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客人从马其顿到了阿尔巴尼亚后,要很快转移到南方的发罗拉,从那里渡海到意大利。但是法托茨告诉谢青,最近意大利海军封锁了海峡,阿尔巴尼亚政府迫于意大利的压力,也在发罗拉巡逻,抓偷渡者。所以这个时候无法把人员送到对岸。所有的人只能在地拉那等待。
已有好几批客人过来了,总数已过百多人。谢青惊讶秋媚的客人怎么会这么多。他不知道,在浙江和福建好些侨乡,秋媚的名字无人知晓,但是她在生意上用的化名“阿春”却好像是一个著名的品牌,常被人挂在嘴上。想偷渡出国的人互相讨论时会问:你是托“阿春”还是托某某人?那种口气就好像是问人家出门坐飞机是坐东方航空公司还是国际航空公司。秋媚在浙闽一带良好的口碑主要是成功率高,安全有保障。秋媚把“安全”作为了自己的品牌。必要时她会不惜重金雇佣黑道枪手保护客人安全到埠。秋媚所做的生意牵涉到一个巨大网络,从在国内沿海地带组织客源,到买通海关做假护照,路途上的护送及至到岸接客,一连串的工作比贩毒洗钱更为艰难复杂,因为她所运送的是活生生的人口。秋媚那时的生意甚至已经投资到意大利议会一些政客身上,让他们制定出尽量有利非法移民的法规来。
谢青现在最担心的是,地拉那街头上中国人的面孔越来越多了,一些陌生的脸孔看起来十分可疑。他知道“北京李”已经到了地拉那,但是他不认识他。前天他在街上买烟时,迎面过来几个中国人,一看就觉得是北方人。中间那个人脸色苍白,板刷头,脸相看起来很是不善。谢青和他们擦肩而过。走过几步,谢青转回头看了一下,那个脸相不善的人也在回头看着他。谢青想起人家对他说过,“北京李”在莫斯科的时候,有一次在一个旅馆的大厅里有人盯住他看了一眼,他就让手下的人过去把那人的手筋给割了。谢青的车就停在路边,他上车马上开走了。从倒车镜里他看到那班人一直在目视着他。
这个晚上谢青请弟兄们在上海楼餐馆吃饭。“丐儿头”、“四佬”、崔作高等人虽然没见过“阿春”,但这些年为“阿春”做事,总是能公平地拿到钱,所以谢青作为“阿春”的代表受到了他们的敬重。谢青请了十来个人,都是些小头目。为了活跃气氛,他还让崔作高从客人中带了两个女的来。吃饭时,谢青被大家推到了上席。谢青一辈子没做过领导,这回真做上了,却是黑道上的小头子。事到如今,他也推托不得。
“丐儿头”在索非亚刚吃过“北京李”的亏。他自己连带五个客人被“北京李”手下的人抓去。他被铁链锁住关在地下室,让他像狗一样用嘴巴在地上的盘子里吃东西。最后还是秋媚托人用钱赎出了他和客人。“丐儿头”一说起“北京李”,就恨得直咬牙。他说:必须主动出击和“北京李”决战一次,要不一直会受他的骚扰。这个家伙的最大特点是欺软怕硬。
“四佬”的意见有点不一样。他说人在江湖还是以忍为本,一场大战会两败俱伤。“北京李”这些人无牵无挂,像几只老鹰。可他们却是带了一群小鸡,真打起来难以取胜。
大家各执一辞,争论不休。谢青只是听着,没发一言。
吃了很多好菜,喝光了店里的中国白酒。大家上路后没这么快活过。餐馆里有一套蹩脚的卡拉OK音响,借着酒性,他们还唱了几首歌。
刚在兴头上,崔作高接到电话,说第十一组住在地拉那总医院附近的客人住家已被人包围。守在那里的只有两个人,他们现在把门顶上了。入侵者已开始砸门,还企图破窗而入。谢青这个时候有一股怒气升上心头:欺人太甚,连一顿饭也吃不安生!所有的人马上走出餐馆,跳上车,飞驶着赶去增援。车子一到,“丐儿头”几个人马上拔出手枪朝天射击。“北京李”的人马今天来得不多,只是几个探子,刚发现客人的据点,想来占点便宜。他们见对方来势凶猛,就仓促逃走了。
谢青来到了住家里边,看到住在里边的客人面如土色。尤其是几个女孩子,真是楚楚可怜。她们中有一个袖子被撕破了,有两个脸上被抓出血痕。她们说刚才马匪都已经破窗而入要抓走她们,好在他们赶回来了。谢青此时已知道,一场战斗在所难免,否则他会失去手下的信任和尊敬,秋媚也会对他失望。
谢青着手准备这场决战。他觉得:崔作高、“丐儿头”、“四佬”等人虽在黑道上吃了几年饭,可主要还是运送客人,不是专门打仗的,还不是心狠手辣的“北京李”一伙的对手。他得找到一个有专门战斗特长的人来加强力量。
有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进入他的视线。亚历山大告诉谢青,《地拉那日报》一篇文章报道了一件事:上个月地拉那的好几个华人商铺接连遭到一个华人案犯的抢劫。这个案犯的特点是特别冷静,独自一人进入商店,不用掏出枪支,但能让人吓得把钱交出来。他最后一次抢的是本地有名的华人公司“长城”。这个公司的老板和地拉那军警方面关系密切,是他们的皮靴和皮带的供应商。这个劫犯对“长城”公司老板说:你要么给我一万美金,要么把我打死。给了我一万美金,你很快会挣回来;打死我你一生就难以安宁。“长城”老板给了他一万美金让他走了,但马上报警让警察去抓他。警方不久找到了打劫者的住处,持枪进入他的房间。这个年轻的中国人躺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全副武装的警察,他的身边睡着两个一丝不挂的中国姑娘。他对警察说:放了我,和她们玩玩吧。那两个赤裸的女孩从床上起来,向警察走去。但警察用枪管顶着她们温热的身体,让她们穿上衣服。现在,这个人被警察关在临时监狱。没有人声明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个故事给了谢青很深印象。不是为了他身边睡了两个裸体女人,而是这个人所表现出的特别的冷静。他是什么人呢?看起来像一只孤狼,而孤狼通常是最凶猛的。也许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人。谢青让亚历山大去查他的下落,亚历山大很快查到他还关在地拉那监狱。谢青给了亚历山大五万列克,让他去安排,他想去监狱见见这个人。
地拉那的监狱在火车站西边约一公里处。靠路边的一侧是个花园苗圃,隔着铁栏能看见花圃里长着一些零乱的花木,还有几间面积不大的玻璃暖房。监狱在苗圃后边,要从边上的小路走进来。谢青那天带了两条万宝路香烟,两包意大利香肠还有两公斤巧克力。他已知道那人的名字叫郭林飞。他的头发已被剃掉,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但脸上有一丝笑容。
“你是谁?为什么来看我?”他问谢青。
“我是一个做生意的人。在报上看到你的事,觉得你值得尊敬,所以来看看你。”
“你做什么生意的?”他说。
“和你的生意差不多。”谢青说。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他说。
“还好吧,每人有每人的难处。”
“想让我做什么?”他说。
“会有事情要做的。我现在想弄你出去,不知能否成功。我给你我的电话号码,要是出来了,就打电话给我。”谢青说。
阿尔巴尼亚政府经费极缺,监狱得不到多少拨款,因此一般犯人只要交足保证金,有可能获得假释。谢青让亚历山大去打通关节,多花些美金把郭林飞保出来。见天后,谢青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说自己出来了,多谢他。如果有什么事可做的话,他可以出力。
谢青了解到郭林飞的简历大致是这样:四川绵阳人,在北京卫戍区当过特种侦察兵。退伍后在深圳、香港一带做保镖之类的事。后因为一件命案遭追捕,遂逃亡国外,在巴尔干一带漂流。
六
和“北京李”的决战是在十月的第二个星期天晚上开始的。地点在地拉那西郊治安混乱的克米纳德街区。那一带原是地拉那的纺织工厂区,有大片大片废弃的工厂厂房,里边像一个迷宫,人员可以藏身,没有警察管辖,是最理想的战场。谢青投入的战斗人员达到四十多人,比“北京李”的人马多出了好些。谢青成功地将郭林飞解救出来加入自己的队伍说明他是一个很有潜质的大哥级领导。郭林飞对于黑道的战斗很是熟捻,他从保加利亚叫来了十来个身经百战的的人。他们采用港台黑道上一些规范的做法,先下战书,双方挑选战场,规定了战斗规则。那天谢青带着郭林飞崔作高等人去了法托茨的家,这个一直在葡萄架下喝着白色阿拉K酒的小个子阿尔巴尼亚人向他们打开了自己的军火批发库,这些武器的来源是国家军队的弹药库。谢青当过兵,熟悉武器。而郭林飞简直是兵器专家。他们看到了各种枪支弹药,大多是中国制造的,五四手枪,半自动步枪,五六式冲锋枪,班用机枪,四零火箭筒,甚至包括信号枪一应俱全。谢青只花了一万多美金的现钞就买了可以装备一个步兵排的武器,附带着还有每人一个钢盔一个枪伤急救包。买好了武器,谢青带着人马到了黛替山的一个僻静处,让郭林飞好好教他们学习自动武器的使用方法。好些人虽说是身经百战,可过去使用的大多是马刀之类的冷兵器,没有使用过军队装备的自动武器。谢青告诉大家:虽然他们现在武器精良,但是敌人也会一样。在地拉那,买一支冲锋枪并不比买一个西红柿困难。
对于即将来临的战斗,谢青有一种热切的期待。他知道这是一次为他自己而战的战斗,这个战斗在他童年时已经约定好了。最近他脑子里常想起那个场面:一个胖胖的德国军官喊着:年轻人,投降吧,抵抗是没有用的!然后是一辆坦克冲进了街道扫射。一个游击队战士从街路边的楼上跳下,掀开坦克车盖子,举起一个手雷。电影在此定格,音乐响起,片名打出:《地下游击队》。谢青在想象中已经看到了这场战斗的全过程。他对战斗的安排细致到了每个细小环节。而且,他把自己和大家的情绪调整到这样一个兴奋的状态:即使在战斗中死去,也不会感到害怕。
就在战斗即将进行的当天上午,亚历山大匆匆告诉谢青一个消息,说那个演《宁死不屈》的“米拉”的演员玛尤拉昨天从布达佩斯回到了地拉那,停留一天,明天就要飞往罗马。他说自己可以安排今天晚上请她吃一顿饭,和谢青见面。谢青对于“米拉”在此时出现并没觉得特别意外,梦想中的很多成分在最近都陆续出现了。但是今晚对他太重要了,倒不是他要直接参战,按照计划,郭林飞崔作高会带着人马上战场,他的任务只是守候在指挥部,等着战斗的消息。谢青手下的弟兄们知道他今晚有一个和梦中偶像见面的机会时,都笑着说:“去见你的阿尔巴尼亚大娘吧,用不到你去费心,我们会收拾‘北京李’的。”于是,谢青让亚历山大把这个有趣的饭局约定了下来。
吃饭的地点在地拉那城南郊外的“公鸡”餐馆。这个地方据说以前是国营养鸡场,后来改造成了餐馆,所以保留了“公鸡”的名字。眼前的建筑根本看不到养鸡场的痕迹。这是个阿尔巴尼亚传统的大院,有着东方式的黑瓦屋顶,里边有开阔的天井,种植着各种花卉,还有一个轮流转动的水轮,在院子的中央有一个青铜的日晷。谢青在六点半到达了“公鸡”餐馆,太阳已经下山,这个时候日晷上已看不到日光的投影。他和亚历山大选了一张靠窗的用原木做成的餐桌。餐厅内部有个巨大的木炭烤炉,火光通红,客人点的羊肉排都放在上面现烤。有动物油脂烤焦的青烟在屋内袅袅漫延。
这个时候在地拉那西郊的克米纳德工厂区里,还是一片死寂。这里由于没有食物,连老鼠都没有生长。与一排排生锈的纺织机械共存的只是无尽的灰尘。而在露天的厂区,有几座化纤合成塔还没倒下,与之连接的是各种粗细不同的管道。天刚黑下,郭林飞崔作高带着人从西大门进入,他们一潜入厂房内,就不见踪影。而对方“北京李”的人马,也已从东大门处进入战场。
谢青不停地抽着烟,他在计算着他的人马现在应该是进入战斗岗位了。院子里的水轮在自动旋转,日晷上刻盘有了投影,不是太阳,是刚升上天空的新月。餐厅内没有时钟,有一个青铜和玻璃做的沙漏。“米拉”应该来了,可是“米拉”还是没来。
“她会来的,一定会来。”亚历山大说。其实他心里也没把握,有点焦急,如果玛尤拉不来,他就太没面子了。为了消磨这段沉闷的时间,他开始讲自己不久前去印度孟买开世界丝绸年会时的一个见闻。他说那里的印度主人给了他一只奇怪的甲虫,让他在睡觉前放在自己的阳物上。这种炎热地带的虫子天生喜欢呆在男人的龟头上,它的无数只毛绒绒的脚会在那上面不停地蠕动,给男人带来的快感比真正的性交还要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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