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国风·秦风·终南》
高若拜别丹凝,离开山洞之后循着声音寻找,终于发现了萧城。此刻他正深陷恶战之中,为着声东击西,让丹凝摆脱危险的境地,萧城刻意将那些人引领到峡谷中间,使之离丹凝藏身的山洞越来越远。
萧城以一己之力面对数十人,早已拼杀得浑身是伤,鲜血把衣服都染红了。那些穷凶极恶的追兵,多数已被他杀死倒地,但还剩下七八个人围攻他一个,饶是他功力高深,也已疲惫至极,眼看就要招架不住,无力抵挡。
正在危急关头,萧城却见有虎虎生风的鞭子甩了过来,将那几人抽离他身边,他才总算能喘了口气。抬眼一看,救命的人正是高若,他正策马奔来,萧城不由得惊喜叫道:“高总管,你来了!”
高若近了萧城身旁后,跃身下马,将缰绳递到他的手中,也不多言,直接命令他道:“骑马快走!”
“什么?”萧城疑心自己听错了,不解地问道,“咱们不是要共同进退吗?”
“你先走!”
“不!”萧城执意不肯,忽然发现高若站得有些趔趄,这才发现他腿上草草地用布绑了起来,那布还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高总管,你受伤了?”萧城担忧地问道,“要不要紧?”
高若还未及回答他,那些回过神来的兵士已经围攻上来,对着他二人便是一顿刀剑乱砍。高若忙挥起鞭子抵挡,因是相距太近,那鞭子还未能有施展的天地,就被几个人用刀剑缠住,高若元气大伤,拽也拽不动,与那几人互相拉扯,僵在了那儿。萧城见状忙去帮忙,几个回合交手,他与高若各杀死一人,眼见队伍中又被除去二人,另几个心中颇为生惧,面面相觑,往后退了两步。
萧城心中大喜,以为脱身有望,未料却听一阵喧哗之声,转头一看,原是那叫张孟的人,已领了更多的兵士出现,气势汹汹地朝他们逼来。
高若与萧城背靠着背,如此一来,高若虽是腿骨受伤,却总算还能铿锵站直,不至于倒下去。
众人见张孟来了,忙想鼓起勇猛的劲头再去攻击,却见张孟将手一挥,制止他们道:“住手!”
高若与萧城皆是费解,不知他此举何意,却见他高昂坐在马背上,俯首问高若道:“高若,你追随吕不韦这么多年,也算是富贵荣华,今日难道真甘心命丧于此?”
“废话少说!”高若凛然斥道,“高某从不惧死,不甘心的只是死在你这种败类手中!”
张孟讥讽道:“瞧瞧,这骨气,真是跟吕不韦一模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就最烦你这种姿态!”
“要杀要剐放马过来!高某人但凡眨个眼,就任你羞辱!”高若这般对张孟吼着,偏过头来却小声对萧城道,“我拖住他们,你上马快逃!”
“不,我不能!”萧城还是拒绝,一个劲儿地摇头。
高若又急又躁,气他不听话,耳中却闻张孟高声询问:“高若,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藏宝图在何处?交出来!”
高若佯装不知情,皱眉反问:“什么藏宝图?”
“休要跟我装蒜!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下去,吕不韦那些钱财,都弄哪儿去了?我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临死前绘制了一幅藏宝图,高若,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做无谓的抵抗,爽快地把藏宝图交出来!”
高若镇定地笑笑,道:“原以为你只是要我的命,却未料低估了你的贪心!”
“你若乖乖交出来,弃暗投明跟了侯爷,或许我能念在你我旧日相识一场,为你在侯爷跟前求情,让他赏你一口饭吃!”
高若朗声大笑,笑罢道:“张孟,莫非在你看来,高某人是那种为了一口饭,就舍了节气的人吗?”
张孟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给我充英雄?你可知眼下境况,便是你插翅也难逃一死!”这般说着,张孟便已将剑从鞘中拔出,那剑寒光森闪,单看着便知锋利无比。毫无预兆地,他双脚夹了马肚,马儿向前一跃,他便气势汹汹地提剑冲高若砍来。
“高总管当心!”萧城见状忙一个转身,疾速将高若护在自己身后,而致使张孟那一剑正砍在他身上,他顿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定睛一看,左边已被生生剁下半截手臂来,鲜血登时喷涌而出,状况甚是骇人。
高若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忙运了真气,将萧城手臂封住穴道,致使鲜血不再喷涌。张孟倒也不着急攻上来,他傲然于马上,剑尖还在滴血,冷笑与高若道:“了不得,你倒是找了个忠心耿耿的帮手!若不是他为你抵挡,现在断臂的便是你了!高若,莫非你还要顽固不化?我劝你还是知趣些,速速将藏宝图交出来,或许你二人还有活命的机会!念在你我旧情,我便给你一些时间考虑,容你主仆叙叙生死之情,哈哈哈,也省得终生落下遗憾!”
高若仿佛是未曾听见他的话一般,从衣襟上撕下大片布料,缠绕着裹住了箫城的伤口,箫城已是痛得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人被高若扛起来,直接给放到了马背上。他心中一惊,问高若道:“高总管,这……”
高若急火攻心,把缰绳递到他右手之中,吼他道:“快走!”
“不,我不走!”萧城眼中已噙了泪。
高若问道:“为何不走?愣在这儿等死吗?”
萧城悲道:“要死一块儿死,我怎能留您一人在此?”
“你这傻小子,什么节骨眼儿了,还说这种话!”高若斥他道,“你走你的,休要多言,我自有法子脱身!”
“你撒谎!那么多人围追上来,你负伤之躯如何脱身?我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怎么,你翅膀硬了,便再也不听话了?快走!”
萧城依旧固执地不肯离去,与高若道:“我若一走,你定然性命不保!高总管您待我犹如亲父,萧城以往总给您闯祸,又怎能在生死关头弃您而去?”
高若听闻他这番真切言辞,脸上忽然呈现悲戚的神色,动容说道:“自十几年前,我一家老小被仇家杀死后,就再没一个亲人……这么多年幸而有你在身边,我将你视如己出,若连你也有事,我还有什么寄望?”
“高总管,要走一起走!……”
“住口!”高若呵斥他道,“你听话,快走!快走!”
萧城无奈,眼中含泪,心中凄然,却未料高若对准马身重力一拍,那马儿立即就抬起蹄子疾速跑开,由不得他控制。为了不被马甩下来,萧城只能单手牢牢地抓住缰绳,整个人弯下腰贴在马背上,感觉耳畔呼呼生风。回过头去用蒙眬泪眼去看看,却见果真没人追上来,心中略有疑惑,莫非高若真会将藏宝图交给张孟?还是,与高若就此一别,就再也难以相见?……
张孟的手下蠢蠢欲动,想要策马去追萧城,便问他道:“张总管,要不要追?”
却被张孟阻拦住了,他不屑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方圆几十里也没医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胳膊都掉了一个,必死无疑的!”
高若听闻此言,不觉又是心酸,他亦不知萧城就算逃走了,又是否能保全性命。他兀自沉浸在伤怀中,也无力再去与谁抗争,怔怔站着,半晌无言。
张孟问他道:“高若,我再好好地问你一次,藏宝图你交还是不交?”
高若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看着几十个人站在张孟身边,均对他虎视眈眈,心中便知一定逃脱不了,索性也不去管那许多,抡起鞭子就上前拼杀,众人不及防备,唰唰唰,登时数人倒地。
张孟见状恼羞成怒,脸色一变,狠狠道:“高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语罢吩咐身畔恶奴道,“你们听着,给我把他剁了!”
一干人欺高若身上有伤寡不敌众,纷纷拥上前去,你追我赶左右夹击,高若终是难以抵挡。疏忽恍神之中,他被一剑刺中胸膛,抬眼对上的,正是张孟恶狠狠的目光。高若觉得苦痛,虽心有不甘,脸上却突然挂起了笑意,整个人往地下倒去之时,喃喃出口的是那句:“吕大人,小人终能随你而去了!”
饶是人心再坏,对着他这铮铮铁骨的气派,一帮人也都静默下来。张孟注视着高若的尸体,嘱咐身畔人道:“去搜他的身!”
去了一人将高若全身摸了个遍,除了衣裳之外,就一个钱囊罢了。他将钱囊里边的物件都倒出来,不过几枚金币,除此之外并未其他发现,便如实禀告张孟道:“张大人,小的搜遍了,并没见什么藏宝图!”
张孟略略沉思,自言自语道:“如此贵重的东西,他定然会带在身上的……等等,那个女人呢?”
“从追过来之后,就再没见她的影子了!”
“一定是躲在这附近!快去找!”张孟笃定道,“她曾经是吕不韦的人,藏宝图一定在她身上!你们给我仔细着些,只要藏宝图得手,侯爷绝不会亏待咱们!”
“是!”
而此时此刻,丹凝在洞中已躲藏许久,她思绪万千,终是无法下定决心从这里穿过。她还惦记着高若与萧城,这二人的生活本可与她毫无瓜葛,却因为忠于吕不韦,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怎能就如此甩手而去,苟且偷生?想了半天,丹凝终于鼓足了勇气,也顾不得生死安危,决心出去寻找高若。
她出了洞门,往前走了不远,便从高处瞥见峡谷中央躺着几具尸体,除了穿着黑铠甲的人外,还有个黑衣人,她识得那衣服,那不正是高若吗?原来,原来他已遇害……丹凝心中悲恸万分,知是回头也无用,便决心再返回山洞,按照高若指使的路途逃生,却不料她这一会儿的现身,被下面的一个兵士看了个清楚,指着她大声冲张孟喊道:“张大人,她在那儿!”
张孟抬头一看,果真是丹凝,心中窃喜,挥手道:“追!”
丹凝一见他们追上来,惊慌失措地便往前跑,紧张之中错过了山洞所在之地,竟被逼至了悬崖边。
张孟等人离她越来越近,冲她伸手喊道:“藏宝图是否在你手中?交出来!”
丹凝摇头不语,往后退了两步,再一回头,发现已近了悬崖峭壁的边缘,再往后极有可能就跌坠下去,状况非常危险。
张孟看出她有些慌张,脸上便堆了笑容,想要诱哄她:“吕夫人,你若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怜惜你一身细皮嫩肉,定会放你一条生路!你放心,我们只是图财罢了,不会伤害你!”
丹凝哪能妄信他?便是看着他那张脸,与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堵心,可因为担心丹霄,她还是问他道:“我弟弟呢?他,他怎么样了?”
张孟皱了皱眉头,略略停顿了片刻,反问她道:“你觉得呢?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应当不愿意跟他同一个下场吧?”
丹凝呆了,怔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他是不是……死了?”
张孟并不回答她,看她站在悬崖边上,又不能再往前逼她,生怕她掉下去,只能接着好言劝道:“吕夫人,哦,不,丹小姐,若你将藏宝图交出来,我向你保证,侯爷一定不会难为你,后半生你都将荣华富贵,平平安安。”
丹凝心中万念俱灰,想着萧城定也是死了,高若也因她丧命,丹霄肯定也遇了难,独留她一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看来今日,必是要命丧于此了,她眼睛一闭,将身一转,便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之中,直直地跃下了悬崖。
“不要!”张孟额上登时吓出冷汗,话喊出口已经晚了,丹凝向后一倒,已直直地坠了下去。
张孟忙追至悬崖边,一帮恶奴也不约而同围了过去,但见悬崖峭壁最下方有一条奔腾的河流,丹凝跃入河中之后,连个水花也不曾见,那滔滔奔流的江水之中,哪里去寻她的踪迹?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天才有人问张孟:“张大人,这,这可怎么办?”
想来他们三人品格清奇,死的死,残的残,跳河的跳河,宁可抱着尊严离去,也不肯妥协求生,张孟忽觉心中有些汗颜,叹息一声,话语黯淡得很:“她这一去,不死也剩半条命了,回去交差吧!”
萧城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他唯一能记起的,便是那匹马驮着他东奔西跑,上蹿下跳。山路本就崎岖艰险,加之天色渐晚,光线越来越暗,那马儿也越来越累,最后索性不再听由他的控制,将他从身上甩了下去,此后便抬着蹄子钻进了树林,再也不见了。
被它这么一摔,萧城更是痛不欲生,好半天才昏昏沉沉地从地上爬起来,借着余力踉跄地往前走,他手臂的血已暂时止定,身体却兀自还承受痛苦。走了数步,已是体力不支,摇摇晃晃跌倒在地,朦胧中睁开眼,却见前面出现一大块黄乎乎的东西,从半空凌跃而下,直冲着他走来。萧城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走来的竟然是一只吊额金睛的猛虎!
纵是历过不少险境,此刻面对这种状况,萧城还是不由得惊惶,吓得身体瑟瑟发抖,心里叹道:天哪,天哪,莫非我萧城今日要命丧这畜生之口吗?难道要被它撕烂、啃咬,成为它的腹中餐?萧城啊萧城,你白活二十几年,竟未料如今会落得这般下场,何苦来哉!
萧城想要后退,退已无路,想要前行,行也为难,浑身瘫软了一般,动也不能动弹。只能祈祷着能不能混过这一遭,就是死了,也不要死得那般惨烈。
此时天已渐渐黑了,那老虎与他僵持着,四下一个人也没有。许是因为太过饥饿,老虎放弃了观察与对峙,“嗷”一声,跃身便向他逼来。萧城赤手空拳,又身负重伤,哪里还有力气同这猛兽拼搏?他心中一时凄凉,双目紧闭,做好了等死的姿态。
正在这紧急关头,却听一句话语从天而降,说话的人像是身在远处,声音却异常清晰,他道:“畜生,去罢,去罢!”
萧城觉得讶异,睁开眼来四处去看,也未见有谁的踪影,再去看那老虎,却发现它愣在当场,似是能听懂刚才那句话一般,不再留恋捕捉他,居然掉头跑开了,很快消失在丛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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