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野上到处游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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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胜利不知自己是否能挺过这关。

    走出银行,他感到胸口异常憋闷,像是挨过一记重拳。他仰头深呼吸。几只鸽子在他的视线中扑棱起翅膀,朝夕阳飞去。他看到鸽子洁白的羽毛被染成浓重的血色,通红的霞光刺得他一阵眩晕。他闭上双眼,灼痛的眼里闪过的仿佛是多年前的光晕——同样的傍晚,同样的处境。红光之中隐约闪现出瞎子的模样,他满头的白发闪闪发亮。

    他驱车找到瞎子的时候,瞎子正胸有成竹地向一个年轻人讲述他未来一年的运势。瞎子戴着一副墨镜,稠密的银发被风吹倒在他那未卜先知的头颅上。他身旁放着一条通身红布缠绕的竹竿,不久后他将拄上这支竹竿走出城市,走上回乡的夜路。刘胜利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多少年,仿佛他生来就以这副姿态施展他神机妙算的才华。刘胜利刚一开口,瞎子的表情就严肃起来,他说:“五年前你找过我,我知道你今天会来。”五年前瞎子的手指在他脸上摸过一遍,掐指念咒,将他从大难中解救了出来。

    按瞎子所说,刘胜利应在当夜子时,将一沓红布包裹的现金放在河西路的一处废庙的神龛里。瞎子说:“明日天气晴好,阳光火红预示对手势力强大,宜安心守家,曝晒则生祸事。”听到刘胜利开车离去的声音,瞎子的而部肌肉缓缓舒展开来。

    刘胜利一大早将妻子支回了娘家,此刻他坐在房间里吞云吐雾。他关上所有的窗户,拉上窗帘,房门紧闭,将阳光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阳光不停地撞在玻璃上,刘胜利感觉到了,他甚至听到了沉闷的撞击声。可窗帘不动声色的垂挂让阳光无可奈何。屋里已经昏黑一片,烟雾弥漫,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目光频频转向窗户,生怕有一线阳光溜进来。然而,窗外的街上偶尔传来的警笛声让他不寒而栗。

    他在房间里转悠起来,不时将一些刺眼的东西扔进柜子。收起大红床单后,他感到一直有什么强烈的红光照进自己的双眼,使他头痛不止。他的目光扫遍整个房间,一次次停留在窗帘上。不是的,不是那里,是哪里呢?他叼着烟卷四处搜寻却找不到那魔鬼般的红光来自何处。他摔掉手指间的烟蒂,痛苦地嚎叫一声,双手抱住了头。烟蒂落在地板上的瞬间,火星四溅。他兴奋地跳了起来,皮鞋准确地落在一息尚存的烟蒂上,恶狠狠地踩踏。他口中念念有词,双腿轮换地踩在已经熄灭的烟头上,恨不得把它磨成粉末。他的双臂也逐渐随着腿脚的节奏摆动起来,像随着欢快的乐曲疯狂舞动。

    后来,刘胜利看着窗外的阳光暗了下去,窗帘逐渐被染成浓浓的红色,像是刚从血泊中拎出来,挂在那里,滴着血。他又一次感到胸口憋闷至极,呼吸困难,随时都可能窒息。他闭上双眼,不愿再看到那些恐怖的红。他甚至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想到瞎子,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第二天天黑前若有人把神龛里的布包取走,则祸事自破。

    他迫不及待地期待日落,期待可恶的晚霞尽快消散。

    时间让他的等待遥遥无期,时间赐予他等待的结果。

    当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之中,窗外被层层黑暗包裹的时候,刘胜利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微笑渐渐绽开,变成低沉阴森的憨笑,最后成为了疯狂的大笑。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面向黑夜狂笑不止,几乎笑得断气。后来他开车往河西路驶去,他希望尽快看到自己的命运。

    一路直行,一路绿灯。然而,在靠近河西路那座废庙的途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注入了他的血液,他感到浑身颤抖,双手在方向盘上不止地哆嗦。他对自己说,快到了,到了就好了。可他稳不住自己,他的全身都被那座越来越近的废庙左右。

    行至河西路口的时候,十字路口的转盘突然向刘胜利亮出了红灯。圆形的红灯像是高高悬挂的太阳。深色的红光像一把利剑迅疾地刺进了他的胸膛。猛然间头晕目眩,刘胜利感到全身麻木,气息短促。

    一个人从河西路缓缓走出,穿越十字路口。

    刘胜利惶恐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个黑影从太阳的红光奔向自己的情景。

    面前的红太阳飘忽不定,像是高悬远空,又像在万丈深渊中。他对深渊的恐瞑由来已久,他希望停下自己疾速的坠落,手脚却乱作一团。红灯依然静立着,冷冷地注视着刘胜利,他感到愤恨至极。

    轿车向那个孤独的行人飞去。刘胜利号叫着,双眼圆睁。他看到前方那人满头红发,拄着一支红布缠绕的竹竿。那人侧耳细听,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一声闷响,他的身体高高地飞了起来,又落回粉碎在石礅转盘旁的轿车上。一个红色的包裹先他而至,通过破碎的挡风玻璃,滚落在轿车内。

    夜色宁静,一条黑狗从街口经过,朝轿车望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跑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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