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上帝-男儿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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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葫芦娃出世之前,害得一个四十几岁的老男人哭过两次鼻子。“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的哭,并非明朝李开先的《宝剑记·夜奔》所能代表的。我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多数时候流眼泪并非伤心。除了看电视听戏时哭,自己写文章进入角色时哭,平时太想自己老父亲与那一片玉米地时也会哭。早些年,看林黛玉葬花,觉得她哭哭啼啼的有些矫情,后来所经的事儿太多了,再看到“花飞花谢花满天”,自然就想到了“红消香断有谁怜”,尤其“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设身处地地联系到流落异乡的自己,不免也会暗自流泪。

    自进入不惑之年,不明白是心硬了,还是眼泪少了,就哭得少了,即使真要哭,也是无泪的了。但是为葫芦娃哭过几次后,才明白人类的泪水,在不同的年龄味道是不一样的。为陌生人哭,是同病相怜,是寡淡的;为亲人哭,是担心,是咸的;为爱情哭,是缠绵,是甜的。唯独为孩子哭,更加让人揪心,是血腥的。

    二月五日是个阴天,是小青怀孕整整一个月的日子,我们需要到医院去例行检查。这时候既有期待,又提心吊胆,和探访藏宝洞差不多,既对那些宝贝充满好奇,又怕妖魔鬼怪突然冒出来。在医院做完B超,小青拿出一张化验单让我看。我看不懂那一串串数据和图形,小青就给我讲解,孩子仅有十九×三十二×三十三厘米,上边长着一个七厘米的胚芽。B超还绘了一个图像,看上去像一颗发了芽的蚕豆,但是小青说像一只小小的虫子。虫子是个不受人待见的东西,大米里长了虫子意味着霉烂,身上爬了虫子会吓死人的,庄稼上长了虫子一定要杀掉,在路上碰见虫子基本是一脚踩上去,很少有人会绕道而行。

    大家对待虫子的态度是反感的,是毫无同情与怜悯之心的。但是对于小青的比喻,我还是接受的,因为蚕豆属于植物,是麻木不仁的,一年一年发芽,它撑破了天,长大了不过一根藤蔓。虫子属于动物,是可以到处跑的,是有生命迹象的,许多是有血液的,是有知觉的,是会疼痛的,而且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它们来自哪里又去向何方,最后又变成了什么,有没有灵魂与来生,我们是一概不知的。

    据说,人类就是由虫子进化而来的。比如蝴蝶,本由虫子生的,长着长着就长出了翅膀,飞到天上去了,还被认为是某些亡人的化身。

    小青告诉我,我们家的孩子是扁的,一起进去检查的,人家都是圆的。我以为扁的有什么毛病,因为月亮残疾的时候就是扁的,苹果没有长好也是扁的。但是小青很开心,说扁的要生儿子,圆的要生女儿。我问,这是哪里来的理论?小青说,全是那些妈妈们,从网上论坛里总结出来的。仔细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儿子调皮捣蛋,哪肯规规矩矩,女儿乖巧安静,自然是安分守正。像玩气球,调皮者会把气球挤扁压破,乖巧者会把气球抱在怀里呵护着它的圆。

    小青对我说,胎儿的心跳通过扩音器放大的时候,嘭嘭的声音分贝很高,像有人在敲一面牛皮鼓,而且每分钟可以跳动一百二十多次,正常的成人每分钟仅有六十至一百次。我不免肃然起敬,好想听听这生命起源时的声音,听听那击鼓传花的节奏。后来小青再去做检查的时候,我也往B超室里冲过几次,都被护士拦住骂了一顿,说是男人不准入内。

    隔着门,我还是听到了嘭嘭的胎心,一个小生命正在向世界发出强有力的信号。我感觉自己有一点伟大了,这颗生命的种子是自己孕育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拥有的太多太多,有亲人,有爱人,有朋友,有花草树木,有功名利禄,但是他们统统都是身外之物,唯独这个小生命是离开我的身体而存在的,成了我游离在外的再也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三月三日,是个周日,照样是一个阴天,偶尔还下一点毛毛雨。我因为加班,凌晨三点才回到家里,所以睡得有些过头,没有及时起来给小青准备早餐。正在梦意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掀开被子,光着膀子坐了起来。我以为家里出现了蟑螂,只有家里出现蟑螂的时候,小青才会大喊大叫的。

    小青冲到床边,手上握着一块卫生纸。纸上有两块桃红色的血迹,分明是新流出来的鲜血。如果在以前,还有老大妈,血并不足为奇,可是现在是妊娠期,怎么会有血呢?我恐慌地问,哪里来的?你哪里受伤了吗?小青已经说不出话了,拿着餐巾纸又擦了一下下身,又一片血迹在我的眼前出现。

    我感到十分不妙,没有顾得洗脸刷牙,更没有心情来吃早餐,拉着小青立即向医院奔去。一路上,我看到的天空,一片阴沉而低矮,像拆迁的工地,到处是残垣断壁。去医院要经过静安寺,当我看到那金色的寺院与金色的佛塔,我默念着“大愿悉成满,百福自庄严”的警句,在祈祷着我的孩子——一个比蚕豆还小、比虫子还弱的生命,愿我的孩子能够吉祥平安。

    我们尽量回忆着前一天,她都做了什么,都吃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隐藏着陷阱,伤害是防不胜防的。走路有伤害,吃饭有伤害,就连不吃不喝,仅仅呼吸一下空气,也会因为污染而受到伤害。小青说,她中午走了一些路,去了一趟朋友家,朋友已经怀孕七个月;在家吃了两个芒果、四个橘子和一个橙子。除了这些,都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我们跑到医院,因为是个周末,所以门诊不开,平时人山人海,现在显得十分清冷。好多门都是锁着的,窗口也只开了一个。我跑到挂号处,工作人员有点漫不经心,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慢腾腾地挂号。

    我忽然想起一个故事:上帝提着一个箱子,对一位死者说,应该上路了。死者说,箱子里装着什么?上帝说,装的是属于你的东西。死者说,是我的衣服和金钱吗?上帝说,它们不属于你,它们属于地球。死者说,是我的记忆吗?上帝说,它们属于时间。死者说,是我的才华吗?上帝说,它们属于事件和情景。死者说,是我的朋友和亲人吗?上帝说,他们属于你人生旅途的经路。死者说,是我的妻子与孩子吗?上帝说,不,他们属于你的心。死者说,那一定是我的身体。上帝说,不,不,它属于尘土。死者说,那肯定是我的灵魂。上帝说,错了,你的灵魂属于我。死者流着眼泪、满怀恐惧地接过箱子,打开了——箱子竟然是空的。死者说,我从来不曾拥有任何东西吗?上帝说,是的。死者说,什么是属于我的?上帝说,每一个你活着的时刻都是你的。

    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的、一直认为自己活不过六十岁的男人,意味着生命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二。所以,我是一个更加珍惜当下的人,每一束光线一旦消失就不会重新再来,此时此刻永远只有一个。当我看到十字路口倒计时的红绿灯,以及每一片不停摇晃的叶子,我能感到生命在一秒一秒地咔嚓咔嚓地消失。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个早晨,时光的流逝让我如此心痛。此时的每一秒都关系到我的孩子,关系到我的血脉,关系到我的生命是否可以从头再来。

    在我把病历卡递进窗口的时候,看到挂号的小伙子迟缓的动作,听到打印机缓慢的转动声,我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显得从未有过地伤心。这个孩子花费了多少心血,寄予了两个中年人甚至是暮年人的多少厚望,如今却流血了。大人的血可以流一些,一颗蚕豆的血,一只小虫子的血,是万万流不得的。多流一滴,就干涸了,就衰竭了,轮回就结束了。

    但是有谁能顾及我此时的感受呢?挂号的过程,天上下起了毛毛雨,汇集了一些小水滴,从我的脸颊上往下流,遮掩住了我的泪水。在急诊室的门口,坐着三五个男人,他们一律比我年轻,比我充满了活力。他们也是来看急诊的,他们怀孕的爱人也流血了,但是他们显得悠闲自得多了。恐怕因为他们正处于繁殖的高峰期。小青经常对我说,人家多简单,一个晚上,两个人睡一觉,肚子就大了,就怀孕了,哪像我们这样,不是复制一种产品,而是在发明一种产品,难度系数太高了。

    好不容易轮到小青进入B超室,我站在走廊看着三月的天空。雨停了,乌云散了,有一片白云,像一团散淡的人形,从天际飘了过来。我虔诚地盯着这片白云,双手合十地祈祷着。我明白这片白云从遥远的天际飘来时带来了神灵。

    小青进去了三分钟,但是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仍然没有听到B超室里的任何动静,甚至连病床扭动的吱咛声也没有。小青进去前说,如果孩子没了,她会当场晕倒的。

    小青会不会晕倒了呢?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确切地说是五分二十八秒,B超室的门打开了,小青走了出来。她什么话也没有,拿着一张纸递给我。我没有在意那张纸上的那串数字代表着什么,但是从小青稍微温润一些的脸色和眼神,我已经明白孩子暂时还是安全的,还依然在我的体外在他母亲的腹中。他像一根藤蔓长在悬崖边上,紧紧地抓着,努力地向上爬着。

    小青随后又去听了听胎心。隔着急诊室的门,别人家孩子的胎心听上去清脆、萌动、有力而富有节奏,但是我们家孩子,只听到嗞嗞啦啦的声响,有点像收不到节目的收音机。小青出来后说,是先兆性流产,就是还没有流产。

    在医院里开了些药,又打了一针黄体酮,我带着小青回家了。回家后,小青躺在床上,不敢翻身,不敢大声咳嗽,为了解决上厕所的问题,我们准备好了马桶。我到处翻阅朋友们送来的各类育儿书籍,而且上网搜索相关资料,希望能够找到流血的根源。我还给几个医生打了电话,一个是妇产科的教授,一个是同事的妻子——有着生育经历的女人。但是他们都没有一个明确一点的说法,也没有什么好的处方,只是叮嘱卧床静养。

    我下午应该再去单位加班,但是什么心情也没有了,便在家里陪着小青慢慢地熬着。中午过后,小青又流了一点血,还是桃红色的。看着沾有血迹的刺眼的白纸,我又一次次地流泪了。如果他出生了,长大了,可以说话了,我还会这么担心吗?直到晚上八点左右,小青再去擦拭时,血终于停了下来。但是整个晚上,我彻底地失眠了。

    第二天是周一,医院正常门诊。按照急诊的吩咐,得再去仔细地检查一下。门诊里里外外全是病人,比菜市场还要拥挤。菜市场与医院有时候其实一样,菜市场是专门维持生命的,医院是为了延续生命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扒拉开人群,冲到主治医生的身边说,我们家的小青流血了。主治医生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我又说一遍,我们家的小青流血了,昨天看了急诊,让今天再看门诊,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只要他告诉我怎么办就行了。要挂号,我立即去挂号;要换别的医生,我们立即换人;要回家继续静养,我们立即回家。但是他最后只说了一句,你挂我的号也没有用,我这里还有四十个人,看完了应该已经下班了。

    他的态度很明确,小青流不流血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好像根本不是一个医生,不需要一句安慰也不需要一丝同情。我十分生气地质问:你没有时间,是否应该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办吧?但是他,沉默着,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有人安慰我说,这些医生什么生死没有见过?他们已经麻木了。我心想,如果我是医生,是绝对不会如此冷漠的。其实越是看到了太多的生死,越应该体会别人的不容易,因为生命是一次性的,是容不得重复和倒退的。

    我吵了一架就离开了。再找到其他医生的时候,或许因为快下班了,或许因为忙碌一天太疲倦了,他们都是轻描淡写地说,不流血就没事了。有几个孕妇也说,他们也流过血,当初都挺过来了。我想,挺过来的人都在医院里,那些没有挺过来的人如今又会在何处呢?

    我在慌恐与无奈中,让小青平躺在车后的座位上,然后把她送回了家。在单位里,一整天都无法安心上班,跑到同事那里诉说了一下,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指点,但是他们同样都很平淡。生孩子的事,对亲生父母而言是天下大事,难道于别人而言,哪怕救死扶伤的医生,都是微不足道的吗?

    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大概是八月初的时候,上海遇到了几百年不遇的高温,每天都是四十多度,周边的某些地区烧到了四十三度。我见识过沙漠地区的五十度高温,明显能看到空气中的火苗。那火苗不是红色的,因为掺杂着水蒸气,只能看到火苗的波涛,看不到火苗的颜色。上海那几天,就出现了这样的火苗,大家都惊呼,这是大难临头的天象。

    有一位朋友来上海旅游,是我与小青一起全程陪伴的。那天去的是乌镇,早上十点左右出发,一路开到乌镇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我们在镇上的居民家用餐,推开临街的木门,古色古香的厢房里,摆着江南的旧式家具,桌子椅子都是那般古朴,桌子上沏着西湖龙井。推开窗子,便是乌镇河,河边杨柳青青,河水轻轻荡漾。朋友是个文人,所以对于乌镇真是欣喜不已,连连大呼,来对了,来对了。因为朋友喜欢,我们在乌镇多逛了一圈。顺着北街,吃了几样小点,尝了多年不遇的冰棍,试了试中国胭脂谢馥春,还逛了逛昭明书院;顺着南街,看了看茶馆,拜谒了茅盾故居。天黑后风凉爽了,有一轮上弦月挂在千年古镇的屋檐上,加上一盏盏红灯笼掌了起来,把一条石板路照耀得有些迷离。我们坐在石拱桥上,都舍不得离开了,一直到晚上八点左右走出了乌镇。

    由于迷路,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小青很痛苦地对我说,葫芦娃在肚子里翻江倒海,连续剧烈地运动了几个小时。我说,从什么时候起?小青说,从上车前就开始了,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坐车时间太长了。我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当时就应该躺在车里。小青说,毕竟是陪客人的,我怕说出来朋友有压力。

    我很心疼又很生气地说,朋友很重要,但是孩子更重要吧?但是小青一再交代,以后也不要说,说了人家会内疚的。小青在生活中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对待朋友,对待家人,全部都是那样掏心掏肝。对于这件事情,我对她是有意见的。腹中的孩子才七个月,如果因为一时的情义而造成了早产,这对我们、对孩子将是多么大的灾难呀。

    我坐到小青的身边,看着她的腹部一下子被惊呆了。她的腹部不停地扭曲着,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一会儿上边,一会儿下边。小青躺在床上,几乎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只袋子里装着一条巨蟒。这条巨蟒在袋子里快速地蠕动着、盘旋着、撕咬着。我感觉这条巨蟒很快就要突破这只袋子,从里边钻出来似的。

    我被吓哭了。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小青的肚皮,一边流着泪水一边轻轻地念着,葫芦娃乖呵,葫芦娃乖呵。但是这种扭曲一直没有减轻,频率也没有减缓。小青说,我们大人运动两三个小时,恐怕都累死了,何况一只虫子呢。我有了更加不祥的预兆。在人生中多少次面死亡,别人的死亡,自己的死亡,也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晚上十一点半,我哭着拨通了一位朋友的电话问,怎么办啊。这位姓滕的妇产科专家说,还是去医院吧。

    我准备带着小青去医院的时候,小青担忧地说,本来就因为太折腾了,我们再去医院的话,恐怕又要折腾几个小时,而且去医院挂急诊有意义吗?我认为她说的有些道理。为了让小青好好休息,我把灯全部关掉,拉上了窗帘,躺在她的身边。我不敢翻身,不敢咳嗽,甚至不敢呼吸。

    不知半夜几点,小青终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再到凌晨窗外泛白的时候,趁着小青上厕所的机会,我问她,孩子还跳吗?小青说,已经不跳了,也许睡着了吧。我问,多长时间不跳了?小青说,不知道呀,跳得太厉害肯定不好,但是如果一直不跳的话,情况可能更加糟糕。第二天早上,我着急地问,孩子跳了没有。小青说,跳了,已经不那么剧烈了。

    自此之后,每天早上一起来,我问的第一句话便是,葫芦娃跳了吗?大部分时候小青说,跳了。我便明白孩子还在健康地成长着。如果她说,还没有跳呢。我想孩子也许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就十分地担心起来。小青后来发明了一个妙招,如果孩子长时间不跳,她就用手电筒对着肚皮照一照,或者用手轻轻地弹一弹,葫芦娃立即就会跳起来了。而我,一旦碰到孩子的跳动,就轻轻抚摸一阵子,直到他安静下来为止。

    那是我与这个未出世的小生命仅有的交流方式。

    为了孩子的安全,有朋友再从外地来上海,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自己一个人带着他们,夜游黄浦江,登临明珠塔,闲走陕西路。孩子在一次胎监时,情况有些不妙,胎动十至二十分钟两次;波动:平坦;宫缩:不规则;加速反应:无。医生说,加速反应“无”,就是没有呼吸。呼吸是生命的保证,没有呼吸还是生命吗?人死了的主要特征就是“断气”。这又把我吓了一跳,医生的补充解释是,没有呼吸肯定是不过关的。但是胎儿在母亲的腹中是不需要呼吸的,他们的氧气是靠着脐带来传输的。

    在医生的要求下,做了一次生物物理评分。胎动:二分;肌张力:二分;羊水指数:二分;呼吸运动:〇分。医生分析的结果,仍然没有过关,需要继续进行胎监。中午吃饭的时候,小青饭量出奇地大了,不仅吃了一碗馄饨、两个面包和两份青菜,还喝下了一瓶可乐。她说,早上没有过关,恐怕是早上没有吃饱的原因。

    我不明白吃饱了与胎儿呼吸的关系,但是有一条道理我是懂的——母子连心。但愿我的孩子好好地饱餐一顿,然后恢复他的生命力,继续朝着这个世界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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