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赵石生-赵石生要把好消息告诉敖四龙,没想到他却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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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天,赵石生的心情都很郁闷。没想到自己洁身自好了一辈子,老都老了,竟然把持不住心猿意马,弄出这么一场花花事来,无论怎么说都是晚节有亏。这事要传出去,不光让外人笑话,也让后辈儿孙都瞧不起,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人世?当然,他非常了解敖四龙的德性。别看那小子像个泼皮无赖,骨子里却有几分信义,只要自己真能满足那小子的三个条件,想必对方是不会把这事捅出去的。

    家里人见赵石生整天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以为村里的工作遇到了什么麻烦,就纷纷劝说他辞掉村长别干。老伴儿赵三婶说:你这是何苦呢?整天垮着个马脸,就仿佛借你白米还了粗糠。那村长不好当,你就别当了嘛!儿子赵志文说:人家都讲你不图锅巴吃不在锅边转,好像你当这小村长捞了多大油水似的。其实只有我们晓得,你不光没捞到什么好处,有时还要倒贴黄瓜两条。干脆别干了,辞职算!儿媳妇黄明珠与赵志文赵三婶拧成了一股绳,也不赞成老公公再当村长。黄明珠说:爹你到底图个什么?别说你还有退休工资,就是一分钱收入没有,我们也养得活你!

    赵志文与黄明珠都在乡办中学教书。最近学校放了寒假,夫妻俩才回到瓦窑冲小住几天。

    心乱如麻的赵石生给亲家公黄自平打了电话,想征求一下他对辞掉村长的意见。黄自平在手机里说:你能当好一个大乡的副乡长,却未必能当好一个自然村的小村长。这世道复杂得很,你就别逞能了,赶紧辞掉,让给年轻人干吧!

    赵石生虽然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一定伤害,却不能不承认黄自平说得在理。当今之世,中国的官员是两头难当,中间好当,两头指最大与最小的。最大的怎么当赵石生不知道,想必也是日理万机,废寝忘食地为国事操劳。最小的则要直接与民众打交道,面对错综复杂的矛盾首当其冲。至于中间环节,不过是上传下达罢了,相对而言要容易得多。赵石生打定主意,便去村委会找到书记和主任,请求辞去瓦窑冲的村长职务。他说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如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腾出位子让别人大展宏图。书记和主任跟他打着哈哈,说老乡长你就别谦虚了,谁不晓得你当村长是大材小用杀鸡用了牛刀?你给瓦窑冲要来十万元扶贫款,在寨子里修起了水泥路,安了路灯,眼下又大张旗鼓地狠抓退耕还林保护生态,这不当得挺好的嘛,咋要辞职?经过赵石生再三请求,他们才答应考虑考虑。

    过了几天,赵石生又往村委会跑了一趟。书记和主任见他态度十分坚决,既不像是拿乔,也不像是作秀,这才同意了他的辞职请求。两位领导问他谁来接班比较合适,他极力推荐敖四龙,说了一些溢美之词。两位领导皱了一下眉头,说这个敖四龙好像不怎么安分守己,是个刁民。赵石生就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瘦地里的茅草数他这根最长。两位领导交换了一下眼神,表示尊重老领导的意见,就让敖四龙暂时代理瓦窑冲的村长,等明年换届时再由群众补选。

    赵石生正要把好消息告诉敖四龙,没想到敖四龙出了事。

    敖四龙将一箱土炸弹绑在自行车后架上,骑着去外地秘密销售。瓦窑冲通往山外的石板路坑坑洼洼坎坷不平,颠簸得十分厉害。在离寨子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后架上的一箱土炸弹突然爆炸,将敖四龙和自行车崩出十多米远。其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瓦窑冲的人们全都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起先,他们以为是修路的人在炸石头,并不在意。后来,一个放牲口的半大孩子跑来报信,大伙才知道出了人命。众人赶到现场,只见大路上已被炸出一个锅底形的凹坑。在离凹坑十多米远的水沟里,人们找到了敖四龙的尸体,以及已经严重变形的自行车。敖四龙几乎被拦腰炸成两截,菜青色的肠子飞挂在路旁的树枝上,真是惨不忍睹。

    大伙将敖四龙的尸体抬回寨子,敖四龙的老婆和两个娃娃哭得死去活来。赵石生出面主持了敖四龙的丧事。赵石生并没有幸灾乐祸,而是从内心深处涌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为敖四龙,也为瓦窑冲的人们,包括自己。敖四龙的老婆拿出所有的积蓄,给丈夫买来一口很不错的杉木棺材,只可惜短了些,身材高大的敖四龙怎么也装不进去。当过木匠的老歪只好用凿子在棺材的小头凿出个海碗大的窟窿,让敖四龙的两只脚直橛橛地伸在外面。到了发丧的时候,问题来了。本地风俗,抬棺材的人必须有十六个,差一个也不行。可是由于出外打工的人太多,瓦窑冲竟然凑不足十六个抬丧的人。没办法,赵石生只好请阴阳先生重选黄道吉日,同时给亲家公黄自平打电话请求支援。第二天上午,黄自平带着茶花坪的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赶到了瓦窑冲。两个寨子联合起来,终于凑够了十六个勉强可以抬丧的人。吃过午饭,大伙一步三摇地将敖四龙的灵柩抬到山上,挖个土坑埋了。

    刚办完敖四龙的丧事,外出打工的人们便像候鸟一样络绎不绝地回到了瓦窑冲。杀年猪的人家也逐渐多了起来,寨子里不时响起撕心裂肺的猪叫声。娃娃们开始冷一个热一个地燃放爆竹,春节的味道日益浓烈。

    丁豁嘴也回来了。赵石生在村口与丁豁嘴不期而遇,心情未免有些复杂,竟不敢与丁豁嘴的目光对视。丁豁嘴却显得格外热情,不光给他敬烟,还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火。他随便敷衍了丁豁嘴几句,便走开了。

    当天晚上,丁豁嘴竟然找上门来,对赵石生说:村长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赵石生心里“咯噔”一震,随即“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稍微迟疑了片刻,他便忐忑不安地跟着丁豁嘴出了家门,一直朝着河边走去。河滩上空旷无人,西边天际的晚霞映照在河湾里,将浅浅的河水染得猩红,仿佛一片血泊。到了河滩,丁豁嘴就站住了,一只手伸进怀里,往外掏东西。赵石生心里一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对方。谁知丁豁嘴掏出来的不是刀子,也不是手枪,而是一块廉价的电子表。丁豁嘴将电子表递给赵石生说:“我在广东买的,送给你做个纪念,那边很便宜的,几十块钱就买一只。”赵石生说:“乡里乡亲的,何必这么客气?这表我用不着,你还是留着自己戴吧。”赵石生不肯接,丁豁嘴就一直伸着胳膊,将电子表杵在他面前。僵持了十几秒钟,赵石生无奈,只好收下了电子表。丁豁嘴神神秘秘地将嘴巴凑到赵石生耳朵旁说:“村长我问你个事,你必须对我实话实说。”赵石生心里又是“咯噔”一震,讪着脸说:“有什么事你就问吧,我不会隐瞒你。”丁豁嘴说:“我那婆娘风骚得很,我出去打工这几个月,她有没有跟别人狗扯羊肠?”赵石生说:“没有。”丁豁嘴将信将疑:“真的没有?”赵石生十分肯定:“我骗你干什么?没有就是没有!”丁豁嘴于是便放心了,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满足的笑容。往回走的路上,丁豁嘴说过了年他还要出去打工,大白兔就拜托老村长了,希望老村长看紧一点,有什么情况立即打电话通知他。赵石生觉得不是滋味,心里说你把我当成个什么啦?我又不是你家的狗,还能给你看家护院?他俩在村头分了手。看着丁豁嘴远去的背影,赵石生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丁豁嘴家宰杀了过年猪,支使孩子来请赵石生过去吃宰猪饭,赵石生找了借口没去。孩子离去后没多久,丁豁嘴亲自来了。丁豁嘴说:“村长你架子大,我娃儿请不动,这回我亲自登门,你总得赏个脸吧?”不由分说,拉住赵石生就往外拖。丁豁嘴成年累月在外打工,干的是体力活,手劲很大,赵石生被他拉拉扯扯地弄到家里,犹如绑架一般。这顿宰猪饭十分丰盛,对赵石生来说却好比鸿门宴。大白兔竟显得若无其事,不停地给赵石生添酒夹菜。偶尔忙里偷闲与赵石生对个眼风,眼神里包含了许多内容,既有几分歉疚,也有几分祈求。

    过完春节,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又像候鸟一样络绎不绝地飞走了。经过短暂的热闹之后,寨子里又恢复冷清状态,留守的依然是九九三八六一部队。

    自从被敖四龙“捉奸在床”以后,赵石生再也没去大白兔的小卖部买过东西,见了大白兔绕道走。春节过后的一天早上,赵石生因有急事,不得不硬着头皮从小卖部门前经过。恍惚中听得有人喊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大白兔。大白兔坐在小卖部里,正笑吟吟地向他招手。他朝大白兔狠狠啐了一口,埋着头继续赶路。大白兔忙说:“村长你别走,我要把钱还你!”赵石生听说大白兔要还他钱,就站住了。想到借给大白兔的五千块钱打了水漂,心里仍在隐隐作痛。他想:大白兔又要耍什么花招?管她呢,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歪,光天化日之下你还能变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脸上带着一种恶作剧般的阴笑,扯直朝大白兔走了过去。大白兔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百元大钞,递给赵石生说:这是你借我买牛的五千块钱,你数一数吧!赵石生接过钱来没数,顺手揣进了夹克衫的口袋。他对大白兔说:“今儿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想起来还我钱啦?”大白兔眼圈潮红,说得有些动情:“对不起了村长!你在豁嘴面前没撒我的烂药,你是个好人。年前豁嘴带回两万块钱,我再不把那五千块钱还你,我还算个人么?”

    怀揣失而复得的五千块钱,赵石生不禁感慨万千。他想,为了共建和谐社会,有时候说点假话还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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