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美的风景里流放-当我们谈论旅行的时候,我们在聊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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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威

    美食,是让我们学会将匆忙脚步放慢的最简单易行的方法。你要去研究,哪里的美食更值得前往,哪里的美食可以让我们等上半年,哪里的美食让我们每一口都是精彩。

    一帮朋友聚会,无论在什么场合,可以是在餐厅、在下午茶吧、在酒吧、在野外、在开车途中,可以是几十号人甚至上百人的婚宴场所,也可以是两三个同事正好走在一起去冲咖啡或去自动售货机上买零食的工作间隙,但凡话题聊到旅行,聊到那些关于行走的美好回忆时,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印象,时不时就会和吃有关。说到一个即将前往的国度或城市,也会在漫不经心间,聊到美食。

    若是你有一些独家美食地,不论是偏僻难寻的路边小摊,还是极其难定位的米其林餐厅,都会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吃,比起你去做了什么惊天地的冒险,比起去看了什么美妙的风景,更能变成聊天的话题。因为冒险的事是你经历的,风景是用言语难以描述的,只有吃,是和每个人息息相关,而且只要简单地说一句“好吃”就让人向往,如再加一个“好好吃”,听众的肚子立刻就饿了。

    最近做客旅游卫视的一档名为《美味聊吧》的节目,长达一个下午的录影,与主持人贺毅在一家京城有名的泰餐馆滔滔不绝地聊了一个下午。结束录影,餐厅老板兴奋地来到我身边:“虽然自己是开泰国餐厅的,但还是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听到泰国菜的介绍,真没想到泰国菜有如此多的文化,听你用说故事的方式说出来,真让我受益匪浅。”

    这是我作为一名吃货得到的最快乐的评价。

    节目结束后,导演希望我能提供一些相关的照片,so easy,我的硬盘里满满都是美食美图,都是用微单仔细拍摄连自己看到都会垂涎欲滴的图片。

    去到任何一个国家城市,吃,是一名吃货的必修课。而美食的私照,就是吃货留给自己的旅行记忆。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连一张单人吃泰餐的照片都没有!每年都要去一两次泰国品尝美食的我,居然没有和我这么爱的美食拍一张私密合照,太不可思议了。

    仔细回忆,若是见到风景,我的第一反应是:如果我能生活在这样的风景中就好了。于是请路人或者支个三脚架,就拍了几张有自己在里面的照片。而若是见到美食,第一个反应就是:饿了。

    但凡有关于美食的词汇和语句,都让人垂涎欲滴。鲜美多汁、弹牙、香Q、酸甜、麻辣、浓郁、刺激、油而不腻、入口即化……随便哪个词丢出来,都能让喜爱吃的人浮想联翩,也许你会想到在东京某家居酒屋的风情,也许会想到在巴黎玛黑的一道甜点,也许会想到托斯卡纳城堡中的handmade意面,也许会想到中国香港街头巷尾的各家招牌点心,也许会想到在黄刀大奴湖品尝自己垂钓的巨型白狗癍生鱼片,也许还会想到在中国台北各大夜市的一道道台湾味道……

    身边有太多太多的朋友,已经忘了吃的滋味,吃,对于他们仅仅是果腹,这是有些无奈而值得深思的事情。

    每天朝九晚九没有尽头的工作、加班、睡觉、重复,早晨在早餐摊买个煎饼去挤地铁,中午边工作或刷着微博朋友圈边囫囵吞枣,晚上又想着要节食减肥等原因而不吃或清水烫白菜。

    有时我会在想,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就是所有人害怕面对的“活着”。但当局者迷,不会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

    我认识很久的一位女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总编辑,她策划的书本本都是超级畅销书,每天每日每夜都扑在工作上,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婚姻了。同她吃过两次饭,都在同一家她单位楼下的小饭馆,进门服务员就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只把菜单给我看,因为她要吃什么服务员都清楚了然:商务套餐,日式肥牛饭,俄式土豆沙拉加芒果恋情。

    我翻了翻菜单,光主食就有9种,还有各种套餐,而她一年到头只吃这一种。我问:“每天吃同样的饭菜不枯燥吗?”她回:“很好啊,我是处女座,幸福就要不断地重复。”同时她还列举了她去其他餐馆,吃饭也都是重复的经验,比如去湖北菜馆,只吃热干面加白菜豆腐粉丝汤,不加葱;去湘菜馆,无一例外就是大碗菜花加米饭,外加一份特价的排骨汤……她还说:“我想要可靠、安全的生活,单调、可预期的生活,是最适合我的。”

    我无从指点别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懂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懂得自己的选择。

    有人喜欢山珍海味,有人喜欢巷弄小吃,有人喜欢每天的生活丰富多彩、舌尖上的味觉百花齐放,有人喜欢重复的生活对生活上的每一件事都不要改变,一辈子的人生不要波澜不惊。

    每个人的人生方向不同,没有对错之分。而且在我看来,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和我的朋友雷同。我的朋友之所以能做出那么多畅销书,也是因为她的人生态度,不用太多地追新求异,在策划上秉持着跨一步则死,跨半步则活,过大众的生活,在人生的轨迹中不会偏离。

    只是当你没有经历过不同的人生,怎么能说这是你最喜欢的生活呢?没有品尝过各种美食美酒,没有吃过足够多的食物,怎么能对美食有深刻记忆,怎么能确切地说现在你在吃的就是你选择的、最适合你的呢?

    幸福,就要不断地重复。听起来挺文艺,但对于我来说,连吃都一成不变的生活,真的有些恐怖。

    是不是我们可以过着大众的生活,做一个小众的自己呢?

    我父亲是一个吃遍美食的行家,每吃到好吃的他便会琢磨如何做,然后在菜市场买了食材回到家便做给我吃,所以从小我便是一个吃客。

    小时候的我没有比较,只知道爸爸做得好味,因为对新鲜食材和手艺的追求,并不会用味精提味,每一种食物该用多长时间去熬煮去烹饪他都能很好地把握,绝不会为了求快而添加人工调味料。

    等到长大了,我吃多了天下美食,才发现爸爸做的不只是美食,而是一种感动,那种感动会在每一餐细嚼慢咽后留在记忆中,久久不会散去。

    妈妈不会做饭,却是一个寻找美食的能手,那些年爸爸妈妈因为工作分在两地长期不能相见,妈妈就每天带我下馆子,但凡听说哪里新开张、哪家好评如潮,她骑个自行车载着我就飞了过去。

    后来爸爸每天做饭,妈妈就变成了骑着电动车跑菜市场的那位,总能在那一片片让我看得眼花缭乱的菜场中找到最新鲜美味的食材,每一块肉、每一只虾、每一根青菜、辣椒都是妈妈亲手挑选,全然马虎不得。

    那时候的我并不了解妈妈这份让全家人吃得好的苦心,陪她去菜场时看她这样挑选,觉得她有些吹毛求疵:还不都长得一个样?现在离她远了,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在外吃饭时,看到菜谱介绍他们的食材是多么多么用心挑选便会对这家饭店格外有好感。

    妈妈说现在的菜场已经买不到好食材了,都是人工饲料、催化剂、农药、瘦肉精,于是她在家外的院子中开辟了一处开心小农场,养土鸡种花栽果树,全然一副农家乐生活,好不惬意。甚至有邻居说要高价购买,我妈妈笑着回:不卖,留着儿子回家吃。

    我想,正因为有这样的家长,才让我对吃的追求如此强烈。哪怕在高压的工作生活中,一天至少有一餐吃一顿好的,尝一口新奇的滋味,让美味通过味蕾融化进胃液中。

    唯一让我选择重复的,是一道名为“粥”的早餐,在全世界各大酒店吃早餐,若是有一份白米粥,配上肉松、花生、鱼干,是我对食物唯一幸福的重复。

    可以说,作为一枚吃货,对一个地方深深怀念的,一定是舌尖上的记忆。

    这些记忆可以长存,关于食物的文化比一切历史教材、地理教材、旅行攻略等都让我记忆深刻。

    因为喜欢吃,所以我会潜入市井巷弄,与菜市场的大婶和壮汉们讨价还价,闻一闻最新最鲜的味道。若是像筑地市场那样,可以买了就找附近店家烹饪的,这种人生只应天上有啊。当然,就是在大理的洱海边买到一捧翠绿欲滴的大白菜,都可以泪流满面,生活在城市中吃着各种工业化食物,哪里有机会见到如此美好的景象。

    因为喜欢吃,所以我会习惯性研究好吃的秘方。虽然自己不善厨艺,但贵在充满好奇心,每一口新奇的食物,都让我动用全身所有的细胞去琢磨,怎么就这么好吃呢?当有机会可以和厨师认识,尤其是米其林三星大厨,我立刻会变成忠犬,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答应亲自演示或教我做至少一道秘方菜。当有机会走进厨房,我会非常乐意与后厨们一起研究一些新的菜品,将我知道的香料和食材,融入他们的菜肴。

    因为喜欢吃,所以我会重视食物的摆盘,一道美好的食物就像一个美好的人一样,本身的素质很重要,它父母(厨师)的手艺很重要,餐厅的环境和服务当然也重要,它的衣服(摆盘)是点睛之笔!在尖塔式东南亚风情的环境中,品尝一份装载在芭蕉叶上的腌生虾;在榻榻米带着咯吱声木门的房间,老妇人送上一套由一个个精致瓷器装载的怀石鱼料理;在华贵十足的凡尔赛宫旁,享用一份铺着小碎花布、用闪着光的银质三层架装载着的各种甜点下午茶。

    因为喜欢吃,所以我会想了解每道菜肴背后的故事。东南亚为何爱吃酸辣,意大利人为何爱用香料,法国大餐为何吃法繁复一吃就两三个小时,英国人为何除了黑暗料理就是没有好吃的,美国大快朵颐的文化从哪儿来的?乳酪、臭鳜鱼、臭豆腐之类是如何被发现它们的美味的?生蚝、蜗牛、肥鹅肝、鱼翅等美食文化的起源?如果你听我说过马德莲小蛋糕的故事,一定会对这个如今在超市里随处可见的便宜食物产生许多好感。

    当下的我们是幸运的,随着世界运输的方便和快捷,可以让我们足不出户就能品尝到世界的美食。像是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全世界最偏僻的美食都能找得到。

    但你确定,我们吃得正宗吗?

    曾经被一卫视名嘴笑话:在北京什么美食吃不到,做法也没什么不同,器皿都一样,装修环境也非常好,值得你千里迢迢跑国外去吃吗?第一次遇到如此问题的我,有些被问得哑口无言,直接在录制过程中出现了冷场的局面。但冷静了一下,我回问他:“你是吃货吗?”他回:“能吃算吗?”“算,但不完全。美食是你生活中的必需品吗?”这次轮到他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想了想,又摇摇头,说:“我想我对食物没有那么浓的兴趣。”

    我对他说,哪怕是全北京最正宗的日料店,新鲜水产也不会从日本进货,不仅因为成本高,而是好的水产日本本地都消化了,不会外送。而反观我国云南的各种菌类,尤其像黑松露这种珍贵品种,立刻就被送出国外,国内的吃货们根本没机会见到。当然,这里不包括又从国外高价买回来品尝的部分土豪。

    一方水土养一方物种,你换了处环境,换了配料,哪怕只是换了做菜用的水,就不是那个味道了。拿现在全国都吃得到的过桥米线来说,如果你没去过云南,就别说你吃过好吃的米线,而如果你没去过云南的蒙自地区,你就永远不知道原来过桥米线是这般温润如玉入口缠绵之美。

    这就是为何作为吃货的我们,会为了品尝最纯正的美食,走到世界中去。

    到泰国,你会发现每家餐馆的冬阴功都不一样,有的更酸、有的更香、有的更清爽、有的更浓郁。

    到日本,你会发现每个地区的拉面都非常不同,卷曲的黄面浸在味噌汤中的札幌风味;将猪肉和鸡骨熬成肉汤,再用海鲜调味的旭日拉面;将猪骨经微火慢炖几天几夜直到皎白浸出的九州猪骨拉面;加少许鸡汤,抓两把由大蒜加工制成的名为马郁(mayu)黑油的熊本拉面……

    到地中海地区,你才发现原来海盐有这么多种类,赤橙黄绿青蓝颜色五彩缤纷,形状各有不同,舌头轻轻点一下,味道更让人惊喜!

    美食,是让我们学会将匆忙脚步放慢的最简单易行的方法。

    你要去研究,哪里的美食更值得前往,哪里的美食可以让我们等上半年,哪里的美食让我们每一口都是精彩。

    你要去品尝,不要狼吞虎咽不要直奔主食,而是从头汤到前菜,从肉食到甜点,一道又一道慢慢品尝,慢慢享受那份食物带给你的快感。

    快,是工业化社会带给我们的伤痛,就包括我,也是每天都在忙、忙、忙,忙着生、忙着活、忙着吃、忙着睡、忙着谈恋爱、忙着阅读……而旅行,是一个可以让我们脚步慢下来的方法。旅行中寻找美食的经历,会抚慰我们那颗因为忙碌而受伤的心。

    忙,意味心死。

    当我们匆忙地吃,填饱式地吃,绝对不是对待美食的态度。

    如果一个人对美食失去了爱,失去了欲望,失去了兴趣,是不是也代表了他对生活也失去了爱,失去了欲望,失去了兴趣?不能心平气和地品尝一餐饭,是不是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对待人生呢?

    这个哲学问题,留给那些生活美学家去研究,而我能想到关于美食的一句话:唯有爱与美食不能辜负。

    不去远方,就无法遇见他们

    世界上最美的蓝色,在巴拉望

    663,在北京做了九年摄影记者,辞职后在德国读视觉人类学的研究生。

    梦想是我一直在实践的现实,两者之间没有差别。

    菲律宾的巴拉望省(Palanwan)与其他热门度假胜地长滩岛、薄荷岛相比,对我们来说还略显陌生。当我提起要去此地旅行时,大部分人都问:在哪儿?答曰:菲律宾。接下来十有8九都惊恐地表示:安全吗?不是老有绑架吗?!

    不瞒您说,这也曾使我很犹豫。但几个月前无意中看到Coron(科隆岛)地标镜湖的照片,美到让我这个从不对海岛感冒的人愿意为之“冒险”。解决办法,就是临行前郑重其事地上穷游网比较各种旅行险,最后选了一个有保绑架项目的,绑一小时能赔几百。

    当然,行动上我和我的同伴们(表弟及其新婚妻子)还是颇为谨慎,听从了前人的建议,没有到据说专抢中国人的马尼拉市区,直接在机场地板、SPA店按摩了一个小时又睡3个小时糊弄了一晚,第二天直接飞往Coron。

    其实除了那片蓝,我对巴拉望甚至菲律宾都知之甚少。9天的时间也无法对当地深入了解,我只能说,那些天的所见所闻才真正开启了我对它的好奇心。巴拉望不是蚂蜂窝游记里说的“最后的处女地”,也非“人间天堂”,菲律宾也没有环球时报或者主流媒体认为的那样“排华”和“危险”。那是一个由菲律宾人和他们所守护的大海组成的社会,包含很多族群,人种各异,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自己的信仰,也有着和我们不同的文化。所以当我的一个好友说“菲律宾那样的国家,我才不会去呢”时,我忍住没争辩。唯亲身经历才能真正去除偏见,而那么多人宁愿固守一生永不迈出那第一步。但对我而言,实地去验证那些也许在家用搜索引擎能找到的事,真是有趣极了。

    关于中国和绑架

    由于主流媒体的宣传,菲律宾和印尼都因“反华”在中国人心中臭名昭著。这一点也因此成为我最好奇的问题,我一直抓着见到的各种菲律宾本地人及华侨追问:“你们不喜欢中国人吗?”弟弟总是在一旁超级尴尬地拉着我,想让我闭嘴,但我每次都先他一步。

    “没有啊。”船长Jam Jam一脸无辜地说,“其实我们对中国人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跑来我们这旅游啊?”他居然反问我。

    “因为别的地方,比如长滩岛,比如泰国,有太多人。”这倒是真心话。

    “你知道吗?中国新年的时候,我们整个Coron全是中国人,到处都是。”

    “那还不好?你们更有生意做啊。”

    “挺吵的……而且中国人英语都不太好,很难沟通。”

    “所以你是讨厌中国人吗?”我显然在请君入瓮。

    Jam Jam和他身边的小大副笑了起来:“真的没有,你怎么老问这个?”

    “那咱们聊聊绑架吧。我们来之前,可担心了,都没敢订比较偏僻的酒店,怕被人绑了。”

    他们又大笑:“完全没有的事。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去马来西亚绑人吗?因为我们这些岛上都有驻军,有专门的部队在山顶上瞭望,那些人的船一过来,直接开火。所以他们不敢来巴拉望。我们这很安全,绝对不用担心绑架的事。”

    他们这么一说,算是解了我的一个心结。晚饭时,我们和岛上最火的一家中餐馆老板聊天,他是中国台湾人,在菲律宾生活了几十年,先是马尼拉,之后又来此地开餐馆。我又把之前的问题抛给了他。

    “老百姓才不关心这些,都是报纸上写的。本地人不在乎,也不关心。其实只要是旅游区,就安全得很。大家不是傻子,都靠旅游吃饭,把游客都反走了,吃什么呢。”老板是个实在人,语气诚恳地说。

    听后,我们恍然大悟:“哪儿的老百姓都一样啊,谁给饭吃就行,管那些地盘是谁的呢。”

    另一个船长Nonie Boy告诉我,他的客人大部分来自中国,他甚至和其中一些人成了朋友,有些人把他的名字写进了游记里,Sea Dive总是有不认识的中国人慕名跑来点名要他的船。他问我在哪个城市,我说北京。“哈,那里我也有朋友。”他颇得意地对我说。

    我和船长们也纷纷互加了Facebook,把给他们拍的照片传了上去。Nonie Boy和他老婆都把头像换成了我给他们拍的照片。我和Jam Jam互相给对方各种点赞、写评论。有一天,我发了张Coron的日落,写着“I miss Coron”,迅速便收到两个赞,是来自船长们的。

    关于篮球

    在旅行中,我最惊讶的就是菲律宾人对篮球超乎寻常的热情。

    先是在机场,候机大厅里所有的电视机都在直播同一个节目:NBA总决赛。所有人(除了我们几个),登机口的工作人员、候机的乘客、机场的清洁工,全都站在电视机前,不知道哪个队进球还是赢了,居然全场鼓起掌来。

    后来我渐渐发现,去到城市的每个地区最好的建筑就是一大块整洁的篮球场,小镇的中心也是篮球场的所在地、沿途的每个村庄都有一个,甚至一个仅一片沙滩大小的小破岛,都把岛上唯一一块平整的空地拿来做篮球场了。弟弟说,他见到最简陋的篮球架是用一张翻过来的桌子做的。大街小巷里,装满了穿着人字拖打篮球的孩子和大人。

    这也许得归功于美国人。当美国战胜西班牙后,Coron就成了美国在海外的殖民地,不久这里就有了现代篮球。殖民者们带着这项新兴的运动来到了菲律宾,是在1905年。这之后,篮球成为菲律宾的国球。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菲律宾男篮不仅是亚洲冠军,也是世界一流的强队。我比较了菲律宾和中国男篮的比赛数据,毫不惊讶地发现他们远胜中国男篮。

    难怪飞机上看的菲律宾当地报纸头版头条居然是某NBA球员访问菲律宾,也难怪Jam Jam一脸兴奋地问我有没有见过姚明。连Sea Dive这样一个潜水店都拥有一支自己的篮球队,每个人都穿着印着自己名字的正式篮球服。

    篮球之于菲律宾,就像板球之于印度,足球之于缅甸。都是殖民者带来的运动,统治者走了,但文化被改变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酒店看电视,换台的时候看到篮球比赛,转播画面极其专业,看着特别高级,跟NBA比赛一样一样的,解说也是英语,球员素质也很好。当看到画面右上角打着PBA的字样时,我立刻Google:世界水平第二的篮球联赛。

    关于语言

    菲律宾人的语言是第二件让我惊讶的事。同是英语国家的殖民地,印度人口音太重,以至于我们刚开始在那旅行时只能辨认出对方说的是英语,但说什么就不知道了。同是官方语言,菲律宾口音的英语很容易听,而且当地英文普及率非常高,几乎所有的路牌、标语,甚至随便路边施工挖个坑让人绕道,都是英文且只有英文。

    也因为这样,我过了好几天才意识到官方本地语言Tagalog的存在。它完全不像一些东南亚语发音那么古怪生硬(比如柬埔寨、越南、缅甸、泰国),有大舌音,反而比较灵活。

    有一天,我拉着旅馆老板娘Jena和她老公坐在门口学Tagalog。我在本子上写英文,让他们写对应的Tagalog。我问她,为什么都是拉丁字母,没有自己的文字。她说,他们过去有自己的文字,叫BAYBAYIN,但西班牙殖民者强迫他们使用拉丁字母,于是这些古老的文字就渐渐被遗忘了。因为西班牙人的统治,所以Tagalog受西语影响很大,不管是发音还是单词,敬语和一些比较重要的词都来自西语。

    Jena的老公教我说“谢谢”,Salamat。 咦,这个很像阿拉伯语啊。我回去就google了一下,果然,这个词在阿语里是“愿你平安”的意思。

    Wiki百科告诉我,Tagalog隶属南岛语系(南太平洋诸岛),与印尼、马来、夏威夷语是近亲,中国台湾的高山族语也和它极为相似。也正因为是岛国,常常有别的国家来往的船只,带来了很多的外来词。除了西语、阿语、马来语、梵文,还有中国的福建话。例如:春卷在Tagalog里叫作“Lumpia(润饼)”,云吞叫作“Pansit(扁食)”,钥匙叫“Susi(锁匙)”等。想到古代的时候大概某个福建商人坐着船渡海而来,带着春卷和云吞上了岸,当地的黑哥们闻着好香,说“你吃的啥呀”,

    语言就这样留下来了。

    不过船长们在Facebook上用的语言远比这些复杂,他们使用的是一种混杂着英语和Tagalog的语言,像印式英语一样,外国人完全看不懂。语言好像自己有生命一般,在人的交流中变化,渐渐长成另一种不同的样子。我回国以后跟着罗塞塔的软件学了几天Tagalog,被它完全相反的语序吸引,也许以后有时间真要好好学习一下。这是后话了。

    关于婚姻和钱,以及重要的事

    婚姻和金钱,大概是中国人看来最重要的两件事了,但对于菲律宾人来说,可能有所不同。

    船长Nonie Boy虽然今年只有22岁,但已经是6岁孩子的爸爸了。

    “那你结婚了吗?!”

    他看着我震惊的样子,很淡定地说:“没有啊,但我和孩子的妈妈一直住在一起。”Jam Jam看着已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了,我转问他,有几个孩子了。他伸出四个手指,并解释道:“是两个女人生的。”

    “你为什么结两次婚?”我听后,话不经大脑就反问他。大概是我太无礼了(或者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他显得很不好意思,“嗯,其实一次也没有结。第一个分手了,因为她父母觉得我不好。”

    “在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之后?”

    “对,所以她搬走了,孩子由我父母带。现在她后悔了,但我已经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也有了两个孩子。”

    在菲律宾,Nonie Boy和Jam Jam的这种情况,并非个例。因为信仰天主教会的菲律宾在立法时规定夫妻不可以离婚,所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了不婚。在婚姻关系最保守的信仰下却产生了最开放的伴侣关系,新闻里说有70%的年轻人用同居替代了结婚,看来像Jena和她老公那样正常的家庭在菲律宾反而是“不正常”的呢。

    不管是Coron还是El Nido,都没有像别的亚洲旅游地那样到处是扑面而来兜售商品的人。甚至你找上门和他们做生意,他们看上去也十分没有热情。我们在Coron的第一天,包船时找的是最著名的潜水店Sea Dive,后来因为觉得船长Nonie Boy人不错,决定第二天继续包他的船。我问他怎么样,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你们明天的线路长,最好是找艘大点的船。我的船比较小,更不能经风浪,而且今天感觉引擎有点问题,我想明天送去检修一下。”Nonie Boy解释说,“而且我们店的C线比较贵,你们要是去街上别的店问,能砍到更便宜的价格。”

    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实诚人,不仅自己不赚钱,还把客人推到别的店去。后来的结果是,我们非要继续找他们店的船,Nonie Boy便给我们找了一个更有经验的船长Jam Jam,还帮我们优惠了500P(相当于74元人民币)。最后他还抱歉地说,明天我帮你们买菜吧。

    第二天Jam Jam教我游泳,我自然是怎么也学不会,但他极其认真,费老半天劲,一心想让我成材。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弟弟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小费,他忙活一天,还教咱们游泳。我想也对,把Nonie Boy帮我们省的500P给他吧。他把我们一个个扶上岸后,自己却留在船上继续忙。我说:“还没给你钱呢。”他好像忘了这回事一样,“你们给店里的人就行啦。”然后,微笑着和我们挥手。

    我们去店里交完船费后,他仍然没有回来,只好又鬼鬼祟祟地跑回码头找他。他见到我们说:“咦,怎么又回来了?”弟弟在我的推搡下,红着脸把钱交给他,说:“谢谢你教我们游泳。”他听后有点惊讶,但还是接下了钱,表情淡淡的,没有高兴的神情,只说了声“谢谢”。

    于是,我们就告别了。

    随后,我就有些后悔,对他来说也许钱并非是表达谢意最好的方式。

    晚上还是中国台湾餐馆老板给我们解了惑:“这里的人看待钱的方式和我们不同。他们没有存钱的习惯,都是吃光用光,从来不管明天的。”

    “为什么?”我再次惊讶地问。

    “因为他们都有信仰啊。”

    是啊,这里的每个人胸前都挂着十字架或者圣母像。

    老板说:“Coron物产丰饶,海岛上的人都靠天吃饭。他们相信一切都是神给的,所以感激神。”

    “那台风怎么说?”

    “神给的东西,神要收回来,是很自然的事。”

    于是,我想起Jam Jam说起台风Yolanda(海燕)时的神情,他之前有艘更大的船,属于自己的,是他辛苦工作多年的成果,在台风来时被毁了。他指着远处的一个男人,说:“那哥们,当时在船上,靠躲在船舱里运气好才逃生了。那场台风,我们岛上死了7个人。”

    他又微笑说:“那之后我就来了Sea Dive,给店里工作,从头开始。”说起这些,他没有丝毫痛苦,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船长们最快乐的事情是跳进大海。

    Nonie Boy总是不脱衣服,穿着人字拖就往下跳,然后一个猛子潜到海底。那天我忘带泳衣,什么都玩不了,站在甲板上干着急。他钻上来,手里拿着个海星,递给我:“Feel it, then you feel the sea.”当我摸完它,又拍完照片后,Nonie Boy拿走它,跳回海里放生了。

    弟妹在海面上发现一个圆圆的东西,拿过来给我看。我们看了半天,以为是个椰子。Nonie Boy游过来,说:“那是刚才那只小海星的妈妈!”说着,他又把海星妈妈带走,潜到最深处,找到一块石头的夹缝,小心地把它安放在里面。

    午饭时他安顿好我们,就慢慢地一边吃,一边喂附近的小鱼。饭毕,我们都羞愧地发现,他面前干干净净一点吃剩的饭菜都没有,我们每个人面前却有一堆垃圾。

    在El Nido的小船长Jim只有18岁,大副兼导游是他的弟弟,只有16岁。少年一上船就非常严肃地宣布纪律:“不可以踩到珊瑚;不可以摸它们;不可以把岸上的珊瑚带走;不可以把沙滩上的贝壳捡走,连沙子也不可以。”两兄弟全程都非常紧张认真,生怕笨拙的我们踩到珊瑚。直到午后休息时,哥俩儿跳进海里打架才露出天真的一面。他们的水性之好让人惊叹,从海底打到海面,还仰泳比赛了一番。我问他们谁的水性更好,他们异口同声说:“爸爸。”

    我又问少年:“你们每天都和大海在一起,为什么还能那么喜欢它?”

    “就是喜欢海啊,喜欢游泳。”他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兄弟俩个子不高,却四肢修长,完全没有多余的赘肉,手掌、脚掌极其宽大,像天然的蹼。不知道他们的先民马来人用了多少年与海为伴才锻造出现在的身板,他们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为海而生的。大海因此像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似的那么自然,说是守护都显得有些做作了。我见过很多海,但第一次见到那么蓝的海。在来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海就是有腥味的,然而这里并没有,只是很咸很咸。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美丽的珊瑚,以至于自我斗争了好久好久才忍住没有偷偷带回来。因为,那个少年说的话。

    “你能带走的只有照片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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