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此吗?”他自言自语。
为了让此事尽快水落石出,他们约定了过两天再去伦敦一趟,却没料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贝克牧师正在房间里等待海伦,旁边还有贝克太太和泰勒夫人,泰勒夫人提前过来将情况和贝克牧师说了,其实泰勒夫人早年随老琼斯伯爵因为圣菲尔堡的事情拜会过牧师许多次,为了圣菲尔堡,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见到贝克牧师,海伦赶紧将电报拿了出来给贝克牧师看,并说:“贝克牧师,您一定得去巴黎救救威廉。”
“不要着急,先喝杯茶慢慢说。”
海伦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继续说:“我总觉得威廉和琼斯家族的命运是真的联系在一起,却有股力量在阻止着我们去发现什么?”
“你觉得这股力量来自何处,会和在伦敦的印度人有什么联系吗?”
“我不明白是为什么,威廉早已离开了圣菲尔堡,为什么总有股力量要致他于死地。史密斯先生也走了,我也觉得他在其中扮演着什么不光彩的角色。”
“我们可以撇开伦敦的事情不管,你知道巴黎对于琼斯家族的过去意味着什么?”
“卡翠娜,那是卡翠娜的故乡!”海伦若有所悟。
“我得马上去巴黎。”
“可天已经黑了!”
“没关系,我可坐晚班火车去伦敦,明早从伦敦出发!”贝克牧师说着就立即起身让夫人给他收拾行李。
“给汤姆回个电报,说我后天就到巴黎。”
陆云起的精神状态愈来愈消沉,他产生了幻觉,各种各样的人在他周围来了又消失,他总是与不存在的人物对话,自言自语演着谁也看不懂的戏。渐渐地他拒绝进食,由于手脚被小松绑起,每次吃饭都是由小松来喂,他总是用一种愤怒的眼光看着小松,后来又慢慢变成了灰暗,最后变成了绝望。看着他渐渐消瘦的面庞,小松不知如何是好。第三天黄昏,当贝克牧师在玛格丽特的带领下出现在门前时,小松几乎委曲得要哭了。
“贝克牧师,陆先生他……”
“你带我先见见他吧。”
“看您旅途挺劳累的,先休息下吧。”
“没关系,麻烦你帮我订好隔壁的房间,我先跟陆先生聊聊。”
贝克牧师边说边随小松来到陆云起的房间,此时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双目无神,口齿含糊地在自言自语,短短一个月不见,他像换了个人似的。
“安吉尔!”贝克牧师走了过去轻轻唤了一声。
听到有人叫唤,陆云起抬起了头,充满了迷惑地望着。
“安吉尔,你还好吗?”贝克牧师继续说。
陆云起无言地摇摇头。
“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这并不完全是你的过错。”贝克牧师一边说着一边帮他解开绳索。
陆云起没有反抗,只是迷惑地看着他。
贝克牧师将窗帘拉上,房间陷入了昏暗的状态,他随即搬了张椅子坐到陆云起对面。
“你累了吗?”他轻轻地问。
“是啊,我好累。”
“累了的话就闭上眼睛休息。”
陆云起轻轻合上了眼睛,接着贝克牧师便缓缓地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按摩着,从额头,再到两颊,再到双手,反复均匀地按摩。
“放松点,不想其他任何事情,现在应该舒服点了吧!”贝克牧师继续说道,“闭着眼睛,保持内心清静,除了我的话以外,什么都别想。……你觉得双臂双脚都很重吧,放松双臂,放松双脚,放松,放松全身。……放松两腿肌肉,放松手臂肌肉,全身放松;你现在很舒服了,继续放松……你更加舒服……你更加放松。你现在只能听到我的声音。现在你会觉得很舒服,全身很松弛,你开始想睡了,……开始想睡了……很想睡了……非常想睡……保持内心清静……只听到我的声音。有规则地深呼吸……深呼吸……你开始入睡……开始入睡……入睡……你己睡着……深深地睡着了。当我从一数到十的时候,你会睡得更深,你会睡得更深。1,2,3,4,……”
此时陆云起己头靠椅子上,均匀呼吸着,深深地睡去。
“他怎么了?”小松问道。
“哦,没怎么,我在给他治疗,呆会儿他就会醒来,你们都回避下吧。”
玛格丽特给贝克牧师端来一杯茶,喝了几口后,他又继续说道:“现在应该好了…你该醒来了,醒来了……你会随着我数的数越大…头脑越来越清醒……你越来越清醒……我现在开始数数:1,2,3,4,……你越来越清醒了。”
陆云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好了,安吉尔,你醒了……你醒了,告诉我你看见过谁?”
“我,我看见了卡翠娜、还有维克多。”
“你在哪里看见他们的?”
“他们都死了吗?我好像从一个大房子里跑出来,又逃到另一个大房子里,我遇见了维克多,还有卡翠娜,但卡翠娜转眼不见了,他们说是我杀了她。”
“是谁?那人是谁?”
“维克多!”
“你怎么知道是维克多?”
“我怎么会忘记维克多,他是圣菲尔堡的幽灵,从未散去!”
“你最后一次见到维克多是什么时候?”
“在圣菲尔堡,他一直在圣菲尔堡,直到我离开圣菲尔堡。”
“你在圣菲尔堡见到他了吗?”牧师问。
陆云起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努力搜寻记忆的痕迹。
“他在圣菲尔堡的每一个角落里,我能感觉到他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我。”陆云起喃喃地自语。
“他在圣菲尔堡干什么?你知道吗?”
“他,他来找卡翠娜,他来找卡翠娜!”
“那卡翠娜在干什么?”
“卡翠娜……”
说到卡翠娜,他的思绪完全陷入了当年……
4
雨夜
深秋的夜里,安吉尔正在藏书室看书,忽然听见楼下的花园里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是谁?”他站了起来,朝窗外看了看,月光下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又来了。”安吉尔转身冲下楼,到了花园里,却只看见空旷的一片,花园里的花朵都已残败,稀疏的丛影在月色显得有些苍白。
“出来,你出来,维克多!”他对着月色喊道,远处传来了回声,没有人回答他。过了一会,一位仆人跑了出来,问道:“先生,你怎么呢?有什么事?”
“卡翠娜呢?”
“夫人也许在楼上吧。”
话音刚落,安吉尔就往楼上冲去,他想证明刚才一定是错觉。
推开房门,他并没有看见卡翠娜,房间的窗户都打开着,寒风吹了进来,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他大声喊道,转身在门外遇见了卡翠娜的贴身女仆阿黛尔。
“阿黛尔,夫人呢?”
阿黛尔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是不是又去见维克多了?”
正说着,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卡翠娜从走廊的另一段走了过来。
“安吉尔,怎么呢?”
安吉尔望了望楼顶,诺有所思地问:“你去塔楼了?到那儿干什么?”
“哦,没什么,我想在那找点东西。”
“不,塔楼上一定藏着什么人。”安吉尔愤怒地说,“你这个骗子,我分明就看见了!”
安吉尔拉过卡翠娜的手往塔楼上去,吓得阿黛尔将手上的东西全撒在了地上。
在阿黛尔眼中,安吉尔这段时间就如同疯子,他说维克多在圣菲尔堡,可她一直没见到过维克多。维克多真的在圣菲尔堡吗?阿黛尔觉得不可能,因为她知道,维克多死了。
阿黛尔不相信有鬼魂,但安吉尔和卡翠娜近来失魂落魄的表现似乎验证着什么特殊的力量正在控制着圣菲尔堡,这让她极为担心。其实,她是对的,只是她不清楚这种力量来自何方。许多年以后,她被发疯的丈夫乔治杀死扔到海里,才明白,这将是琼斯家族逃不掉的宿命。就这样,琼斯家族至此陷入了怪圈,有人疯狂,有人失踪,一百年来连绵不断。
接上叙,安吉尔将卡翠娜拖到了塔楼上,他相信卡翠娜将维克多藏在塔楼的某处。
“安吉尔,你不要这样粗暴,我又怀孕了。”卡翠娜哀求。
“你怀孕了?我怎么知道是哪来的野种?”安吉尔眼中散发出一种冷漠的光。
“安吉尔,你病了,你需要治疗。”卡翠娜说。
“我怎么会病,你究竟背着我在干些什么?你说,你说啊?”安吉尔质问。
“你自问你在印度做过些什么吧?现在是报应。”卡翠娜说。
说到印度,安吉尔火冒三丈,他拉过卡翠娜,用力将她向后推去,她撞到了身后木门上,被铁门锁剧烈击中,顿时全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血从她的下身流了出来。看见了血,安吉尔清醒了不少,赶紧过去扶住她。
楼下的阿黛尔听见楼上的打斗声很担心,便上去看看,正好看见了卡翠娜躺在血泊中,而安吉尔背对着她,看不见什么样的表情。
“杀人了!”阿黛尔惊恐地扔掉了手中的东西,狂奔而去。
家人听见阿黛尔的呼叫声,蜂拥至楼梯口,看见了满身是血污的安吉尔抱着奄奄一息的卡翠娜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外边下起了雨,他去哪儿了?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去了查尔斯·贝克的家。老贝克学过医,他想贝克先生也许能救卡翠娜。
“贝克先生,求你救救她。”
安吉尔哀求着,在他怀里的卡翠娜像被水浸泡过,浑身湿漉漉的,裙下在流着血,奄奄一息。贝克先生赶紧过去将卡翠娜抱到床上,问:“这是怎么弄的?”
“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安吉尔蹲在地上,捶着自己头说。
“她流产了,你怎么对她的?背后有个伤口,是钝器所伤。”
“我推了她一下!”
“她快不行了!”贝克先生摇了摇头。
“不,您得救救她,您一定得救救她!”安吉尔站起来紧抓住贝克先生的手喊着
“琼斯先生,你听我说……”贝克先生努力想让安吉尔镇静下来,忽然听见卡翠娜的喉咙深处出声了,似乎有什么话说。
“安吉尔……”卡翠娜说。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安吉尔跪在她身边小声说:“我在,亲爱的。”
“有一封信在我的化妆盒里,你拿着它去印度找……”话没说完,一口血水让她几乎窒息。
“亲爱的,你别再说了,我会去看的。”
等了一会儿,卡翠娜稍缓过了气,又说:“带我去海边吧!我要回家。”
“回家,回哪儿?”
“我要回家,回巴黎。”她低声说。
安吉尔无奈地望了望贝克先生,贝克先生点了点头,门外大雨倾盆,黑沉沉一片。
“穿上雨衣吧,这里有盏马灯。”
贝克先生拿来一件雨衣给他披上,他接过马灯,背上卡翠娜出门了。
雨一直下着,顺着雨衣流下来,模糊了眼睛,马灯微弱的光芒,几乎没发挥什么作用。树林里有避雨的鸟儿在惊叫,四处乱闯。
“卡翠娜……”他回了回头呼唤着,她却没有再回答。“挺住,挺住,就快要到了!”
不知道怎么,马灯忽然熄灭了,四周顷刻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原来以为没什么作用的马灯,其实一直在发挥着弱小的光芒,而现在该往哪儿走,他分不清了。
他看见前边的一个忽闪忽闪的亮点,紧接着听见了海浪的轰鸣,到海边了,那亮点是灯塔中的灯光。
他摸索到了灯塔边,用随身带的刀具将灯塔的门撬开走了进去。
“卡翠娜,你醒醒,我们到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笼罩在大海上的厚厚云层也散开了,点点星光照入了塔内,他看见卡翠娜惨白的脸上有了稍许的红色。
“卡翠娜……”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呼唤。
有一道泪痕在她眼角轻轻滑落。“到哪儿了?”
“在海边!海那边就是你的故乡。”
“安吉尔,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安吉尔赶紧点点头。
“我死了,你一定要去印度,你要去赎罪。在塔楼上,我的箱子里有个化妆盒,里边有封信,你一定要去找到。”
安吉尔泪流满面。
“亲爱的,你不要哭,我死了你就把我砌进这灯塔的石墙里,要面朝大海,我会等着你回来的,我一定要看着你回来。”
5
罪恶
回到一八九三年的巴黎。
谈话到此,陆云起情绪已无法自持,谈话只好暂停,让他情绪平息一会儿。
休息了一会儿,贝克牧师继续问道:“你找到了那封信了吗?”
“没有,我回去找过,但没有找到,我知道我应该去印度,因为我的罪孽的确深重,那天夜里我回去找了些工具,将卡翠娜的遗体砌进了石墙。黎明时分,我驾船离开了圣菲尔堡。我驾船离开的时候,看见维克多在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其实,卡翠娜不是你杀的,你的背后有推手?”贝克牧师问。
“我不明白,我日日夜夜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再也没有快乐过。我永远无法忘却卡翠娜,是我杀了她,不管是否真的死在我的手下,我都罪责难逃,我没能保护她。我就是凶手,我要去赎罪,所以我走了。”
“你想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吗?”贝克牧师问。
安吉尔点了点头,贝克牧师从包里拿出一个化妆盒,接着从里边抽出了那封信。
安吉尔接过那封信,虽然年代已久,但上边的字依然清晰可见,字迹的确是卡翠娜的。
“能让我安静地待一下吗?”安吉尔问。
“当然可以,我现在休息一下,也许明天我们可以继续。”贝克牧师站了起来说。
房间里又安静了,只有窗外的嘈杂声传了进来,陆云起打开信读起来。
琼斯太太:
希望我的这封信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能给予你帮助,关于你的丈夫琼斯先生的病情,我不得不如实相告,琼斯先生患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表面上他似乎很正常,却随时会进入臆想的世界,在这个臆想的世界里没有什么逻辑可寻。我想他也许是被人控制了,与他的交流中我得知他曾在印度呆过很长的时间,或许问题就出在印度。在古老的东方,有种蛊术,将综合各种毒物而制造的毒液注入人的体内,融入血液就可从精神上控制一个人,并可随着血脉一直往下遗传,所以琼斯太太,你一定要劝你的先生回到印度找到给他下药的那个人。
他似乎对在印度的一切不愿多谈,有一次甚至当场失态,说了一句“无可奉告”便匆匆离去。据我从朋友那了解,在东方,只有对一个人极其仇恨才会下这种蛊毒,并随着仇恨生生世世延续下去。我不能说太多,有些也只是我的猜测,我只希望这封信在你需要的时候能给你帮助。
再次祝福你们!
你的山中隐士
1789年3月12日
他的思绪随着这封信又回到了印度。
那是一七八六年年初,他和马克西姆,从加尔各答出发来到印度北部山区寻找莫里邦已将近一个月了,仍然毫无所获。在印度各土邦中,莫里邦是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邦,它隐藏在群山中,无论是邦主还是居民都深居简出,外人根本无法找到进入它的路径。
这个地方潮湿而又炎热,有着“世界雨极”之称。
忽然间,风云大变,倾盆大雨瞬间而至,他和马克西姆赶紧躲到了山崖脚下,天黑后大雨也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四周听见的是轰鸣的流水声,地上的积水已过膝。
“走吧!不然我们会死在这儿的。”安吉尔说。
马克西姆看了看四周,无奈地迈开了脚步。
那时安吉尔到达印度已有三年,两年前受马克西姆之邀,他来到加尔各答为英属东印度公司训练雇佣军,这些雇佣军表面上是印度土邦王公拥有,但这些土邦王公因受东印度公司的保护,实际上是为英国人所控制,在征服印度次大陆的过程中,雇佣军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第二年,以莫里邦为首的一些东北土邦联合起来对抗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扩张,殖民政府使出了惯用的离间手段,但英国人这次发现不管用了,莫里邦的影响力太大,没有人愿意背叛莫里邦主。既然用手段解决不了问题,那只有用武力了,可是莫里邦隐藏在茫茫的大山深处,如何才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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