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要莲的男人烂米喊两个帮工来采那些莲的，那些帮工吃睡都在烂米家。
那时候，荷花垸的女人就要莲不下湖。
心情好的时候，要莲就做两三个人的饭菜，洗两三个人的衣服，惹得旁的女人都骂自己的男人没烂米疼女人，白白的腿从没让那些荷擦过。
采莲的帮工还没来，要莲坐在湖堤上，眼前是那些黑色的莲蓬在那些伞面一样的荷叶间无语站立。要莲的心比那些要采的莲子还要急。
要莲知道，莲子一日日在老，熟透的莲子就要掉进湖里了，这都怪烂米跟那女人。
那女人是去年秋天来的，来收要莲家的莲。收完了要莲家的莲，那女人很专注地看了一眼烂米，然后说，愿不愿意跑生意？烂米说，愿意。
烂米再跟要莲说，要跑生意呃。
要莲说，你要跑了生意，往后谁在家采莲？烂米不说话。
烂米那天早上不声不响地就跟那女人走了。
要莲起身追烂米，烂米没了身影。要莲就骂，狗日的烂米！烂米没听见骂声。
狗日的烂米也该回来了。要莲说。说完，村长过来了。
村长跟要莲说，要不要两个采莲的？来的人睡村里呃。要莲看了看满湖的莲，说，要一个，要扎实的。
天一亮，要莲屋前站着一个人。要莲开门一看，那人说是村长让自己来采莲的，姓赵，名家卫。
赵家卫再不说话。要莲看家卫脸色黑得有味，就说屋里坐屋里坐。
吃早饭呃，赵家卫。要莲喊。
赵家卫就上桌吃早饭，吃饭吃菜的声音又细又小。赵家卫只顾吃饭，根本不拿眼睛看要莲。
吃完早饭，要莲说，下湖采莲呃。
赵家卫就跟着要莲走。赵家卫还是不拿眼睛看要莲。
云淡风轻，要莲下了湖。
风轻云淡，赵家卫下了湖。
要莲采那些莲蓬，一手扳得那些荷杆脆脆地响。赵家卫就采那些莲蓬。
要莲喊，赵家卫往一个方向采。要莲走哪儿，赵家卫就走哪儿。无边无际的荷，遮没了要莲和赵家卫。
赵家卫很少说话。一个劲地在湖里走，在湖里采莲。
要莲就在莲下问，家卫咋不说话？要莲的手没有停止采莲。家卫说，帮工的，做事讲究个卖力，话多不值钱。家卫的手也没有停止采莲。
赵家卫采两袋，要莲只采一袋。一袋袋的莲蓬采回来。要莲认为赵家卫干活卖力，是个帮工的汉子。
莲蓬采回来，要莲说，赵家卫，你就去壳，我来做饭。家卫就剥得那些莲蓬乱响，那些莲子乱飞。
要莲就说，饭一会儿就好。采完莲，要莲秤了肉打了酒。赵家卫就端起了杯，样子喝得很急。
要莲在一旁劝，慢点呃慢点呃。家卫这才慢慢喝。
要莲停了扒饭，看见赵家卫眼里有泪，就问，咋了？
家卫说，要莲对我比我那口子还好呃。过两天要走了，舍不得。
一句话说得要莲掉了泪。要莲说，别说了。
赵家卫说，要走呃要莲。
要莲就拿出钱来，赵家卫就接了钱。
要莲开口，我家烂米明年不回来，家卫，还来不来？家卫说，要莲待家卫好，还来呃！
赵家卫走到门口，门口站着一个人。
要莲一看，就骂出来，杂种的烂米，还知道要回来？赵家卫看了那烂米一眼，就走了。
赵家卫身后传来要莲的声音，赵家卫，我要你，明年还要你还要你呃。
烂米呆呆地看着要莲说这些话。
天挨黑，要莲在屋前想起一个人。
要莲躺在床上，入睡前，说，天底下就赵家卫人好。
烂米躺在床那头一声也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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