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赵珩先生《彀外谭屑》（三联书店版）中的一则《八音盒》，联想起幼时家里的两只八音钟来。

    八音盒是一种上了弦就叮叮咚咚奏音乐的小玩意。赵先生说，他从小对八音盒有强烈兴趣，长而不衰，见到过多种不同形制的八音盒，在法国见到一个盒盖上镂刻古代狩猎图，路易十四时代的古董，身价高达八千欧元。他说，他一直没弄明白八音盒奏乐的原理。我知道八音钟的奏乐装置，想来与八音盒的原理相同。

    家里有两只八音座钟，外形完全一样：面板作长方形，中央是白瓷圆形钟面，黑色罗马数字和长短针，衬底是起皱的金色，底座则是暗银色。罩在立方体玻璃匣里，整个显得华丽又不失朴素。定时上弦，成天滴滴答答，该报时了，就叮叮咚咚奏出一首乐曲。其中一只不知什么时候摔坏了，残骸落到我手中。撬开底盖，发现里面嵌着一台小机械。取出来摆弄，明白了它的结构：乐曲旋律发自一排从短到长排成一组的小钢片，与木琴形状一样。下面有一根等长的铜柱，模样像个小压路磙，但柱身布满参差的极细尖刺。铜柱一端是个齿轮。我用手指转动齿轮，铜柱就缓缓旋转；一粒粒小尖刺经过钢片，就拨出一个个乐音。与木琴演奏一样，只是两根竹签换成了许多小尖刺，敲击变成拨掠。尖刺按乐音分布，不受限制，所以能够发出复杂和声，非常悦耳。演奏原理不难明白，那根铜柱之复杂和精致，可就让我瞠目结舌了！每一粒小尖刺，不仅要精确无误地刚好拨动那根细如订书针的钢片，不能碰及旁边的钢片，又还要精确地符合乐曲的拍节。也就是说，纤如针尖的小刺的位置，要同时符合空间和时间的精密要求，间不容发。真想象不出怎么制造出来。座钟底板上贴了一张小纸片，上印“无锡景”三字，我猜即所奏乐曲的曲名（开头是6562︱165︱611656︱1——）。多年后看香港片《三笑》，唐伯虎唱的几支江南小调里，就有这一首。

    另一只八音钟敲的是另一首乐曲，我记不起曲名了。这种钟是外商（很可能是日本洋行）专销中国市场的，所以选用中国流行的小调旋律。按其原理，小钉必须按照某一曲调来分布，也就只能演奏这一支曲子。赵先生见过能演奏不同乐曲的八音盒，想是设置几只不同的“曲柱”，选定曲目后，有齿轮把它移位至琴键下，演奏这首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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