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云带着她们径直走进总编室,白总编正在埋头办公。他已过知天命之年,头发灰白,戴一副变色大眼镜,饱经沧桑的脸庞略显严肃,又干又瘦的身材有些佝偻,穿一件褪色中山装,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典型一副老学究的架势。他抬头瞅了一眼,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继而又低头批阅稿件。
他们等了好久,老头子终于放下手头工作,把眼光投向她们,江海云忙起身介绍:“白总编,这就是我前几天和您说过的冬妹和雅静,您看看还行吗?”
她们急忙起身,对着白总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雅静说:“白总编好,以后需要您多指导。”
白总编摘下眼镜盯了她们几分钟,点燃烟深吸一口,说:“小江在我面前一个劲地夸奖你们,你们看起来也不错,至于工作能力,以后才知道。不过,看你们简历还是大学生,怎么想来这里工作?拉广告是很辛苦的,还有你们不是正式工,一个月只有四百元的工资,拉成广告后提成百分之二十,你们能接受吗?”
“白总编,我们听江海云说您是珠市最深邃独到的作家,我们最崇拜的就是作家。能在您身边工作,沾沾墨气,是我们的荣幸,也不枉我们来珠市一趟。”雅静笑吟吟地讨好。
白总编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小丫头,嘴真甜。不过,年轻人是应该出来闯闯。你们内地和特区还是不能比的,有压力才会有动力,不像他们这些编内人员,一个个自以为是,一出去什么也做不了。小江,你这个月的广告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江海云尴尬地摇了摇头,不敢吱声。
“要是她们能拉来广告,看以后你们的脸往哪里搁!”白总编说着找来了一个本子递给她们,说,“这里面全是珠市各大企业领导的电话,就看你们的啦,预祝你们成功。”
“白总编,那要不要给她们办个采访证?还有名片怎么印?”
白总编沉默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两本采访证,填上名字,盖了红印章,交给她们,说:“这是你们的采访证,至于名片,还是印实习记者比较妥当,这事小江你去办吧!还有你给她们讲讲杂志社的情况,再传授一些你们失败的教训,好让她们以史为鉴,不重复走你们的失败之路。两位姑娘先回去准备准备,关键是要把工作干好,拿出成绩来。”
两人点头答应着,退出了总编室。
回到家,翻开白总编给的电话簿,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虽然她们在快乐酒家,也接触过一些貌似大人物的有钱人,但那种地方毕竟不是正经场合。现在两人的身份是实习记者,要去正儿八经地谈正事、拉广告,她们一点经验也没有,又没有人带她们,不免心里发虚紧张,越想越不对劲。
“咱们是不是被那个江海云骗了?我听白总编在训他拉不到广告,可他却口口声声说是在帮助我们。我看他明明是自己不行,想利用美人计替杂志社赚钱,还说得这么好听,真不害臊。就凭他这几下子,就要来骗我们,没门!冬妹,我都差点忘了告诉你,前几天吃饭时,我去卫生间,他还想来亲我,被我狠狠打了一耳光,想起来就爽。”
“该打,我看他也不像个好人。不过,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对我们来说,这也算是好事。我想广告一定不好拉,要不,也轮不到我们,但不管多难,这毕竟是正道,就当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咱们就试试吧。现在咱们已经是杂志社的实习记者了,记者是无冕之王,在外人眼里,一定会以为我们是文化人,他们一定会高看我们的,这是很荣耀的事情。就冲这个实习记者的名分,我们也要好好努力。”冬妹的心中升起无限期冀。
“对的,实习记者的身份还是蛮吸引人的。我们是应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才不会处处受人歧视。”雅静从包里拿出采访证,看了又看。
“那我们就接受挑战吧!”
“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排练排练。不然这样,现在我来当领导,你去做记者向我拉广告。咱们导演陌生拜访,比画比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灵感。”雅静说着端来一把椅子眯起眼睛学着领导的样子,逗得冬妹哈哈大笑。两个人自导自演,直闹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八点,她们来到杂志社。编辑部大门紧关着,两人只好等在门口,一直等到九点半,终于瞧见一个胖女人,像唐老鸭似的左摇右摆地走过来,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她们曾听江海云说过胖女人叫夏英,是个不在编制内的临时工。她丈夫是个小军官,她两年前随军来到珠市,因嫌部队家属工厂的同事没有文化,就通过关系来杂志社当出纳兼打杂。
雅静和冬妹急忙跟了进去,叫了声:“夏姐。”
没想到夏英高傲得像只企鹅,瞄了她们一眼,转过头说:“你们就是江海云介绍来拉广告的两个外来妹吗?我早就听说了,还说你们长得挺标致的,果然不错。唉!不像我,人老珠黄了。谁不喜欢年轻漂亮的?想当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在百货商场卖东西,那些人为了看我,把我们商店都挤爆了。看你们长得也还可以,男人应该不会讨厌你们。希望你们能拉来广告,祝你们好运!”
夏英说完就泡了杯茶,坐到她的办公桌上跷起了二郎腿,指挥两位新人去抹桌子拖地。
等她们俩终于忙完,办公室里还是只有夏英一个人。冬妹忍不住问低头打毛衣的夏英:“夏姐,咱们编辑部到底有多少人?为什么就您一个人上班?”
夏英头也不抬地说:“他们是编内人呗,编内人是不用上班的,只要周一、周五来开个会就行,他们命好呗!在我们老家,我也是吃国家饭的,为了来珠市照顾老公孩子,我才辞掉工作的,现在想起来真后悔。对了,听说你们俩还是大学生,怎么也跑来这里做临时工拉广告?拉广告可不是好工作,那是求人的活呀,比要饭还难呢。看看他们这些编内人,会写几篇臭文章,就自以为了不起。对内勾心斗角,张牙舞爪,对外狐假虎威,缩头乌龟。几个月了,一个广告都没拉到,都把我们白总编愁死了。你们去试试吧!假如你们能拉来广告,羞死他们。”
她们听夏英说几个月都没拉成过广告,心里七上八下,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戴钢盔爬树——硬着头皮上。
她们俩悄悄嘀咕了半天,决定先打电话探探口风。
冬妹拿起电话本,拨通了第一个电话,说:“张总,我是《珠市文学》杂志社的,你们单位需要做广告吗?我……”还未等她说完,耳边已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冬妹一脸沮丧。
“没事,被拒绝是很正常的,反正我们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们,咱们再接着打,就当是骚扰他们了。”雅静安慰。
两人轮流打了几十个电话,全部被拒绝了。她们越来越感到心灰意冷。
“不然,咱们还是走出去试试。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咱们以送杂志或采访的名义和他们认识,先交上朋友,再谈广告,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冬妹思考着说。
“对呀,昨晚我们还排练半天呢!现在就走。”雅静说着往包里塞了几本杂志。
她们按本子上的地址,先去了离杂志社最近的煤气公司,值班老头看她们鬼鬼祟祟的样子,死活不让她们进去。雅静和老头吵了起来,冬妹从包里拿出采访证递给老头,说:“我们是《珠市文学》的记者,领导让我们来采访你们黄总经理,他在哪个房间办公?”
老头仔细地瞅了瞅采访证,立即对她们肃然起敬,赶紧说:“总经理办公室在五楼左边的最后一间,上面有挂牌子的,你们请进吧!”
“谢谢大爷。”她们目不斜视,把高跟鞋蹬得哒哒作响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到了五楼,两人先去卫生间补了一下妆,彼此打气:“我们现在是记者,记者可是无冕之王,不怕不怕。”
她们按昨晚排练的一样,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请进。”里面传来略带威严的声音。
她们屏声息气推开门进屋。黄总坐在高大的办公桌后面,笔挺的西装,鲜红的领带,凸起的将军肚,发光的金丝眼镜,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他看了她们一眼,见是两个靓女,眼睛亮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严肃,问:“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两人急忙呈上名片,雅静说:“我们是《珠市文学》的记者,我们领导不止一次提起您,说您是珠市最优秀的企业家,全珠市人民吃的喝的都离不开您呀!今天特意来拜访您,给您送一本我们新出的杂志,希望能得到您的指导!”冬妹毕恭毕敬地把杂志递给了黄总。
黄总本以为她们是推销员,看了名片,没想到还是记者。尤其是雅静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声音又悦耳动听,还给他送来杂志,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心里高兴,说了声“谢谢”,随手翻阅杂志,示意她们坐下。
两人拿出了昨天排练了好久的坐姿,“脊柱向上伸直,挺胸吸肚,两脚平行”,十分淑女地坐在了沙发上。
一会儿,黄总放下杂志站了起来,拿来了一次性杯子要给她们倒茶,冬妹急忙起身去帮忙,也帮黄总的杯子添满了水。
三人坐着喝茶,雅静和冬妹微笑着看着黄总,沉默了约几分钟,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她们毕竟是第一次上大老总的办公室,把从前在家里背的台词都吓忘了,两个人都觉得气氛特别紧张。
她们尽管满脑子都是广告的事,可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张口,只好没话找话,冬妹借用在书上新学习到的常用语,说:“今天的天气真好。”
黄总本能地看了看窗外,发觉外面天阴沉沉的,心想哪里好了,也不好反驳,只好礼貌地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茶。
她们俩也随着黄总的目光瞟了一眼窗外,心想刚才说错话了,今天的天气很不好。
又看黄总自顾自喝茶不理她们,心中越发紧张起来。雅静心想,一定要打开话题,拍拍黄总的马屁。她看见黄总的头发长得真有意思,满头稀稀拉拉的,像是一块被推土机推过的庄稼地,脑门至头中央寸草不生,周围浓密茂盛。她突然想到在哪本书上读到过的一句话,不由脱口而出:“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黄总肯定是个聪明人,看您的头发就知道了。”
冬妹正在喝茶,听见雅静这么说黄总,好容易忍住了笑,却被茶水呛到了,咳个不停。
黄总也不说话,两只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们,直看得她们坐立不安,脸上冒汗。他又体贴地拿来了纸巾给她们擦汗。两人忙不迭地说着谢谢,心想糗出大了,广告是拉不成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起站起,冬妹说:“我们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给您送一本新杂志,希望有机会能采访您。”
黄总站起来送客,笑着说:“欢迎下次再来。”
她们逃命似的跑了出来,心里既高兴也难受。
“你听到了没有,黄总说欢迎我们下次再去。”雅静安慰自己也安慰冬妹。
“可我觉得他的两只眼睛好瘆人,我总担心被他看出来我们是拉广告的,假如我们真是记者多好呀!咱们第一次就碰到了软钉子,能拉成广告吗?”冬妹心中又多了一分担心。
雅静也没有把握,转而给自己打气说:“得了,得了,你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什么真记者假记者的,不都是干工作吗?你看看那个真记者江海云,自以为自己是帅哥,一脸的娘娘腔,恶心死了。论长相,论年龄,谁比我们强啦?”
“是呀,他们是大学生,有学历有文凭,可他们一个个都是躺在铁饭碗里面的米虫,不肯吃苦,好吃懒做。而我们呢!我们虽然没读什么书,可我们还年轻,可以多学习。况且,我们什么苦都受过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只要有恒心有毅力,就一定能拉成广告。”冬妹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希望和自信。
接下来的日子,她们平均每天拜访两个客户,虽然还没有谈成广告,但却已经积累了许多经验,在领导面前表现得越来越大方得体。尽管有时候还会为自己不是记者和大学生而心虚,但面对领导的提问,已经能够应答自如,也不再为自己说谎而脸红心跳了。让她们安慰的是已经有领导答应考虑在《珠市文学》做广告。她们的名片簿上渐渐夹满了珠市各大企业领导的名片,她们还有一个本子,记着拜访领导的时间、说过的话,以及领导的爱好等。
两人深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杂志社里的记者编辑似乎习惯了她们的存在,虽然分油分米没她们的份,但白总编履行了他的承诺,月底一人发了四百元的工资。两人好不兴奋,尽管她们也赚过大钱,但对这四百元却有莫名的感情,这毕竟是光明正大赚的血汗钱。她们彼此鼓励着下个月一定能拉到广告,甚至拉到一个理事。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她们来到联华集团,轻车熟路地敲响了刘怡和总经理的门。
刘总从眼睛的余光里认出了她们,急忙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来和她们一一握手,说:“哟,是两位美女记者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她们落落大方地坐在沙发上,雅静从包里拿出散发着油墨味的杂志递给刘总,说:“刘总,这是我们刚出的杂志,早上印刷厂才送过来的,我们在第一时间给您送来了,还望您多多指教。”
刘总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我们这一辈正赶上文化大革命,耽搁了读书。没有上大学,是我一辈子的遗憾呀!还是你们幸运,都是大学生,你们比我有文化。”
两人听了,心里又惊又喜,原来面前这个大人物竟然和她们一样没上大学。冬妹急忙说:“怎么会呢?相由心生的,我看您就是特别有文化,有品位,觉得您比我们最有文化的老师还有文化,比军中高官还富有战略思想。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这是从前战争时代的兵法至要。现在是和平年代,经济才是国之命脉,才是竞争比拼的现实战场,特区更是如此。您是著名企业家,眼光长远,大局在胸,引领企业,进军市场,战果辉煌,称得上是真正的商界将军。”
刘总哈哈大笑,说:“不愧是记者,人长得漂亮,还能说会道。你们总编真有眼光,去哪里找来你们这两个高才高能的美女记者。”他心中高兴,津津有味地和她们聊起了联华集团的发展史,炫耀他们的企业文化和自己的战略思想以及领导才能。
她们始终面带微笑认真聆听,冬妹还拿着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绝对像记者在采访一个大人物。
雅静看刘总口沫四溅、兴致昂扬的样子,觉得今天一定要拉成广告,要不这些马屁又白拍了。本要开口谈广告,可又担心遭到拒绝,心里实在没有底气。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她瞥见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少女照片,心想,办公桌上不可能会放小情人的照片,这一定是他女儿,一个人最关注最爱的一定是自己的孩子。于是,她决定先打一张亲情牌试试,便趁刘总喝水的机会指着那张照片,说:“好漂亮的靓女,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哪位大明星呢?”她说着故作沉思状。
刘总一说到女儿,马上止住对企业的长篇大论,有些惆怅地说:“不是明星,是小女,在美国留学,都快一年没有回来看老爸了!”
“好漂亮的妹妹,我还以为是大明星呢!原来是您的女儿。跟您长得真像,怪不得我一看照片就觉得面熟。”雅静边说边走近照片仔细端详。
刘总听雅静夸奖自己的女儿,顿感和她们亲近了许多。他去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十多本女儿的相册。两人翻阅着厚重的相册,一张张照片记录着他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从刚出生的婴儿到婀娜多姿的大姑娘。每张照片旁边都书写着细腻的文字,她们俩仔细读了,每一句话都是父母浓浓的爱意和殷切的期望。冬妹只觉得眼眶发红,眼泪不由自主滑了下来,想要擦干已是来不及。
刘总看冬妹突然流泪,心里好奇,问:“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你爸爸……”
冬妹想到了山凹村还在被养母欺负的养父,让她又爱又恨的生父,还有那个被自己咬断舌头的后父,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摇了摇头。
雅静看冬妹流泪,也想到了自己死去的父亲与那个畜生后父,不觉也流下了眼泪,说:“我们都没有爸爸了。”
刘总叹了口气,拿来纸巾递给她们擦眼泪,安慰说:“小姑娘,我理解你们,没有爸爸一定受过好多苦,不过,没事,你们现在已经长大了,擦干眼泪,不哭!”说话的语气俨然是父亲在哄逗女儿。
她们似乎被刘总慈爱的语气所感染,两人都止住了眼泪。
“太羡慕您的女儿了,要是我们能做您女儿,哪怕是只活一天都很满足。”冬妹一脸的真挚。
雅静接着说:“是呀,我们一定要努力工作,等到有一天成功了,我们能否认您做临时爸爸?一星期或者一个月,享受一下您的父爱,那样,我们这辈子也就不白活了。”
刘总似乎被她们这番话所感动,说:“傻孩子,干吗要等将来?干吗要等你们成功后?现在是你们最需要父爱的时候,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爸爸,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女儿。”
两人感激涕零,可又深深自卑着,心想假如刘总知道了她们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他还能认她们当女儿吗?现在是《珠市文学》抬高了她们的身份,刘总错把她们当成了大学生。而事实上呢?她们只是拉广告的临时工。
“爸爸”两字在她们喉咙里翻滚着,可两人谁也没有叫出口……
趁刘总去上厕所的时候,雅静告诫冬妹:“你可别忘了,咱们可是来拉广告的,我们是什么人呢?哪有这个福气做他的女儿,他女儿是千金小姐,而我们呢?死了这条心吧。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们一个广告也没拉成,要是再拉不到,白总编一定会开除我们的。我们趁他现在对我们印象还不错,抓紧时间让他参加我们的理事会,至少也要让他做一个页面的广告。”
正说着,刘总回来了,雅静赶紧止住话。
冬妹清了清嗓子,说:“刘总,我们白总编一直在说您,您是最有思想的改革家,想给您写一篇人物专访,用您的照片做这一辑杂志的封面,还想请您长期担任杂志社理事。我们白总编还说您什么时候方便,希望能请您吃饭,给我们杂志指点江山。”
冬妹的一番话把刘总说得飘飘然,嘴里说着“哪里哪里”,接过了雅静呈上的理事会章程,仔细阅读。半晌拨通了电话,叫办公室甘主任上来。
一会儿,一个瘦小精明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来到了办公室。他见刘总办公室坐着两个大美女,赶紧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对她们尊重万分。
“小甘,她们是《珠市文学》杂志社的记者,她们总编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非要邀请我参加他们的理事会。盛情难却,也算是支持文学、支持老朋友吧,你去给她们办办。”刘总说着把手里的那份理事会章程递给甘主任,又转头对她们说,“这位是我们办公室的甘主任,这事我就交给他了,你们跟他去办手续吧!”
她们跟着甘主任到了他的办公室,主任猜不出她们和刘总的关系,一边审阅着理事会章程,一边旁敲侧击地问东问西。
两人看主任拿着章程协议翻来覆去,心跳到了嗓子眼,互相用眼神鼓励着。尽管她们也知道刘总同意了,一般没事,但这毕竟是她们的第一份合同,她们不能不担心主任万一变卦。心里忐忑不安,表面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主任谈笑风生。
当她们握着崭新的支票,简直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了,雅静说:“感谢您,甘主任,太感谢了,您将永远是我们的恩人!”
甘主任被她们逗乐了,笑着送她们上电梯。
雅静和冬妹哼着小曲,手拉手兴高采烈地奔到了杂志社,社里的人全下班了。她们找了个公用电话,打了尚超尘的传呼,可他没有回电。她们实在太激动了,可惜无人分享这份喜悦。这张整整十万元的支票,里面有她们百分之二十的业务费,百分之二十就是两万元,两万元是江海云和尚超尘两年的工资。这笔钱是对她们能力的肯定,这钱来得光明正大,揣着放心,用着踏实。
第二天,她们把支票交给了出纳。杂志社轰动了,文联轰动了,连文联主席都知道了,让白总编带她们去他的办公室,给予两人鼓励和表扬,让她们再接再厉。
杂志社里的人都对她们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因为他们知道,她们拉到的钱,将能成为他们的福利和奖金。尽管,他们在内心也排斥、嫉妒,甚至是看不起她们,觉得她们一定是出卖了身体拉的广告。
过了两天,支票终于到账了,她们去领取业务费。出纳边数钱边说:“我们家老赵和刘总还是战友呢,前几天老赵还说抽空去找他,没想到被你们捷足先登了,你们的脚真快,把我家老赵都郁闷死了。”
会计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酸溜溜地说:“女孩子,好赚钱,很正常。不像我们老了,跑不动了。”
雅静立在那里不说话,冬妹只好说:“你们可不能这么说,我一看你们年轻时就是大美女。昨天我还在书上看到一句话,‘昔年的美貌连皱纹也遮盖不了’,你们人漂亮,又是城里人,命好!不像我们乡下妹子,家里穷,再不勤劳岂不要活活饿死!你们是有见识有能力的前辈,以后一定要多给我们指教。”
出纳和会计都拥有珠市户口,一向最看不起外地人,尤其是讨厌外地年轻貌美的女孩。听冬妹的话顺耳,心里产生了好感。会计竟然站起来屈尊降贵地给她们倒了两杯水,还放了点她自己带的茶叶请她们喝,边说:“小丫头,还挺能说话,怪不得这么快就拉到了理事。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你们,也把好事都给你们。”
“是呀!现在的外地人真厉害,你听说过那个开学校的吕菱吗?她今年才三十出头,已经是千万富翁了,我们是要改变对外地人的看法了。”出纳一脸羡慕。
“现在珠市人谁不知道吕菱呀,她的学校可是贵族学校,珠市有钱人的子女都在她那里读书。”会计说。
听到这里,雅静来了兴趣,两眼放光,说:“真的吗?一个外地人能在珠市开贵族学校,怎么可能呢?她从前是干什么的呀?”
出纳肯定地说:“当然是真的,听我们家老赵说的,她原来是在珠市大学当保姆的。可现在人家开学校、开银行,最近又开始经营房地产了。”
会计也感到好奇,说:“她从前是当保姆的?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外来妹,没听说过她的发家史。你好像很了解她似的,快给我们讲讲,让这两个小姑娘学习学习。”
“我跟你们说呀!她出生在安县一个最贫穷的小山村,家里穷得吃不饱饭,跑来珠市大学一个教授家当保姆,不到两个月,她就辞掉了工作去珠市市场卖菜,认识了卖猪肉的龚小波,很快他们就恋爱结婚了。”
她们仨听得聚精会神,冬妹说:“后来呢?”
出纳喝了几口茶,接着说:“后来,他们就一个卖菜一个卖肉,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后来,他们在卖菜时竟然认识了市委书记的夫人,他们卖她一斤的肉,经常只收半斤的钱。到后来,他们干脆每天配好新鲜时菜、海鲜肉类送货上门,分文不收。时间一久,市委书记夫人越来越喜欢这对小夫妻,觉得他们会来事,就认了吕菱当干女儿。那年,市政府规定杀猪一律要进屠宰场,他们就去求那位夫人,后来珠市的屠宰场都被他们承包了,两个小贩摇身一变成了大老板。赚到了钱后,就去开信用社,又赚了很多钱,到后来不知怎么就开起了贵族学校。现在,他们老家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她每个月都发三百元的福利呢!”
吕菱的故事让雅静和冬妹兴奋不已,她们俩立志以吕菱为榜样,要在珠市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晚上,她们拨通了尚超尘和江海云的电话,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席间,杯来盏往,两个人眉飞色舞,说个没完。
两人的口才、学识、自信,让尚超尘突然觉得不认识她们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冬妹成长了,他似乎看到了她美好的未来,难过的是,冬妹终究不能成为他的人。尚超尘胡思乱想,自顾低头喝闷酒。
江海云喜形于色,得意洋洋,因为是他慧眼识英雄,把她们俩推荐给白总编,今天他还受到了领导的表扬,心中高兴,端起酒杯敬她们俩说:“恭喜恭喜,还是我有眼光,有眼识得金镶玉。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可是你们的伯乐呀,你们要怎样感谢我?”
雅静和冬妹急忙端起酒杯回敬,两人嬉笑着你一杯我一杯,直喝得几个人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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