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与故事是两种不同的文体,但小说也要讲故事,要将两者清楚地区分开来不太容易。我曾经就此话题在网上发起过讨论:有人说,小说以写人为主,故事主要叙事;有人说,小说的立意比故事深刻;也有人说,小说的智慧含量比故事高;还有人说,故事讲求完整的前因后果,小说通过故事来关注人物命运……凡此种种,各有道理,但都很难对小说与故事作出较为准确的区分。
应该说,小说在起源雏形阶段与故事并无明显差别,《山海经》《世说新语》里的很多篇什,也可以当成故事来读。后来,随着文体的细分,小说与故事逐渐分化,并最终发展成为两种相对独立的文体。作为编辑,我也一直在观察思考,并试图从不同角度去窥探两者的差异。我发现,从人物情节、构思立意、智慧含量等角度进行观照,都只能判断这是一篇“好的”或“不好的”小说(故事),而很难判断这是一篇小说,或者这是一篇故事。换而言之,同样的人物,同样的素材,既可以写成小说,也可以写成故事,而且可以用相同的构思,表达同一个主题,拥有同样的智性发掘。我还发现,小说与故事虽然都以叙事为基础,但它们在叙事形态上却有着显著不同:小说要求进入文学的叙事,调动各种文学手段,营造富于个性的文学氛围,它以语言为桥传达给阅读者一种力量,令其不由自主地进入一种情绪的、精神的或美学的状态,从而产生审美愉悦;而故事的叙述是在“说”的基础上演变过来的,它也会涉及一些简单的叙事技巧(如设置悬念、末生波澜等),但故事创作排斥文学氛围,它要求作者以相对通俗、易于理解的方式,有序地展开“故事核”,以情节打动读者。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否进入了文学的叙事,可以看做是小说与故事的分水岭。
而在此基础上,才衍生了小说与故事在形式上的其他不同,如小说注重描写而故事重在叙述,小说常用文学语言而故事常用口语,小说注重意境营造而故事讲究一波三折,等等。
回到小小说。小小说与故事的关系更为密切,尤其在小小说文体不够规范的情况下,一些故事常常被当做小小说发表或转载,同时,有的故事刊物也大量发表小小说作家创作的故事作品,这就令一些作家在小说与故事之间无所适从。我想,有一个前提很重要,小小说也是小说,要把小小说当成小说来写,进一步说,小小说的创作也要进入文学的叙事,而不是简单地以情节的新奇巧趣来夺取读者眼球。本期推出新人连俊超的两题作品,就是典型的进入了文学叙事的小小说。
《春雨》时间跨度较大,内容较为复杂,改编为故事,一样会很精彩。
但它显然不是故事,因为从第一行文字开始,我们就被一种若隐若现、悄无声息的伤感氛围所笼罩,这种氛围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无从用文字形容,我们的心灵轻裹其中,被一种无法摆脱的力量牵引着,直至最后,深陷其中。这篇作品没有惊心动魄的悬念,也没有出入意料的结局,它之所以动人,完全得力于作者对题材的把握和娴熟的叙事技巧,它着力于表现人与人之间最真诚、最朴素的情感,大脚花用几十年的时间去守着一座空坟,而刘老头却看了几十年的羊,也看了几十年的大脚花,但作者无意于依靠这种几近偏执的守望来煽情,自始至终,作品中的人物都没有流露出太过张扬的表情,作者的情感也隐忍其中。作品反反复复渲染的,只是那细密斜织的雨幕,那凄婉悠长的唢呐声,那蹒跚沉重的脚步,还有那寂寥无依的土山冈,现在与过去交织,往事一幕一幕在雨中闪回,深埋心底的欲望,曾经的叹息,最后都化作无语的忧伤。
《白描》的故事相对简单通透,人物的矛盾冲突几乎被完全消解,儿子的任性妄为是酿成悲剧的根源,而父辈的无能为力也引发了无尽的忏悔与悲伤,亲情犹在,父亲用板车拉着儿子一路回家,一路的往事也被踩成碎片。因为作者出色的叙述,《白描》有着与《春雨》同样动人的力量:
夕阳西下,明月高悬,鸟鸣声声,歪歪斜斜的山路,左摇右晃的板车,絮絮叨叨的父亲,一声不吭的儿子……有一种异样的氛围,始终在我们的心头萦绕,紧紧地攫着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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