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教授放猪记-我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冲动将她摁倒在麦秸上的冲动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那段放猪岁月,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说不完,也说不够。在放猪的过程中,还有一段插曲,叫我终生难忘,也叫我抱恨终生。

    你们看我这样谈天说地,肆无忌惮,其实我最近心里非常难受,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罢了。

    为啥?因为一个农村妇女走了,她得了癌症,没有钱治。从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我常常深更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我翻来覆去地想:那时候,她那么困难,为何不来找我呢?我好歹也是知名画家、堂堂教授了,虽然不敢保证救活她的命,但起码我卖几幅画就够她住几年医院的呀!她这样走了,不声不响地就被老家的黄土给埋了,好像从来没有她这个人,好像她也从来不记得我这个人,这让我情何以堪?

    你问我为何如此,你以为我是个粗人,大大咧咧不懂感情是吧?其实不是,我是个外表粗犷内心细腻的人。你嫂子嫁给我之前,看我长得熊头恶脑的,担心我对她不好,我就跟她说了:放心吧,我肯定会对你像对猪一样好!怎么样,我说当家的,你现在觉得这日子过得还行吧,像猪一样享福一样快乐吧?

    ——这年头,没人愿听你诉苦,没人可怜杨白劳、苦菜花,悲情在这个时代不受欢迎,因为它叫人不愉快。即使是哭,也要笑着说——所以先逗你们一乐,再说我的伤心事。

    你猜得不错,那个女人之死让我伤心追悔,是有原因的。俗话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今天就是当着你嫂子的面,我也不怕,男人就该敢恨敢爱,敢作敢当,莫说自己老婆,就是当着王母娘娘的面,我也要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说:这个女人,我吉大鹏对不住她!

    这个女人叫梅子,大我两岁,与我同村,她父母与我父母好,两家人嘀嘀咕咕,就将她许配给我了,也就是说订了娃娃亲——你们听了一定觉得特土是吧,现在都没有这种腐朽的事情了。

    娃娃亲的事我从小就知道,我奶奶告诉我的,但我却不知道它的意义。长大了,她对我好,我也能感觉到,同样不知道意义所在。她大两岁,成熟得早——农村的女孩好像成熟得都比较早,见了我那两只眼睛像吃了辣椒似的,火烧火燎地瞅我,瞅得我心里发毛又莫名其妙,想用手挠挠后脑勺,却不自觉地把烟袋从腰里拔出来了。她看了,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气,一把夺过来就扔到远处的草丛里了,搞得我张着两只手,不知所措。我那么邪头的人,在她面前却常常闹些窘况。

    我虽是个男孩子,却没有多少力气,秧地瓜啊,割麦子啊,割高粱秆子啊,都是她来帮我。她干啥都干得快,干净利落,将来嫁了,一定是乡下最好的婆娘。可惜,她遇上的是我这个未来的教授。那时候的麦田,有大的有小的,大的栽十行麦子,小的栽五六行麦子。她来帮我,一定要和我一起割,我割六行,她割四行;我割三行,她就割两行,反正,速度要保持一致。我知道她对我好,也没反对她对我好,但我那时候小,成熟得晚,并不知道这好的意义和后果,只是有点儿欢喜,又有点儿紧张。

    乡下人说天气热的时候,总好说:割麦子的天。其实割麦子的天并不是一年最热的时候,但为何大家这么说?因为割麦子实在不是个好活儿,弓腰撅腚的,老是这个姿势,能把腰累断,而且,头顶的太阳火烧火燎,像手中的麦芒一样扎人,麦芒呢,又像阳光一样刺得人火烧火燎。好几重的折磨呀,现在想起来我还后怕。蹲在大太阳底下的人,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砸,一滴滴豆粒那么沉,苦啊。所以有句话:女人怕生孩子,男人怕割麦子!

    割一天麦子,滚一身臭汗。偶尔会有丝丝微风,让人难得地惬意一下,可是不解渴。这时候,我就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那是香胰子(香皂)的清爽味道,带着刚刚流出的新鲜的汗味儿,混杂在一起,淡淡的,很好闻,闻到这味道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就有一种冲动,一种将她摁倒在麦秸上的冲动。

    但我不敢,不但不敢,有这个想法我都认为自己是变坏了,在那时的农村,流氓强奸这类的词语是最遭鄙视的,比杀人放火还丢人,谁家若是有这么个人,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我有了这样的想法,便担心会被公安局发现抓起来,像我姥娘那样被人绑着游街去!所以那段时间,我见了梅子都是躲着走,气得她在后面跺着脚叫着我的小名骂。

    我那时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却长得大个子,高高瘦瘦地像个挺拔的高粱秆儿。岁数小,却具备了一个农民的雏形,并且准备死心塌地地当农民了,我娘给我缝了个烟袋包儿,我爹上集给我买了根烟袋杆,农民有的我都有了。我将它们揣在裤腰里,放猪歇着的时候,我模仿瘸三爷的样子找块石头蹲上去,有事没事地就掏出来吸一口,感觉挺美,连猪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当时每个村都有烟地,烟叶儿到烟屋里烤焦了,搓碎就可以装在烟袋包里,随时摁到烟袋锅里抽。你笑啥?不要笑,我那时一点儿也不特殊,像我这样大的孩子,都配上烟袋包烟袋了,很普遍。

    在农村那样的环境中,我们过早地苍老了,过早地扮演起了成年人的角色。

    我放猪的时候,她有时就在树林子那边不远不近地割草。村里的很多姑娘也抽烟,大概因为实在没有别的乐趣。可是她们不好意思像男人那样公开地将烟袋佩戴在身上。割草累了的时候,梅子有时会蹭到我身边来,向我借袋烟抽抽!

    我从小男尊女卑思想就很严重,觉得女孩子抽烟是墙上挂狗皮——不像话(画),把烟袋包往裤腰深处掖了掖,不给她,她不肯罢休,过来抢;我不肯给,她就挠我腋窝。她知道我最怕这一手。她这么一挠,我就痒得躺倒了地上,她顺势骑过来。农村女孩个头大,壮实,我不是对手。奇怪的是,她骑到我身上,却不向我的腰间取她要的烟袋,而是停顿了一会儿,默默地下去了,坐在一边,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我那时候傻,她一骑上来我就闭上了眼睛,所以她那一停顿,对我来说永远是个谜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停顿,她想做什么,她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没要她想要的烟袋……

    大多时候,她并不这么野蛮地来抢,而是像黏胶那样软缠硬泡,要我将烟袋交出来,让她抽上一口过过瘾:一口行吗,就一口!我自然还是不肯,她便从我的背后袭击,有时干脆整个身子伏在我脊背上,那两只丰满的馒头就那么在我身上蹭来蹭去,让我百爪挠心,怕被人看见,又希望这种游戏不要结束。

    她这样不停地向我索取烟袋包,尽管一次也索取不到,却好像从中得到了无限的乐趣和满足。在我与她之间,好像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她一次次地要,我永远也不会给。

    是的,不会给,不能给,给了,这一切也许就彻底结束了。

    还有一次,砍玉米秸子,那片地在西沟,离村较远,砍完了我累得就不想回家了,找了间人家看瓜的小草屋躺下,草席子凉凉的很舒服,好像将我的身子一个劲地往里吸。我刚要睡着的时候,她恰好过来了,浑身散发着青草的芳香,脸上抹得一道一道的。她摘下胳膊上的套袖擦着,让我歇一会儿跟她一起回家去,我说累了,今天就睡在这里不回了,你自己回吧,说着又继续往梦乡里沉沦。她显然很失望,坐在我一边不吭气,那股青草的香味儿更加浓烈地袭来。夕阳照到窗上了,红彤彤的好看,可是我哪里还顾得欣赏?她用手推我,没反应,她又摸起根草棒戳我的耳朵,烦得我一把就打开了,隐约间好像听见她的哭泣声,我也没睁开眼睛看一看。

    我就这样没心没肺地睡过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一看,她趴在我一边睡着了,那么大的个子,蜷曲得像只孤独的猫。晨光投过窗棂照到她脸上,她那张黑里透红的脸显得健康又动人。她的眼皮有些浮肿,我知道那是我的罪过,一缕头发乱糟糟地遮在她一边的腮上,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的。我忍不住伸出手想给她将头发弄好,粗手粗脚间却碰了她一下,她忽地醒来了,瞪着眼睛诧异地望着我,看那眼神还没有完全清醒。我害怕了,她不会将我当成流氓吧?我觉得自己闯了祸,忙越过她跳下炕往外跑。把小屋远远甩在后面了,才听她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吉子,吉子,你的白褂子,你不要你的白褂子了吗?

    我这才想起我的褂子忘拿了呢,可我哪里还敢回头啊!这本该无比亲密的机会,就这样以我的丢盔弃甲匆匆结束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