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没有别的词汇能形容我现在的感受了。两天后,我已经不再流泪了,但喉头哽咽依旧。我发着呆,试着忽略掉周围的噪音:在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装满病号饭的推车,从其他病房里进进出出的人们,有些在拥抱,有些在哭泣,有些在祈祷,有些在亲吻,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他们仍然活在这个世上。
但爸爸不是。我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了,而只要一想到他,我就无法呼吸。他再也不会带着微笑弹奏钢琴了。因为我没能说服他让我留下;因为我没能说服他不要开车送我去机场;因为,坐在车里的我不断打探着那些事,不断刺激他,不断干扰他,不断挑战他的耐心。
那场事故我有些记不清了。我想不起来,在车猛地转了个弯之前,爸爸到底说了什么。医生说这很正常。
但当我问起我的腿时,他说要几个月才能好。就算是好了,对于职业舞者而言,也很可能太过脆弱。但他不了解我。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会放过。我会不要命地努力,确保自己抓住机会。
我缓缓转向尤里叔叔。转脖子还是很痛。“学校打电话来了吗?”
他点点头,但没有看我的眼睛。
“他们说什么?”我问。
尤里叔叔还是没有说话。
“必须得有人告诉我,妈妈又不在。求你了。”
“他们说你得到了那个角色。你说的对。主任说他给你留了个位置,等——如果你还能回去的话。”
“我做到了,”我轻声说,“我真的做到了。”我的喉咙痛得火烧火燎;我闭上双眼,回忆着在舞台上的感觉,回忆着我的身体如何融入故事,我的心如何属于舞蹈。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我转向尤里叔叔,他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我的手。
妈妈摇摇晃晃地走进来,金发垂在肩上。她穿着牛仔裤、雪地靴,还有一件爸爸的毛衣。她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我最喜欢的花,爸爸每次都在表演结束后或者我生日时送我。她在我床前呆站着,胡乱在包里翻找着什么。我知道她在找什么,但她没有掏出酒瓶灌下一大口,而是抱住了自己。
“谢谢你带花来,妈妈。”我说。她点点头,没有看我。有一瞬间,我觉得今天就是她会把我抱在怀中的那一天,是我们能共同怀念父亲的那一天。我盯着她看,努力克制着身体里想要冲她大吼大叫的那一小部分:都是你害爸爸变得这么激动!都是你让他整个周末都这么悲伤!
“你爸爸肯定想这么做。”她勉力开口。“你父亲非常爱你,”她轻声说,“你知道的。”
尤里叔叔又捏了捏我的手。“他会为她做任何事,”他说,“我已经把试演结果告诉娜塔了。她需要知道自己是第一名。她得知道她永远是第一名。”
妈妈转过身去。“我得走了,”她嘀咕着,“我得去见医生。”
“我陪你去。”叔叔说,然后亲了亲我的额头。“我会回来的。”他叹了口气。“你和他真像。你们笑起来都一个样子。”他的肩膀塌了下去,眼睛里包含着太多情感,仿佛看着我对他来说太难太累,太过沉重地令他回想起他失去的家人。
妈妈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
“尤里叔叔呢?”
“有个客户打电话来。他必须得回纽约去。”她解释道,有些坐立不安。“我也得走了,但是我明天会来看你的,好吧?”
“我就在这儿等你。”我说。“能帮我把iPod拿来吗?”妈妈从床头柜上拿起播放器,放进我摊开的掌心里。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有亲吻我,哪怕是一句“晚安”也没有说,就离开了。她甚至没告诉我医生说了些什么。
我打开iPod,放起了肖邦合集,闭上眼睛,想象着是爸爸在为我演奏。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