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人恨之入骨,当面恭维他“冷大王”,暗地里骂他“冷烂账”!
此人早年流浪江湖,久经世故,谎话不离口,牛皮吹破天,口头禅是:“我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死时能有草席子裹身,已有赚了!”
冷开泰,四川仁寿人,16岁时,来到成都双流簇桥场,在一家丝行当学徒,平时嗜赌好玩,不务正业,经常偷卖生丝以筹赌资。被主人发现后,他携款远逃合川,投奔舅父处,在“卡子”(基层税收机构)上当卡员。
三年卡员生活,张口敲诈勒索,闭口坑蒙拐骗,全是吃人的手段和勾当,泼皮无赖气习日重。
19岁那年春天,冷开泰前往成都应征,参加巡防军,录用后当勤务兵,凭着机智伪巧,伺管带如亲爹,被荐到新巷子罗大爷门下,入公口当小老幺。
辛亥年十二月八日,四川军政府都督蒲殿俊,在成都东较场阅兵,巡防军闹饷哗变。
冷开泰乘乱大打“起发”,抢当铺、劫商家、掠路人,最后砸开藩库银行,将库银700多万两,全部洗劫一空。
冷为带头砸门者,怕事后追究,再次携带巨资,远走甘肃碧口。从此亦袍亦匪,靠贩卖鸦片生活。
清末民初,碧口盛产鸦片。走私毒品暴利诱人,引得大胆亡命徒,纷纷蜂拥而至。
碧口地处岷山深处,交通十分不便,民族矛盾突出,匪患尤为严重。“跑碧口”凶险万分,须懂“江湖”,通袍哥。
时,川军陈泽霈部,驻防松藩厅,扼川北甘南要隘。
士兵多招安土匪。
该部营长沈立廷,乃仁字袍哥。冷开泰与之结识后,送给他大把银子。
二人焚香拜把,“私结同袍”(未按规矩入袍)。
经沈立廷引荐,冷开泰得识“川西三杰”(灌县袍大爷刁青云、申介屏和宋辅卿),顿时身价备增。
三人赏识冷开泰,视为豪杰之士。不仅送他枪支弹药,还向川甘各码头,“遍拿言语”,为其贩卖鸦片铺路。
有钱有枪有靠山,冷开泰好不得意。除自己贩运鸦片外,还允许烟客散户搭帮,搞起抽头“保商”业务,收入大量不义之财。
有了花花票儿后,冷开泰毫不节制,狂嫖滥赌,大肆挥霍,最终败个精光。连“川西三杰”的份子钱,他也败得一分不剩,赤条条无脸见人。“川西三杰”更不容他。他只好溜之大吉,再次跑滩远逃重庆。
范济祥,四川永川(今属重庆)人,出身绿林,重庆江防军第四区司令,手下有三个悍匪,绰号“老圈”。
大老圈彭宗贵,任江防军团长。二老圈彭惠清,任支队长。三老圈彭绍清,任营长。
三匪久闯江湖,素闻冷开泰能耐,生财有道,待之若上宾。
龙泉驿土匪曾德荣、简阳袍大爷段成舟,闻讯赶到重庆。
众人拢一堆合谋,弄点“米米”(银子)花。
冷开泰表面粗豪,实则性情狡诈,思之再三后建议:1.三老圈变兵为民,到彭氏老家安岳,伺机“放阴儿”(土匪黑话,抢人之意);2.冷本人留在重庆,负责收购枪支弹药;3.曾德荣潜往壁山,开设“群英茶园”,作为活动据点,负责招纳流亡袍匪,监听官府动静;4.段成舟回简阳,依然嗨袍大爷,暗中勾兑成渝沿线驻军,为诸匪贩毒销脏,打通往来“关节”。
其所得不论多少,六人均等分“肥”。
一时间内,三老圈凶性大发,在老家安岳一带疯狂作案,抢劫商号,掠掳大户,残杀无辜。
史载:九个月内,安岳及周邻县境,商号被劫15家,大户被掳31家,民众遭残杀205人。
冷开泰再次嘚瑟起来,又有了在碧口时的感觉,胆子也越来越大。
重庆地邻滇黔,为川滇黔贩烟要津。
冷匪深谙贩烟之道,故专贩云贵两地烟土,每次达百挑之多。
烟土用洋油桶装好,外面捆以稻草,糊以“靛脚子”(染料)伪装。
不谙此道者,实难窥破其秘。
得沿途袍哥掩护,兵不管匪不犯,众匪无往不利。
冷开泰重新得势,常押烟土上成都,因得罪过“川西三杰”,始终不敢公开露面。
双流袍大爷李安邦,知道冷开泰心病后,邀约簇桥王绍武、神仙树秦胡子、青羊宫赵国栋三位袍大爷,四人共同出面,向“川西三杰”说情。
三人素知冷跑过烂滩,手杆打得伸,上下左右逢源,不但前嫌尽释,还与之称兄道弟。
冷开泰如逢大赦,急忙遍递“叶子”,在“努力餐”大排筵席,请客应酬后,重新在成都地界抛头露面,大嗨袍哥。
老圈三兄弟尤为凶恶,胆子越抢越大,路径越抢越远,谁知失手遂宁,被李树骅部擒于蓬莱(今四川大英),遭砍头示众。
冷开泰闻讯后,连夜逃到龙泉驿,匿藏潜伏不出,暗中递叶子通袍通匪,往来皆恶霸棒老二。
常与之交往者,计有石经寺方丈尚海岸、香泉铺曾斐然、石盘铺谢锡武、海螺河鄢伯陵,芦家桥张静如、刘寿山,三道桥姚树成、邹善成,中兴场刘伟廷、王国梁,傅家坝傅炳之、苏码头曾吉廷、贾家场邓九成。
1920年,春。
上述袍哥土匪,在石经寺内,换名帖拜把子。成都及周边县分,恶势力遂结成一片。
冷开泰如鱼得水,越滥越宽,也越滥越远,伙同袍哥棒老二,到处杀人越货。
是年秋,受赖心辉招安,冷开泰摇身一变,为所部支队长,驻防龙泉驿。
冷开泰由“袍匪”,又变成了“兵匪”,更加肆无忌惮,公然抢劫行旅客商。
1921年,夏6月。
川中遂宁商帮,护送20挑银锭,前往省垣成都,途经山泉铺时,遭冷开泰纵兵抢劫,死亡殆尽。
“遂宁王”李家钰闻讯,急令李树骅率部进剿龙泉。
冷开泰哪抵挡得住?脚底板抹油再次开溜,只身潜往重庆,住进优胜旅馆。
“优胜”名为旅馆,实则匪窝。
一同住店者,有邓星垣和王南波,皆兵匪油子,三人臭味相投,闲得无事时,就在旅馆内,设局骗赌骗钱。
土匪“杨破脑壳”,当年跟着“彭老圈”操,四处杀人放火,蓬莱失手后,流浪江湖单干,听说冷到了重庆,专程赶赴渝城,找他弄枪。
事有凑巧,适逢邱伯垣莅渝。
邱伯垣,青帮头目,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经理,随身携有三支新式手枪,正欲出手。
冷开泰出高价,将三支枪买下,转卖给了“杨破脑壳”。
“杨破脑壳”大喜,不仅按江湖规矩办事,给了双倍价钱,还请冷大撮了一顿。
谁知同伙告密,“杨破脑壳”尚未离渝,即遭逮捕枪毙。
官府严令,追查卖枪人。
冷开泰见“水紧”,乘船逃往上海,又因船上招妓,以致事情败露,被关进大牢。
冷长期混迹黑道,自诩绿林豪杰,被捕后,承认卖枪属实,但未供出邱伯垣。
邱伯垣很感动,找到邓星垣和王南波,花巨资请二人斡旋。
范育冰,仁寿人,军警督察局军法处处长,负责主办此案。
范乃冷开泰同乡,邓、王二人私下找到他,塞上“重包袱”后,答应从轻判决。
“冷开泰将枪济匪,依刑法二一三条判有期徒刑三年零二月,送巴县监狱执行。”
邱伯垣又指示邓、王二人贿赂巴县县长吕新甫,遂“保外就医”。
冷开泰出狱后,与邓、王结为死党。三人遂纠集袍哥土匪,在长寿上沱、木洞、晏家场、螺溪一带,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1922年,秋。
刘湘副手傅真吾,奉命押运大批枪支弹药,过长寿螺溪场。
冷匪胆大包天,悉数拦劫。
刘湘大怒,派兵围剿。
冷开泰捅了马蜂窝,忙以所劫枪械作为见面礼,接受邓锡侯招安,摇身一变,成为邓部支队长。
刘湘碍于面子,息兵不剿。
时,长寿及周边诸县,有许多股“边棚”被“绅粮老鄢”掌控着。
悍匪“绅粮老鄢”,纵横涪江流域十余年,控制着成渝北线要隘“峡口”。
冷开泰受招安后,与之兵匪勾结,曾在“峡口”中,数次掠掳商队。
许多商队花费重金,请来部队保送,也未能幸免。尤以孙震部保送的商队,被劫于“峡口”,令人惊骇。
被劫者达35人,中有成都刘万和、遂宁保泰生等川内豪商。
事发后,两川震动。
遂宁商会会长张勉之,出面交涉,托人找冷开泰帮忙赎人。仅刘万和、保泰生赎金,就高达十万大洋。
冷开泰胆“夯”,仗着邓锡侯撑腰,坐地分赃。不论商队谁保送,凡未给他“拿上服”,途经峡口时,他都敢“染一水”。
乔仲权,人称“乔老爷”,刘湘得力干将,时任“团防总局”督察长,专事剿匪之职。
就是这位“乔老爷”,在10名卫兵护送下,欲到合川公干,居然过不了“峡口”!
经人提醒后,派人找到冷开泰,求个“开路猫猫”(路条)。
冷甩一张名帖给他,才持帖顺利抵达合川。
乔仲权事毕,回到重庆后,不经请示“刘大帅”,即发兵“峡口”清乡。“绅粮老鄢”帮众做鸟兽状,四下逃散。
冷开泰再“戳”烂事,邓锡侯十分生气,也不再护短,任由刘湘处置。
冷没了靠山,只得化装潜逃,再次来到重庆。邱伯垣闻讯,专电邀请赴上海。
冷开泰抵沪时,受到盛情款待。青帮大佬杜月笙、黄金荣、顾嘉棠等人,皆悉数出面接见,并专宴招待。
适,杨庆山也在上海。
杨庆山,汉口“洪门”大首领,经邱伯垣介绍,冷开泰与杨相识。
杨庆山很赏识他,力邀冷加入“洪门”,称为“嗨大哥”。
“嗨”是洪门最高称呼,如袍哥之称“大爷”。
有了这层关系,冷又动起歪脑筋。他当即通过线人,购买一批军火,沿途由“洪门”护送,平安抵达四川,转手卖给易吉三,从中捞到一笔好处。
易吉三,秀山人,出身绿林,川军第三混成旅游击司令,驻军四川石柱。
上海是大码头,开销自然大。
冷开泰好面子,不愿长住邱伯垣处,混吃混喝,便与肖进汉、秦子均、向子材三人商议,决定在“十里洋场”,“拉肥猪”大干一票。
他遂借他人之名,骗一位江西“肥佬”赴宴,先用药麻翻保镖,再把财主捆绑,关入密室迫要赎金。
保镖醒后报警,一干人全部被捕。肖进汉等三人,立遭枪决。
冷开泰滚过“烂滩”,咬死回应不知情,又得青帮周旋,得以逃回四川。
船过丰都时,冷开泰临时决定,到石柱看看易吉三。
易吉三设盛宴接风,欲委之为副官。
冷开泰心厚,本属丧家犬,却嫌石柱池塘小,难养他这条大鱼。
席间,易吉三无意说起,杨海清驻扎在万县,为唐式遵部五旅旅长。
冷开泰暗喜。
他知道杨海清,仁寿老乡。彭老圈作恶时,杨为得力干将。遂借故离开石柱,转道万县,投奔杨海清。
杨鹏举,万县“江防司令”,也是仁寿人,听说冷到了万县,迫不急待来见他。
原来杨父杨东楼,月前由仁寿赴蓉,途中遭土匪绑票,索银8000两。
杨东楼,前清举人,乃唐式遵老师。
冷开泰知道,机会又来了,立马赶到双流,请李安邦打探,得知杨老先生被绑,乃刘建成所为。
刘建成,绰号“刘大炮”,是邓锡侯部下,任炮兵营营长。
经李安邦交涉,他顺利领回杨东楼。
杨鹏举心存感激,遂向唐式遵保举,力荐冷开泰,任杨海清旅二团团长。
此后不久,杨海清花费重金,购得一批军火,却被刘湘截提。
有人告密,冷开泰是内鬼。
杨海清欲治罪,冷大呼冤枉,逼得又跑回上海。
刘湘号“四川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他所购军火,途经万县时,经常遭范绍增部拦劫。
刘从云时为刘湘军师,虽是个江湖算命先生,却深谙蜀中盗道,力荐冷开泰,负责军需采购。
冷开泰闻言,大喜过望。他一个江湖混球蛋,做梦也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四川王”刘湘,会找自己办理军购,旋即找到邱伯垣帮忙,从法商“利源洋行”,廉价购置了大批军火,借法国兵舰装运,平安运达重庆。
刘湘得知后,大为赏识,毫不犹豫下令,委任冷为汉口办事处副官,专事贩购军火、鸦片。
冷开泰靠上刘湘后,卖命效死力。无论购置军火,还是运销烟土,件件干得漂亮。
刘湘大喜,视为干才,升宜昌办事处处长。他旋即再升,任四川航务管理处检查处长。
一年内,职务连升三级。足见大帅刘甫澄(刘湘,字甫澄),对冷信任有加。
史载:冷晋见刘湘时,大谈江湖事,豪气干云。刘湘连连击掌,为之折服。颁发特别委任状,升为四川善后督办公署首任情报处处长。
据传,刘湘手下潘文华、唐式遵等,一干将领闻讯,无不目瞪口呆。
情报处乃特务机构,专事镇压共产党,顺带抓捕进步人士。处内情报员,个个享有特权,皆随身携一方绸布,上盖关防和刘湘私印。凭此可调动军队,逮捕“犯人”,向行政机关支用银钱。而且行动自由,不受任何人束约。
冷开泰何德何能,居然首任此职?!
刘湘随后晋升为省长,移驻成都后,冷开泰势更炽,简直红得发紫。
他通匪道,识匪性,献“以匪治匪”之策,诱使各地匪首,“缴枪自新”。
金堂县赖和山、温江县林培根、吴安民、郫县张亚光、彭县徐寿朋、安县周怀德、绵阳县左汉章、成都曾成春……三十余名匪首“自新”后,共缴出长短枪2000余支。
刘湘凭此功绩,受到蒋委员长嘉奖。
“四川匪患,靖。”
1935年,朱毛红军入川。川北红四方面军,在徐向前指挥下,强渡嘉陵江,欲与之会师懋功。
全川震动。
川军诸大佬,惊恐之余,在广汉召开会议,商讨应对之策。
冷开泰为情报处长,依例参会,途经新都时,袍大爷苟荣山,设宴招待。
冷将苟引见给刘湘。
会后不久,刘湘特批,苟荣山加入公职,任督办公署副官。
1936年,国民党在湖北,举办“珞伽山军训团”。
川21军团长邹善成,领川军中下级军官,前往汉口受训。
冷开泰是“嗨大哥”,与杨庆山交情深厚,特请他专函联络。
当川军一行20人,抵达汉口时,“洪门”弟兄列长队,已在码头迎候多时。十辆崭新小汽车,载着众人呼啸过市。
军训班纪律甚严,学员统一管理。不能着军装外出,更不准进出娱乐场所。
唯川军例外。
汉口洪门众弟兄,今天请酒,明日约茶,随意出入舞厅、酒吧、饭馆。
邹善成回川后,向刘湘报告:“冷大王把长江一带吃通了!”
冷开泰如日中天,名头越来越响,势必引起军统注意。
说来奇怪,正当冷开泰权炽之际,四川善后督办公署,突然撤销了。
冷开泰竟未他任!
这一突然决定,让冷身边之人,大惑不解。连刘湘身边之人,也不明就里。
这趟浑水,究竟有多深?
当其时,蒋介石借口“剿匪”,派贺国光率参谋团入川,军统特务随之而来。
几经碰壁后,才知道四川境内,“水”深得很。
冷开泰这个怪胎,集军、匪、袍于一身,又为刘湘情报处长,掌握了大量信息。国民党军统人士,难道眼瞎了?耳聋了?
经青洪二帮牵线,冷开泰甩开刘湘,投向了更大靠山。
刘湘是啥人?
他是“四川王”,虽未嗨过袍哥(所部军官多袍哥),当过“烂滚龙”。四川境内,啥事瞒得了他!
因事涉军统,刘大帅好生心烦,伤了一阵脑筋。原打算弄死冷开泰,让军统知难而退。
刘湘同学乔毅夫,足智多谋,时为督办公署少将参谋,却不赞成这么干。他建议以川康联纵之名,撤销四川善后督办公署,新设川康绥靖主任公署,任胡尚武为主任,将冷“凉拌起来”。
刘湘称善。
冷开泰下台后,并没有闲着,继续与军统往来,保持密切联系。军统头子戴笠多次路过成都,都与之密会。
利用这层关系,冷大王改弦易辙,筹组公司商号,大肆从事经济诈骗活动。
●开办恒泰字号
抗战爆发,刘湘病逝。南京蒋介石,已实际控制四川。
刘湘所部21军,失去主心骨,形同一盘散沙;刘文辉24军,退处西康,也孤立无援。只要蒋介石想“吃”,随时动手即可。
冷开泰瞅准时机,以促进川康合作为由,鼓吹两军大员,合股开办“恒泰字号”,由黄秋侠出面,帮他请客。
黄秋侠与冷共过事,曾任督办公署少将参谋,在四川军界里,人脉较广。
冷开泰所请客人:24军财务处长李光普、金柜课长丁少鹤。
作陪人员:21军乔毅夫、张斯可、钟体乾。
宴会上,一拍即合。
李光普代表24军,认股金10万元,经电示刘文辉,未得到具体答复。
丁少鹤虽握有财权,却拿不定主意,便找理由敷衍。
翌日,冷开泰登门拜访,送丁新式轿车一辆,价值4000元。
丁少鹤不再推脱,即首付股本4万。
冷为了“恒泰”,不惜挖空心思,与24军加深感情。
陈鸿文,时为24军参谋长,嗜黄酒如命。
冷探知后,派人将40罐黄酒,运到陈的住处,请他“雅尝”。
他又想方设法,弄来冲锋枪百支,子弹3万发,捷克式机枪20挺,密运至雅安,无偿送给刘文辉。
这批武器价值,远远超过10万元。
冷开泰办“恒泰”,难道不是为了钱?
乔毅夫颇有谋略,曾疑冷别有用心,恐军统暗中指使所为。
事后,刘文辉言于丁少鹤:“冷开泰很能干,是个人才,远在傅真吾之上,不要把他当外人看。”
“恒泰字号”公司,设在北新街,处成都繁华核心商圈。冷开泰任经理,熊雨时任协理,李汝恒任协理兼会计主任。
另设有监察委员会。
李汝恒,四川邻水人,“少任侠,习拳棒”,曾就职范绍增部,任经理处长,到成都赴任时,随身带股金20万。
啧啧,20万?!
一个师部经理处长,竟然搞到这么多钱?实让人瞠目结舌!大军阀小军阀们,岂不个个金银满仓?
读者诸君设若有空,不妨到大邑安仁镇去走走看看。那些师长旅长们,置下的公馆规模,就能想象啥叫军阀了。
“恒泰”成立后,除从事存放款外,竟明目张胆贩运鸦片,从中牟取暴利。
冷开泰到处吹嘘:“入股恒泰,半年赚床铺盖(百万元之意)。”
28军财务处长张明岩、经理处处长谢秉钧、旅长龚渭清,被动员入伙。他们与丁少鹤、李光普一道,组成监察委员会。
李光普任监察长。
史料记载:冷开泰性豪侈,不谙经营之道。对外交涉,不惜花费讲排场;对内讲享乐,烟榻赌具一应俱全,供股东尽情玩乐。
冷开泰滥用职权,竟以公司之名,将40挑鸦片偿还私人债务;又挪用“公款”,私置田产200亩,导致收支不敷,亏损严重。
股东握实权者,主张严控开支,与冷逐渐产生隔阂。
21军、24军、28军系别不同,意见也很难趋于一致,各种矛盾日益尖锐。
“恒泰”经营年余,即宣布破产。唯一获利者,冷开泰一人而已。
●组织蜀和公司
1942年,春3月16日。
冷开泰别出心裁,在成都“沙利文”餐厅,大摆“鸿门宴”。
成都及所属六县各袍哥码头,皆接到邀请叶子,入股成立“蜀和公司”。
众袍大爷碍于情面,承认每个码头,入股20万,计40个码头,共800万股本金。
主要股东有熊雨时、陈谷生、周荃叔、何载兹等“舵爷”。
公司设董事会,冷开泰分文未出,自任董事长。
公司主要业务:(1)存放款;(2)代粮食部运输粮食;(3)购买川内红白糖、叶烟,运销陕西。
从主营业务看,冷开泰很有眼光。
时值抗战吃紧,四川征粮数额巨大。军用民食,均需辗转运输。各种专卖之烟、酒、糖类物资,也需承运销售。
然四川境内,遍地匪患。没有“金刚钻”,谁敢揽瓷器活?
冷开泰自恃“嗨得开”,与袍、匪都有交情,便携巨款亲赴重庆,向国民政府财政部、粮食部和储运局,递交了承运报告。
抵渝当晚,冷开泰酒后豪赌,将800万股本,输个精光。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找到戴笠帮忙。
戴笠念其死忠,请孔祥熙关照。
有了“孔二爷”关照,财政部哪敢不允?便以制造板车为由,预拨1000万,再预付运费1000万。两笔巨额款项,如期打到“蜀和”账上。
内江素称甜城,糖产量为全川之冠。而陕西不产糖,往返一趟,获利数倍。
冷开泰灵机一动,将2000万巨款,转存内江县银行,陆续支付使用。
该行见冷开泰手面阔,气魄大,当即下聘书,聘为董事长。
内江各界人士,纷纷前往巴结。
“镇人”目的达到后,冷开泰许诺,先付少量定金,大肆收购内江糖,销往陕西各地。待糖款回笼后,再付各糖坊余款。
因冷银行存有巨款,各家糖坊不疑有它,纷纷将糖卖给他,数量之大,一时轰动西北市场。
谁知烂人冷开泰,黑心黑肺黑屁眼。他通过财政部,事先转走存款,再卷糖款逃之夭夭。
可怜内江糖坊,倒闭十之八九。
“坊主负债者,跳河上吊,哭告无门……”
至于运粮一事,因戴笠这层关系,皆先领款,运后报销。冷开泰更是胆大妄为,肆意舞弊,虚报冒领。
粮食部明知有假,但忌惮军统,一概报销了事。
1943年8月27日,孔子诞辰。
孔祥熙为抬身价,自称圣人后裔,到广汉孔庙祭祖,指名冷开泰陪同。
冷携了“重包袱”,前往广汉效劳,与当时炽手可热的党国要员,并肩行于市,成为一时之谈。
1945年初,为显其阔,公司耗巨资在成都东胜街,修建豪华公馆。
“蜀和”因之负债,陷入窘境。
冷开泰为挽败局,又耍花招,成立增资委员会。王蕴滋为主任委员,彭光烈、余汉丞、余和萱、吴毅侯为委员。
冷开泰大吹特吹“蜀和”,上可通天,下能入地,意欲增资。
旧股东吃过亏,不愿再上当。新股东没人当,谁愿拿钱打水漂?
“蜀和”雪上加霜,非但未融到资,还因招待各界人士,拖欠巨额餐费,害得蜀风餐馆老板,天天撵到讨债。
冷开泰无奈,只得再“打烂条”。
槐树街11号,“扬州基台”。“鸡窝”鸨母,人称“三姨妈”。
冷登门造访,找到“三姨妈”,又是威逼,又是利诱。
鸨母惹他不起,终将60两黄金存入“蜀和”。结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1945年,腊月。
存户为了过年,纷纷前来取款。“蜀和”无钱可支,双方吵闹不休。
腊月二十九。
存户仍取不到钱,情绪更加激动。五六百存户,围堵在公司里。
除夕上午,存户失去耐心,开始打砸什物。
眼见情势失控,冷开泰再生诡计,吩咐手下爪牙,伪装成存户,混入人群中,借故哄闹,甚至拔出手枪,相互轰击。
存户不明底细,怕枪弹伤到自己,纷纷散去。
虽然渡过了“年关”,“蜀和”从此信誉扫地,不久即关门倒闭。
撤职情报处长后,冷开泰未再入军政界,先后成立“恒泰”、“西宁”、“蜀和”和“汉华”公司,进行拐蒙坑骗,聚得大量不义财,供其花天酒地。
但他一生中,最钟情者,还是鸦片、土匪、袍哥和特务活动。
直到晚年,犹乐此不疲。
●庇匪拉肥,坐地分脏
“老杂皮”冷开泰,亦袍亦匪,在蜀中江湖上名头很响,四处吃得开,享有崇高“地位”。
到了晚年,年老歇菜后,仍有人倚之为靠山。
难得有人捧场,他自然乐意。拿他的话说,叫“过一把干瘾”。
周瑞鳞落草前,曾任川陕鄂边区绥靖公署副官处长,当了棒老二后,拉肥绑了黄勤生,私下传话给冷大王。
冷开泰知道,周瑞鳞惹麻烦了。
仁寿黄勤生,人称“武财神”,家大业大势力大。
冷开泰佯装好人,出万元将黄赎出,导演“自买自卖”好戏,硬向黄家要10万赎金,又得周瑞鳞孝敬,吃“摆茶”(调停)费2万。
组建“汉华”时,冷利用这个人情,邀黄勤生当大股东,将黄400万股本金,骗进自己腰包里,吃得渣渣都不剩。
巨匪帅鹏章,与蔡军交往甚密。
时,蔡就职第30集团军,任成都办事处长。二贼胆大包天,拉肥绑了彭积光。
彭积光,资中商会会长。侄儿“彭大脑壳”,为军统特务。
得知叔叔被绑,“彭大脑壳”大怒。遣兄弟伙四处追杀,务要讨二匪性命。
二人无奈,只得“下矮桩”,求庇于冷开泰。
冷开泰接了活,笑两人“卵子小”。
“怕个毬,冷大爷给你捡平顺!”
但终虑事成后,彭积光节外生枝。冷遂指令帅匪,将其悄悄弄死,匿于成都东门外赖家店,再找到军统高层,给“彭大脑壳”下话,“不要扭到纠缠”。
彭积光事件,方显冷开泰“本色”。
帅匪孝敬8万“消灾费”,蔡军赠“摆茶”费3万。另外他还敢勒索彭家支付了6万赎金,结果彭家运回一具尸体!
遇到这种歪人,强势如彭积光者,尚且落得如此下场。一般平头百姓,哪敢招惹他?听了“冷烂账”之名,“连二杆”都要打闪闪。
●拥戴“刘神仙”,意欲东山再起
刘从云,人称“刘神仙”,早年流落汉口,看相算命为生。冷开泰跑滩上海,路过汉口时,与之相识。
刘从云发迹后,四川许多军阀,都拜在他门下。中央大员贺国光,都是他的挂名弟子。
刘湘信服他,尊为“军师”,捧任为“四川剿匪军前方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但凡外出行军打仗,出发时间、行进方向、驻扎地点,皆由刘从云掐算而定。
冷开泰被“凉拌”后,为图东山再起,千方百计讨好刘从云。
三次“拜师会”,尤令人不齿。最恶心一次,当属冷联合彭勋武,借设宴请客之名拜师。
彭勋武,刘湘舅家亲表侄,四川省公路运输公司总经理,作为宴会主宾。
军政要员黄石子、刘佛澄、蒋尚朴、江俊贤、吴安民、邹善成、侯少成,皆悉数赴宴。
入席之后,厅内灯光突齐灭,继而燃红烛百支。明晃晃烛光中,刘从云着道袍,从另室步入大厅。
冷开泰领着众人,连忙跪下磕头,嘴里高声叫道:“大家都皈依刘老师了。”
冷挖空心思,巴结讨好刘从云。然“刘神仙”者,本江湖术士,所玩政治骗局,终归昙花一现。
冷开泰所作所为,“止增笑耳”。
●入股诈骗,强行勒索
1938年1月。
陈炳光任成都市长,发动军政人员集股,筹建成都商业银行。
冷开泰积极响应,入股5万,成为该行股东。
1939年4月。
受刘文辉的委托,冷开泰四处张罗,负责组建“西宁公司”。便以股东身份,要成都商业银行担保,向四川省银行贷款1000万元。
贷款到期后,冷装疯卖傻,丝毫没有还款之意。成都商业银行作为担保方,被逼东拉西扯,代为偿还1000万元本息。
1946年7月。
成都商行产权转移,由米庆云接手。
米庆云,灌县人,曾任四川靖化、理番二县县长。
他接管半年后,米欲高价转让,卖与上海人周嘉琛。原有银行股东,所持股份按一定比例退还。
冷见有利可图,唆使原股东,到成都商行无理取闹,要求所退股份,兑换成等额银元。
银行新主米庆云,对冷十分不满。盖因银行为其担保,损失了1000多万元。他竟来要5万股本,且本息还须硬大洋。
真是无耻之极!
冷开泰自知理屈,又想“染一水”。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他派手下爪牙,将米“请”到公馆,软磨硬缠。
米庆云据理力争,痛斥冷开泰胡搅蛮缠,所欠银行1000万,连同多年利息,已高达5000万之巨。何来退股一说?!
冷被拿住“七寸”,开始耍赖撒泼。
“别人说我公馆漂亮,肯定有钱。其实我是个空壳壳,欠了一屁股烂账。你老兄有办法,哪在乎这点钱?如果你不同意,我那些兄弟伙,要吃饭哒。若没得饭吃,只好吃人了哈!”
米庆云气得半死,知冷开泰为人,既不要脸,也不要命,典型的土匪加流氓。他哪敢不答应他?
事后,冷开泰逢人便说:“米庆云还算落教,要是他不醒事,莫说将银行出让给周嘉琛,恐怕小命都戳脱毬了。”
●开山设堂,成立汉华社
说来也怪,冷开泰嗨袍哥几十年,从未开山设堂,也没有自己的码头。
1946年,春3月。
冷开泰奉刘文辉之命,组建“汉华公司”,借机成立“汉华社”,自任总舵把子。
老袍哥王蕴滋、吴毅侯等人,成了“汉华社”座上宾。
王蕴滋入袍早,熟知袍哥源流,花三月时间,撰写《海底铨真》,献给冷开泰。
吴毅侯负责揽人,鼓动民众入袍,为“汉华社”壮势。
冷开泰好名,更好利。
时,邹善成已离开四川,升任康定警备司令。
冷带一本《海底铨真》,宴请邹善成吃饭,嘱其在西康省内,推销此书。每乡出资5万,购买《海底铨真》。
仅此一项,冷就发了横财。
发了财的冷开泰,自以为了不得,便大肆扩充“汉华社”,意欲统领全川袍哥。凡到过冷公馆者,都算作“同园哥弟”,名列“汉华社”。
依此推算,“汉华社”入袍人数,计有10万之众。
吴毅侯家乡郫县,加入者最多,达到8200人。
史载:开山设堂时,冷开泰特“走字样”,邀尹昌衡和昌尔大,莅临讲话。
两位“社会名流”,当着莅会众人,宣示蒋介石手谕和毛人凤贺电。
“汉华社”名动川康,荣宠一时,虽未最终统领袍界,却也形成很大势力。这为日后土匪暴动,埋下了伏笔。
1947年,国民党伪装民主,假“行宪”之名,选举立法委员。
冷开泰素有野心,以为机会来了,便借“汉华社”之名,号召成都各县袍哥,助他竞选立法委员。
一时间内,成都荣乐园、静宁、颐之时和春颐饭店,成为专门接待点。
各路袍哥云集。
冷每天备6辆小车,负责迎来送往,大肆铺排,到处招摇。
谁知上头“屙尿变”,立委候选人须由中央提名。冷开泰的竞选资格被宣布无效。花了大把银子,结果竹篮子打水!气得冷开泰大骂:“国民党不是东西!”
背地里,老百姓则骂他:“狗日的冷棒老二,更不是个东西!”
●参加游干班,策划武装暴乱
1949年,国民党节节败退,撤离大陆前,在成都陆军军官学校,开办“游击干部训练班”(简称游干班),准备开展“反共”游击战。
军校校长张耀明,兼任游干班主任。
游干班办了五期,前三期生源要求甚严,仅限于军校学生和教职员工。
第四期开始,扩大了招生范围,除军政人员外,广纳土匪、袍哥、恶霸参加。
第四期班副骆绍芳,任五战区将校队长时,与冷开泰相识。
骆向张耀明建议:以冷公馆为活动中心,招袍哥参加游干班。果然,在冷开泰引荐下,前来受训者,多达38人。
计有:原四川省政府保安处处长刘光黎、驻峨边县国民党中将司令刘树成、郫县参议长杨子超、绵阳县参议长左舜卿、双流县参议员肖沚荪、双流县自卫队副总队长彭笑山、双流县自卫队总教官潘敬德、四川别动队教官杨卓勋、国民党成都市党部负责人黄功五、新津县参议员李元亨、崇庆县参议员李泽儒、成都妇女协会理事长何知言……
上述众多人员,皆为一方恶棍,或“滚刀客”,或“暴眼子”,或“棒老二”。
冷开泰作为学员,仅在教室里坐了小半天,却因引荐有功,被王陵基相中,委职“设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参与游击队机构设计工作。
学员受训期间,除正常听课外,多到冷公馆里聚会,打牌吸烟,品茶饮酒。
骆绍芳也常往。
他私下告诉冷开泰,军校仓库里,存有两万多件步枪、机枪和迫击炮。
冷开泰大喜,即向张耀明建议,分发给受训人员,用以组织反共武装。
后经请示获准,冷开泰总揽此事。他转告兄弟伙,有多少人,发多少枪。
受训众“恶”,闻讯后,皆携厚礼,到冷公馆套近乎。
崇庆巨匪李泽儒,所获枪弹最多。
1950年。
李匪加入“新12军”,任独立团团长,在崇庆率众暴乱,杀害大批土改人员和无辜百姓。
金堂袍大爷蒋正南,领得枪弹后,在川北纠众万余,抗拒解放军进剿,为害尤为巨大。
冷开泰不无自豪,夸下海口:“老子一声吼,四川地皮抖三抖!老子一比画,四川遍地裂开花!”
成都解放前夕,冷开泰更加“跳颤”,扬威耀武坐着吉普车,到郫县、温江、灌县以及川南内江、自流井、眉山、新津等地,布置反共游击组织,企图抗拒解放大军,破坏建设事业。
成都解放后,冷开泰逃往灌县。策划匪首袁旭东,率所部土匪六千余人,举行灌县暴动,接着又四下传檄,指示国民党“游干班”各期学员:“齐心协力,共同消灭入川解放军和人民政府;像瓦岗寨平隋乱一样,兄弟同心;将全川连成片,同时举兵,让四川盆地变成火海……”
1949年除夕。
冷开泰用无线电台,直接遥控指挥,四川境内16县,同时发生土匪暴乱。
匪众达20万(一说18万),匪患之残酷,世所罕见。破坏之惨烈,亘古未有。
匪暴被镇压后,冷开泰潜回成都,竟大摇大摆走进餐馆,猛吃海喝,结果被人“点水”,让解放军抓个正着。
人民政府宽宏大量,给他自新机会:劝降各地土匪,放下武器投诚。
他却用暗语传话:“天黑了还会亮,解放军待我很好,你们该干啥干啥!”
1950年11月10日。
人民政府为民除害,敲了冷开泰“沙罐”,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丁酉秋八月于蛙鸣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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