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谢青从希腊回巴黎大约一个月后,秋媚给了他一本化名为“王加隆”的大陆护照,上面已盖有阿尔巴尼亚使馆的签证。秋媚没有安排他坐飞机去地拉那,让他先坐火车去罗马。在罗马他见到了几个秋媚的朋友。谢青和他们吃了几顿饭,发现这里的AC人个个会说流利的意大利语,不像巴黎那边的AC人没几个能把法语说好。几天后,谢青也学会了几个意大利语单词,原来意大利语的发音和AC的方言很有点相似,难怪这里的AC人意大利语说得这么溜。玩了几天,谢青被送到了地中海边的小城市巴厘。他以前看过意大利足球联赛,有个排名很后的球队就是巴厘市的。他在下午时分到达轮船码头,这里是一个海湾,中文的名字叫奥托兰多海峡,对面就是阿尔巴尼亚。谢青上了船,那船是白色的,是一种客货混装轮船。谢青一进船舱,一股浓烈的奶酸味让他差点呕吐。船舱里已坐满人,谢青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阿尔巴尼亚人。他觉得阿尔巴尼亚人和法国人意大利人长得不一样,倒是很像新疆人。他不知道他们的身上为何带着一种奶酸味,后来才搞清楚他们喜欢吃一种像豆腐似的鲜奶酪。从阿尔巴尼亚人的衣着来看,他们不很富有。不过这些人很快乐,有好几个人大声用中文向他问候:“你好!同志”。谢青以为他们会说中国话,但是他们就会这一句。他们看起来很友好,不时会大笑着,拍着谢青的肩膀。
谢青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船。其实这条海峡不宽,最窄的一段只有四十多公里。谢青所坐的船顺着海峡从北往南航行,目的港是离地拉那不远的都拉斯城。次日早上快到港时,谢青站在甲板上,看到越来越近的海岸,觉得有点激动。他想起文革时唱过的一支流行歌曲,歌词是:“滚滚钱江迎来了亚的里亚海的海风,山鹰之国寄来了丰收的麦种。”他马上又想起了另一支歌:“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中阿两国虽隔千山万水……”在少年时的一段时间,谢青起先迷恋过《第八个是铜像》里的一个姑娘,后来发狂地暗恋着《宁死不屈》里的米拉。最多的时候,他一个月里看了八场《宁死不屈》,他把所有能弄到的钱都用来买电影票看米拉了。米拉的脸是苍白的,左脸颊上有颗痣,她弹着吉他,唱着:“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游击队。敌人的末日即将来临,我们的战斗生活像诗篇。”现在,谢青就要踏上米拉生活过的地方了。不久后,船靠了都拉斯码头。谢青当时还不知道,他当年看的另一部电影《广阔地平线》拍的就是都拉斯海港的故事。
从海关出来,马上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约六十来岁的阿尔巴尼亚人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他用中文说着:“如果我没有搞错,你就是谢青先生了。我是亚历山大。”
谢青明白这是秋媚给他安排好的翻译,也就是莫润潮说的那个在杭州丝绸学院留过学的丝绸专家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看起来很精神,身体特征好像是由两个长方体组成,大的长方体是身躯,小的是头部。他的国语说得相当好。
谢青坐上亚历山大的绿色汽车,离开码头。这是一辆奔驰,柴油的,车体很大,只是年份有点久远,大概是八六年款式。奔驰车虽然旧了点,发动机动力却依然强大无比。谢青暗暗称奇亚历山大居然有财力撑得起一辆奔驰车。可是等他观望了一会儿窗外的马路时,看到有好多奔驰车,大概三辆过路车中就有一辆,而且很多是黑色的300新款。他甚至还看见了奔驰500SUPER。至于BMW, VOLVO之类的名车也遍地都是。然而公路却非常破旧,狭窄,曲曲弯弯,到处是水坑。这么多名牌车在这么破旧的公路上挤在一起,谢青实在有点费解。在通往地拉那的公路边,隔那么一公里路,就有一个水泥浇铸的碉堡,连成一条防线。
“怎么样?喜欢阿尔巴尼亚吗?虽然破旧了点,可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双旧拖鞋,穿着舒服。”亚历山大说,这是个喜欢说话的开朗的人。
“看起来和西欧不一样。公路的情况倒是和以前的中国很像,我也有种亲切感。”
“噢,是吗?”亚历山大笑着。“公路会修好的,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你还没看见地拉那的姑娘呢,你要是看到了,你就会更加有亲切感。”亚历山大向他挤挤眼。
“怎么有那么多的奔驰车啊?”谢青问。
“大部分是西欧淘汰下来的二手车。低档车淘汰下来就报废了,奔驰还能用,都运到了阿尔巴尼亚。”
“可也有很多新车呀,这些车在巴黎也算是高等的车。”
“这些嘛,都是偷来的车。也许那车几天前还在苏黎世,今天就被偷车人运到了阿尔巴尼亚。现在西欧的偷车集团每天都运来上百辆车,再从这里转运到东欧去。”
“那这些车不贵吧?”
“一万美金就可以买一辆奔驰300当年的新车了。”
谢青吃了一惊。在AC城,光一个摩托车的牌照投标钱就要超过一万美金。他记得AC的一个皮鞋老板买了一辆黑色奔驰300,还是手动档的,就花了150万人民币。
说着,已经到了地拉那。亚历山大把车开进一条小巷,两侧是一座座带着庭园的平房。车子开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长着一棵伞盖似的无花果树。这个房子已经被租下作为谢青的住处,一个叫尤莎的女佣把房子打扫得十分干净。尤莎出来帮助谢青搬行李,谢青看到尤莎是个胖胖的丑姑娘,笑起来傻傻的,眼睛长得还好看。
安顿下来已是黄昏时分。亚历山大带谢青外出熟悉情况。下午进城时路上行人稀少,可这忽谢青看见满街是人。等到了市中心的21大街,已是人潮汹涌。21大街中央是条人工的排洪水渠,两侧的街道种满了柠檬树,花香扑鼻。行人真多啊,像是什么节庆似的。亚历山大告诉他,阿尔巴尼亚通常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三点钟下班后他们才会吃午餐,然后就是午睡。睡到五点多起来,这个时候人感到神清气爽,大家都会走出门外。有的去串门,有的去散步,有的去喝咖啡。所以,这个时候地拉那街头是最热闹的。谢青夹在人群中走着,周围的人个个心情快乐,大声地说话。对面不时有美丽得让谢青目瞪口呆的姑娘迎面而来。谢青跟着亚历山大到了地拉那大学前的西比里亚大道。这里的马路两侧全是各式各样的咖啡店,路边停的汽车紧挨着看不到尽头。亚历山大一路介绍:这是总统府,这是议会大厦,这是恩维尔·霍查的原陵墓,现在空在那里。谢青留意了一下这个呈三角形的建筑,觉得这个陵墓是个粗糙的建筑。然后经过了那个立马扬刀的阿尔巴尼亚民族英雄斯坎德培的雕塑跟前,这个雕塑谢青以前在一种阿尔巴尼亚的香烟壳上见到过。没多久,他们走到了霍查以前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庞大的花园建筑群,占据了市中心一大片街区。花园没有围墙,与街道只有一道栅栏之隔。谢青在花园边停了好久,透过栅栏看着花园内的情形。花园内部玫瑰花开得十分热烈,隐约可见有连成一片的平房,还能看见屋里有人影晃动。
后来,他们坐在一个路边的露天咖啡店里,喝着玛地尼酒和浓得像酱油的意大利蒸压咖啡。人流不断在谢青身边走过,好些人包括一些美丽的姑娘看到谢青时,都会惊讶地轻叫一声:“KINAZI(中国人)。”有的会向他挥挥手。这是一些多么令人感到亲切的人们啊!在巴黎,谢青的下意识总是怕警察。但在这里,他全然没有,他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很早就熟悉的地方,几十年以前他在电影里已经认识了这里的人民。
“阿尔巴尼亚人看起来很快活啊。”谢青说。
“你说的对极了。”亚历山大说:“虽然他们没有钱,日子过得可比西欧人快活。西欧哪有全国人民在同一时间出来喝咖啡的?”
“女人真的很漂亮。”谢青大胆地看着来往经过的姑娘,在巴黎,他根本不敢这样去看一个法国女人。
“过不了很多时间,你身边就会有好多姑娘。”
“真的吗?”谢青一受到鼓舞,肾上腺升高,欲望漫便了全身。“什么时候我可以有个姑娘呢?”
“不要急嘛,慢慢来。比亚诺,比亚诺(意大利语,意思是:慢慢地慢慢地)”亚历山大安慰着谢青。亚历山大虽然个子长得高中文说的好,毕竟年纪过六十了,花路上的信息不是很通了。其实在大街斜对面一个叫拉斯·维加斯的酒吧里,就坐着一两个姑娘。只要出五千列克相当于五十美金,就可以带走她用一个小时。不过亚历山大还是有办法,很快想起了一条老式的花路。他自己没用过,但他觉得可以一试。
他们起身往一个比较黑暗的街区走去。走不了很久,街道又热闹了一些。空气中飘来了烤肉肠的香味。这里是个餐馆,陈设很简陋,有点脏脏的感觉,客人却也坐满了。谢青和亚历山大坐在一个灯影下的角落,不引人注意。谢青要了一份烤肉肠,一盘蔬菜沙拉。亚历山大除了这些,还加了一盘奶豆腐一碗芸豆汤,这老家伙的胃口惊人。点好了菜,亚历山大对跑堂的侍者说去把店主莎费叫来。一忽莎费就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短头发,看起来很壮实,声音有点沙哑。亚历山大把谢青叫起来和她握握手,她的手掌又短又胖。亚历山大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她哈哈大笑着扭动着身体表示不行,还迅速瞥了谢青一眼。这惊鸿一瞥让谢青看到了她的一双线状的狐狸眼,有点骚味。亚历山大又贴着她耳朵说了些话,她又沙哑地大笑了一下,低声对亚历山大说了什么,就走了。
“她同意了,一忽你可以带她走,不过你得送她回来的。”亚历山大说。
谢青起先以为只是个玩笑,想不到是真的。他问:“要付多少钱?”
“不要钱的。她就是愿意玩一玩。”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我跟她可是从不认识的。”
“你的运气很不错,她对中国人有好奇心。”
吃好饭,付了饭钱,他们走出了餐馆。亚历山大叫了一辆出租车,没等多久莎费真的背着手包过来了。她钻进汽车,坐在谢青身边。回到了住家,谢青把莎费带进了房间。两个人不会交流一句话,幸亏这种事情的做法全世界都差不多。谢青往床上一坐,莎费的衣服就已经脱干净了。莎费很听话,谢青让她在下她就在下,让她在上就在上。没几下,她就大声地呻吟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谢青不知所云的阿尔巴尼亚歌谣。谢青并没感到十分爽快,但觉得很有趣。尤其是莎费悬在他脸前的两个巨大的圆球十分受用。他试着双手托住它们,往上举,莎费就发出快乐的笑声。此时他的思绪毫不迟疑地指向了童年时代AC城西河路上那个打铁铺里抡大锤的女人。那个女人打铁时抖动的双乳和此刻莎费的被他托在手里的两个圆球有什么区别呢?他不停地想着这个问题,最后他觉得没什么区别。尽管时间像河流和树木一样消失,地点人种气味都完全不一样,一些印刻在他脑海里的球体圆柱体之类的生命基本特征总是会反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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