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乡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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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四海刚一认识江飘小姐就有些心猿意马了。最初的时候,四海看到的仅仅是江飘小姐飘飘然的背影,心里就鼓起了一种难奈的躁动,等到江飘小姐把正面转给大家时,四海望着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心花怒放般地为之倾倒了,众目睽睽下,越俎代庖而又不厌其烦地给江飘小姐献去一束束鲜花,那些款哥老板少爷们误以为舞厅里诞生了一个喜爱滋事的市井无赖,竟然没人敢过问四海的过分热情,以至于后来受挫了的四海终于做出让人们瞠目结舌的奇事。当时的舞厅里还没人知道这位喜欢多事的英俊小伙就是这座海滨城市里最大的建筑开发商张百川的四公子,如果知道了也就不称其奇了。

    午夜时分,“蓝梦夜总会”正是乐如潮、歌沉醉、舞颠狂的时候,扣人心弦的摇滚乐曲似乎能把人身体里涌动的血液给张扬出去。追光灯纷乱地扫射,整个舞厅像是野人的群魔攒动,哪怕就是一个木偶人也会被这种情景感染得翩翩起舞。四海也混在其中跟随着曲调群魔乱舞。四海从乡下赶到城市,是从一张报纸上发现了小老弟张五湖踪迹,那张整整一个版面的广告以特大红字显著地标志着微型巨星张五湖的新奉献,四海便很容易地在这座全市最豪华的夜总会里找到了寻求发展的张五湖,也为自己寻找到了一个寻欢作乐的场所。

    一曲终了,小姐们已是香汗津津,早与男人们腋窝里的狐臭味水乳交融了。舞厅里出现了狂热之后的暂时空寂,男人们拥着女人走回各自的KTV包厢,昏暗的灯光下,窃窃私语声便迅速地填补进来。这时,有着丰富混响内容的音响传出了微型男人张五湖高亢的声音:“下面,我们荣幸地请来我市的选美冠军江飘小姐为辽西商业中心王老总演唱一曲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大家掌声欢迎。”

    张五湖是“蓝梦夜总会”的歌手兼主持人,关于他的身世,常出入夜总会挥金如土的男人们与陪舞的小姐们早已知晓。五湖那种童话里才会有的小王子般的绅士打扮,和他女花腔似的嘹亮歌声,以及他快言快语主持节目的方式,无不吸引着喜爱夜生活的人们,甚至他们还知道他与他有钱的老爹张百川天生的不和。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五湖的四哥张百川的四公子张四海已经从乡下来到了城市,与他们有着同样的资格坐进了夜总会的包厢。

    “劈劈叭叭”的掌声中,五湖小心翼翼地从二十公分高的台级上蹦下,很渺小地行走在宽阔的舞池里,他仅仅八十公分的身高把整个舞厅显得格外的壮丽恢宏。五湖爬上四海的包厢,在四海轻而易举的帮助下,坐进了包厢里。舞厅里出现了一阵难得的寂静,江飘小姐就是在这种气氛下,在人们有些神秘的期待之中,从一间包厢里姗姗而出。四海的眼睛便完全被江飘的身影吸引住了,他忘却了是谁花钱请出的江飘,或者说是谁花的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江飘的出现。江飘手持麦克风背对着四海走向歌台,她生长着一副颀长却不失丰腴的身子,齐腰的秀发随着她轻盈的步子水一般流泄着,饱满的臀部盛情难却地包裹着一截小皮裙,像只成熟了的苹果在枝头迎风摇摆,整个身形充满着对异性的诱惑。

    舒缓的音乐骤然而起,江飘渐渐地侧过脸来,一束柔和的光围成一个圆圈,孤独罩在她的身上,映出了一张令男人们梦寐以求的脸,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灵性地转动着,张棱角分明的红唇诱人地抿了下,那首过时了的流行歌曲哀婉而又醉生梦死地脱口而出: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

    舞池里的舞步并没有过时,男人们拥着小姐迈着迟缓的自由步,亲昵地舞着。昏暗的光线中,人们如醉如痴地沉浸在温柔之乡。这时的四海却完全没有了跳舞兴趣,那怕是跳那种亲密得无懈可击的贴面舞,也是索然无味,他已经全神贯注地盯住了江飘。

    四海走向吧台,买来了一束鲜花,迈开潇洒的步子,穿过一对对沉迷的舞伴,走到江飘小姐的面前,趁着乐曲的间奏,隆重地献上了他的祝贺。江飘小姐瞅了眼四海,点头致谢,随后将鲜花放置一旁。江飘小姐的这一细微动作令四海难免有些失望,这说明四海在她心目中无足轻重,必须加强江飘小姐对他的认识,于是,他便买来两束鲜花,再一次奉献给江飘小姐。江飘小姐又一次瞅了眼四海,抱着鲜花唱了几句,又把鲜花随手放在一旁。四海来了牛脾气,买来了一大抱鲜花,等候在江飘小姐身旁,把鲜花一束接上束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她的手中,直到江飘小姐明白眼前这位英俊小伙是埋怨自己没有抱着他的祝福歌唱,才不情愿地抱着绽满胸怀的鲜花唱完了这首歌。

    接下来,四海便得寸进尺地邀请江飘小姐到自己的包厢里坐坐。江飘小姐扬着她那张骄傲的脸,不屑一顾地对四海说:“我不认识你,我有包厢。”四海紧随其后,说:“我到你的包厢。”江飘小姐说:“我不认识你,别缠着我。”四海说:“这是舞厅,没有良家妇女。”江飘小姐说:“我不认识你,你走开。”四海说:“装啥正经,这又不是大街上,陪我跳舞好吗?”江飘小姐说:“我不认识你,我从来不陪舞。”四海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能往一块儿住。”江飘小姐立住了步子,有些发怒地说:“我不认识你,滚开。”说罢,一头钻进了一个包厢。四海没敢跟随钻进包厢,他不知道包厢里还装着什么货色的男人。不过,四海倒非常喜欢江飘小姐发怒的样子,那样子确实招人怜爱,他站立在那间包厢外,独自回味着江飘小姐发怒的容颜,陷入到想入非非之中。

    乐曲再一次如潮般地响起,自称从不陪舞的江飘小姐,转瞬间却陪着一个老得雍肿却很富态的男人翩翩地进入舞池。这使四海心里老大个不舒服,他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极大的污辱,决心给江飘小姐一个颜色瞧瞧。

    四海就是怀着这样恶劣的心境走出了舞厅。夜半时分,凉风正在阵阵袭来,可是守护在舞厅门口的舞女们却还依依不舍地站在那里,穿着炫耀她们体形的薄衣服瑟瑟发抖地面对镜子描眉打鬓。风流小伙张四海往那儿一站,立刻引起了陪舞小姐们的关注,这些极力掩饰若隐若现残花败柳模样的小姐们蜂拥而上。四海说:“今天哥们花钱,请你们进去跳疯狂迪斯科。”四海的话引起了一阵欢呼,她们拥戴着四海,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舞厅。四海在跟随自己舞女们的拥护声中,当仁不让地中止了情意绵绵的卡拉OK点唱,学做舞蹈王子淘金的样子领导着舞女们跳起了狂潮迪斯科。

    这是一首疯狂而又绵长的舞曲,震耳欲聋的音响破坏了许多舞伴缠绵的情调,他们纷纷躲进包箱里,舞池里仅剩下四海带领着自己的舞女肆无忌惮地狂舞不休。那些款哥老板少爷们在四海狂欢之中,纷纷败下阵去,携着舞伴逃之夭夭了,就连骄傲的江飘小姐也不得不捂着耳朵仓惶而走。四海终于得到了一个圆满的发泄,他挥手中止了疯狂的舞曲,给围上自己的小姐们付足了小费,便疲惫地坐了下来。

    四海得到了面子上的满足,可他却看不到江飘小姐了,对着空寂下来的舞厅,四海感到了怅然若失。这时,身材刚刚超过他膝盖的五湖说话了,五湖说:“走吧,四哥。”四海垂下头看着五湖,无可奈何地说:“走。”

    四海和五湖同住在“蓝梦夜总会”的宿舍,由于五湖总是婴孩的样子,所以两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还是不成问题的。本来,四海是有房子住的,张百川是全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的大老板,还能少了他唯一喜欢的儿子张四海的住处?那些待售的房子四海愿意住哪儿就往哪儿,这就好比卖衣服的从不买衣服一样,还能短了自己穿的?可四海却不喜欢这些寂寞的住所,他宁可和五湖挤在一起,图的是这里的“蓝梦夜总会”能给他带来忘乎所以的欢乐。

    这一夜,四海久久不肯睡去,他总是回味着江飘小姐可人的样子。想到刚来城市这几天就遇到了江飘这样的美人儿,自己呆在野杏村的那些日子就显得更没意思了,虽然在家里的时候还有一个叫做小梅的女子和自己相好过,可小梅空长个好看的模样,哪有江飘小姐这么有味儿呢。就连五湖这个小不点儿都恋着城市,可见城市比乡村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这次出了野杏村说啥也不能让老爷子给送回去了,非得粘在老爹的身旁做个城市里的人不可。

    四海一味地沉浸在寻欢作乐的幻想中,他还无法料到他这一夜花掉的两千块钱里隐藏着一股祸水。

    第二天一早,张百川总公司所属的一家建筑公司无法施工了,那家建筑公司的经理孙建中气喘嘘嘘地找到了张百川,说:“张总,刘球球,又来捣乱了。”张百川正在聚精会神地审察陈朗设计出来的一幢新楼的图纸,孙建中猛然爆发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张百川的眼睛盯在孙建中脸上,手中的铅笔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有人捣乱找我干嘛?找派出所去。”孙建中有些发怯地说:“您不是说过,黑道上的人由你摆平吗?”张百川发怒了,说:“啥都指望我,要你们这些当经理的干啥,白吃饭呀?赶快回去施工,他敢碰伤一个人,我就让公安局捕他。”孙建中无可奈何地转回了身子,嘟囔一句:“谁敢惹这个爹呀。”

    这一时刻的四海正无所事事地立在张百川的身旁,孙建中离开之后,张百川便把脸转给了四海,问:“昨天给你的二千块钱呢?”四海说:“花了。”张百川火冒三丈地骂道:“你真生了个肥胆子,啥钱你都敢花。”四海争辩道:“不是我想花,是别人瞧不起你,说你城门洞挂纱灯,外边热闹里边空,我一生气就没管住手里的钱。”张百川骂了句:“放屁。”便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不再理会四海,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图纸上,和陈朗亲切地研究着。

    在张百川的五个儿女中,可以说四海是张百川唯一喜欢的孩子,大江的呆傻、二河的执拗、三翠的懒惰都令他厌烦,尤其永远是儿童状态猴一样尖细嗓门的五湖总是令他后悔不迭。四海虽然有些浪荡公子的样子,这也是由于他的偏爱给惯的,何况四海生得个一表人材,还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呢,外面的世界可不是留给老实人混的。正是基于这种原因,张百川很容易地谅解了四海的过错,也没深入地指责四海的胡乱花钱。

    这二千块钱原本是张百川支付给刘球球的“工资”,刘球球在张百川的总公司里没有任何差事,这是一桩他们俩个人暗地里的交易,与这二千块钱相应的代价是刘球球必须保证张百川所有的建筑施工场所不受来自于黑道上人的偷窃与骚扰。张百川是全市建筑界的魁首,甚至市建委直属的建安公司也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经常光彩照人地与市领导共同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亲自把钱送到一个黑道上的市井无赖手中。于是,张百川就把这个光荣使命让给了刚从乡下奔他而来的四海,可惜的是四海并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儿,随手就把光荣给浪费掉了。

    善解人意的陈朗很快就把这二千块钱补充到了四海的手中,张百川也催促着四海快快送去,让工地立刻恢复施工。关于陈朗与老爹张百川之间的那种关系,四海早在野杏村的时候就从他妈老甜的嘴里略知一二了,可他还是难以理解眼前这个白净娇美而又文弱的女孩怎会跟上了自己的老爹?四海在接钱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陈朗那双纤细柔软而又凉晶晶的手,那嫩葱似的手绝不像小梅的那样肥大厚重而又热烘烘的。四海感受到一种吸食薄荷般的清爽,淡雅的香气云雾一般飘来,他便忍不住地多看几眼陈朗,直看得陈朗的眼睛不住地躲闪。还是我爹有眼力,四海心里说着,便灿然一笑,转身径直而出。

    四海很潇洒地举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开往孙建中的工地。现在的四海已经完全克服掉了在乡下时徒步行走或者是骑自行车以至于骑摩托的习惯,在没有张百川那辆蓝鸟车相送的情况下,他准会舒服地坐进出租车里,送给司机一个挣钱的机会。

    那栋混凝土框架已经筑到六层粗壮的钢筋继续直剌蓝天的楼房已经空无一人,许多工人躲进了工棚里或者是更远一些的街道上,一个手持两块砖头的人在空旷的楼前挥舞胳膊,向远方恐慌的工人们耀武扬威。四海从出租车里下来,看到那个被称做刘球球的人,他便为自己的老爹感到羞愧了,刘球球远不是自己想象中李逵张飞那般魁梧高大,令人望而生畏,堂堂建筑业之王竟然被一个小毛团子吓住了。四海感到了愤慨,四海却没有把愤慨摆在脸上,四海旁若无人地向刘球球走去。刘球球色厉内荏地挥舞着手中的砖头,喊道:“滚一边去,你再前走,我砸死你。”四海满脸的笑意,嘴里说着:“哥们儿,别累着你。”刘球球看到四海没有止步的意思,便气势汹汹地把砖头甩向四海。四海躲过砖头,喊道:“刘球球,你和钱有仇啊。”说着,四海便掏出钱,在手中抖着。刘球球说:“送过来。”四海说:“我不敢送,你手里拿砖头呢。”刘球球犹豫了一下,扔掉了砖头,他没有料到四海会是藏着祸心走过来的。四海双手上的钱是分别递到刘球球的双手上的。就在刘球球接住钱的一霎那,四海操起身旁他眼睛早已选好的木板,兜头盖脑地砸下去。刘球球猝不及防,木板正在他惊愕之时,已经隆重地拍到了他的头顶。刘球球蹲下了身子,晕头转向地转了几圈,便倒在地上。四海拿脚尖踢了踢刘球球软塌塌的身体,扔掉了木板,拍了拍手中尘土,唤过了还沉浸在惊愕之中的孙建中,让孙建中找车把刘球球送医院去,又对一个弯腰捡钱的工人说:“拿着这几个钱给这个不知好歹的瘪犊子治病去。”

    张四海重新坐进出租车里的时候,工人们已经爬上了建筑框架,搅拌机重新隆隆作响。始终缄口不言的司机说话了:“你惹大麻烦了,刘球球你也敢打,他连公安局长都不怕。”四海很优雅地拢了下自己的头发,说:“你也没问问我是谁,市长见了我也得公子长公子短地给我作揖。”

    四海的话果真吓住了司机。

    张百川得到了这一消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陈朗茫然地面对着气急败坏的张百川不知如何是好了。张百川指着四海,竟然说起了和出租车司机十分类似的话:“四海,你没事别给我捅猫蛋,刘球球是该你打的吗?他连公安局长都不怕。”四海不以为然地笑了下,说:“爹,你这么大的本事还怕他?打了他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小地痞吗,还能把我吃了。”张百川骂道:“混王八蛋,你当我是怕他呀,你当你爹的脑袋是大头呀,老子是在利用他,你懂吗,利用他,我这么多施工现场,管得过来吗,我这是用大老鼠管小耗子,喂饱一个管住一窝,工地上每月少丢一点材料就能省下他好几年的工钱。你再敢自作主张,我给你踢回野杏村去。”

    四海觉出了老爹的话是有些道理,便不情愿地扭过头颅,不再争嘴了。张百川余怒未消地对四海说:“今天你就给我呆在这里,老子不想看到你暴尸街头。”说罢,张百川整理了几下自己的衣服,转身走出办公室。陈朗乖巧地跟随在张百川的身边,小鸟依人般挽住了张百川的胳膊,双双而出。总经理办公室那扇豪华的门随着关闭了,有钥匙旋转的声音从门上传出,四海飞跑过去,用力地拧着门把手,往日灵巧的门把手此时却岿然不动。显而易见,四海已经被他爹张百川反锁在设有洗漱间和卧房的近百平方米的超豪华办公室里,采取绝对隔离的办法,把四海保护了起来。四海停止了打开房门的努力,走到窗前,看到楼下停着的那辆蓝鸟轿车,也看到了身子已经变得渺小了的张百川与陈朗钻进了车内。四海暗自嘲笑一声老爹的胆怯,无可奈何地仰在卧房里那张宽大而又极其柔软的床上。

    这是一张温柔而又舒适的床,也是一张典型的饱暖生淫欲的床。四海仰在那张床上嗅到了一种淡淡的幽香,这种香气明显有异于香水的味道,那是富有青春气息女人留下的肉体清香。四海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陈朗,只有陈朗的身体才会有这种来自于自然的毫不做作的香味,四海对女人极富敏感的鼻子早已记下了陈朗的气息。陈朗小猫一样娇态十足躺在床上的情景便浮在了四海的眼前,他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老爹张百川和陈朗在这张床上作爱的样子,他甚至主观臆测着老爹的能力不支与陈朗的热切渴望,对女人的需求便在他的心中勃然而起。四海开始回味着自己在野杏村时与小梅泛滥无度的性生活,白日做梦地设想着自己与“蓝梦夜总会”里相识的江飘小姐有了种种风流,那种生理欲望显得更加难奈了。

    就在四海自我陶醉时,张百川那张床一般大小的办公桌响起了电话铃,并且一直顽固地响下去。四海不得不懒懒地从床上爬起,去接电话。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个男人沙哑而又狂妄的声音:“张百川,你给我听着,你敢黑我,我比你更黑。”四海不耐烦地说:“谁黑你了,谁黑你了,你他妈的报出名儿来。”对方停片刻,问:“你不是张百川?”四海说:“你别管我是谁,我敢接电话就敢当家,有屁快放。”对方说:“我是刘球球,你们下完黑手,就不管了?不给我五万块钱,我让你们公司倒闭,我让张百川跳楼。”四海说:“我说刘球球,你的能耐不小呢,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今儿个逗你玩的就是我,我劝你赶快写遗嘱,不然,下次见面你想说也没地儿说了。”刘球球厉声问:“你是谁?”四海说:“今天耍你的人就是我,我的名字叫张四海,张百川家的老四,老子在少林寺呆了六年,回来手正痒呢,带几个兄弟过来陪我遛遛?”刘球球始终没回话,不久就传过来了肓音。四海得意地放下了电话。

    这一白天,四海笼子里的鸽子一样坐立不安,虽然想入非非地与江飘小姐有些恩爱情景,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聊以自慰而已。他真正担心的刘球球带领几个暴徒,破门而入将他踢翻在地踏上一万只脚屁股剁成番茄酱的假想,却一直没有发生。尽管四海可以无所顾忌地口出狂言,可他还是害怕真的被人剁成番茄酱,就连那部给他传递消息的电话,他也感到有些望而生畏,刘球球再次打来威胁电话,四海真不知道怎样应付。不过,四海不愧为机灵的四海,四海摘下了电话的听筒,不厌其烦地听着电话里的点播歌曲。

    傍晚时分,张百川打开了房门,等待得心烦意乱的四海一步窜了出去,嘴里埋怨道:“爹呀,我又不是一条小巴子狗,干嘛把我拴在屋里?”张百川冷眉冷眼地骂了句:“少放屁。”锁上房门,带着四海,顺着楼梯,一圈一圈走下去。边走,张百川边说:“跟我回家住吧,家里安全。”四海不喜欢过像今天这种牢笼里的日子,再说了,刘球球已经被“少林寺”吓住了,还怕个啥。四海说:“爹,那是你跟陈朗阿姨住的地方,我还是别去了。”四海说陈朗阿姨的时候,自己也感到很别扭。张百川又骂了句:“少放屁。”

    这辆几年前风靡一时现在略显过时的蓝鸟车前排坐上坐着沉静如水的陈朗,张百川与四海分别打开车门坐在了后排坐,并肩坐稳之后,父子间显出了一些亲切。四海坐在陈朗的身后,陈朗留在那张床上的肉体清香再一次真实地扑进四海的鼻息里,四海的非份之想有些蠕蠕欲动。张百川对于四海的心态一无所知,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扇给四海一个响彻云霄的大耳光。一向以对家人冷酷著称的张百川此时却抚起了四海的手,眼窝潮润,语重心肠地对四海说:“这么多年来,咱们终于从贱命熬上了贵命,刘球球那帮人还是贱命一条,贵命的人咋能斗得起贱命的人。我这五个孩子,就你有个人模人样,跟在爹身边不丢人现眼,爹还指望你接爹的班呢。你把他打死了,爹能花钱免灾,他给你打死了呢,爹不是没你这个儿子了吗。你若是我的好儿子,就听话呆在家里,避一避风头。”

    蓝鸟车开到一个大院门外停下,有两个保安向车里探头探脑瞅了下,随即打开了大门,放入蓝鸟车。这个院子是张百川开发的花园别墅区,里面一幢幢别墅里住着的都是些隐名埋姓的富豪,间或有两户不是富豪,却是被干扰得全家无法正常休息而搬迁进来的市里头面人物。保安无疑是保安公司最优秀的人才,否则,怎么也不至于把别墅区搞得如同部队营房一般严格。张百川之所以住进别墅区,除了还剩一幢别墅尚未出手外,更重要的原因也是为了躲避麻烦,这里森严的保安制度足可以挡住找他麻烦明里暗里索要或敲诈钱财的千军万马,其中也包括张百川结发之妻老甜及他们共同儿女们找他的麻烦。自然,今天不能包括四海。

    四海的动手动脚是陈朗始料不及的。那一天,陈朗留在别墅宽阔的厅里设计火车站附近一片平房区的改造的图纸,整座别墅寂静无声,陈朗盯着图纸,思考得极为投入。在别墅里憋闷多日的四海望着陈朗雪白而又细腻的脖颈,忽然心潮起伏,他站在楼梯上,怀着他自己似乎能听到的心跳,悄悄地走过来,立在毫无察觉的陈朗身后,他看着陈朗脖颈上撩人心弦的汗毛,嗅着陈朗身子里醉人的香气,四海不能自拔了。他想:反正不是自己的亲妈,这么人见人爱的人儿,爹行,我凭啥就不行。四海就这样突由其来地将陈朗拦腰抱住。

    假如前几天四海的图谋得逞的话,或许就没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了。四海曾想溜出别墅区,到“蓝梦夜总会”去找江飘小姐狂歌乱舞,江飘小姐不过是个风尘女子,那一天大概是因为名花有主,所以不敢与他亲近,四海历来是以舞厅里的白马王子著称,他不信江飘小姐不会被他打动。四海跃跃欲试走到别墅区的大门口准备出去的时候,保安毫不客气地拦住他,又十分客气地对他说:“张总交待过,不经他同意不许你走出院子。”四海很气恼地说了句:“我又不是监牢犯。”便郁郁寡欢地回到别墅里。

    陈朗穿着宽大的袍子伏在别墅客厅里那张折叠书案上陷入沉思之中,她正在考虑着如何搞出最美观最经济最实用的工程设计方案,就被四海从后面猛烈的一拥吓得个心惊肉跳,她丝毫没有防备四海会对她有那一层想法,竟然忘记了挣扎。四海牢固地拥着陈朗,感受到了一种柔若无骨的舒坦,他贪婪地嗅着陈朗身体里沁人心脾的清香,嘴唇便吸向了陈朗雪白细腻的脖子,心里憋闷已久的那种激情如同雪释冰融的河水一般汹涌浩荡地流泄下去。陈朗是在四海将她抱起来的那一刻才猛醒过来,感受到了四海对自己强烈的占有欲望,她便抓住了那张折叠书案,死死不肯松手。四海抱住陈朗,手渐渐地移上去,双乳便捂在了四海的掌心,那对显然没有乳罩的保护小乳结实得如同没有发透的馒头,摸起来即柔软又有弹性。四海的激情喷薄而发,抱起陈朗企图进入卧室之中,无奈的陈朗抱着那件书案阻碍了四海反反复复的努力。陈朗说话了,陈朗的话语中带有委屈的哭腔,陈朗说:“四海,我是你爹的人,你怎么这样无耻。”四海又一次亲了下陈朗的脖颈,继续自己的努力,嘻笑着说:“我怎么会无齿(耻)呢,我满口的牙结实的呢,我爹的牙是老牙,他该无齿了,我是年轻的牙,咱俩才般配呢。”陈朗挣扎着说:“你爹知道了,非宰了你不可。”四海说:“你不告诉我爹,他知道个啥。”陈朗开始抓挠四海留在她乳房上的手背,喘着气说:“松开我。”四海说:“我这辈子缠上你了,我非得让我爹把你让给我不可。”陈朗愤怒了,愤怒的陈朗依然不懂得粗鲁,她很文静地骂着:“你这个不学无术的狗屁虫,你这个成事不足的花花公子,还敢和你爹比,我就是死了烂成了泥,也不会跟你的。你松开我。”

    在四海与陈朗撕撸的过程中,陈朗精心绘制的那些图纸被四海一双粗大的脚给踩得稀烂。愤怒异常的陈朗终于抓到了那把绘图用的小刀,扎进了四海死死拥抱着她的胳膊上。毫无防备的四海疼得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陈朗。陈朗趁此机会一头扎进了卧室,牢牢地插死了门。四海拔下了那把还插在他胳膊上的小刀,鲜血便从伤口处奔涌而出,滴巴滴巴地点落在地上。四海怒不可遏地冲上来,用力踢打着房门,吼道:“滚出来,你给我弄出血来了,今个儿你答应了我,咱俩啥事都没了,不答应我,我就放掉你全身上的血。”四海砸门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回荡在卧房里,陈朗知道那是道非常牢固的门,仅凭四海的拳脚是无能为力的,陈朗伏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张百川回来时,客厅里还是狼狈不堪的样子。四海只顾自己胳膊的疼痛,居然没有在乎屋里的纷乱,张百川进来时误以为刘球球寻仇上门来了呢。四海见老爹回来,才意识到事情会向着不利于自己的苗头发展了,他便先向老爹告了陈朗的状,四海说:“爹,小姨说,这是她的楼,她说我到这儿是跟她争楼来了,还拿刀扎了我的胳膊。”四海说着,故意把结了血痂的胳膊伸给张百川看。张百川斜了眼四海似乎明白了什么,说了句:“放屁。”便在客厅里喊了几声陈朗的名字。陈朗打开卧房的门,斜倚在那里,撩了撩蓬乱着头发,未曾说话,泪水先流了下来。张百川说:“别说了,我啥都明白,是我家老四不争气。”张百川的回来给了陈朗勇气,陈朗伤心地蹲在地上拼凑着破碎了的图纸。张百川看了眼图纸,咬牙切齿地走向四海,嘴里说着:“孽子呀,孽子。”四海觉得老爹打给他大哥的那个响彻云霄的大嘴巴该轮到他的脸上了,老爹是个暴雷似的脾气,岂能放过他胆大妄为。四海酝酿好了情绪,准备接受着老爹的胖凑。四海故作胆怯地说:“爹,我错了,谁让我没媳妇来的,爹,我错了,我小姨太好看了,我只是摸摸她,我没干坏事儿。”出乎四海意料的是,张百川并没有打四海,他严厉地拉住了四海那只受伤的胳膊,把四海扯出了别墅,推进了那辆蓝鸟车里。

    张百川把四海送到了武警支队的士兵营房里,他让四海暂住在武警战士中间。四海的住处是武警的一个中校给安排的,显然,张百川与那个中校感情不同一般。张百川在把四海交给中校的时候,很自然地说了一番谎话,他说有人要绑架四海,敲诈钱财,还弄伤了他这个儿子,借贵方宝地暂避一时。中校说,进了营房就是我的兵了,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我的武警战士。

    四海就这样被老爹抛在了军营。不过,四海在军营里呆得倒挺自在,战士们练军体拳他也花拳绣腿地比划几下,战士们上街执勤,他也身穿训练服尾随其后。这样新鲜的日子过了一段之后,四海又怀念起“蓝梦夜总会”来了,江飘小姐的样子总是在他的眼前拂来荡去。当然,四海有时也想陈朗,但仅仅是想想而已,陈朗是爹的铁子,他再也不能想入非非了。

    军营虽然严格,但绝不是花园别墅区那样森严壁垒,那种森严仅仅是对于军人而言,对于四海这样借宿军营的人,还是没人管束他的去留。四海就这样经常自由地行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有时他也想到老爹张百川的办公楼上走一走,但陈朗在爹的身边,陈朗不允许四海回到张百川的身边。没有老爹的资助,四海去往“蓝梦夜总会”的种种想法也经常破灭,“蓝梦夜总会”是富人聚集的地方,没钱那不是自找丢人吗。这一时期,四海并不是没有不去“蓝梦夜总会”,他是去那里找五湖,想从五湖手中拿几个钱,痛痛快快地找几个舞女玩玩,可五湖却说啥也不肯借四海钱。四海手里也不是没有钱,张百川把钱放在中校手里,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四海别在大街上胡乱花钱或去惹事生非。

    四海在大街上三心二意乱走的时候,恰巧与刘球球对面相逢。刘球球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伤口旁却留着一圈剪掉的头发痕迹,他愣愣地看着四海,看着那一身替代笔挺西服的没有肩章的军训服,又把眼睛盯在了四海头上的那顶戴有军徽的训练帽。四海笑嘻嘻地伸出手,说:“老朋友,握握手吧,祝贺你康复。”刘球球有些害怕地躲开了手,他大概是怕这只来自“少林寺”的手捏坏了他的骨头。四海鸣鸣自得地笑了,说:“小样儿,还记仇了,哥们在武警支队当教练呢,想当徒弟的话我跟支队长说一声,给你列个编外,咋样?哥们不能白打了你。”刘球球再一次看了眼牛哄哄的四海,像是掉进了云雾里,脸色灰灰地走远了。当然,自从四海打了刘球球一个措手不及之后,黑道上的人确实关注上了四海,四海进入武警军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可四海是不是“武林高手”他们却不敢尝试。总之,张百川下属的这些建筑工地出现了长久的相安无事,这倒令张百川感到了百思不解。

    孙建中在武警支队的门口终于等到了四海,他对四海说:“帮我做事吧。”四海说:“我除了跳舞,屁也不会。”孙建中说:“你爹又给了我一个工号,我正缺人手呢。”四海说:“别看我爹会盖高楼,我啥也不会,就会吃现成的。”孙建中说:“我也不让你做技术活儿,让你当材料员。”四海说:“啥叫材料员?”孙建中就:“就是买石头沙子水泥钢筋这类活。”四海说:“这算啥事,谁不会干。”孙建中说:“别看简单,这可是重要的位置,我得留给咱家里人。”四海说:“帮你干也行,咱得到‘蓝梦夜总会’玩一把,庆贺庆贺。”孙建中说:“那是当然,要不我还准备请你爹呢。”

    四海重新换上了他那套笔挺的西服,头发打得油光,英俊的公子哥的形象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四海打辆出租车,天光大亮的时候,早早赶到了“蓝梦夜总会”。这时的夜总会还没有几个客人,夜总会是个黑白颠倒的地方,白天总是生意寡淡。夜总会的毕老板已经得知了四海的身份,知道了五湖和四海同张百川的关系,也预先知道了孙建中今晚在这里招待张百川父子,便极为热情地把四海请到总统雅间喝咖啡,还让服务小姐把张先生请来坐陪。

    总统雅间确实幽雅,诺大的房间里没有一扇窗子,一台立式空调器送来阵阵凉爽清新的空气。咖啡色幽暗的光线下,映出一片绿如草坪的地毯,四周的墙壁上悬着一幅幅形态各异的西方肥胖裸女的油画,一个个都是那么肉欲十足,墙壁上洁白的石膏浮雕也都是欧洲风格,有一些生着翅膀的小孩飞翔其中。一张巨大的餐桌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很渺小,四海与叶老板坐在真皮沙发上,轻缓地嘬着咖啡,有位花枝招展的服务小姐极其标准地立在身边,不错时机续着咖啡。四海与毕老板的眼睛共瞟向那台屏幕巨大的电视机,连接在电视上的影蝶机播出了流行歌曲的伴奏,舒缓的音响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潮水一般将人浮起,听得心里极为舒服。电视屏幕上一个身穿三点式的靓女与一个穿着裤头的英俊男人嬉闹在海滨,屏幕上歌词的颜色正在滚动着变化。

    “唱首歌儿吧,四公子。”叶老板说。

    “我唱歌?你是想听鬼哭狼嗥吧。”四海说。

    “玩嘛,又不是去考歌舞团。”叶老板说。

    “还是让江飘小姐唱吧,我最爱听她唱歌。”四海说。

    叶老板笑了笑,他掏出了装在皮兜儿里的大哥大,打出了一个传呼,接下来对四海说:“你不就是想听江飘小姐的歌儿吗,今天咱就听个够。”不久,大哥大便传来了蛐蛐一般的叫声,叶老板操起大哥大说:“江飘小姐吗,今晚上你哪儿也别飘了,张百川大老板今晚驾到,他家四公子要把你会唱的歌儿听个遍。”

    待到叶老板关闭了大哥大,四海笑了笑说:“你可真够狠的了,想把人家累死呀。”

    叶老板也笑了,说:“哟,咱四公子动真情了,这么早就心疼起了江飘小姐,用不用我给你们拴个红线儿?”

    四海说:“玩嘛。”

    五湖就在这时候进了总统雅间。五湖以为叶老板唤他是为了接待贵宾,所以稀疏的黄头发梳得油亮,穿着一套小王子般的衣服,打着漂亮的领结,彬彬有礼地走了进来。当五湖看到叶老板身旁坐的是四海时,不由自主地泄了口气。叶老板很客气地站立起来,深深地躬下腰身,伸出两个指头和五湖握了握手,说:“张先生,请过来陪你四哥喝咖啡。”四海听到叶老板给五湖叫先生,心里忍不住苦笑一声,五弟总是摆脱不掉充当大家玩物的命运,可他却不认命总想找回做人的自尊,现在人家虽然庄重地称他张先生,也无不充满耍戏的内涵。

    五湖冲着叶老板笑了下,迈着小猫一样轻巧而又短小的步幅,走向了影蝶机,挑选了几首歌曲,操起麦克风,一首接一首地唱起了维妙维肖的女高音。就在五湖唱歌的时候,叶老板对四海说:“你们父子三人难得一聚,今晚让五湖主持吧,你看行不?”从来不喜欢沉思的四海却久久没有回话,他知道五湖素来憎恨老爹,老爹也讨厌这个小猫一样总也长不大的小崽子,他们一家个个人高马大,唯有五湖却是个总也喂不开的小猪佬。张百川曾经无数次地怀疑五湖的身世,说他不象自己的种儿,有一次与媳妇老甜为此大动干戈,一把将五湖甩进了水缸里,幸亏二哥手疾眼快,及时地将五湖从水缸里捞出来,才免得五湖屈死在水缸。五湖虽小,智力不差,那时五湖也是上学的年龄了,怎能忘记自己的大难不死。四海把头转向毕老板脸色阴沉地说:“五湖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你别寒碜我爹了。”叶老板尴尬地笑了下,说:“你多心了,五湖也是名人,在咱这个城市,五湖的名气不比你爹差。”四海火了,说:“我说不行就不行。”叶老板陪笑道:“听你的,听你的。”四海见叶老板这么小心地陪自己不好再发公子脾气,眼睛便移向唱得十分投入的五湖。五湖的手小得还不能抓满麦克风,他的另一只手却随着高亢的旋律,舒展地张扬上去,小小的身子随着音律抑扬顿挫。曲子结束时,五湖便摘下头上的那一顶礼帽,转身面向模拟的观众,深鞠一躬,然后真诚地说了句:“谢谢。”四海看着五湖这个着人怜爱的样子,想起自己小时候把五湖摆在课桌上玩的情景,觉得五湖确实不应该从家里出来。四海很有家长风范地对叶老板说:“五湖给你添不少累赘吧,谢谢你照顾我这个小不点弟弟了。”叶老板说:“哪里哪里,这话说远了,五湖可是个宝贝呀,他是我的摇钱树,我该谢他呢。”四海说:“什么张先生不张先生的,小不点儿就是小不点儿,我看你像是把我的弟弟当成活宝耍了。”叶老板连忙摆手说:“不敢不敢,我有那个想法天打五雷轰。”四海笑了,叶老板也随着笑了。

    江飘小姐赶来时,孙建中还没有到,五湖已经走开了。离约定的晚宴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们只有等待。叶老板见江飘小姐走进总统雅间,很有内容地冲四海笑了下,准备相互引见。四海很有风度地站起来,对叶老板说:“不用介绍了,谁不认识江飘小姐,选美的时候,电视台的女播音员都是她的手下败将。”江飘小姐妩媚地一笑,大度地伸出那只尖尖如嫩笋的手,与四海握在了一起,嘴里说着:“原来您就是四公子呀,不好意思,那天得罪了。”四海握着江飘小姐软棉棉凉晶晶的手,久久不肯松开,说:“今天找你,就是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江飘小姐说:“能陪四公子是我的荣幸。”四海说:“我的福份可真不浅,全市的选美冠军陪我。”就在江飘小姐与四海言来语去的时候,叶老板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江飘小姐留在总统雅间,面对着电视的屏幕一首接一首地给四海唱情歌,唱得四海心里直痒痒。电视的画面始终不离充满调逗意味的男女追逐,雅间里四周的环境又都是极为逼真的裸女油画,心潮起伏的四海无法自制地把手伸进江飘小姐的腰,亲昵地把江飘小姐搂在怀里。江飘小姐毫不忸怩,依然如故地唱着那些悦耳的情歌。

    孙建中终于到来了,他带来了一行人,其中居然还包括刘球球。这使四海心中涌出了老大的不悦,刘球球不过是个街面上的混混,居然也敢来“蓝梦夜总会”这个阔爷们玩乐的场所。孙建中这小子究竟是招待我们父子还是招待他刘球球?若是没有江飘小姐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的身旁,四海没准会拂袖而去。

    由于张百川迟迟未到,对着门的两个首席座位便始终空着,江飘小姐为了给大家助兴又唱了几首歌。四海听得出来,江飘小姐唱的远不及给四海唱时那么卖力,他便对江飘小姐烂然一笑。随后,大家便你一句我一句胡乱地唱开了,趁着混乱,四海调戏了几句江飘小姐,江飘小姐只是“吃吃”地笑着,略微地显露出了不好意思。张百川大步迈进总统雅间时,围着餐桌的人除四海之外,都肃然起敬地站立起来,四海不得不随着站起来,他不知道老爹在这座城市里这么威风。自然,老爹张百川的身旁少不了寸步不离的陈朗,陈朗的相依相随把老爹显得更加气度不凡。张百川的到来等于宣布酒宴的开始,毕老板吩咐着服务小姐们传菜倒酒,异常丰盛的酒菜转瞬间摆满了桌子。四海对于酒菜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江飘小姐和陈朗,他暗自地比较着两个女人的优长,他觉得陈朗虽然文静可人,却远不及江飘小姐丰满圆润与热烈。他早知江飘小姐对自己并不厌烦,何苦对陈朗动手动脚呢,不但自讨没趣,还惹恼了老爹,直到现在他看到老爹心里还是发毛,不知老爹哪一时会翻了脸,自己连个抱头鼠窜的地方都没有了。

    老爹的兴头被留在了推杯换盏上,没有在意四海正在与江飘小姐搞小动作,或者说是无需留心这些小动作。孙建中首先掀起了敬酒的高潮,端起一杯敬给他的老总张百川,接下来酒桌上的人一人一杯地轮番地敬下来。张百川来者不拒,一律一饮而进。四海没有给老爹敬酒,也没有人攀四海喝酒,这倒使四海有机会与江飘小姐窃窃私语。江飘小姐与四海的私语却显出了心不在焉,她在酒桌上的职责是调解气氛的,她必须关注酒的潮流。江飘小姐的祝酒是万万不能缺少的,她在劝张百川喝酒的时候,历数了张百川几年来的丰功伟绩,把张百川捧得不得不多喝一杯。随后,江飘小姐又即兴高歌一首祝酒歌,把酒桌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四海也被江飘小姐的激情感染了,端起酒杯,替自己的老爹向各位长辈同辈兄弟朋友敬上一杯。张百川对自己的四儿子适时解围感到很满意,那张脸上找不出一丝对四海调戏过陈朗的不满情绪。四海敬酒敬到刘球球时,脸上的笑容显出了醉态十足。四海同他老爹一样,是个天生的海量,他醉酒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罢了,几次的交锋,四海发觉刘球球对自己产生出了惧意,便想调理一下刘球球。四海说:“咱哥俩缘份最深,连干三杯。”刘球球说:“多了多了,不能喝了。”四海说:“多了?多了就别喝……喝了,爬……出去。”刘球球把酒杯倒扣在桌上,说:“我说不喝就不喝,又不是你请我来的。”孙建中赶忙过来劝解道:“四公子喝多了,都是朋友,不要见外,不要见外。”四海说:“谁说我喝多了。”四海说着,抢下了别人的酒,连干三杯,把自己的酒杯也倒扣在刘球球的酒旁,说:“哥们可干……了,你不干……也行,咱哥俩得握握……手,握握手……就没了仇。”刘球球的手不由自主地背到身后,他不敢与四海握手,他总是觉得当“武警教练”的四海,手一定像老虎钳子一样硬,于是,他便硬撑着也连干了三杯。满面通红的四海看着胆怯了的刘球球,很满意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酒宴结束后,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舞厅。张百川无法扫大伙的兴致,本想带着陈朗跳过两曲就悄悄退出,忙他们忙不过来的那些事情。可主持舞会的人一蹬场,张百川与四海都惊呆了,江飘小姐本来是今晚非她莫属的特邀主持人,出乎预料的是五湖却突然篡夺了江飘小姐的位置,粉墨登场。五湖以一种素不相识的口气对张百川张老总的到来表示万分的欢迎,那一连串干净利索的开场白,让大家感到了一种心旌摇荡的震撼。四海突然明白了五湖的良苦用意,他是利用这种机会向老爹张百川宣告,张五湖虽小却是压千斤的小称砣,这个城市里张五湖也应该是个不容忽视的人物。四海忽然对自己拥有这样的弟弟感到自豪了。

    献给舞会的第一支歌不是从音响里传出来的,那是张五湖自己写的词自己编的曲带有浓浓辽西小调风格的歌曲。乐手们各就各位之后,伴奏便缓缓而起,矮小的五湖高高地举起麦克风,唱起了那首名叫“苹果树单株开谎花”的歌:

    猫生五趾哟,

    拢不牢一团泥巴;

    马迈单蹄哟,

    踩得开黄土冻沙。

    两溜长的黄瓜哟,

    扯满了一个架;

    一根滕上的葫芦哟;

    总是生杈杈。

    爹是爹来,妈是妈,

    苹果树单株开谎花。

    两片地的麻哟,

    拧成了一股绳子花;

    一个肚里的石榴哟,

    总想掰两家。

    露水铺满地,

    没法把河发;

    井水深难测,

    没有冬和夏;

    候鸟遍天飞,

    没处去安家。

    爹是爹来,妈是妈,

    苹果树单株开谎花。

    五湖的歌高亢嘹亮而又带有一些哀怨,忽快忽慢的节奏打乱了正常的舞步,人们便都止住了步子,拥着自己的舞伴,回到KTV包厢,观看着五湖的演唱。五湖在唱歌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老爹张百川。以往他唱这首自己编的歌时,那句原本是“鹅是鹅来,鸭是鸭”的歌词,他现在却改成了“爹是爹来,妈是妈”。五湖就是想用这句歌词强烈地刺激他的老爹,就是用这首歌倾述着对老爹张百川以及自己这个家庭的艾怨。张百川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掩饰住了自己的无地自容,悄悄地退出了“蓝梦夜总会”。陈朗似乎感觉出了张百川的某些不爽,边跟随着走出,边关切地问:“哪儿不舒服。”张百川指了指胸口,接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乐队撤了出去,音响的声音如潮水般滚荡在舞厅里,四海揽着江飘小姐富有弹性的腰飘飘走入舞池,没有老爹那双眼睛的注视,四海的舞姿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他曾几乎彻夜未眠地跟俄罗斯小姐在舞厅里跳了个通霄,什么三步四步的他早就不在话下了。江飘小姐在四海的带动下,像只花蝴蝶舞着各式各样的花样儿,整个舞池几乎被他俩舞圆了,其它的舞伴躲闪着,绕着舞池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舞来舞去,舞池的中央留出了宽绰的一圈,四海和江飘小姐在那里面快活地表演着。

    “蓝梦夜总会”的叶老板已经看出来,普通的舞曲正在妨碍着四海舞蹈才华的发挥,他便亲自把一对花环分别戴到四海与江飘小姐的脖颈上,邀请他俩为大家表演更完美的舞姿,并找出他从未使用过的探戈、华尔滋等舞曲,请他俩亮相,以饱大家眼福。江飘小姐已经对四海的舞蹈动作心领神会,他们之间的配合也是天衣无缝,便毫不推却地走入舞池。他们先跳了一曲“蓝色多瑙河”,接下来又跳了一曲蹦蹦,看得大家是目瞪口呆。江飘小姐跳得是香汗淋淋,四海也是跳得有些气喘嘘嘘。乐曲终了,响起了一阵叫好声与掌声,江飘小姐依着四海走下舞池时,掐了下四海的胳膊,得意地说:“你真棒。”四海偷偷地顶了下江飘小姐的乳房,嬉笑着说:“还有更棒的呢。”江飘小姐说:“你好不要脸哟。”

    出尽了风头的四海和江飘小姐坐在包厢里不再出来了,舞曲也换成了那种甜得能挤出蜜的慢四,有个歌女在唱着软绵绵的甜歌儿。舞池里刘球球正在搂着一个故作姿态的陪舞小姐慢慢腾腾地跳着比歌儿还蜜的贴面舞。四海透过包厢门帘的缝隙看到了十分投入地搂着舞女的刘球球,心里骂了句:你他妈的也是小猫闻到了鱼腥味儿。随后,四海便理严了包厢的门帘,轻车熟路地投入到对江飘小姐抚摸之中。自然,江飘小姐也是轻车熟路地回报着四海的抚爱。两个人躲在包厢里说起了绵长的情话,他俩自然而然地先从婚恋说起,四海毫不避讳谈地起了自己对乡下小梅的种种感受,江飘小姐却矢口否认自己谈过恋爱,她说她成天接触男人却都是逢场作戏,四海说,那你今天和我也是逢场作戏了?江飘小姐用头顶了下四海的肚子,说四公子你真是坏透了,我的逢场作戏都是有代价的,你要是看到我揣走了你的钱再给我下结论好不?四海抚着江飘小姐充满激情的脸和一对翘起的眉稍说,这么说,我应该赞美你是处女了。江飘小姐从四海的怀里坐起,看着四海,撇了下嘴说,处女?你上幼儿园去找吧。四海笑出声来,再一次热烈地把江飘小姐拥进自己怀里,说,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处女呢。

    江飘小姐是场面上的人,与四海温存了一会儿,不得不重新登台亮相,说了一通虚伪的祝词,又真诚地为大家献上了几首歌曲,才又回到四海的包厢。舞会在很晚的时候才结束,最后一首祝平安的歌儿自然也是由江飘小姐奉献给大家的。唱完了这首歌儿,四海献给了江飘小姐一束花,并且很西方地亲吻了下江飘小姐的脸,接着又拿过一个大花环套在刚刚关闭的为他们服务了许久的大屏幕彩电上,引得那些准备离开舞厅的人发出了会心的一笑。江飘小姐也被四海的风趣感染了,双手勾住四海的脖项,回敬给四海脸上一个亲吻。

    走出“蓝梦夜总会”的时候,四海看到刘球球正在和那个风情舞女依依不舍地道别,他便潇洒地走向舞女,从兜里捏出几张百元票,对舞女说:“何必难舍难分地,拿去,陪刘哥们欢乐欢乐。”一辆出租车趁虚而入,停在他们身旁,舞女挎过刘球球的胳膊,接过四海手中的钱,一同钻进出租车里。刘球球摇下车窗,双拳抱在一起,对四海说:“四公子,够意思,有用得着兄弟的尽管吩咐。”

    江飘小姐挎过了四海的胳膊,说:“你出手可真够大方的了。”四海说:“宁扒一座坟,不拆一桩婚,我这是做好事呢。”江飘小姐说:“走吧,别忘了咱们的好事。”

    当夜,四海没有回武警的宿舍,那个宿舍太干巴了,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没韵味儿,他永远也不想回去。四海在从野杏村投奔老爹最初居住过的那座空旷的楼里与江飘小姐渡过了一个难忘的春霄。

    四海是在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该怎么做的时候就开始进入了工作状态,孙建中把一张小纸单子交给四海,让四海先到工地上瞅一瞅,迅速组织进一批建楼打基础用的石头。孙建中是在那个继续打着框架的建筑工地上向四海交待这些工作,随后喊来一辆施工用的卡车,准备和四海一块儿到新工地看看去。四海嫌卡车太颠,就拉着孙建中去打出租。

    新工地就在车站附近,那是在原有平房居民区基础上开发的住宅与商业结合的一道新街,未来的街名叫“不夜城”。所谓的工地还没有工地的模样,那一片居民区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地乱扔着废砖头子烂瓦片,显然这是一片还没有完全彻底的动迁区,有几户即将无家可归的老住户,顽固地死守着那几间孤零的旧房子。

    市政管理处的那辆推土机在那片空地上耀武扬威地碾动巨大的轮子,围着那几间孤独的房子转动着,震得房子的玻璃哗哗乱颤。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很谦恭地对门口的那一对顽固得随时准备坐以待毙的老头老太太说:“大伯大娘,政府这是改造老房区,给大家建高楼,等楼盖成了,你们再搬回来住。”老头很犟地说:“住地面上住惯了,我们又不想当官发财,不往上升,这是我的家,哪儿也不去。”官员说服教育的耐心在百般劝说毫无效果的状态下终于超出了极限,阴沉着脸色转回了身,向一旁使了个眼色。跟随在官员身后的城管及警察一拥而上,将老头老太太强行送入停在不远处的面包车里,随后其它城管人员一拥而入,将屋里已经不多的家具统统搬迁出来。推土机随后而上,轰隆隆开过来,小山似的压向那座小屋,一股黄尘冲天而起,随即又四处弥散开去,转瞬间小屋就被夷为平地了。遥远的面包车里,立刻传来了老头悲怆的喊声:“老祖宗啊,我把你们的家业给整丢了。”

    这一时刻的张百川正坐在这片平地之外的路旁自己那辆蓝鸟车里,一切情景都没逃出他的眼睛,不过,他不想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他是给城市增添色彩的人,建楼虽然是他自己的事儿,但这里却参入了浓重的官方色彩。张百川早已给自己铺好了一条只管建楼不管麻烦的这条路,他在这里等待着那些建委、城管、公安等等有关人士完成全部的动迁难题,好招待他们一顿丰盛的犒劳宴。承建其中最大一幢楼的孙建中也就在这时候来到了张百川的那辆车前。

    孙建中在车窗外弓腰屈膝地对车里的张百川说:“张总,我那里缺人手,四公子就留在我那儿吧。”张百川看了一眼孙建中,又看了眼站在孙建中身后目空一切的四海,转回头颅,将脑袋倚在车子的靠背上闭目养神地呆了片刻,才缓缓地推开车门,对孙建中说:“上来说吧。”孙建中绕到另一侧车门,迈进了那辆蓝鸟车,四海便被两人甩在了外面。四海并不在乎这些,也不关心老爹对他的有意回避,反正老爹与孙建中有啥秘密事他也不想知道,四海的兴致完全被那个早已没了爹妈的老头呼爹喊娘的叫骂声吸引住了。

    张百川还是那样闭目养神地靠着,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孙建中不知张百川让他上车有什么事商量,便没话找话地说:“张总,不能老停留在八十年代,这辆蓝鸟该更新了,起码也得换辆奔驰公爵王之类。”张百川缓缓地睁开眼睛,说:“我可不想让人吃大户,我要坐上了好车那些拉赞助搞捐款跑广告的人立刻能组成一个加强连把我围歼了。”孙建中尴尬地笑了下,说:“我想得没那么远。”张百川瞅着孙建中淡然一笑,说:“你小子想得也不近哟,我家的老四会个啥,你偏偏还要留下他,他要行的话我早就从乡下给弄来了,你明知他不行,却非得留下他,不就是想让我早点把工程进度款拨给你嘛。”孙建中笑了,说:“什么也瞒不了张总。”张百川说:“有没有四海我照样按进度给你拨款,我得先告诉你,四海可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你不能让他做大事,他要是惹出祸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孙建中说:“看你把自己儿子说得一无是处了,四公子挺不错吗。”张百川没有说话,四海最初从野杏村来投奔他的时候,他还有一些将四海培养出来的想法,现在他已经放弃了这一打算,四海这种散漫而又我行我素的样子是不能让他干大事的,四海的胆子已经大到连陈朗都敢摸的程度了,张百川怎能放心呢,四海留在这座城市里只要不再惹麻烦,不出事,他就烧高香了。

    离开张百川的蓝鸟车,孙建中就带着自己手下那几个事先等候在这里的人到那片空地上与设计规划城管等部门划线钉施工木桩去了,准备着第二天的挖槽开工,四海则被孙建中委派出去采购装槽的石头去了。四海根本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采购石头,便来到“蓝梦夜总会”,站在巴台给江飘小姐打了个传呼,让江飘小姐快快过来,有事商量。几个刚刚睡醒的陪舞小姐见四海独自一人坐在休闲椅上,便凑过来,说:“四公子,寂寞了,是不是请我们玩玩。”四海大腿坐二腿地坐在那儿,眯缝着眼睛瞅着她们,笑着说:“请你们?你们谁比江飘小姐的舞跳得好。”陪舞小姐说:“哟,没想到四公子有了江飘就学正经了,那江飘是满天飞的人物,还能陪你白头到老?”四海有些发恼地说:“你管得也太宽了。”陪舞小姐便使着小性子,有些艾怨地离开了四海。

    江飘小姐赶到时,四海便露出了满脸的喜色,把江飘小姐拥到了自己怀里,也不避讳别人的注目,狠狠地亲了两下江飘小姐的腮帮。江飘小姐问:“什么事儿,这样急。”四海说:“想你呗。”江飘小姐说:“骗人的小狐狸,你才不会在白天想我呢。”四海说:“真的想你,想让你帮我办件事儿。”江飘小姐问:“好事坏事?”四海说:“孙建中让我当他的材料员,我不知道咋当。”江飘小姐高兴得连亲四海几下,说:“好差事呀,你真是个小笨蛋,连材料员都不会当,是不是求我帮你干呀。”四海说:“夫唱妇随呗。”江飘说:“美得你呀,想当丈夫我得考验考验你。”

    四海与江飘小姐就这样说说笑笑着出了“蓝梦夜总会”,打辆出租车来到了离城三十里外的一座大型石场。江飘小姐连说带笑,连哄带诈,外再上嬉笑怒骂,硬是把石场石头的价格一路压下来,一直压到那个脸上都是饱经沧桑痕迹的老板求爷告奶连连作揖时,江飘小姐才止住了讨价还价。石场老板擦着额头上的汗,告饶着对江飘小姐说:“我的姑奶奶,市里建楼用了我那么多石头,石头的价格该和石头一样结实了,你们非得给我磨去一圈儿。”江飘小姐灿然一笑,说:“你是咱们这座城市的基础,功德无量啊,计较这点儿小利太掉架了。”回来的途中,江飘小姐得意地对四海说:“怎样,当你的助理还算合格吧。”四海说:“咱俩好好干,将来把我爹的位置接过来。”江飘小姐说:“你当我是图你爹的位置才跟你好的。”四海说:“那你图啥。”江飘小姐说:“你真是个笨蛋,干材料这差事,最容易被别人唬住了,我是怕你吃亏呀。”

    工地上的情景一夜之间便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昨日的一片空旷之地今天却是人山人海,挖地槽的、搭暂设的、卸石头的、接电缆的这群人忙而不乱地交织在一起。西装革履的四海背着手站在工地上,看着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人群,偶尔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那便是从野杏村出来投奔张百川打工的人们,里面还有目前已经非同一般的木匠和瓦匠,他们不无例外地冲着四海极其友好地打着招呼,四海便大大咧咧地笑了下,算是回答了。

    随着工程进度的加快,四海也被孙建中催得不亦乐乎,不是今天缺东少西,就是明天缺少资金,这些都需要四海跑来跑去,四海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或者是没有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太放在心上,所以就忙乱得应接不暇,连与江飘小姐卿卿我我的时间也都被挤掉了。四海真有心推掉这份差事,还过着那种向老爹伸手吃现成的生活,可孙建中却不依不饶。四海把这些苦闷讲给了江飘小姐,江飘小姐一听就笑了,说四海天生就是胎里红不该操心的公子命,跑资金的事儿是材料员份外的事,只答应孙建中好了,不给他真跑,由你老爹派到工地上的人和孙建中讲来讲去,你呢,就往“蓝梦夜总会”一坐,什么都给你送现成的,天天有人把你当成天王老子待,何苦天天东跑西颠的呢。

    四海听了江飘小姐的话,果真就坐在“蓝梦夜总会”,哪儿也不去了。四海不再到处奔跑,别人就能容易地找到四海了,四海面对着别人漫天要价也好软磨硬泡也好,就是毫无态度,他对别人唯一有价值的表示就是很优雅地收下别人的名片,哪怕是别人就在“蓝梦夜总会”肉山酒海地招待四海,四海也不说出到底是买还是不买人家建筑器材。四海牢记着江飘小姐的交待,凡想卖给四海建筑材料那些人多半是怀着唬四海一把的念头来的,不管别人的好烟名酒金钱美女都不能动心,她江飘小姐是在江湖上杀出来的人,一眼就能辩出真伪。这几天水泥厂的推销员、金属公司的业务员、建材商店的经理、水暖配件的老板在“蓝梦夜总会”把四海围得个水泄不通,四海却箴口不谈业务,不管是谁掏钱谁请客,四海一律不管不问,只是一味地吃喝玩乐。这期间,小不点儿五湖曾不止一次地劝说着四海:“四哥,成天长在这儿玩的人,不是败家子就是就是害人精,你可得小心点儿呀。”四海满不在乎地说:“我光棍一人怕个啥。”五湖的劝告成了蚊子叮了他,让他感到败兴与讨厌。五湖便不再劝说了,随口唱了两句:

    立秋的西瓜霜降的花儿,

    甜到顶来艳到了家……

    就在这吃喝玩乐中,一笔笔业务也都谈成了,究竟是怎么谈成的四海也是说得不甚清楚,因为真正的针锋相对谈判的都是江飘小姐与别人在另一种场合已经完成了,四海只是和别人履行手续而已。每逢夜深人静,四海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与江飘小姐同枕共眠时,江飘小姐就从四海接受的那些名片中抽出一两张,对四海说:“明天的材料就给这小子了。”四海对江飘小姐已经是完全的信赖了,他们连如何轰轰烈烈举办婚礼,把婚礼搞成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事儿都憧景好了,连人都快是自己的了,四海还有什么理由对江飘小姐不放心呢?四海对自己有些时候还不够放心,可对江飘小姐却是毫无疑问了,第二天,四海准是言听计从地与江飘小姐敲定的人物签订购买建筑材料的合同。一直让四海感到欣慰的是这一批一批进入建筑工地的材料,没有一笔价格上超过孙建中规定的数额。这使孙建中对四海的工作相当的满意,并在张百川面前大加赞赏四海的才干。张百川不以为然地说:“四海这小子,说不准啥时会捅娄子,你得给我看住他。”

    张百川不经意说出的话在后来竟然不幸应验了。

    四海和他新交的这些朋友们几乎天天都在“蓝梦夜总会”狂欢乱舞,其中刘球球也隔三岔五地来捧场,因为刘球球是朋友带来的,再加上刘球球也是公子长公子短围着四海转,四海也不再烦他了。来的次数少的反而是在这里红得发紫的江飘小姐,江飘小姐即使来了,也不像以前那样以半个主人的姿态出现,更不会是步入歌台舞池,宛如一个端庄的少妇。四海每晚狂欢疲乏回到住所里,江飘小姐准会及时开门,千娇百媚地和四海亲昵与温存,让四海感受到一种骨酥肉麻的舒服。

    和四海成天欢乐在一起的人们,大多也都是公子哥的模样,他们几乎个个腰别BP机,手拿大哥大,相比之下始终让大家众星捧月的四海倒显出了寒酸。四海虽然也是衣装潇洒,公子哥的派头也是非同一般,可腰间却没有硬头货支撑他的门面,使四海觉得自己很丢面子。

    这一次四海来找张百川不再是帮孙建中催要工程进度款,而是为自己要一部大哥大,四海说:“爹,我现在做这么大的事,没有大哥大怎能行呢。”张百川说:“你老爹做的事儿还小吗,你看到我配大哥大了吗?我没钱给你摆谱。”四海说:“爹,我连个大哥大都没有,走到哪儿不得都给你丢脸吗?”张百川瞪着四海发怒地说:“放屁,你老爹就没配大哥大呢,我丢脸了?”四海嘟囔着说:“爹,你手下那么多人跑腿学舌,用得着吗,我一天东跑西颠的,没有大哥大怎能行。”张百川骂道:“混蛋,你天天都干些啥当我不知道啊,你要大哥大有啥用场?不就是想臭显摆吗,我告诉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再给我惹出一点儿乱子,我就送你回野杏村。”

    四海被老爹训了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可他不甘心这么两手空空地到“蓝梦夜总会”见这群哥们,这样的话可真的丢人现眼了,哪怕是借一个大哥大,也不至于自己在哥们面前栽跟头。想到借大哥大,四海首先想到的是“蓝梦夜总会”的毕老板,可毕老板大哥大的号码谁都知道,是唬不了别人的。接下来,四海想到了武警的中校,中校手里有一部大哥大。于是,四海便径直来到武警大院找中校借大哥大。中校微笑着拒绝了四海的要求,中校说:“四海,我这部手机是军事用具,借出去是违反军纪的。”四海说:“我只借一天,我有要紧的事儿。”中校很无奈地说:“凭你爹和我的交情,借我的媳妇我都不反对,可借这个我可不敢。”四海便很泄气地说:“不借拉倒,小气鬼。”中校很抱歉地对四海笑了笑,就在这时有人找中校,中校也就跟着出去了,出去之前,中校还嘱咐四海中午别走,离开这么久了,要好好地喝几杯。

    如果这时候没人来找中校,如果中校临走时把四海惦记着的大哥大拿走,也就不会出现后来的事儿。四海对中校把大哥大放在哪个位置早已知晓,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拉开了中校的办公桌,看一看大哥大是否还在。令四海感到意外惊喜的是,大哥大果然还躺在中校的办公桌里。四海把大哥大捏在手中,给他的几个新朋友打了几个大哥大的号儿,果真个个叫通了。四海想也没想会有什么不合适,也没有想会有什么不良结果发生,装进衣兜里就出了武警的院子,回到“蓝梦夜总会”与哥们炫耀着自己。

    不良的结果随后就发生了。当晚,中校在张百川的相陪下,在“蓝梦夜总会”找到了四海。自然,中校和张百川谁也不会亲自找出正在寻欢做乐的四海,叶老板毕恭毕敬地站在两人面前,替他们唤出了四海。张百川见到四海,呼地站立起来,二话没说,抡起了巴掌,打了四海一个响亮的大嘴巴,打得四海原地转了一圈儿。四海抹了抹嘴角上流出的血迹,大声问着:“你打我干啥。”张百川劈手掏出四海装在西服兜里的大哥大,递到中校手中,骂着四海:“你这个混王八蛋,今天人家抓杀人逃犯正急用大哥大,你倒装大尾巴狼给拿走了,人家因为你正停职检查呢,官都丢了。”四海捂着脸,愣愣地看着中校。张百川不再正眼看四海,拉着中校走出“蓝梦夜总会”。四海不服气地盯着张百川的背影,心里恨恨地说着:搂了你的小姘头你没打我,使了回别人的大哥大就发了这么大火,老家伙,值得吗?

    在驱车送中校回武警大院的途中,张百川拿出了一万块钱塞向中校的手中,他说:“就算对你的补偿吧。”中校说:“你用这钱给他买部手机不就完了,何必出这种不愉快的事。”张百川说:“就是他再偷一次大哥大,我也不给他买,四海这小子让我惯坏了,不能再惯着他了。”中校推却着钱,说:“钱算什么,我又不缺钱花,我才三十出头呀,有了这个黑点儿,我的前途就算栽在这儿了。”张百川笑着安慰道:“别伤心,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县团级吗,不行咱就转业,我起码能帮你弄个公安局副局长当当。”

    事情已经过去了,本来应该平静下来,可祸不单行,连四海自己也没有料到,他会惹下塌天大祸。出事那一刻,四海丝毫不知道已经出事儿了,他依然在“蓝梦夜总会”沉浸在灯红酒之中。这几天,夜总会来了个小巧玲珑的甜妹子,唱起歌来杨钰莹一样的甜,模样也是一朵小花似的俊,耳下的细绒毛嫩得能挂出露珠来,是与江飘小姐的奔放热烈截然不同的娇小柔美。四海拥着她下舞池时,她竟慌乱得连最简单的舞步都不知怎样走,四海对这个初涉舞池,还不懂男女之间心旌摇荡事情的傻妹子感到很有味道。正在四海沉醉于教傻妹子舞步的时候,有人慌忙跑来告诉四海,出事儿了。四海当时惊得呆傻在那里不动了,好半天才想起给江飘小姐打传呼,可江飘小姐却杳无音信地没有给四海回电话,四海便有了更加不妙的预感,他心神不安地觉得江飘小姐似乎也出了不详的祸事。

    出事的地点就在孙建中正在建筑的“不夜城”那幢大楼上,祸事是在掌灯时分骤然而至。出事之前,一切都是安详状态,没有一丝不良征兆,孙建中决定挑灯夜战,赶出工期,好拿取提前交工的每日千分之五的奖金。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般一连串白炽灯的映照下,那幢初具规模的大楼已经显得很壮观了。加班的工人正在把刚运来的水泥预制板通过吊车送至高层,然后一块一块地铺到框架上。高楼上的工人们挥汗如雨地推着他们称为“炮车”的运输工具,把吊在“炮车”下的预制板一块接一块地铺下去,转瞬间他们就铺出了一片平坦的楼面。

    正当他们沉浸在劳动所带来的悦快中时,灾祸的魔爪却从他们的脚下偷偷地漫延过来,厄运便突由其来的降临到他们的身上。两块预制板在毫无声息的状态下,在他们运足力气推“炮车”的脚蹬在这两预制板上的一瞬间突然断裂,三个猝不及防的工人在訇然响起的巨声中,三颗头颅像狂涛中的一叶小舟,骤然沉没。惊得骇然的工人们猛醒过来,丢弃了手中的劳动工具,拾起撬棍之类,跑进灰尘滚滚的楼中,试图救出他们。然而,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地发生了,两死一伤的事实残酷地摆在了他们面前。死者的全身被挤在破碎的楼板里,脑袋已经扁了,白中带红的脑浆一滩一滩地喷射在四周,七窍的血继续往外流着,他俩的脸上罩满灰尘,眼睛也是闭得死死的。那个伤者已经昏死过去,所幸的是仅仅双腿夹在破碎的预制板中。

    在救出伤者拖出死者的过程中,工人们意外地发现这些破碎的楼板居然没有一根钢筋相连,钢筋仅仅是装模做样地摆在两头唬唬人而已。伤者在救护车的鸣叫声中远去了,死者清冷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工人们立在尸体旁默默无语,工地上一片寂静,只有灯光仍然如故地照耀。一个死者的好友突然狂暴地骂起来:“缺德呀,造这种预制板的人,也不怕天打五雷轰,缺德呀,张四海,我操你死妈的,你得了多少好处进来这种缺德货。”

    四海在得到坏消息还没有来得及躲避的时候就已经被警察捉走了。自然,孙建中也摆脱不掉被拘留的命运。那幢正在施工的楼,一夜之间就人去楼空了。那些把建筑材料卖给这个工地还没来得及收回货款的人们蜂拥而至,红着眼睛到处找人要钱。四海和孙建中这两个债主都已经进去了,他们自然要不到钱,于是他们就找张百川,张百川是总头儿,不找他找谁,再说了材料员又是张百川的儿子,找他便更有理由了。张百川经历的事情多了,早就准备好了应变的办法,岂能让这群人摸到自己的身影,他应付自由地避开了这些人的围追堵截,毫不间断地继续指挥自己手下的一座座工程顺利施工。

    刘球球自然而然地成了讨还债款和讨还血债的双重领袖,他在死者家属和债权人共同拥戴下,雄纠纠气昂昂地踏上的讨债的路。四海的犯事极大地鼓舞了刘球球的勇气,在此之前,他通过与四海的多次接触,很准确地摸出了四海这个“武林高手”纯粹是徒有虚名,他为自己被草包一个的人吓住了感到特别羞辱,他无论如何也要借这机会报复四海,并且扬言,必须废掉四海这条狗命,给死者偿还血债。

    这桩事故对于张百川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死人的事在建筑工地上是时有发生的,令张百川挠头的是,这场事故的直接责任人是他的儿子,这使张百川感到处理善后的麻烦。这几日,张百川使出了全身的解数,把孙建中搞了出来。在张百川的暗自配合下,质量监督站对所有建筑材料的材质单和产品合格证一一查对,没发现什么不附合程序方面的问题,问题是有人偷梁换柱地塞进了这批仅在头处有五公分长钢筋的假预制板,才发生了这起重大事故,孙建中并没有什么过于严重的问题,只承担领导责任而已,不会有被判刑的惩罚。看起来,这似乎是张百川保出了孙建中,实际上,张百川是很容易地把将要附加给自己的民事责任和无法向甲方交工的违约责任等等一切麻烦全都交还给了孙建中。孙建中挣大钱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剩下的只有狼狈不堪地躲避和焦头烂额地应付。

    警方对唯一能提供制造假预制板生产厂家的四海进行深入细致的审讯,令警方极为失望的是,四海除了交待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是江飘小姐搞来的,就再也提供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了,连续不断的审讯竟然再无收获。疲惫的警察便只好有些调侃地询问四海有关“蓝梦夜总会”的事情,四海这才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哪个小姐的舞跳得好歌儿唱得好模样长得好,哪个厨师能做出哪几手好菜,哪个公子哥能有多少个铁子,哪个小姐陪宿的价儿高,哪个小姐不值钱,吃口饭就跟人走,哪个公子嫖娼比赛得了冠军,哪个公子阳萎早泄,等等等等这一切,四海交待得极为生动。警察除了记下卖淫嫖娼者的名字和次数以备罚款之用外,再也不询问四海了,看来四海对造成这起人命事故最跟本的原因并不十分清楚。

    开始的时候,四海以为老爹很快就能把他领出去,就像小时候他偷生产队苞米被看青的逮住了一样,只要老爹一出马,很快就被放出去。遗憾的是,老爹根本就没有来看他,四海在痛恨老爹的同时也就更盼老爹的出现了。长时间在“蓝梦夜总会”享尽人间天堂生活的四海,冷丁住进了拘留所,真正地体味到了由天堂到地狱的经历,难以下咽窝头咸菜怎能像肉山酒海那样让人迷恋呢。四海立刻消瘦下来,警察审讯他时,他满嘴哭腔地说:“用你们教育我吗,我又不是黑道上的人,讲那个狗屁义气干嘛,我知道的话,能不说吗,也不是我生产的大板压死了人,我怕个啥,再说了,我愿意在这里面受洋罪吗,谁不愿意在外边吃香喝辣的。我还巴不得你们立刻就抓住那个造假大板害死人的人,我好早点出去。”

    警察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对四海的审讯,工地材料员居然不知道材料从那里购来的,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除了四海这样的浪荡公子,别人想做都做不出。警察开始了寻找江飘小姐的工作,江飘小姐是这场事故的核心人物,找到江飘小姐就等于找到了最终的答案。然而警察却找不到江飘小姐的影子了,早在抓四海的时候,警察就注意到了江飘小姐有涉案的嫌疑,却没有料到江飘小姐居然是比四海还要重要的人物。于是,警察围绕着江飘在进料的渠道上进行了大量的调查,调查的结果令警察们瞠目结舌,在短短的数月中江飘连吃回扣再挣差价居然从中拿走了近十万元的好处,这还不包括最后一笔查无出处的无钢筋假水泥预制板的收入。这些种种好处原本是孙建中留给四海挣出几万元的机会,用此来取悦于张百川,不料却被江飘小姐给钻营了,从中又挤榨出了更多的好处。浪荡公子四海除了吃喝玩乐之外,竟然一无所得,江飘小姐轻松地逃逸而走,不知到哪一座城市做河飘小姐或是海飘小姐去了,还把罪过的包袱甩给了四海。

    当然,四海对江飘小姐的罪过跟本无从知晓,就是他在得到那个坏消息惊呆了的时候也不相信这场事故与江飘小姐有多大的关系。四海蹲在小号里,还念念不忘江飘小姐,惦记着江飘小姐为啥不给他回传呼,是不是出了啥事儿。直到警察把调查来的大量证据摆在四海面前的时候,四海才傻了眼,他万万没有料到天天和他同枕同眠形同夫妻侍候他心荡神驰的江飘小姐,居然是通过他榨取到了惊人的钱财。

    四海面对着苦口婆心的警察伤心地蹲下来,这时的阳光从监房的窗子投进来,留给地上一道道铁栅栏的痕迹,四海觉得那一道道阴影变成了一把把刀子,割裂了他的心,他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心碎了的滋味。四海绝不心疼这笔财富的遗失,他从来没有想过当一个腰缠几十万的富翁,他是为自己彻底地丢失掉了江飘小姐感到痛心疾首。四海是真心地喜欢江飘小姐,他想不通,凭江飘小姐的能力,与自己结婚后接老爹的班毫无问题,何苦贪图钱财欺诈他呢。潇洒的四海再也无法潇洒起来了,伏在地上失声痛哭:“江飘呀,江飘,你这个狠心的坏娘们,你坑苦我了。”

    这一时期,张百川暗地里与刘球球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以流氓罪盗窃罪诈骗罪等诸多罪名把刘球球送进了监狱,估计最起码也得判上十五年。如果只判上三五年的,张百川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大动干戈了,三五年转眼就过,如果打通关节也就用不上在监狱呆上多久,出来了反而更受其害。张百川动一回刘球球也要动得值个儿,不让他在监狱里呆上小半辈决不罢休。

    本来,张百川是不愿意动刘球球的,刘球球的存在多少能缓解黑道上的人对他暗中下绊子,自己也能少操一方面的心,可这样他就等于把孙建中送进了火坑,让黑道上的人随便宰割了,这样对下属不管不问,今后谁还肯替他卖力气呢。张百川必须稳住孙建中,帮助孙建中收拾烂摊子,有人在前面顶着,总比自己收拾烂摊子强,还能巩固自己在建筑业中的名声和地位。更何况孙建中是因为自己的孽子张四海而蒙受巨大的损失呢,张百川更不应该坐视不管了。令张百川更为耽忧的是,日后就等于和黑道上的人都绝交了,这完全不同于四海给刘球球的当头一木板,那不过是皮肉之伤,转眼即忘,现在他对黑道上的人是伤入骨髓了。今后的日子他只能完全依靠警方维护他的利益了,少一方的帮助,这无疑加大自己处理事务的难度。虽是如此,张百川却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尽管日后黑道上的人会找他的麻烦,还不至于动手伤害他,毕竟他还能给很多人带来经济上的好处,没法让别人离开他。张百川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四海,四海胡花了人家许多钱,又不能继续给人家办事儿了,何况自己把刘球球送了进去,一旦四海被放出来,黑道上的人绝不会放过四海的,现在,张百川连自己都不知道咋样安置四海了。

    把一切都安定下来的张百川终于坐到了公安局长的办公室了,他要为四海的事儿与公安局长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张百川是选择一个极为睛好的天气事先与局长勾通好了才来到这里的,局长与张百川早已有了非同一般的关系,所以一直在局里那间高档小会议里等待着。局长料到张百川迟早也要为四公子的事儿来找他,他也酝酿好的情绪,决不答应释放四海的请求。

    张百川在局办副主任的陪同下大踏步走进了小会议室,这个小会议室的装修就是陈朗设计张百川找几个人给施工的,他几乎熟如自家地迈了进去。局长站立起来伸手与张百川热烈地握在一起,随后吩附人赶快端来水果。张百川没有像惯常那样随即坐下,他很随便地走到窗前,把半遮的窗帘拉开了。窗外明朗的阳光便浩浩荡荡地直泄进来,让人们的心情顿时感到开阔。局长首先开话了:“今天除了说情之外,咱们海阔天空谈什么都行。”张百川笑了下说:“你把我看得太小气了,我今天专程找你是学法来了,我是个大老粗,不懂法,你得好好教我。”局长没有接张百川的话往下说,他不知道张百川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一味请张百川吃水果。张百川直截了当地问:“实话跟我说,我家老四的罪得判多少年?”局长说:“那是法院的事儿,四海查实的犯罪行为只有一项,就是玩忽职守,我估计顶多两三年。”张百川说:“你想法再给他添点罪吧,多判他两年。”局长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张百川,说:“老兄,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了?”张百川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着:“多心了,多心了,老弟多心了,我那个孽子让他在外边多呆一天我就为他多耽心一天,恐怕哪一天会抱着他尸体来找你,还是呆在你这里我放心。老哥说的是真心话,老哥只有这一个还像回事儿的儿子,你就帮我好好管管吧,一直管到我放心的时候再放出来,好吗?”局长望着张百川陷入到困惑之中,别人的父母头拱地也要弄出孩子,张百川却愿意把孩子留在里边。局长沉思良久,末了,只好对满怀期待望着他的张百川点了点头。

    张百川走出公安局的时候,显得极为轻松。

    _拱地也要弄出孩子,张百川却愿意把孩子留在里边。局长沉思良久,末了,只好对满怀期待望着他的张百川点了点头。

    张百川走出公安局的时候,显得极为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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