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教授夫妇满载而归,走过小区那家便利店时,见两个女店员在逗小拉兹开心,一个说:“小拉兹,我们店里新到的辣酱辣得不得了,快叫你妈来买呀。”另一个说:“人家小拉兹现在久经考验,不要说辣酱,就是一瓶辣椒油喝下去也不怕的。”小拉兹跟他妈一样,心理素质好得很,不管人家怎么调侃都不太容易生气,他只是拼命朝那两个女人做鬼脸。
有个乡下人模样的小贩推着一辆自行车,车上绑着一捆青皮竹竿,他想把自行车推进小区里去兜揽生意,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保安不让小贩进小区内叫卖。小贩说:“我只不过进去卖竹竿,又不是偷东西,为啥不可以进?”保安说:“别说你卖竹竿,就是卖原子弹的也不能进去,我们这个小区里住的都是教授,教授你懂不懂?都是学问大得不得了的人。再讲还有外国人住在里面,所以我们J·T大学三村就是国际性小区,是地球村,跟联合国差不多的,这里安全最重要,哪能随便放人进去呀!”保安讲完话,看到吴教授夫妇回来,马上换了很热情的笑脸打招呼。那小贩泄了气,只好把自行车推到马路边上去叫卖,吴太太见状动了恻隐之心,讨价还价地买下两根青皮竹竿。夫妇俩一前一后抬着竹竿上楼,只见隔壁301室的日本人龟田小五郎和他的越南女朋友范秋美神色慌张地跑下楼来,吴太太是在住户信箱上知道这两位邻居国籍姓名的。龟田小五郎朝吴太太吴教授深深鞠了一躬,结结巴巴地说:“太太老师的请帮忙,我们家水的多多的,救助电话的知不道……”吴教授夫妇明白了,把竹竿扔在过道上,跟着龟田小五郎走进301室。301室的卫生间天花板上直往下滴水,下雨一般,吴教授查看了一番,马上跑到楼上401室去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开门,可他分明听见屋内有声音。吴太太在校医院工作,认识的人要比吴教授多,她也跑上来帮着丈夫叫门,指名道姓地喊:“窦东孝!窦老师快开门,你家水管漏水了。”
门终于开了,窦东孝果然在家,吴教授夫妇和龟田小五郎都看到,那两个波兰女孩卡娅和米西娜也在窦教授家里,两个金发女郎都只穿着比基尼泳装,见有人进来,才拉过窦教授盖画板的白布随便往身上一披。窦教授一脸不悦。吴太太解释说楼下日本人的家中发现漏水,而且水是从上面漏下去的。吴太太说话的时候龟田小五郎不停地向窦教授鞠躬致歉,一口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了”,于是窦教授只好让他们进屋来。窦教授家的卫生间里并没有发现漏水迹象,吴教授又自告奋勇去叫来了小区物业管理处的水电工,好像非得在窦教授家找出肇事元凶不可。水电工来了之后,东敲敲西看看,查出是卫生间洗脸池下的水管锈裂了,水从那儿流出来,沿着墙壁渗透到三楼。水电工叫窦教授过来帮忙,拆下洗脸池好换新水管,还让窦教授给他当小工。一伙人稀里哗啦弄了几个钟头,直到天黑才算完工。窦教授付了工钱送走水电工,发现卡娅和米西娜早走了,他一肚子窝囊气,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
窦教授和卡娅、米西娜已经很熟了,这两个波兰女孩来自华沙大学,都是学绘画的,与搞雕塑的窦教授算得上同行。最近窦教授接了个挣外快的活儿,给一个新建的住宅小区设计一组雕塑,其中有几个少女雕像,窦教授就想请卡娅和米西娜来当模特儿。两个女孩听了兴致很高,连报酬都不要,只要窦教授能将她们的形象留在浦江市这座大都市里就行。本来说好这个星期天下午窦教授先为她二人画人体素描,这是做雕塑的第一步,谁知竟让吴教授夫妇带人来修水管给搅了。窦教授越想越气,好像洗脸池下的水管是吴教授夫妇不早不晚故意在这个关键时候给弄漏的。此后的一些日子,窦教授进进出出看到吴太太就故意扭过头去,有一回在校园里碰到了也假装不认识她。吴太太就很不高兴,回家对吴教授说:“401室的窦东孝真是怪人,自家水管漏水不知道,我们好心帮他解决了问题,倒还要看他的脸色,走进走出像冤家一样。好在隔壁的日本人龟田老实,要是碰到中国邻居,不叫他多出点钞票赔偿损失才怪呢。”吴教授为平息太太的火气,就附和着说:“你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要是他懂道理,老婆哪能跟别人跑掉?自己只好同外国小姑娘瞎混。”吴教授的话说得吴太太火气平息了下去。过了几天,吴太太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个出气的机会。那天风很大,楼上窦教授家晾着一件女人睡袍,被风吹落在吴太太家窗外的花架上,窦教授就下楼来敲吴家的门。这件女人睡袍一定是那两个波兰女孩的,不然的话窦教授决不会硬着头皮来找吴家。吴太太打开门,对着一脸尴尬的窦教授,故意用十分热情的口气说:“噢哟,是窦老师啊,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衣服。”吴太太到了窗前,拎起那件飘落的睡袍用力一甩,衣服落到了楼底的花坛里,然后吴太太又一脸歉意地走出来对等在门口的窦教授说:“窦老师呀,真是对不起,你晚了一步,衣服已经吹落到楼下去了,只好劳你自己下去捡了。”窦教授信以为真,谢过吴太太一路小跑下楼去捡衣服。吴家上大学的儿子回来度周末,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就有些看不惯,说:“妈,你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吧!”吴太太没出声,脸有点红,不过窦教授此后再看到吴太太倒是客气了不少。
丁教授家的学店很快开张了,因为有克拉克先生这个正宗的美国人辅导听力和会话,学生人数一下子超过了二十个。丁教授夫妇将儿子的房间腾出来做教室,还得分成两个班才行。学生上一次课两个小时,学费五十块,丁家每个周末开两班,轻轻松松就挣了一千块钱,一个月就是四千块。至于如何给克拉克先生支付报酬,丁教授和丁太太真没少费心思,他们决定每月付给克拉克先生八百块钱,因为不超过八百元就不需缴纳所得税。克拉克先生是美国人,纳税观念很强,要是他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在挣灰色收入并且逃税的话,很有可能会不干的。克拉克先生本不在乎钱多钱少,以前他也常在双休日里去J·T大学的英语角辅导中国学生说英语,全是免费的,像志愿者一样。现在既然丁太太给他钱,并且申明绝无逃税问题,那他也还是要的。八百块钱,够他每月坐出租车的了。
丁太太觉得克拉克先生为学店出了很大力,而报酬只拿了百分之二十,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总是想办法弥补,那样才能让克拉克先生再接再厉,为学店出更大的力。于是丁太太三天两头会做几样好菜送到楼下来请克拉克先生品尝,说是让他了解中国文化,还为克拉克先生打了一件粗毛线衣。克拉克先生很感动。他在收下毛衣的时候向丁太太申明,这件衣服他只能在中国穿,不能带回美国去——对美国人来说,如果一个做丈夫的接受了妻子以外女人送的衣服领带之类的东西,就等于有了外遇,克拉克先生爱他的妻子和家庭,所以他不想为了一件衣服让后院起火。丁太太觉得好笑,就说:“这件毛衣算我借给你的,你回国时还给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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