你们这样敬重。由于我的轻信，使春泉邑落惨遭臧旻偷袭，我也被臧旻囚于木笼；由于我急躁，率三千骑就想击败臧旻解救被俘兄弟姐妹，致使弹汗山坳遭到臧旻、田晏，夏育三军伏击，三千骑几乎全部战死……现在五位谋士，数千鲜卑兄弟姐妹尚在臧旻手里……我……”
檀石槐十分难过，惭愧得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鲜卑大人的称号，当之有愧。
达奚弥俄突说：“檀石槐大人，胜败乃兵家常事。鲜卑百姓相信你，鲜卑女神保佑你，你要有信心，你一定会胜利，鲜卑是不可战胜的！大人，你只身来阴馆闯雁门，目的何在？是不是要亲自侦察臧旻的中郎将府？”
檀石槐回答：“是的，希望得到你的帮助，今晚我就想进去侦察。”
达奚弥俄突说：“好，入夜之后，我领你去鲜卑质馆，那里的鲜卑兄弟熟悉中郎将府……”
臧旻中郎将刚出浴池，暗探阮钊就来报告。说他在精金铁器市场发现檀石槐，檀石槐觉察到有人跟踪，混迹于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臧旻马上追问：“檀石槐穿什么衣服？”
阮钊回答：“灰色短裤褂。”
臧旻又问：“当时檀石槐在干什么？”
阮钊回答：“在观看九星宝剑。”
臧旻又问：“还有谁见到他了？那个卖九星宝剑的走私贩是否也认出他是檀石槐？”
“这，小的不知。”
“去，找他来！”
“是。”
阮钊很快就将卖九星宝剑的走私贩叫到中郎将府。走私贩对臧旻说：“那人是不是鲜卑大人檀石槐我可说不准。我看他想买，就追上跟他讨价还价，他说他饿了，吃完饭就去找我。”
臧旻眼珠一转，立即让密探盯住市场上所有卖吃食的地方，同时盯住卖九星宝剑的货摊和帐篷。他下令，发现檀石槐，不要声张，悄悄跟上，他怀疑这阴馆有檀石槐的内线，他不但要抓住檀石槐，还想除掉隐患。
阮钊和另几个密探盯住了吃食摊上的客旅，他发现达奚弥俄突的烤羊肉串摊子早早就收了摊，感到奇怪，就带上几个密探装作要吃烤羊肉串，过去观察动静。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