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动天下-乾坤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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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缨愣了一下,不知他是何意,却仍然按照他的吩咐趴在地上。就在她伏地的片刻,听得耳边嗖嗖作响,偷偷抬起眼睛一看,原来是无数飞箭射过来,那些没及防备的黑衣人一个个躲避不及,全都被箭射中了身体,惨叫哀号之时,还不忘又去害丹霄。

    丹霄看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忙起身去扶诗缨,诗缨这才发现他身上都是刀伤,全是刚才那些黑衣人的围攻造成的,鲜血渗透白衣裳,看着特别瘆人。他催促她道:“快走!快走!”说着话时,他自己却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地倒在了地上。诗缨看他昏死在地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害怕了,她颤抖着手指去触他的鼻翼下方,却感觉不到一点气息,不由得脸色大变,整个人如坠冰窖之中,大声叫道:“丹霄!丹霄!”

    得不到回应,诗缨的声音都变了腔调,满眼是泪地晃着他的身体,口中绝望唤着:“你不要吓我,丹霄!丹霄!”

    这次还好,她终于看到丹霄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皱着眉头,不悦地道:“哭什么,我没那么快死。”

    “你,你醒了?”诗缨慌忙把手从他身上收回,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多少还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他们之前有过那样的争吵,如今却变成一对患难夫妻。停顿了半晌,诗缨最终还是伸手,与他道:“我扶你起来……你,你哪儿痛?我尽量不挨着你伤口。”

    丹霄摇了摇手,道:“不用了,你莫动,我自己起身便好。”

    诗缨望着他,回想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现在他们总算死里逃生。丹霄是非同凡响的,他不仅是个强者,强者是只拥有力量的人,他则善用智慧。拥有智慧的人才是王——他能事事算计到,还提早预备了弓箭手,看来已早有完全的准备,所以才赴约前来。

    明明该平静下来,诗缨偏因满肚子的委屈,说话又难听起来,她问他道:“你诚实回答我,是不是真像那个连羽桐说的,你把女人当利益品?讨厌我却娶我,只因我是李斯的义女,是不是?你为了你的前途,什么都可以做!从前是这样,你因为自尊不肯对我爹爹妥协,所以没有娶我。现在又是这样,不爱我却来救我,因为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是不是?”

    丹霄真真是恼了,扭头呵斥她一句:“闭嘴!”

    他越强硬,诗缨就越不服输,她道:“我就是要说!你是怕没脸面对陌儿和漪儿,你怕万一我死了,他们日后知道你的风流荒唐事,全都会恨你!”

    “不要再说了!”丹霄制止她。

    诗缨还是停不住,满眼是泪地委屈道:“你何必替我挨这苦痛?以你今天的财势地位,你大可以不要我,去找大把的女人,往后她们能给你生更多的孩子,到时候你连陌儿和漪儿都可以不要了,何况我与这未出世的孩子!”

    丹霄真是再忍不了她的聒噪,冲她凶了一句:“你给我闭嘴!除了你,这辈子还没有任何女人有资格生我丹霄的孩子!”

    诗缨这下彻底呆住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天哪,这就是她的男人!连表达情感都是这般高傲的姿态,可她为何却不生气了,还觉得心里暖暖的,霎时就安静下来,眼泪也簌簌落下。

    丹霄不去看她的泪眼,冲她凶道:“哭什么?哪有那么多的眼泪?快些跟上来,回家了!”

    话说完了,他自己先行往前走,走了几步听见没声响,回头一看,诗缨还愁眉苦脸地立在原地,不由得恼了,问她道:“你怎么不动?又要闹什么别扭?”

    诗缨为难道:“我,我走不动……之前绝食了两天,现在没有一点儿力气了。”

    丹霄又是心疼又是恼火,转回头去朝她身边走去,口中嘟囔道:“若是有力气的话,岂不是要与我吵得更凶。”说着他已经抱起她,有力的臂膀圈住她的身子,诗缨将头深深地埋在他胸前,看着他身上的斑斑血迹,泪水流得更多了。

    到了山脚,韩野已赶着马车前来接应,蒋牧则带领一干弓箭手从另一条路离开。诗缨窝在丹霄怀里,感觉终于能安全地睡上一觉,等她睁眼醒来的时候,马车已行驶到丹府门口。

    丹霄抱着诗缨下了车,又抱着她往屋子里走,护卫和家仆看到后都吃惊不小,管家赶紧上前询问:“主子,您受伤了?”

    “先别管我,吩咐人给夫人备热水沐浴,再差人准备膳食。”

    “是是是!”管家忙去办了。

    丹霄一路把诗缨抱进卧房,其实他身上有伤,又颠簸了这一路,也早是身心疲乏,可是诗缨看不出他有半点厌倦之情。他对她百般呵护,唯恐她再受什么伤害。等诗缨吃过了些东西后,婢女已往浴盆里添满了热水,正欲服侍诗缨脱衣沐浴,却见丹霄摇摇手,吩咐她们道:“你们都出去吧。”

    婢女站着不动,解释道:“回主子,小的们得服侍夫人洗浴。”

    “不用了,我来就好。”丹霄道。他这句话把诗缨和婢女都惊了一番,婢女们依言退去了,诗缨还兀自发呆中,他已经开始帮她脱衣裳。

    诗缨呆了一样,由着他细心地帮她褪去衣衫,抱她入浴盆中。他的手沾着水抚过她的身体,因为白日里被绳子捆绑得太紧,她雪白的肌肤上还能看见一些勒痕。丹霄的手在经过她的小腹时停了下来,按在她的肚皮上,久久未动。这儿住着他的另一个孩子,他和诗缨的孩子——他凝视着诗缨的眼睛,这是他的女人。自少时她的骄纵就令他生厌,她一开始的嚣张跋扈,追随后的痴心单纯,落寞时的心酸隐忍,失宠时的疯狂撒野,他每每都看在眼里,却再也厌不起来。

    “如果白天,那些人及早发现你设有埋伏,赶在弓箭手之前动手呢?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吗,丹霄?如果他们将你我都杀了呢?”诗缨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就觉得很是后怕。

    丹霄却轻轻一笑,回答她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一起死。”

    诗缨愣住了。也许,人这一辈子都有最为感动的时刻,她也在等着,她从未想到,这个从不流泪的男人能为她一再流血。

    丹霄握着她在水中的手,问她道:“还记得吗?我们重逢之后,我第一次带你到戒忧堂的时候,你曾问我:‘玉又不是天天有人买,还比不得酒坊,总归天天有人喝酒的,你手艺又好,为什么没想到开酒坊?’”

    诗缨自然还记得这一幕,所以点了点头,并道:“当时我问是问了,可你并没有回答我。”

    “我很想回答你的。”丹霄道。

    诗缨好奇问道:“那为什么当时不说?真正的答案是什么?玉更赚钱,还是——”

    丹霄截断她的话,认认真真道:“我也想过开酒坊的,可是,只要我沾染酒,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你。六年很久——诗缨,放开你的手与你告别之后,我也备受相思煎熬。”

    诗缨又一次怔住了,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几时曾听过这些温柔情话?几时又有机会见他这么真心?

    丹霄回忆起往事,喃喃道:“有饭不尽,委以空桑,郁结成味,久蓄气芳。”

    诗缨接话道:“这是爹爹说过的。”

    丹霄点点头,轻轻地梳理她的头发,慢慢说道:“对,这是我年少时初去你家的那一天他告诉我的。他说,这是最早的酿酒方法,人们将剩饭放到树洞里,时间久了就发出芳香气息……说到这儿的时候,丹霄停顿了片刻,而后深情对诗缨道,“我想,等待久了应也如此吧。诗缨,你莫要对我失望,我总会偿还欠下你的一切,偿还你对我的好,十倍,百倍,千倍。”

    诗缨听着他的话,记得自己分明是没有饮酒,整个人却变得醉醺醺的,这般甜蜜,这般幸福。

    因为丹霄对外牢牢封锁消息,所以李斯夫妇并不知道诗缨被绑一事,只当诗缨是与丹霄闹了别扭,所以躲起来怄气几天。现在知道她平安归来了,每个人都很欢喜,尤其在得知诗缨也有身孕之后,李夫人高兴得什么似的,对去探望她的诗缨连连感慨道:“诗缨,你跟筱蝶太争气了,我真欢喜,没想到一下子又添孙子又添外孙!真好真好!”

    诗缨提议道:“娘,筱蝶临盆在即,按照规矩是不得在娘家待产的。虽说她和李由有心陪着夏夫人过,可这阵子总还得避讳,免得日后有了麻烦被人诟病,所以咱们还是请示一下夏夫人,把筱蝶接来的好。”

    李夫人无比赞成,拍着诗缨的手道:“你跟我简直想到一块儿去了,咱们这里是丞相府,毕竟人手众多,到时候也照顾得过来。夏夫人本来身体就不好,又跟儿子分开住,我也担心筱蝶和未来的孙子受委屈!”

    “那我就让丹霄捎信给李由,请他们跟夏夫人商议商议,只要夏夫人允了,筱蝶很快就能搬回来!”

    李夫人忙不迭地道:“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边传了话过去,夏夫人果真很快就允了,她也欣慰女儿终于即将生下李家的后代,若然筱蝶能在丞相府得到妥善照顾,她也会放心许多。

    在得到母亲应允之后,筱蝶欢欢喜喜地收拾行李。她到衣柜去寻自己的玉镯子时,却发现根本不在首饰盒中,找来找去也找不着。她想了许久,最后道:“啊,对了,有一回我去哥哥家串门子,帮忙做了顿饭,洗菜时把镯子褪了下来,可能就落在那儿了。”

    李由道:“你若是需要,我明日帮你取回来。”

    “你不是还要上朝吗?不必绕路了,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吧。”筱蝶一边整理与李由的衣物,一边说道,“正好能跟哥哥说一声,让他常去看看娘,省得我走了之后,娘一个人觉得空虚。”

    “也是。”李由点头赞同,转而又问她道,“怎么一定要找那个镯子?万一丢了找不到呢?你若喜欢,我会给你买更好的。”

    筱蝶微笑着摇摇头,跟他解释道:“那镯子是爹爹生前送我的,虽然他不在了,可我希望能把镯子戴在手上,望他保我与孩子平平安安。”

    李由体贴地自身后圈住她,温柔与她道:“你放心,有我守护你们,一定会平平安安。”

    被李由拥抱着的筱蝶,几乎感动得要掉下泪来,她越来越能体会到他的关怀,也能感觉他的一颗心在向她靠拢,真真正正与她成了一家人。她欣喜地感觉到腹中生命的成长,这孩子不久就将来到人世,成为她和李由的珍宝。如此远眺未来,她觉得非常幸福。

    次日清早,李由特别让车马绕了一程,坚持亲自将筱蝶送至夏芙先的家,他们同乘马车,车子行进得非常缓慢,唯恐颠簸动了胎气。筱蝶撩起车帘看着外头,天气很清凉,树木葱翠,正下着蒙蒙小雨,景象看起来非常迷人。她不由得叹息道:“这样的日子去远足最好了,以前爹爹活着的时候,常在这个季节带我出门,要是天气再好一点,还可以一同狩猎骑马。”

    李由笑笑,宠溺地抚摸她的头发,与她说道:“怕是你以后再没机会这般驰骋了,马上就要当娘了,当然要事事为孩子着想。”

    筱蝶宽慰他道:“好啦,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当母亲的,不会再像个孩子似的,如今我已改了许多了。”

    李由点点头,把她垂落的一丝头发拢到耳后去,同她道:“下雨路滑,我怕你一个人行路,你今儿白天就先留在哥哥这吧,等我下朝回来接你。”

    筱蝶知道他是关心她,心中溢满温暖,回答他道:“好,我等着你。”

    马车抵达夏芙先的家门口,李由扶着她下车,帮她撑着伞,对她道:“我就不进去耽搁时间了,你一个人去吧。”

    筱蝶应了,从他手里接过雨伞,亲眼看他上了车,目送车马消失得越来越远,直至不见踪影,才恋恋不舍地迈步进了院子里。门是虚掩的,也没个看护,平日里她来了家里总是有人迎上来,今天却也不见有婢仆或家丁。她心中生疑,四处房间都看了看,也没见一个人影,倒觉得每处都是乱糟糟的。

    “哥,你在吗?”筱蝶唤了两声没人应,就改找连羽桐,叫道,“嫂子,你在吗?嫂子?”她声音不算小了,也没人回一句,愈加觉得蹊跷起来,紧接着把书房、卧室、厨屋全都找过了,也没一点儿蛛丝马迹。

    筱蝶站在走廊想了半天,才想到有个遗漏的地方,那便是这府中的地下室。夏芙先目前做着药材的生意,地下室是囤积货物的地方,莫不是他与连羽桐都在地下室忙碌?筱蝶如此猜测着,就沿路找了过去,发现通向地下室的路是有光亮的,就觉得是自己猜对了。她边走边问道:“哥,你在下面吗?我是筱蝶。”

    这一次终于听到了回应,却是支支吾吾的叫嚷声,听起来很不对劲,筱蝶赶紧加快步子走了下去,却在角落看到一个人影,是连羽桐!

    “嫂子,原来你在这儿,我说方才家中怎没人应我。”筱蝶带着微笑朝她走近,却越觉不对劲,连羽桐口中明明塞着一团布,而且她目光凄楚,脸色憔悴,手脚竟然还都被绑着镣铐!

    筱蝶被吓得不轻,扶着肚子冲向连羽桐,赶紧帮她把嘴里堵着的东西拿出来,急迫地问道:“嫂子,发生了什么事?我哥呢?他去哪儿了?”

    “筱蝶……”连羽桐沙哑地叫了她一句,瞬时已经泪流满面。

    “是谁把你囚在这儿的?”筱蝶试图去解开镣铐,却根本没有办法,看着连羽桐手腕与脚踝磨出伤痕的模样,她觉得心疼无比,连连又问,“你快告诉我,我哥哥去哪儿了?他要不要紧?我这就去找人救你!”

    “等等,筱蝶,别去!”连羽桐忙喊住她,摇头制止道,“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筱蝶顿住了脚步,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口中道:“为什么?莫非,莫非……天哪,是我哥哥把你锁在这儿的么!”

    连羽桐没有回答,只是黯然垂下头去抽泣着,带着掩饰不住的悲伤与委屈。筱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恍惚道:“怎么会这样?他简直疯了!”

    “筱蝶,你快走吧,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莫要管我!”

    “我怎能坐视不管?”筱蝶气得要命,口中道,“他太过分了,如何能这么对自己的妻子?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人解开锁链,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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