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动天下-乾坤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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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羽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别这样了,筱蝶,他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所以意识不太清醒……你还是走吧,不必担心我,等他气消了就会放了我的。”

    筱蝶固执道:“不行!我不走!我不能丢下你在这里受苦!我哥去哪里了?我要当面问问他,他到底想怎么样?这不是疯子才会做的事吗?哪有人把自己的妻子当犯人囚禁起来的?你又没犯罪!”

    连羽桐艰难地举起戴着镣铐的手臂,紧紧地抓住筱蝶,央求她道:“我求你了,别意气用事,他现在,现在正是失意的时候,受不了再多的打击。若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他这么待我,心情该更难受了,你也不想看他颓唐丧志,是不是?”

    “嫂子!到了这时候你还护着他?”筱蝶眼中含泪,去触她伤痕累累的手腕,心疼地道,“你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他一定是疯了!”

    “他的生意一落千丈,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所以心情才会这么抑郁。筱蝶,站在他的立场想想吧,原谅他。不用心疼我,我没事……”话虽这么说,连羽桐的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筱蝶难受得喉头发紧:“嫂子,他都这样子对你了,你何苦还跟他过下去?为什么一直不说出来?”

    “别说了,筱蝶,要他知道又要发狂——”

    两人这么拉拉扯扯,纷纷都是眼泪,却听自地下室的楼梯上方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谁发狂?你这贱女人,在筱蝶跟前乱说什么?”

    连羽桐吓得哆嗦一下,筱蝶听得出这正是夏芙先的声音。他慢悠悠地走下来,整个人东倒西歪的,右手居然还握着酒壶,喝得醉醺醺的。

    筱蝶看不下去,斥责他道:“哥,你怎么了?大白天的喝成这样!”

    “啰唆什么,不用管我!”夏芙先趔趄着走下来,在一个装货用的木箱子上坐了下来,一个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口烈酒。他发丝凌乱,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看上去非常颓废,哪里还有过去贵公子的模样?简直像个地痞流氓似的。筱蝶看不过去,跑去夺他手里的酒壶,却总也夺不掉。

    筱蝶感到无法容忍,她皱眉问道:“哥!你何必把自己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快把嫂子给放了!”

    “嫂子?她是你嫂子吗?她只不过是一个心里想着别人的贱女人!”夏芙先指着连羽桐,带着恨意对筱蝶道,“若不是她心慈手软,胳膊肘子往外拐,我怎会落到这般境地?这种货色根本不配当你的嫂子!”

    筱蝶苦心劝道:“你有难处为何不告诉我?我与李由总能帮上忙的,你作何将我们当成外人呢?……好了,这些先不管,我们容后再谈,镣铐的钥匙在哪里?快些给我,把嫂子放了再说!”

    “不许放她!”夏芙先又是仰头灌下几口酒,直到酒壶空了,再也倒不出来,才眼睛发红地盯着前方道,“这是她应得的!是她逼我的!便是她被我折磨死了,旁人也管不着!”

    “哥!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快把钥匙给我!”筱蝶发现根本与他讲不明道理,便去搜索他的腰间,看钥匙是否藏在那儿。果真,被她摸到了,她一把抓在手中,作势就要去给连羽桐开锁。夏芙先急了,生怕筱蝶把连羽桐放了,把手中的空壶甩去一边摔个粉碎,立刻就来阻拦筱蝶,去掰筱蝶的手,想把那钥匙再取回来。

    “松开,筱蝶,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夏芙先半是恳求半是斥道,“你还把我当成哥哥吗?”

    “你现在清醒了吗?哥哥!”筱蝶说着说着就掉了泪,苦口婆心道,“纵然嫂子有什么对不住你,她毕竟是你的妻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要这样践踏人?”筱蝶根本不愿意松手,夏芙先急了,就愈加使劲,筱蝶虽然习过武功,却仍然抵不过他的力量,夏芙先把钥匙抢回手中,跌跌撞撞转身就要跑走。

    筱蝶追着他问道:“你要去哪儿?你站住!”筱蝶也不顾自己还挺着大肚子,立即跑去追他。夏芙先为了摆脱筱蝶的纠缠,无意间伸手一甩,筱蝶未及防备,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顿觉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原来她正好跌在了刚才碎掉的酒壶碎片上,手掌正在渗血!

    “筱蝶!小心!”连羽桐慌忙叫出这句,生怕她会出事。

    夏芙先回转身来,看到筱蝶双手是血时一下子就愣住了,酒劲也消去了大半,他这才想起筱蝶是有身孕在身的,嘴唇哆嗦了两下,问她道:“你,你还好吗?”

    筱蝶感觉下身传来热热的感觉,低头一看,大片大片的血渍正从地上蔓延开来,而她的腹部如同万箭穿入似的,传来无比剧烈的疼痛,筱蝶吓得脸色苍白,捂着肚子慌张大叫:“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夏芙先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悔恨交加,急得掉下眼泪,俯下身去想搀扶筱蝶,却在看见那些血迹时顿住了,怕得往后退了几步,疯了似的,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无心的……筱蝶……哥哥无心的……”

    “你还愣着干什么?”连羽桐见夏芙先慌张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冲他吼叫着,“还不快去请大夫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哦哦哦,我马上就去!”夏芙先哆哆嗦嗦地迈步跑掉,想起了什么,又回转神来,飞快地用钥匙打开连羽桐的镣铐,凄惨地请求她道,“羽桐,羽桐,照顾好筱蝶,照顾好她——”

    “我知道,你快去,快去!”

    夏芙先急忙慌张地跑出去,因为天下雨路滑,他跑得太快,再加上酒醉之身不受控制,一路上跌了好几跤,总是跌倒了又爬起来,连身上的泥水都顾不得擦,路人看着他满面泪水慌张憔悴的模样,都疑心他是个疯子,纷纷避到了一旁,免得被他撞倒。

    而在夏府的地下室内,筱蝶的血越流越多,肚子也越来越痛,她的叫声先是凄厉痛苦,接着却慢慢弱小,最后终是一片安静,再也没有声息。

    连羽桐抱着浑身是血的筱蝶,痛哭失声,长跪不起。

    ……

    李由这日由于公事诸多,又被秦王嬴政正式任命为太子扶苏的师父,因此忙到很晚都还没能回家。他担心筱蝶等得太久,就派了一个小厮回丞相府捎信给李夫人,让李夫人派车马去接筱蝶回家,省得她着急。

    雨在傍晚时已经停了,天很快晴朗起来,星月上了树梢时,李由才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丞相府。他才刚走到门口,就见家仆慌慌张张,像是准备好了通风报信一般,对着屋里高声喊了一句:“少爷回府!”

    李由觉得有点蹊跷,平日他回也就回来了,哪里用得着这种阵势,抬腿走进院子里,心中正疑惑着,却见丹霄与诗缨迎了出来。李由顿了一下,随即面带笑容,问候道:“姐姐,姐夫,真巧,你们怎么也来了?”

    诗缨嘴唇哆嗦着,还未能开口,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偏过头去不敢去看他,左手和右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看起来甚是悲恸。

    李由心中愕然一惊,猜测许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诗缨不会未语先哭,丹霄也不会表情如此严肃。李由望着丹霄的眼睛,问道:“出了何事?”

    丹霄也很为难,却必须开口告诉他真相:“李由,你镇定下来听我说,筱蝶,筱蝶她——”

    “她怎么了?”李由觉得自己好像一整日都没喝过一滴水似的,嗓子忽然火辣辣的,带着干涸和无可回避的痛,他害怕听到什么消息,又必须听。

    丹霄低下头去,口中道:“她与腹中胎儿,一起去了。”

    李由呆住了,感觉犹如晴天霹雳似的,又仿佛千军万马从他的血肉之躯上踏过去,可他还是不能相信,他不能相信,因而冲上去握着诗缨的肩膀,含着眼泪问她:“我不信,姐姐,我不信,除非你亲口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诗缨忍不住哭出了声,声音哽咽得不成调,伤心地回答他道:“由儿,你……你也莫要太难过了,毕竟,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本来是安慰李由,诗缨自己却因悲恸又止不住哭声,喉咙噎得难受。

    “怎么会这样?她在哪儿?她在哪儿?”李由松开诗缨,疯了一样地冲进屋,进门就看见厅堂之中摆着的木床,一人躺在上头,浑身被白布盖着,因此看不见脸。李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李斯则是阴着脸,见李由进来了,忙都打起精神站起身去迎他,却不知能说什么。

    李由蹲下身来,哆哆嗦嗦地去揭开白布的一角,他看见筱蝶紧闭着双眼,脸色乌青,一点血色都没有,他伸手去触摸她的脸,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凉,她没有活人的气息,也没有呼吸——她真的已经死了!

    李由颓唐跪地,泪水夺眶而出,他把筱蝶的一只手牢牢攥在手中,发现上面有斑斑血迹与伤痕,不由得惊了一跳,这才想起去追问:“她怎会突然这样的?出了什么事?”

    李斯低头不语,兀自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李由,背着手转身回书房去了,走路的样子稍有蹒跚,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岁。李夫人见李由悲恸的样子,心中甚是不忍,走过去安慰他道:“由儿,筱蝶已经去了,再伤心也无用,想开些,放手吧!”

    “我不是让您派人去接她回来吗?早上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天之间就成了这样?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啊!”李由泪水涟涟地问母亲。

    李夫人看他哭了,也是忍不住,拿着帕子去抹泪,口中道:“谁能想到,我派人去时,筱蝶已经死了……她不慎摔到地上,大出血身亡,孩子也保不住……都怪那个夏芙先……若不是他——”李夫人忽然捂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

    李由怔怔了半天,这才算反应过来,追问母亲道:“如此说来,筱蝶是被他害死的么?”

    “他只是喝醉了酒,无心之失……哪有哥哥要害死亲妹妹的!由儿,你别动怒,还是,还是先静下来。”

    李由哪里听得进去这劝说,他登时站起身来夺门而出,走在院子里大声喊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李夫人急了,对外头叫着吩咐道:“人都哪儿去啦?你们快拦着少爷!拦住他!不能让他出去!”

    家丁们听了这话,忙聚拢过来去阻拦李由,李由大动肝火,将那些人一一踢翻在地。他们根本不是李由的对手,正与李夫人一起焦急之际,丹霄站了出来,沉稳地冲李由呵斥一句:“住手!李由,你冷静一下,就算你现在跑出去了,也杀不了夏芙先!他已经被带走关押起来了!”

    李由顿住脚步,只觉心中痛若火烧一般,嘶吼并咆哮着:“筱蝶!筱蝶!”这一喊急火攻心,竟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轰然倒地。

    李夫人见状甚是心疼,急得眼泪直掉,忙吩咐家丁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少爷抬进屋里去!”

    家丁们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将昏死的李由抬进屋里去,李夫人也紧紧跟着进了门。诗缨却还愣在当场,左手握着右手,浑身兀自颤抖着、哆嗦着,怎么都定不下来。

    丹霄见状走近诗缨身旁,伸手去握她的手,想给她一些力量。诗缨喃喃小声道:“那个夏芙先莫非真疯了吗?他和连羽桐曾欲置我们于死地,现在又害死了筱蝶和孩子!他应该偿命的!”

    “你不是也见了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了吗?俨然成了废人。”丹霄叹息一声,与诗缨道,“他如今家不成家,又接连失去亲人,下半辈子肯定要赎罪过日子了……筱蝶是他亲妹妹,他自己也是自责得很,他已经很可怜,咱们就不必……不必再记着前怨。”

    “我懂你的意思,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只是可惜了筱蝶。”诗缨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奔涌而出。这些年她与筱蝶姐妹情深,如今突然送别筱蝶,又是在如此悲壮凄惨的状况下,心里别提多难受,一方面又怜惜李由失去妻子与孩子,心疼他的苦楚,直哭得天昏地暗,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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