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与梦想-雪莲湾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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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五月,铁凝大姐和她的父亲铁扬先生来到雪莲湾。铁凝对我说,这片海湾挺有味道,是块文学的土壤。铁扬先生是著名画家,十分痴迷地画扣在滩上的老船。近日来,又有朋友和读者问及雪莲湾。其实,雪莲湾海岸线不很长,在渤海的臂弯里拱出一块肉赘似的岬角。老菱河将岬角劈开,老河口便是我们渔村涧河。我1990年来这里挂职副村长。村里有位箅命先生说我利见于河海,命里喜水,我就努力呆下去。后来,我真正迷恋这个地方了。别一种民俗风情,别一种历史文化备忘。在蓝色海与黑色岸的交叉地带,原始蛮荒状态下诞生的古老文化正与现代文明交融、冲撞。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与人的关系,也显示出社会转型期的躁动、较量和变更。太阳滩上的龙帆节、大冰海上打海狗的“喊海”、八月十五日的旱船会、残酷悲壮的烧船祭祖,等等,都那么富有情趣。就像一面面的镜子,世道人心都将从这里得到明鉴,寻找发源。这片海湾很特殊,“旱了熬盐,涝了撑船”的黑泥滩上叠印着世代渔民錦长、倔犟而顽强的生命足迹。面对大海真诚的诉说,我开始了雪莲湾风情系列小说创作。由《苦雪》开篇,之后又有《红旱船:)、《蓝脉》、《秋殇》、《太阳滩》、《躁潲》等。我深感自己笔力不足,没写好,有愧于这片土地。承蒙读者朋友厚爱,我们河北文学院老师的支持,特别是各有关刊物编辑老师们的支持,是我这个在基层挣扎多年的文学青年的幸运,在此,真诚地道声,谢谢!

    《风漸如诉》,也是这个“系列”中的一篇。手法仍是写实,但从思考方式上力求区别于上几篇。有时我忽发奇想,如果将赤裸裸的人推向大自然检验一番会是什么样子?在与大自然搏斗中,渔人往往是强悍、勇猛和赤裸的,同样一个人,回到陆地就戴上了“面具”,失去了真实。大海与陆地昭示着人沉潜流变中的生存渴求。我认识一位哑巴渔民,他威猛剽悍,是条闯海的好汉子。哑巴很内秀,有一双追寻渔群的好“海银”,也有高超的驾船技能。他没有妻室,与老母生活,每次拢滩时,老母就站在海滩上守望着久久忘归的儿子。每当哑巴望见滩上海风中飘扬的白发,哑巴就把网挂到船舷上去,按照一个古老的习俗,为守望的母亲,升起一个鱼鳞闪光的日子。娘笑了,为远航归来的儿子哼一曲织网谣。那网是母亲为他织的。去年夏天,雪莲湾闹风暴潮,防潮大坝冲了豁子,哑巴驾船堵了豁口。村里、乡里表扬了哑巴,哑巴第一次不再被人囔弄。哑巴很得意,以为自己有了名誉和身份,人就变了样儿,讲吃讲穿了。过去他敢光着脊梁跟泼妇在黑泥滩上摔跤打闹,现在讲究体面和虚荣,与母亲都生分了,母亲觉出儿子的异样。还有一个青年渔人为了当村长,冷淡过去的恋人,去亲近乡长的傻闺女。过去的恋人痴心不改,可慢慢就有恶毒的话传到她耳边来,她细细追查,恶毒话全是从那个青年渔人嘴里编造出来的,她离他而去,可他心里依旧恋她,酸成悲剧。哑巴和青年渔民合一,造就了《风潮如诉》的福林。福林刚从大狱出来,敢恨敢爱敢说敢干,甚至公开地敢跟船主的妻子相好。可当他堵豁口而出名,去当犯人村村长时,却丢失了自我,怯懦度日,不敢爱不敢恨了。地位的变化灭杀了人性。社会用束缚人的方式来赞美英勇和进步,将是可怕的。在失去自我的日子里,人生的脚步多么顾虑重重,福林失去了爱,在再次堵豁口中被大海吞没。福林的悲剧是人与自然搏斗的悲剧。人可以战胜自然,却不能战胜自己;人可以改变自然环境,却无力挣脱世俗;人可以在与自然搏斗中显示伟大崇高,却在与人的纠缠中慯弱、蒌缩。这凄婉悲壮的故事为什么会发生?故事之外的东西,大海在诉说……

    写不尽猜不透的雪莲湾呵!

    闯海人最眷恋家园。作家在寻觅家园。雪莲湾有句古谣:船头无浪秋帆远,船后泪眼望家园。朋友,我不知道我的船离家园越走越远,还是越来越近?

    生命文本

    时下关于现实主义的讨论还在继续。

    去年12月底,中国作协第五次代表大会之后,我与刘醒龙、何申、谈歌去了天津。闻树国曾对谈歌和我说,理论界对现实主义的发言不少了。现在缺少的是,作家眼中的现实主义是什么?谈耿说,小说要与大众接轨。闻树国说,这是你的创作口号,或是自身创作原则,不是理论。谈歌说我就咬住这句话不放。我说,我们真不知道多少现实主义理论,只是生活激发我们进行创作的。闻树国说,查一查大辞典,法国、英国及其他国家,对现实主义的解释也是不一样的。现实主义的传统是什么样子的?

    字典里这样说:现实主义是文学艺术上的一种创作方法。通过典型人物、典型环塊的描写,反映现实生活的本质。旧称写实主义。《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对现实主义的解释还更复杂详细一些。这里不再赘述。

    对于1996年的文学创作,评论家们认为有“为民生”和“为个人”的两种分流。从“为民生”这一路子的作品看,有的认为是“现实车义的冲击波”,有人认为是“社群文学”,有的称为“公共话语”写作,还有人认为是“平民化的写作”,又有“新社会问题小说”之称,交有“忧患现实主义”之说。不同的声音也纷至沓来,有人称“可疑的现实主义”,有的认为是“肤浅的现实主义”、“现实主义的恶梦”。还有人认为这种“流水账”式的文字根本不能触及当今生活的深处,是“伪现实主义”。余下就是“形而上、形而下”的说法了。

    争论和讨论是好事情。它能促使我们对“现实主义”的理解。对此,刘醒龙曾在《上海文学》发表一篇题为《现实主义与现时主义》的创作谈。谈歌在《文学报》上发表了《民间支撑着小说创作》的创作谈,何申在《文艺报》上发表了《深入生活,练好基本功》的文章。我的理论水平不高,一直不敢谈及“主义”一类的问题,又不能不谀谈,就在《文艺报》上发了题为《用文学描绘我们共有的家园》一文。文章发表后,雷达老师和张契老师酋在电话中提到。张契老师说,你的这个短文写得挺真诚,既然你实在,我也就说点实话。对你的黉扬和鼓励文章,我在《小说选刊》和《人民日报》上都发表了,下面我正为《文艺报》写篇文章,重点谈及你们的弱点及不足,你要理解。我很高兴。我觉得,一位青年作者,要有面对批评的承受力。正碥诚恳的批评,能帮助我们提离完善创作。

    “现实主义”要反映现实生活本质。究竟什么是生活本质?恐怕每个人的理解獐不一样。进行真实而有勇气的写作,看来要躕过“生活淹”,寻找生命文本。小说停留在“向題”的展示,是不是都是肤浅的?中国这个大家庭,问埋实在很多,现实主义创作貼近时代、触及问题,是我们作家历来介人社会干预生活的―个传统方式。90年代的文学,有还原民间的镇向。追寻“文本的浪漫”的读者,他们同时也在平民化的现实问題作品里寻找艺术的灵魂。

    社会转型期,必然给社会带来各种艰难和问题,过去在“左”的路线下,现实主义走偏了,注往给文学陚予的东两太多,文学承担的也过多,有失文学自身的规律。可是文学远离现实社会,也是有局限的。我认为好的小说,既是社会的,也是走进心灵的。

    过去,文艺理论中曾将“人民性”提到一个很高的位置。我觉得,人民性还是要提的。人民性帮助我们拓展文学的表现空间,人民性帮助我们对“现实精神”的理解。在去年的三峡笔会上,《上海文学》副主编周介人先生曾提到,“现在的现实主义和老现实主义究竞有什么不一样,我没有考虑成熟。我现在提到了公民意识,是因为大家比较能僅……现在可以说是现实主义的第五个阶段。其特点是,作家很注意将社会的话题转化为自己的话题;第二个特点,不是用很简单的一种合理性和荒谬性与另一个层次合理性的冲突,这一冲突显得深刻与悲壮。”周先生的发言使我很受启发。

    关于现实主义,我国文坛有悠久传统,有些评论家说,我国文学压根就没有真正的的现实主义。我就糊涂了,既然没有,就谈不上1996年的现实主义“回流”或“冲击波”了。那天何申打来电话,我问他看了最近关于“三驾马车”和现实主义作品的批评了吗?老何说没有看,他说很少看文艺方面的报纸,看多了就无从下笔了。忠实生活,别管“主义”,只管写自己的吧。我听后,觉得有些道理。又细想,不管也是不行的。可见,作家眼中的现实主义也是多种多样的。我觉得创作本身离不开“现实精神”的强化。单就题材而言,现实主义作品要表现出强烈的关注现实的当下品格,而讦把妇光和笔触直接切入当前改革的两大正面战场,大中制企业和接层农村。生活本身就是立体的、鲜活的,民情万种,作家真正深入进去,变百姓关注焦虑的问题做出及时真实的文学反映。这就是现实主义吗?我觉得还不够,作者应该站在时代的美学和哲学的高度来鸟瞰生活,穿透生活,把握生活,完成典型人物的塑造。

    想明白了,也敢说出来,做起来将是很难的。超越与高度,同时对应着突破与深度。这是我们应为之努力的。也是读者所期望的。

    作家对“现实精神”的理解应是溶入创作过程中的,最后体现在作品里。不仅霈要世相的真实,还应尽力寻求优美的艺术形式将现实推向精神的高度。

    我是写农村題材的。记得有位作家说过,现实精神就是土地精神。中国乡村的土地精神是什么呢?面对世纪末的中国乡村大世相,回望家园的早展,万情涌动。时代没有摹本,只有不穷的精神。现实主义小说,需要承接这种精神,背负这沉重,亲吻大地,抒写人间情怀,透射时代变革的辉光,对芸芸众生,祈愿、剖析、歌颂与预言。

    我们不愿抢“现实主义”这顶帽子戴上,给我们别的主义命名也可,或是什么主义也不给。对作家,“主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永葆真诚的赍任和良知,还有一份对民间和土地的亲情。由生活体验发展到生命体验。做到这一切,还需艰辛的努力。

    生命之本,将是我追寻的目标。

    祖先的眼腈

    小时候,每到淸明节,母亲都带着我到袓坟上祭奠。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清明时节,春暖花开。母亲很早就把我叫起来说,今天是清明节,给咱的老袓宗行祭礼。然后我们就带着草纸、煮熟的猪头肉和苹果什么的,来到了祖坟前。母亲和父亲摁着我的头,跪下,给祖宗磕头,边跪拜边说钱请祖宗保佑的话。

    祖坟右侧刚刚挖了一条小河,母亲看着小河,显得很欣慰她说过去咱袓坟就缺水,这回可有了风水,我疑惑地问,祖坟的风水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母亲严峻地说,关系可大了,祖宗的眼睛看着咱呢!就是从这时起,我时常感觉袓宗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我,我该如何面对祖宗的注视呢?

    祭奠回来,我还想着母亲的话:母亲为什么在清明节说这样的话呢?我问老师,老师给我讲述什么叫清明节。

    淸明两字,宋陈元靓《岁月了记》引《三统历》日:“清明者,谓物生淸净明洁。”它象征着万木凋零的严冬已经过去,生机勃勃的春天已经到来。农谚说,清明前后,点瓜种豆。唐代诗人杜牧有一首好诗,小朋友们可能知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清明在我国民间有着双层意思,它既是节气也是节日。清明扫墓,追祭先人,由来已久。

    《梦粱录》记载:古代的清明这一天,官员士庶,俱出郊宵坟:这是说,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黎民西姓,都有祭袓、上坟扫墓的风俗。原因是由于寒去春来,万物萌生,人们想到了先人的坟茔,有否狐兔穿穴打洞,会否因雨季来临而塌陷,所以要亲临查看。一方面清理坟上的杂草,给坟上添上几锨土;另一方面摆上一些祭品,烧几张纸钱,以表对袓宗的怀念。

    当时,我记得语文老师还给我找到了一首淸明祭奠的唐诗。“南北山头多墓田,淸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做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使我学到了很多的知识。

    看来淸明祭祖,是我们民族的传统。明白了这些礼节,我才对袓先有了敬仰。多少张面孔,一代代地追寻,相连的血脉在澎湃,先人做古,后人要在他们慈爱的视线里生存繁衍。

    祖先融人大地,也一同留住了我们的根。我们也是未来的祖先。祭奠袓先,不是我们做给后人看的,而是渐渐化做一种精神寄托和生命投资。每个祖先都是一部历史,一本厚书。有的甚至我们一直没有阅读过。母亲说,给祖宗烧纸,是送给袓宗的零花钱,也同时为你自己命运存下了买路钱。血缘决定了我们的出身、性格和未来的命运。

    清明节也有叫寒食节的。有一年是大祭,母亲不让我吃饭,我不知道祭奠祖先为什么不让吃饭?后来母亲告诉我说,是对祖宗的虔诚。后来有一个事情,使我对祖先充满感动和感激。唐山大地震那年,我刚刚十四岁,当时住在老家的姑姑和表姐都住在我们家里。地震后姑夫从乡下跑到镇上,惦念的心情可想而知。砷到了镇上,我们已经得救了。姑夫把姑姑带回老家,当时我的父亲还没有下落,生死未下。姑姑则到祖宗的坟头上,烧纸祈祷,姑姑说祖宗诚灵了,母亲和姑姑都觉得是袓宗保佑着他的后人。后来我一直追问姑姑,你给祖宗上坟的时候,感受到什么信息了呢了姑姑说,感觉在心甲是说、出凇的。也许菇迷位,似我们对祖先的崇敬。迷信无关,它迠我们的精神起源!

    别忘记祖先,是他们创造了历史。

    袓宗的眼睛看着我们。眼神里传达荇某种意志,使我们永远逃不脱他们的视野。时间的年轮滚滚转动,支配着我们的行动和命运。我想,如果有神灵的话,袓先的抻茇最可靠。

    但是,实际上,世间是没有神灵的。人类这样高智能的动物,是不会长久地相信逝去的前辈有能力左右现世后人。问题可能出现在经验上,也许是那些传说、幻觉、想象与当事人心态等等复杂的东西传递给后人的表象。

    我们都拥有自己的祖先,我们都拥有共同的祖先。祖先的眼睛俯瞰后人,积累沧桑坎坷,奉送痊天祝愿,筑起顽强的生命之巢,让血脉永远相连。我们每一个华夏儿女,都是炎黄子孙,我们同厲于一个东方老袓。祖国的眼睛追踪着我们的命运之舟,牛活在他的视线里,充满慈爱和祝福,即使有苦难,对我们也是鼓励和鞭策。我们的生命才真正有了意义。

    认知美国社会的窗口(访美散记)——谈周愚先生及他的散文集《美国停听看》

    应美国洛杉矶华人作家协会的邀请,我有幸成为中国作家协会访美代表团的成员,在美国度过了难忘的十五天。飞机降落在洛杉矶机场,正是7月9日下午三点。在机场,远远地我们就看见了华人作家大白先生写的“欢迎中国作家协会访美代表团”的大幅标语。还看见洛杉矶华人作家协会会长周恳先生带领车队迎接我们。使我们感到了一股暖意和亲情。

    我们住在了胡桃假日饭店,傍晚参加欢迎晚宴时,周愚会长举杯致欢迎辞说,在香港回归祖国之后,我们迎来了中国作家代表团,天涯若比邻,我这位台湾长大的人,每时每刻都盼望华夏子孙的团聚。周愚会长告诉我们,洛杉矶不但中文书店应有尽有,许多华人作家的作品还上了国际电脑网络,这样既缩短了作家与读者间的距离,又让美国和欧洲各地读者都能读到他们的作品。他希望中国作协能够定斯提供好书、好文章,使网络上的文学作品更丰富。柳溪很兴奋地说,将来把我们满意的作品寄过来。周愚会长高兴地点头。

    从这时起,我们与周愚会长熟悉起来。那天到曹天芳家里吃晚宴,我与陆天明、胡辛坐阛愚先生的汽车去的。我将自己的小说集送给他,他也将自己的著作送给了我们。迟子建曾对我说,周愚会长气度不凡,温文儒雅,我喜欢坐他开的车。我与迟子建也有同感。

    从书上得知,周愚会长本名周平之,湖北省人,民国23年1934年生。曾任国民党空军上校,退役后,于1982年赴美,现居加州。作品散见中国大陆、台湾、香港和美国各大报刊,并且成为美国世界日报作家之一。曾获洛杉矶拿破仑杰出华人成就奖,联合报第十五届征文报道文学奖。他创作的一部以美国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双恨桥》,描写了一个中国工程师在美国建桥,为中国人争光的故事,由于内容充实,结构严谨而获“华侨救国联合总会”华文著述奖,全文被《世界口报》连载。

    在我们即将离开洛杉矶回国之际,周愚先生收到了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新出版的他的散文集《美国停听看》。我到家后就收到了中国作协外联部向前老师寄来的样书。读后大开眼界,也倍感亲切。

    这本书是周愚先生从十年来发表的作品中,仔细地挑选了数百篇在美国的所闻所见,完全以美国为背景的短文,并归纳为“生活音乐”、“入乡随俗”、“美钞支票”、“亲情友情”等数辑。正如周愚先生在自序中所说,我从小喜欢翮地图,当我看到洛杉矶这个地名时,总觉得那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却没想到,现在我竟已在这里度过了将近十个寒暑。如同任何一个在美国的中国人,在适应新环境的过程中,有顺境也有挫折,有欢笑也有辛酸……洛杉矶聚居了众多的在美华人,他们的生活,也可以说代表了大部分在美华人的生活。我也相信,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也和我有类似的生活经验和遭遇。闲此,这本书既坫我的生活点滴,也可以说是庄美华人的生活点滴。

    读这些散文,我们看出周愚先生对美国社会的认识相当深刻、客观。他在文章中告诉我们美国人的守法和蔼的一面,同时也指出美国盗匪抢劫等黑暗的一面。他们这一代旅美华人进入荚国这个“大熔炉”,是有许多故事的。任何一个人,由长久生活的母国移往他国,意味着一切都将从头开始。因为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有不同肤色人种,不同的生活习惯和不同的语言文字。这时他们必定有许多依恋,许多憧憬和许多感慨。当他们一旦接触了陌生的土地和人,必然有新的经历、新的观感和新的思索,也便有了他们的文学。

    在“生活音乐篇”中,我比较喜欢《茶与咖啡》这篇短文。茶与咖啡是中西方最具代表性、最大众化的饮料。作者很有见地的发现是,中国的茶,包括香片、清茶、龙并、铁观音等,但不知为什么,西方人,就以美国人为例,他们大多数至今心目中所谓的茶,似乎只是红茶,而对其他的茶还相当陌生。反观我们中国人,喝咖啡虽是小老弟,但是对咖啡的享受能力与讲究程度,却早已喧宾夺主后来居上了。作者于普通的茶文化和咖啡文化中,写出了东西方差异和人、文情趣。

    又如“入乡随俗篇”中的《战争財大观》一文,作家写道,海湾战争爆发,百业萧条。尤其正当美国经济不景气的时候,碰上这场战争,更是雪上加霜。据统计,美国元月份里有十几万员丁被裁……不过,这场战争却也使一些行业赚了饯,甚苄发了财。而这些行业,在平时都是些冷门的行业,他们借战争而赚钱,相信他们自己也感到意外。随后11家准备了闪战争而发射的几类醜、黄丝带、印下的夹克和T恤以及印打对手像的丁纸等。作家将这些描述得入木三分,意趣横生,使我们电加深人了解了美国社会。

    还有“美钞支票篇”中的《星期二一一关闽人最穷的天》,这里的穷是相对而言的,星期三,是我们中国人的小周未,购是大多数美国人最本分的一天。因为这大他们最穷,他们都引颈盼望,盼望明天的来临。随后他对这一奇特现象进行了有理有据的论述。语言中有冷峻,也有幽默。

    在“多见少怪篇”中,我很有兴趣地读了《纽约见闻I他写道,纽约市不像洛杉矶那么辽阔,因此也就不会像在洛杉矶动不动就开个把小时的车。按理讲住在纽约应比住在洛杉矶省汽油费和汽车折旧费。不错,这两样是省了,但是纽约却有一样洛杉矶没有的开支,就是过桥费和买路钱。纽约市是由几个岛组成的,桥梁多,而几乎所有的桥梁都是要收费的。有些地方,即使没有桥,也是每隔一段距离,就要收一次费。周先生从容不迫地描述,使我们感到他观察生活之精细。我仿佛倾听他跟我们讲述美国的故事,平平常常,又启人心智。

    看得出来,阛愚先生的散文追求随意。这种自然、随意却是具备很深的文学功力才能为之的。真挚坦诚,任情而发,意态天然。情感、描述与思想浑成融和,构成一种本真的色彩与韵味I、可见他饱经世态炎凉,阅尽了人间世相,所以对美国的社会人生有着独特的思考和领悟,就能随意拈来,点染成篇,构成一个独特的审美世界。

    遥祝大洋彼岸的周愚先生以及他主持的华人作家协会蒸蒸日上,愿意读到周愚会长创作出的更多美交。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由于对大海的偏爱,对大山有种本能的陌生。当我看到山海关的老龙头,便真切地感受到山与海是对应相联的。让我展开想象,想象便如无翅的海鸥盘绕在遥远而陌生的群山。大山的髙洁粗放,大山的雄浑美丽,化作从心灵释放的自由的磁场。一万种倾心的聆听与吸引,去体味山坳里的人生、蓝天、树木、石屋等,让我从高耸的抒情中去描述生命背影。1994年秋天,我终于有机会去了一趟北京市云蒙山森林公园。这是由《中国作家》杂志社与北京市林业局组织的一次活动。高洪波和杨志了老师临行前嘱我多带些衣服,说山上冷,特意说还有一项登山捡红果的活动,希望带个包儿。我没在意去带包,只想去看看大山的英姿,另外想换换空气,都市呆得太久了,连呼出的气息都带一种陈腐的商品味儿,让大山清凉洁净的风水将我做一下淸洗吧!

    过了怀柔县城很快就进入山区。我一直感觉山峦是静止的,沉睡的。眼睛瞅累了,便也想眯起眼睛打盹儿。到了云蒙山森林公园招待所吃过午饭,我们一行几人就急着登山了。我久久凝望者山脉,既有清新和感动,也在心里埋怨山峦总是固守于历史为它划定的界线,把欢乐埋在心底,将病苦冶炼成顽石。这里确实很美,森林茂盛,植被覆盖率达91%。它以峰、石、揮、瀑、云、林取胜,又以雄、险、奇、秀、幽和旷著称,有的专家考察后冠它以“黄山缩影”之美誉。虎穴潭、海身池、石蛙望月等景观确实令人着迷。我努力去看去品,心里也没荡起异样的感觉,心想山终归是山,景终归是景,山山脉脉大同小异。我麻木地随大家走,机械地看,随声附和地叫好。大山睡着,我的心也睡了。

    没有想到这次使我难忘的一件事却是山上捡红果。上山途中,我们不断看见有游人提红果下来,也有山民肩扛整麻袋的红果下山。高叶梅不断感叹,怕是等我们上去就没有红果了。我们登上一个山寨,林业局的人说可以摘红果了。我扭头看去,红果树成片成片,红果铺了满地碎红,日光照下来晃人眼睛。我们开始捡地上的红果。这对我来说挺新鲜挺有情趣的,有一种在海滩上捡蛤蜊的感觉。红果热透了,没人采摘,林业局的人说,今年红果便宜,弄下山去还抵不上运费。所以山民没人理会红果,红果轻轻落下来,毫无声息地溶人山地。我捡了一些,就捡个儿大的擦擦放进嘴里吃。满口酸酸的,心里格外畅快。这时我听见不远处哗哗的红果落地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红果树下有位小姑娘在拼命地摇动果树。她摇动几下,就闭上眼睛享受着红果劈头盖脸砸在头上肩上的乐趣。我不再捡红果了,也找了一棵红果树摇动起来,红果礙在脑袋七的感觉的确有一番情趣,特别是红果噗噗落地的声音十分好听,就像无数只山兔的小蹄轻轻敲打着山地,引发某种关于大山里生命的启示。我不摇了,那小姑娘换了一棵树还在摇。当我走近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脸亲昵地贴着树皮,警觉地立起耳朵听动静。我这才发现小姑娘是肓人。她穿得很旧,脸上红扑扑的。我走近问她,你为啥光摇不捡呢?我见她没说话,埋眼看见落满树叶的山地上有一条灰不溜秋的麻袋。小姑娘说,我摇,哥哥捡。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宵失,小姑娘是盲人,怎么能捡红果呢?每一双眼睛都是心灵向世界敞开的窗子,可她的窗子早早地关闭了我个由为小姑娘惋惜。一片枯黄的树叶沾在她凌乱的头发上,日光透过树杈漏无数碎碎的影儿罩着她。小姑娘说,我摇,你捡吧!我逗她说,我都捡走了,你不就白摇了么?小姑娘天真地摇摇头说,红果遍山野,是捡不净的,我就爱摇,不愿捡的,不管谁捡我都乐意!她说着又摇坠一片红果。

    我看出来,她真真品味到红果落身落地的快感,她在凭一颗心感受这看不见的山峦的馈赠。我又好奇地问她,你哥哥捡红果卖么?小姑娘说,弄回家的红果,由娘切成山楂片,晒干装成塑料袋,卖给山货販子!娘做的山楂片可好吃呢!哥哥说卖了钱给我治眼睛。她轻轻地笑了。我见她自己提到眼睛,就敢试探地问了,你的眼睛啥也看不见么?她嗯一声。我问,怎么失明的?小姑娘皱着眉头不说。我不再追问,劝她,你的眼睛一定能治好的。你上学了么?小姑娘又摇头,哥哥都没钱上学,我能上学么?这里稞有盲人学校呢?我问,你想上学么?她说,我治好了眼睛跟哥哥去城里卖红果,有了钱我们都上学。我又追问,上学后你想干什么呢?小姑娘说,我想当医生。我问,当医生有什么好呢?她说,我们山里看病太难了,三爷看病没钱给送礼,就再没回来!我娘买一袋药,哥哥下山卖了十袋红果都不够用!我当医生山寨人就啥都不怕了。我心里震动了,小姑娘把自己的命运抵押给了无涯的盼望。她尽管看不见这个世界,可她心里装着大山。她心灵的眼睹睁开了,让大山在她心灵的眼睛里呈现五彩缤纷的颜色。

    不一会儿,小姑娘的哥哥来了。小姑娘乂摇红果了,哥哥默默地往麻袋里捡。我久久注视着小姑娘摇树的倩影,聆听红果落地的声音,竟不知不觉地走到那株树下,再感受一下小姑娘摇撼红果树落下红果砸头的快感。红果轻轻敲打着我的心灵,敲打着沉睡的大山,敲打着这个世界。这种声音是带韵的,摇一摇,便会摇出山里人的信念和希冀。这种声音将使一切艰辛和苦难埋葬于夜晚的山坳里,化为醉人的甘美。为什么,每一座大山的面容都是寒冷的、残疾的,而我眼前带着对明天一片渴望的山寨盲人小姑娘却是健全的?在一株红果树上停留一个春天,在每颗红果上飘移一个日子。在这种美妙的声音里,我僅得了如何抬起脚步,去珍惜人生的每个过程。我们应该有一顆心比眼睛看得更远

    我们背着红果下山,可是山上不仅仅有红果。

    真情与梦想——我的文学处女作

    以前,我以为自己的处女作是散文《亮晶晶的雨丝》,现在一翻那本县办刊物《芦笛》,才想起这是本内刊,其实我的处女作是一篇短篇小说《静静的芦花塘》,这篇小说发表在公开发行的刊物《冀东文艺》1994年二期上。现在读这篇小说,显得幼稚可笑,可它对我有着值得珍视的意义。那是一阵清风,那是一缕遥远的微笑,抑或是一段动情的故事。使我不断感到文学的温暖。

    构思这篇小说的时候,我还在乡下小学教书。那时的文学正罩着神圣的光环。我的作家梦从这时开始了。我教小学五年级语文,边任教边写作。我所在的唐坊镇小学在村外,四周长满芦苇,左侧有一个小渔塘。我在夜晚值班,判完学生的作业,就学着写一些小说、散文之类的东西。记得当时写了一篇像散文的小说,叫《夜在发亮》,写农村计划生育的,稿子投出去没能发表。县文化馆《芦笛》编辑部的刘宝池老师告诉我,多读书,写你身边的事。我想,身边事?身边的祜燥的教育生活有什么好写的?我就把目光瞄准了校园左侧的渔塘。当时,我们家也有一个渔塘。地震的前几天,我曾发现我家渔塘有无数鱼往上蹿。于是,我就开笔写这篇《静静的芦花塘》。

    小说刚开头,我的工作就有了变化,小说的开头这样写道:“芦花塘的碧水伴随着荣乡清幽的夜在悄悄地流,星星好奇地眨着眼睛,窥探着淡淡月光所依偎的池塘。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芦花塘岸边移来一个姑娘的倩影,她的脚步是那样轻……”就写了这几句,我就被调到唐坊乡文化站工作了。到了文化站,我苻了时间,读了那里好多书。白天,带一个皮影班子,到各村演出,有时也跟电影放映队活动。两个月过去,我又接着写这篇小说,一晚上就写完了。小说是写一个村养渔技术员,即将去省城水产学校学习,他的恋人“她”,在他临行前的夜里看他。两年前,队里实行了承包责任制,庄稼地很快就分下去了,可就是没人敢承包队里的渔塘。这个小伙子不怕父亲反对,大胆承包了这个渔塘。姑娘支持了他。姑娘将小伙子家里给的二百块彩礼钱,为他买了鱼苗。他在“淡水养殖”里有了新发现。这天夜里,姑娘来芦花塘看他时,小伙子趴在桌上睡着了。姑娘心里有点酸。他实在太累了,蓬乱的头发在宽宽的额前神秘地卷成隐隐可见的小问号。她深情地望着他。这时候,一股夹着芦花芬芳的晚风吹进窗口。将他书桌上的手稿和读书卡片,一张一张掀起来,飘洒了满地。忽然,她在众多纸片里发现一张叠得很漂亮的信笺,写着她的名字。她激动了,心涌春潮,拾起信条,情不自禁地把它放在心口,仿佛将这醉人的月夜一并装进心里。然后,她没惊醒他,她悄悄整理他的书桌,给他额头一个吻,就仙女般瓢然而逝。

    记得当时我想写真情。现在看来,这是不是真情,我说不下来了。反正当时我想真情一把。也许,是这份真情鼓舞着我继续写玎去。寻我真情比占有真情更加美好。真情支撑着我的昨天,真情还会伴我到明天。这篇小说的发表过程,也体现着一种师生的真情。这情感很珍贵。

    我把稿子工工整整地抄好,骑自行车到县城,然后又转公共汽车到唐山,找到当时的《冀东文学》主编马嘶老师。马嘶老师与我同乡,是50年代末北大中文系毕业的,与《人民文学》副主编崔道怡老师是同学。马嘶老师看过我的小说,只说了一句话:语言比较流畅。我这就知足了。他把小说交给了责编胡天啟老师。胡天啟老师是河南人,是个非常厚道敬业的编辑。他留下我这篇小说,看过,然后提出三条修改意见。我回到乡里不久,就收到了胡老师寄来的稿子。我按照他的意见,迸行认真的修改。稿子又寄到胡老师手中。胡老师接到我的稿子,说两点改得不错,那一点不满意的地方,他亲自动手为我改稿。

    刊物出来之前,胡老师把校样寄给了我,他让我读一下他修改的地方,是不是满意?我很感动,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稿子能变铅字就是胜利。铅字是古板的,却真正给我们文学青年带来幸福的梦想。热情而单纯的梦想,一再使我们误入歧途。后来,我时常听到“误入歧途”的话,是那些把文学当成敲门砖的人讲的。文学创作是寂寞而艰辛的劳动,越往前走,身边的文友越少。而文学是实实在在的,的确为我们带来什么。我的这篇小说发表后,被县文化馆的几位老师推荐给领导,我很快被调进了县城,当成“笔杆子”调进来的。我进城之后,被安排在县党史征集办公室,兼编撰我县县志。我走迸这片土地的历史,历史的河流奔腾不息,一张张学生的脸庞熟悉起来,由模糊而清晰。我能写这块土地,真得益于这篇处女作带来的方便。这份上作使我过早地老成起来,在这里,我不知不觉想起这篇小说的赍编胡天啟老师、他化编辑岗位上英年早逝。后来,《冀东文艺》改为《唐山义学》,嘶老师退休后,他当上了这个小刊物的11编,他还是那么敬业,为刊物跑赞助,编稿子,去世前还在組织搞一种“灾变文学”:他去世前三个小时,我们还在一起谈论之学现状。他死在家甩的办公桌七,死时正为作奢改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手紧紧握着一支蓝色油笔,稿纸上改的最后一句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刀字后边的句号画上一半,就心脏病发作猝死]在文坛,有这种献身精神的编辑很多。胡老师走了有七个年头了,我们永远纪念他。现在,文学进入90年代,很少听到编辑亲自为作家改稿了。也许编辑不愿改,即使愿改,作者也许要撤稿了。现在的初学写作者个性很强,小说技术很好,起点很高。90年代的刊物要求作者一步到位。这份真情还是有的,编辑与作者在90年代的“真情”表现形式变化了。

    文学需要真情,更需要梦想。也许,我日夜寻找的那个梦想,正静静地藏在我的心上。写作不会使我们心灵迷失,写作使生活与梦想共同有了意义……

    流水情怀

    夏天了,雨水真多。我望着那么多的水流到海里去了。这时我想起《论语,雍也》篇的两句话,“仁者乐山,智者乐水”。1963年雨水不断的夏天,我爷爷摇着芭蕉扇翻译《论语》,找到这句话,为我起了这么一个老气横秋的名字。然而,我为仁者,却不乐山;我不为智者,却极为乐水。小时候,我常常一头扎进村口的老水塘里,玩得乐而忘食。母亲减我吃饭,见我就从水塘里拎起来,一顿巴掌猛打屁股。以后见水就忘疼,仍是喜欢玩水。以至后来写小说,也要在海水润泽的雪莲湾折腾一阵子。为什么,箅命先生说,我命里喜水。

    以前我谈小说,总是紧张地板起面孔。我表述的真实所想,为什么不能像流水一样自由流淌?水是自由的,它只按着自己的意愿,寻找着自己的流向,执著地前行,百川归大海,找到属于自己的了阔家园。有时我猜想,好的小说,便是水的自由流淌,而不是挤出来的。夏日飞快,雨流瞬间,有时我觉得自己被流水挤到日子外边了。这是生命的丧失还是馈赠?面对夏日的落雨天,在雨天里写小说,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感动。我开始判断,人的想象力的发达,总是与水有关的。流水帮助我不断拓展想象的空问。面对人生的水流,小说便是这流水的韵律。

    天空如水,大地如水。水中说珍重。说不定哪一天,我被水吞没了,还要感激水。切汗流水…样的!』子,让我们细细品味吧。水是小世界,小载体,却蕴含着人生的大境界。水即岸,岸即水,岸下有水,水中有岸。当我在黄昏落日时分站在岸!:望海时,就是这种感觉。这不单串是水与岸的关系。今天,夏日流水中我们已经看到这样的事实,水已被污染,污染后的水流声还那么悦耳么?岸像雕像一样不动,而瞻仰它的污水川流不息。圣沽的文化还能在岸上站立多久?面对倾斜、堕落和欺骗的污水,小说应该有怎样的韵律?怎样的表情?这时,乐山乐水都不那么觅要了,重要的是重铸我们的新人文精神]也许岸上的圣地越来越小,岸上的人也许越来越少。这并不使我们尴尬或自卑。因为我们总是奢望文学的自救。可以救药么9真担心有一天,失足跌进污水里,回头仍不见岸。最难受的是,挣扎中明明看见岸,却不能上岸。在水里游荡太久,也是很可怕的。

    雨水,是夏天的眼泪。文学之水天上来,雨水本来是很纯净的,落到地上就被污染了。惟一不被污染的,就是文学之水了我要为纯净的文学之水而歌。文学之水是否纯净呢?我感觉纯净也就纯净了。否则,还怎能摆出一副真诚的姿态,熬夜苦写呢?叙事如水,载动我们夏天的远行。但愿我的想象与叙事同行。无论我们思维多么髙远,多么精到,如果叙述之氷载不动,读者是感受不到的。面对稿纸或电脑的自我陶醉,披嘲弄的将是自己,还有那无数个智者。从这个角度说,不仅要求写作約情态沉静如水,还要求我们的智者之水载动思想之舟。上岸或卡海,都顺其自然了。流水自然,嘤嘤成韵。

    文学就傢夏日的雨。雨水铺张开去,顺着大地的沟沟坎坎爬行,网进人世所有足迹,没有大海:文学之水又怎样来叩门环么?

    机运便在不远处的岸上等候。小说,你像水。小说永远存在,诱惑便永远存在。好小说,你乂像岸,我明明看清你了,为何苦苦追寻,总也登不上去呢?细想想,人生好多事都是这个样子。你说,岁月如水,岁月会关照一切的。

    深入到百姓生活中去——《苦雪》情结

    我近两年匆忙地写着,很难有空翻翻自己过去的作品。真是没有时间?恐怕不是,怕是引发回头一望的伤感。有的朋友,把创作看成是生命的流淌和保存,我缺少这样的立足点。在我目前关注现实的创作中,也常常被一些过去的事情和创作激励着。这种情感源于何处?我终于在短篇小说《苦雪》中找到一点安慰。

    前不久,我的短篇小说《苦雪》被天津人民广播电台广播剧部改编录制成了广播剧《喊海》,还有一个短篇小说《醉鼓》刚被北京一家影视公司改编成了二十集电视连续剧。这两个短篇是我几年前的小说,我自己都该忘记,。特别是《苦雪》这篇小说,是发表于1991年第二期《人民文学》上的,《小说月报》同年第五期转发,后被收入年选本,译成英、法、日文宇,同年获得《人民文学》优秀小说奖,三年后又获《人民文学》“昌达杯”九十年代新人新作奖,河北省文艺振兴奖。

    《苦雪》是个七千多字的短篇小说,它箅不箅是我的成名作,很难说清。尽管转载得奖,好多读者没有读过。可《苦雪》对于我有着值得珍视的意义。因为它是“雪莲湾风情系列”小说的开篇之作。1990年之前,我大多写通俗小说那时我就知道了一个老人打海狗的故事。我儿次试图将其写成传奇故事,又忍住了。当时,恰巧我的同乡,老作家管桦到老家探访,我们的县委书记将我介绍给管桦老师。管桦老师听说我已发表了二百万字的通俗小说,就叹了口气。他劝我深人到老百姓的生活中去,努力创作出有艺术品位的作品。我听后为之一震,心想是该换副形象了当时我二十七岁,做新人走新路绝对来得及。不久,我便认识了管桦老师的儿子鲍柯杨。鲍柯杨在中国文联工作,读过好多书,也写小说。他热情地向我推荐了尼采、叔本华等大师的著作。我读了,也就很快找到了对《苦雪》这类题材的言说方式。于是,我在冬雪天,来到我县渤海湾渔村,面对苍凉的白雪覆盖的大冰海,躲在村委会办公室烤着火盆子,写完了《苦雪》。写完之后心里痛快,但又心里没底,不知道这箅不箅是纯小说。就在乡下找到一位中学教师,他一直默默地搞纯小说创作,他看后替我分了分段落,连说是纯小说。然后我抄写清楚寄给了中国文联的鲍柯杨,请他看看,并嘱他看完提提意见寄还我,我想改后送交唐山市文联的刊物《唐山文学》发表。谁知鲍柯杨看后推荐给了《人民文学》的王扶老师,王扶老师看后高度赞扬,并很快送审到副主编崔道怡老师手中,半个月就编发了。我真的很惊喜,也很感激当时未曾谋面就帮助过我的老师们。后来,崔道怡老师在一篇题为《又一个海的耿者》文章中说,“仅从《苦雪》这一篇小说看,我一点也猜不出他曾走过通俗路径,《苦雪》并无俗气,却有“大家”风范;其语言锤炼、结构经营、狨围渲染、题旨钩沉,都已颇见功夫,达到了一定品位。《苦雪》事件单纯精细,情节无多曲折跌宕,笔墨还是主要用在刻画人物和心态上。而其主旨却是人到关乎人类共同长远利害,因此在1991年数厅短篇中,它也成为引起海外关注的佳作之一”(载《小说月报》1992年第十期)。

    《苦霄》讲的是一个打海狗的老扁大爷的故事。天津人民广播电台没有选用我关注现实的小说,而选中《苦雪》,据说坫为报评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这不能不使我有了思小说既是来自现实的,也应走进心灵;小说在本质上有着极大的虚构成份,所以我们真实有力的叙事才更为重要。尽量的能使作品寿命延长一些。

    关于《苦雪》,我很难再多说什么。我只知道它对于我的创作多么重要。我想摘录铁凝老师在我的作品讨论会上一段关于《苦雪》的发言,后来成为我小说集的序言。“雪莲湾老人老扁一生曾经打死过很多海狗。他亲手消灭着海狗,同时认为海狗也是一种令人敬畏的生命,而人生的尊严是从生命与生命的公平厮杀和较量中获得。因此,当年轻的海子们掌握了武器,不再需要徒手对付海狗,当他们将枪口对准它们时,老扁就伙同着海狗一起用生命对准了枪口。这时人类和动物的生命站在一边,而枪口则是他们共同的对立面。老扁以这种结束生命的形式呼唤生命的尊严,这种形式在绝望无奈的瞬间显示了这位老人心灵的髙贵。至此,这篇小说摆脱了一般意义上原始生命状态与现代文明的摩擦,它使人想要追究在自然界里,最终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所在铁凝老师这段话,给了我长久的鼓励和启示。《苦雪》是个短篇,我越发感到短篇难写。其实小说的枏先实际是短篇。但愿我的短篇情结不被淹没,至今我仍最喜欢短篇的样式。

    通往自然的路有多远

    一一悼念希望兄

    我坐在书房平静地写作,近中午,接到朋友陈福刚的电话,他颤声告诉我邢希望兄不幸去逝了。我沉浸在痛失朋友的悲恸里。中午没有午休,下午也没能走进长篇小说的情节中,脑子里始终闪现着希望兄和蔼的笑脸,还有那两道闪烁思想火花的浓眉。他的身彩是健壮的,他的脚步是执著的,在我的印象里,他只有走向大自然的路,不可能走向天国的路。我不敢承认这是真实的,然而这又是真的。他走向了自然天国的路。希望兄,这条路每个人最终都要走的,千不该万不该,你走得这样早啊,你走得不是时候,走得太匆忙,太没有道理……

    我与希望兄的相识是在1994年冬天,经陈福刚老弟介绍相识的。那个冬天,唐山市驾驶员检潲中心开业,希望就是这个新建单位的主任。这年春节,他和福刚、候贺等朋友一起到我家里来。他穿着威武的警装,话语不多,他说出的每一句,都那么朴实、亲切、自然。他把自己创作的格言集送给我,让我指正。我读过每一条,都觉得喜欢。我心想,他平时工作那么繁忙,还要写东西,真是难得啊。后来,我与希望兄来往便多了起来,感觉他为人正直、圯诚,是个非常町交的朋友。

    1995年夏天,希望和福刚找到我,想请北京一些刊物的编辑、评论家到唐山搞个座谈。我当即赞成这个主意,邀请了《中国作家》杂志的章仲锷、杨志了,《北京文学》的兴安、《青年文学》的程黎眉和《中华文学选刊》的王晓等人来到唐山。我和福刚到北京将这些编辑接来,已经是午后了。希望、方明和一些朋友焦急地等着,安排他们在唐山酒家住下。北京的朋友都喜欢与希望交谈,不仅接纳他这个人,更承认他是有才气的。希望工作很忙,还是跟着客人去了渤海边的京唐港。一路周密安排,跑前跑后。这次活动,方明感觉到希望是个可交的朋友。《中国作家》的杨志了心脏不好,希望拉他到检测中心做身体检查,査出问题后,杨志了表情不那么轻松了,心情有些沉重。希望兄劝他抓紧治疗,劝他减轻压力。杨志了回到北京治病了见到我时经常提起希望这个朋友,嘱我告诉希望寄稿件给他。我催希望几次,希望都不寄稿件。希望说:“我们与北京专家们来往,可不是图发稿,是交朋友,是想通过交往,真正提高自己。我对自己作品不满意,寄去让人为难。我们眼光不能太短视了。”我听后更加佩服希望兄。当杨志了听到希望兄的不幸,在电话里久久不语,最后是一声悲伤的叹息:“希望是福相之人,是个好人,他怎么会遭难?七帝那里乱套了。”杨志了从北京发来了唁电,表达他一份真诚的悼念。

    希望在单位敬业,内心是喜欢文学的。他感觉到,人不仅要有物质生活,还需要精神生活。今年7月,唐山市作协换届,我与文联李凤桐主席商量,选希望进作协理事会。希望兄曾对我衷示,他愿为作协工作出点力,这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大家都是好朋友,以文会友,是人生幸事。我对他说:“你老兄千万别误解,因为你有能力为作协出力,才拉你进理事,不是的,这次换届会不让你出一分钱。首先说,是你对文学的真诚,你自身的创作,应该是这个队伍里的一员。”希望听后说,你说到我心里去了,等燕山自然保护区的事忙完了,真得沉下心写些作品。这时,我才知道他们有个自然保护区。

    自然保护区,是希望近一年来奔忙的事业。在我没到那里之前,方明和希望兄常跟我提起。这个地方是迁西潘家口水库的山脉,希望兄喜爱大自然,他联合几个哥们承包了这里的荒山,把財力投人到荒山上。作用是什么?保护自然?扶贫?为明天的产业?寻找灵魂栖息地?为作家们找到生活基地?全有,我感觉这里涵义是了泛的,希望和他的朋友们在荒山上炸开第一块坚石,栽下第一株果树时,肯定连对明天的美好梦想一同栽下了。8月份的一天,希望开车接我去了燕山自然保护区。同去的有方明和李凤桐主席。到了迁西的潘家口水库,我感觉太好了。水面上荡着小船,空气是淸甜的,风是柔和的,鸮水映着我们的笑脸。我手提西瓜,背着皮包,上船时不小心跌到水里,爬上船时,湿漉漉的裤腿依然是舒服的。我们乘船上山,这里有水泊梁山的感,三面环水,一面是山。大约在水上走了半个小时,我们才看见燕山自然区坐落的那个小山头。希望欣喜地说:“这是自然保护区,也是将来咱们作家生活创作基地,希望你到这里写作。”我呼吸着清甜的风,望着山,望着水下长城,陶醉般地点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感觉太好了,我很想到这里来写作。”

    我们下船上山,拦路的是一头毛驴。希望兄将毛驴喝开,我就听到了狗叫山上的小瓦房前,有两条狗叫着。方明说:“这狗是看山的,一听到我和希望的声音就叫喊,我们下山的时候,狗总是追到水边。”我们终于登乜了山头,通往山头的路是希望他们修建的。他们每个星期都要到山上来炸石头开路。我们碰见几个农民做小船,希望说:“这是我们肖己的船,下次来山七,这条船就能到那头接咱们希望让山丄一个叫二头的农民划船,送我们到水库中间游泳。这个山民老实忠厚,四十多岁了没娶上媳妇,他说这山里二十几户人家,只有一家有媳妇、、一年四季,我们吃着山上的粮食,很少下山。我听后震惊了,这里还行这么穷的地方?希望游泳时告诉我,他刚到这山下时,这些农民说不出一句整话,他们与外界联系太少。我想收编这呰农民,肴山,种树,种庄稼,打通外面通道,将这里的山货运出去,山民也就富了。我很赞成希望的观点,我游到船边与这个山民讲话时,山民激动了,说话断断续续:“邢大哥是好人,他来了我们就——就有指望了。”后来我听说,这些山民们听到希望不幸的恶噩时,跪在山顶大声痛哭。游泳之后,我们在希望带领下登上了山顶。站在夕阳下的山顶,我心里很不平静。无边无际的碧水凝固了一样,闪着金波。远远近近的树木、庄稼涌叠成绿色屏障。一间间房子像一尊尊雕塑。一种苍凉的美丽。这里深深吸引了我,我这时理解了希望的努力和梦想,希望在心里勾画着一个美好蓝图。这荒山就像平原,属于历史,也属于明天,荒山上留下了希望的汗水,留下了他执著的脚印,留下了他的一种精神。人活着,是需要有一种精神的。希望的精神意味深长;他与自然融为一体。

    希望走了,匆匆忙忙地走了文学留不住你,大山留不1上你,朋友留不住你〃你能告诉我们吗?通注自然的路到底有多远?人原本是属十肖然的,沮界诱惑太多了,才远离了自然。愿人都有大自然一样朴索圣洁的心灵,铺一条永恒的路。我仿佛看见,你在路上行走着,孤独而执着,仿钱路,是非要单独一个人去面对,单独一个人去跋涉的。希望兄,既然留不住你,就祝你走好。太孤独的时候,就托个梦给朋友们……希望兄,大家不会忘记你。希望兄,安息吧!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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