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扁是个扁扁头,这么说吧,老扁的头左右两边的宽度绝对不会超过七公分,且上下一致,额头向前奔儿喽着,窄窄的一条,眼窝深深陷在奔儿喽头里,猛一看,很有些怕人。大伙儿都说老扁的扁扁头是他娘生他时难产生不下来,接生婆用夹子硬把他拽出来的,否则不会是那个头型。
老扁姓霍,霍元甲的霍,排行老二,名字是记不住了,咱们还是暂且叫他老扁吧。老扁尽管长得很丑,但因为有一份工作,还是娶有老婆的。
老扁的工作是他哥给弄的。
我参加工作时,老扁的大哥霍瑞光在三〇四队当副队长。据说,当初为了老扁能娶上媳妇不打光棍,老扁的妈曾跪着求大儿子一定要给老扁找个工作。为了给弟弟报个工人,老扁的哥霍瑞光也真是豁出去了,那时候,霍瑞光还不是副队长,仅仅是个工人,为了弟弟,他花了两个月的工资备了一份厚礼,送给了矿上主管招工的麻永富,才给老扁报了个子弟工。据说,当初麻永富曾问过霍老大,你弟弟瞎不?霍老大说,不瞎。麻永富又问,瘸不?霍老大回答,不瘸。麻永富说,不瞎不瘸,在煤矿就能干。霍老大说,我也是这样想。
早些年,招工不像现在这么严格,只要你有人,不瘸不瞎,能干活,也没有体检身体这些手续,填一份招工表,矿上人劳科盖个章,就成了工人。但当霍老大将老扁带过来填表时,麻永富一看老扁那副样子,还是着实大吃一惊,心想,世上怎么有这么难看的人呀?但他既然已经收下了人家的礼,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样,老扁就成了一名煤矿职工。
那时候,没有正式工、农轮工、协议工之说,只要填了表盖了矿人劳科的公章,就是矿上的正式工。
当上了工人后,在老家,老扁的娘给老扁说了一房媳妇。也许因为老扁长得实在是太丑了,老扁的媳妇基本上很少到矿上来。我参加工作后,一直没见过老扁的媳妇,据见过老扁媳妇的张柱子、雷云天说,老扁的媳妇虽说不上十分漂亮,但还称得上眉目清秀,和老扁在一起,绝对可以用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来描述。那时候,老扁隔上两三个月就要回去一次,每次从家里回来,老扁总是笑眯眯的,连那张丑陋的窄脸也不那么难看了。
再后来,老扁却不再回家了,在矿上的时候,老扁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后来,听老扁同宿舍的老黄说,老扁的媳妇和豫东赊鸭子的人跑了。媳妇跑了,老扁自然不用回家了。那时候,老扁的娘已经去世了,老扁的哥霍瑞光已成家另过了。结婚十来年,老扁的媳妇竟没有给老扁生下一男半女,矿上的人都感到奇怪,莫非老扁的脑袋被接生婆用夹子夹扁了,难道下面也夹出毛病了不成?但这些人们私下嚼嚼舌头还行,当着老扁的面是万不敢说的。
老扁的嫂子原在农村,后来因为霍老大每到收秋收麦都得回去,加上种庄稼收益低,霍老大就把老婆孩子的两三亩地租给了邻居,让人家代他交公粮,另外一亩地一年给他一百斤麦子。
老婆到矿上后,霍老大就找人给老婆找了个在捡矸楼捡矸的临时活儿,就算把家安在了矿上。看到弟弟又成了孤家寡人,霍老大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老婆到矿上后,逢年过节包个饺子改善个生活,霍老大总是给弟弟打电话让去吃饭,平时老扁拆洗个被子啥的,霍老大也总是让弟弟拿家里来,让老婆给拆洗。
这样过了一年多,有一天,霍老大的老婆跟丈夫说,老扁去骚情她,摸她的奶子。她说,那天,老大上班走后,孩子也去上学了,老扁来了,说让嫂子去集上的时候帮他买衣服,给了两百块钱,钱给了后,老扁却不走,刚开始没话找话说一些闲话,过了一会儿,老扁就说骚情话,说让嫂子在娘家村给说个媳妇,并说他已经攒了好多钱了,最后竟然去摸嫂子的奶子,老大的老婆拿了根擀面杖照头就打,老扁才跑了。
霍老大一听,自然是火冒三丈。但这事问弟弟没法张口,心想,老扁也是有过媳妇的人,已经尝过女人的味道,骚情嫂子的事估计是真的,自此后,就再也不让弟弟上门了。再后来,弟兄俩就断了来往,就是在大街上走碰头,也是一扭脸各奔东西。
也许是长时间没有女人滋润的缘故吧,有一段时间,大伙儿看到老扁一见到女人就两眼放光。
这时候已经有一个人盯上了他,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矿上的,没有人认识她。据说,那个女人为了接近他,还煞费了一番苦心。
那天,老扁上八点班,下班后吃过饭,刚走出食堂门口,见到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农村妇女胳膊上了一个篮子走了过来,问老扁,大哥,要鸡蛋吗?新鲜的。
老扁在井下经常听别人说矿区附近农村有些妇女农闲的时候来矿上以换鸡蛋或者的名义从事那种职业,和人弄那事,老扁却一次都没遇到过。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不只是李庄子矿,全国大多数煤矿都是这样,一到月底开工资的日子,每天都会有矿区附近农村的妇女三三两两借口“换鸡蛋”或者换其他的,到矿上的职工宿舍里转悠,有些熟知行情的职工一搭讪,使个眼色,那女的就会跟男的走,有时候去宿舍,有时候去女的租住的房子。半个小时,事成后,各奔东西。这些女人大都是矿区方圆三二十里农村的,在农村,虽说吃的不愁,但是没有零花钱,于是,一些家里缺钱的,就三三两两结伴来到煤矿“淘金”,因为她们知道,在煤矿的大都是“一头沉”,因为长年在矿上不能回家,体内的雄性荷尔蒙非常旺盛,水满则溢,总得给他们“发泄”的出口啊。有的干脆在矿区附近村子里租上一间房就开始营业了,出来干上两个月,一年的零花钱有了。因为都是干这个的,谁也不说谁,回到家里,还是各过各的日子。
老扁看那女人虽说不太年轻,但却长得丰乳肥臀,估计是第一次出来干这个,显得有些局促。老扁问啥价?那女的说,大哥说啥价就啥价。老扁盯着女人脖颈下的一片白,咽了口吐沫,向那女的点点头,说了句跟我走。
老扁回到宿舍,那女人也跟到宿舍。老扁一转身用脚把门锁碰上,然后扣死。那女的问老扁,哪是你的铺?老扁指了指里面那张,然后边脱衣服边往床边走,嘴里说着快点儿快点儿,上去就扒女的衣服。
女的这会儿镇静下来,说,大哥猴急猴急的也不问问价钱?老扁以前虽没干过这事,但经常听人说起,行情还是大概知道的,因已是箭在弦上,顾不得来虚的,就说先弄了再说弄了再说,说着把灯一关,就如猛虎下山一般扑了上去,两个人很快就绞在了一起。
大概半点钟,老扁才喘着粗气从那女人身上滚了下来,一手抓着女人的乳房说,你说多少钱?那女的问,我说多少你都给?要三百要五百你都给?那时候,老扁一个月才开不到三百块钱。但一想既然说出了口,就咬咬牙说,给!
那女的给老扁擦了擦脸上的汗,说,我不要三百,也不要五百,我要你明天去山坡上给我盖一间干打垒。
老扁一听,猛地愣住了,要那干啥?
女人一笑,你说呢?
老扁一听,你真的愿意跟我过日子?
女人点点头。
老扁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嘴里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女人穿好衣服,对老扁说,那一个月后见。
第二天,老扁就开始吆喝着要在山坡上盖房子。
下夜班的老黄问老扁,你光棍汉一个,盖房子干啥?老扁笑笑说,我不告诉你,只说你帮忙不帮吧?老黄取笑老扁,找下弟妹了?老扁说,不说媳妇就不兴盖房子了?老黄说,那咱就盖。
晚上老黄上班的时候,对老扁说,三〇五的队长老郭新分了家属房,他山半坡的房子也用不上了,要不托人说说,少给他一些钱把房子留下。老扁说,真的?那太好了。
最后,经老黄说合,老扁掏了五百元把老郭的房子买了下来。
然后,瞅了个好天气,老黄和几个工友帮老扁搬了家。老扁又添置了简单的家具,找到队长马超要了些报纸,把屋子贴的舒舒展展。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那女的果然没有食言,在整整一个月头上,又来到了矿上,来的时候,还带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看到新家,自然是十二分高兴。
第二天,让老扁上街买了些酒肉,然后做了几个菜请队长马超和工友老黄、张柱子、雷云天几个吃了顿饭,老扁和那女人就住到了一起。
后来,老黄听老扁说秀英的家是南乡笃忠的,丈夫两年前去广东打工出事故不在了,大伯子为了霸占他家的房产,容不下她要赶她走,孤儿寡母,走投无路才走了这一步,只图一个人好,能指靠得住。
秀英是那女人的名字。
老扁这下好了,有了老婆,又有了女儿,老扁在煤矿生活得很幸福。
人说福无双至,老扁却是个例外。我调到机关那一年,听说老扁的老婆秀英怀孕了,再后来,听说给老扁生了个儿子。
又一年过年,矿上在俱乐部耍社火,我去拍照片,见到老扁脖子上骑着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老扁看见我,笑得嘴咧的像个瓢,让孩子喊我叔叔。
我仔细看那孩子,除了脑袋不扁以外,那眼睛还有嘴巴,和老扁活脱脱一个样,铁定是老扁的种。
再看老扁,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