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公《民国趣闻》载“禁止小便妙文”：“沪江新闸路新康里老学究张小江，授徒糊口。人皆称之曰‘书踱头’。一日，作‘禁止小便文’，揭示墙上。见者莫不掩口葫芦，兹照录于下：夫随地小便者，最可恶之事也。此处往来之人既多，臭气触鼻，则人将裹足不前矣。各界诸君，既人格之高尚，决不敢违悖法律也。天赋人以自由，他人不得侵犯。然随地而溺乃野蛮之自由，非文明百姓所当为也。果欲小便，请由此东方，有法定之公厕焉。徐徐而放之，岂不善哉！”措大文人，半瓶子晃荡，无经邦济世、国典朝章之志，唯雕虫小技、酸腐庸下之能。废科举之后，灰心失望，意兴阑珊，只好在无聊中寻些有聊，做些无所谓的文字罢了。博士买驴，书券三纸，非离题万里，卖弄笔墨也。
《乳赋》传为陈独秀所作，无考，盖行于1927年政府倡导“天乳”之际。若果出其手，不愧为前朝秀才，五四旗手；若托名伪制，何以不脱他人，单托此人？一则陈先生有寻花问柳、偷香窃玉之先例，1919年3月26日夜，蔡元培、汤尔和、马叙伦、沈尹默等在汤寓集会，讨论因媒体大加渲染的陈独秀嫖娼案而引发的风波。最终，就任北大文科学长不到三年的陈独秀被北大放逐。抗战前，他还与潘兰珍在狱中行周公事，一时成为南京城的谈资。一则陈有离经叛道、放浪不羁之性格，却无“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之温情，“留宿争牵袖、贪眠各占床”之委婉。赋云：“乳者，奶也。妇人胸前之物，其数为二，左右称之。发与豆蔻，成于二八。白昼伏蛰，夜展光华。曰咪咪，曰波波，曰双峰，曰花房。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质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三春桃李。其态若何？秋波滟滟。动时如兢兢玉兔，静时如慵慵白鸽。高颠颠，肉颤颤，粉嫩嫩，水灵灵。夺男人魂魄，发女子骚情。俯我憔悴首，探你双玉峰，一如船入港，犹如老还乡。除却一身寒风冷雨，投入万丈温暖海洋。深含，浅荡，沉醉，飞翔。”但见文字，便知今人所为，托名而已。
非真非假，亦真亦假，唯置之陈独秀名下，方不负其精彩，坐中有妓，心中无妓，况其色而不淫文字，也不会辱没私德，诋毁功绩。“食色，性也”，蒋介石早期日记有云：“情思缠绵，苦难解脱，乃以观书自遣。嗟乎！情之累人，古今一辙耳，岂独余一人哉。”此乃有名有姓记录，绝无张冠李戴之嫌，但文采差了。董桥《中年是下午茶》云：“中年是危险的年龄：不是脑子太忙、精子太闲；就是精子太忙、脑子太闲。”文采虽好，表述也显，却浅尝辄止，欲说还休，非此类文字也。
相比而言，一些子见南子、子路不悦的道学家们，文章便虚伪多了。褚人获《坚瓠首集》集有戒色之诗：“司空图诗：‘昨日流莺今日蝉，起来又是夕阳天。六龙飞辔长相窘，更忍乘危自着鞭。’吕纯阳诗：‘精神卖与粉骷髅，却向人间觅秋石。’寒山诗：‘人言是牡丹，佛说是花箭。射人入骨髓，死而不知怨。’陈眉公词：‘红颜虽好，精气神三宝，都被野狐偷了。眉峰皱，腰肢袅，浓妆淡扫，弄得君枯槁，暗发一枝花箭。射英雄，应弦倒，病魔缠扰，空去寻医祷，房术误人不少。这烦恼，自家讨，填精补脑，下手应须早，快把凡心打叠。访仙翁，学不老。’杨诚斋戏好色者曰：‘阎罗未曾相唤，子乃自求押到。’何也？即此诗词之意，但识得破时，忍不过耳。”
有人仿《乳赋》作《屌赋》，便色而淫、等而下了，托名西门庆倒是合适。色与淫，在心不在目，荤面素底，素面荤底，看似真趣味与假趣味之异，实则真君子与伪君子之别也。千金买赋，买前不买后，司马相如，风流不下流。山西临县，贫瘠之地，民风淳朴中存粗野，言语无“毬”不成句，其乐而不淫，内涵丰富，调侃也“毬”，自嘲也“毬”，亲昵也“毬”，蔑视也“毬”。相传从前有一仇（qiu）姓后生，好逸恶劳，游手好闲，因偷人庄稼被告县衙。县太爷问其姓甚名谁，“姓仇名赖”。县太爷听其姓仇，案由偷瓜引起，算不上大案件，遂曰：“仇赖，你若能一段话里说上十个‘毬’，我便放了你。”仇赖脱口而出：“我的爹妈来死毬了，我来穷得甚毬也没啦，威一天饿毬得没法了，接开瓮家空毬圪丹丹地。到地里寻毬个吃的，谁知摘得三毬两颗瓜，就让逮毬住了。老爷你看这毬不淡地一点事，还用麻毬烦你。你么看能放毬就放毬了，不能放毬也算毬了，我来毬！庄来是个倒毬运了，放回各也没毬意思。”此为民间奇文。
坊间尚有《屁赋》：“屁者，人之正气也。举凡活人，必有正气，举凡正气，必可上通于口，下出于门，上通下达，安乐无忧矣。人之为屁，各有千秋，正人之屁隆隆，邪人之屁轻轻，君子之屁淡淡，小人之屁无声，非屁之过，盖人之不同也。屁生于肠胃，贯于胸腔，行于腹脏，止于尽肠，男女皆宜，老幼皆放，莫云不雅，流露于避人处可也。今为屁赋，幸甚至哉，但可收腹，提臀，长吸气，慢用力，一声长啸如惊雷，四野皆惊我独醉。”此赋也佳，但无托名，好事者若不甘心，不妨附会吴稚辉。吴少时读《何典》开篇一首《如梦令》中“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一句，茅塞顿开，从此骂人不绝。鲁迅后来在《“言词争执”歌》里讥之：“吴老头子老益壮，放屁放屁来相嚷……放屁放屁放狗屁，真真岂有之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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