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咱们从今天开始就公平竞争，看谁泡得到他！”
汤玲沉默半晌，死死盯着姚瑶那张嚣张的脸，随后把抽了半根的香烟往地上一丢，用奶茶音斩钉截铁回道：“尽管放马过来，谁怕谁？”
两人回到包厢的时候，气势已经明显不一样了，汤玲把头发弄得更直，遮住半边脸，唇色粉红；姚瑶的乳沟又深了半寸，裙角明显移高，像是努力往性感尤物的造型去拗。她们一左一右坐在阿哲身边，却都只盯着电视屏幕看，一位汤玲的男同事正用歇斯底里的嗓音唱《死了都要爱》，已经有近一半的人都恨不得扯起纸巾塞住耳朵了，却又因为礼貌起见只得忍住。
好不容易等到那个人把歌唱完，不知谁点了首女生二重唱的《她在睡前哭泣》，点唱者大抵是去上厕所了，没人拿起话筒。
“欸？这个歌我喜欢，谁点的？”阿哲没心没肺地欢呼道。
“我。”
姚瑶和汤玲同时拿起了话筒，站在电视机前。
姚瑶明知飙歌赢不了汤玲，但柯以敏的歌素来都是她的强项，汤玲则是梁静茹派的，声音细软清亮，所以也只有这一首两人从没试着演绎过的歌，是值得在唱功上PK一下的。
主歌部分秀的是中音，她们可说是旗鼓相当，音准与嗓音都各具特色，但真正的高潮是副歌部分。
但在姚瑶唱“谁都明白这道理”的时候，汤玲的合音“道理”插入时，突然拉高了音阶，非常出彩，居然瞬间赢得掌声一片。姚瑶有些急了，两人急着进入高潮的副歌部分。
汤玲唱“她在睡前哭泣，想要借着眼泪洗清心灵……”的时候，虽然高音拉得吃力，却还是彰显清亮特质。
于是姚瑶赌气，又拉高了一个音，接着唱“她在睡前哭泣，想在黎明之前忘记了爱情”。
两人顿时双目喷火，空气里都是电流。
汤玲随着姚瑶的高音再往上飙，姚瑶顺势又爬了一个高度，这个时候她们已经完全脱离和音，只一味赛音高，谁唱破了谁就算输！
其实没有人制定规则，甚至大家都听得正兴起，直到第二次走到副歌部分时，才听出一点异样，那就是两个女人都试图扯破自己的嗓门。
“你不是强吗？不是要在男人跟前秀自己的出色歌艺吗？你不是会勾搭吗？有种别破音！”姚瑶憋得满脸通红，用眼神向汤玲传达了这样的信息。
“你省省吧，本来嗓音就不怎么样，现在看看你自己，唱得胸都打颤儿了！姐飚个高音只是洒洒水啦！”汤玲额头冒着冷汗，以同样犀利的表情回敬神蜜。
当她们停下来的时候，电视机里正放的歌曲早就是《挪威的森林》了，话筒还抓在手里，两人继续《挪威的森林》；《挪威的森林》过后，是《粉红色的回忆》，接下来又是《我的歌声里》，然后是《旅行的意义》，还有不知哪个天杀的点的《青藏高原》……
不选歌，没有冷静这回事，要的只是赢，两人飚了一首又一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把“已点曲目”里的部分全部飚完，她们已是双目通红，气喘吁吁，嗓音嘶哑，就像刚刚从大火中逃出来一样，狼狈、愤怒、失控。
KTV包厢里包括阿哲在内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拿一种看病人的眼神盯着她们，待她们清醒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尴尬到死的沉默还在延续。后来好不容易谁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散了吧。”于是大伙儿如释重负，纷纷收拾东西起身离开，其中走得最快的是阿哲，据说他还要赶下一个场子。
姚瑶原本应该开车带汤玲回去，无奈火气难消，便没有等汤玲，径自去车库开车走了。
车子刚刚开出街面，姚瑶便有些后悔，虽然汤玲可以打车回家，但她这种行为明显太小家子气了。
正想着，却见汤玲在路口等车，于是姚瑶叹了口气，把车子停在她身边，汤玲愣了一下，然后上了车，二人一路无话。
“年轻不能太依赖了回忆，谁都明白这道理，但是感情往往难由自己，不小心就淹没了你……”姚瑶张口一哼歌，才发现嗓子已经像锯木头一般喑哑了。
汤玲哈哈一笑的时候，亦暴露了铁皮拉过水泥地的恐怖音质。
她们都哧哧笑起来，然后继续沉默，快要到家的时候，汤玲突然说：“其实我还想唱歌。”
“唱什么？”
“唱阿哲。”
到家之前，两人都在哼唱同一首歌，是姚瑶车上正播着的。
姚瑶：“朋友要我放开一点，看自己有多少本钱，想不开千万不要钻牛角尖。”
汤玲：“不到最后不认输，虽然在心里有数，一个万人迷，风靡千千万万颗心，我却乐在其中，想逃出谈何容易？”
这时她们才发现自己是如此适宜演绎林志炫的曲目，哪怕嗓子眼儿早已千疮百孔。
就这样，哑着嗓子的姚瑶打开原本属于夫妻同居室、现在变成单身公寓的房子，灯亮之后，发现所有东西都整理过了，地毯上纤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冷菜香。姚瑶翻着白眼跑到阳台打开洗衣机筒门，果然一件脏衣服都没有了，回到卧室，却见床铺上整整齐齐码着一叠洗得光亮如新的衣裳。
她终于仰天怒吼一声，拨通前夫刘凯的电话，要他“死过来”。
刘凯“死过来”的时候，还挂着两个厚重的大眼袋，头发大抵是用茶水之类的东西往后梳过，露出又大又光亮的脑门，一派退休后受尽委屈的老干部模样。姚瑶心里想着阿哲，怒气便又无端添了几分。
“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你？”她指着餐桌上凉掉的饭菜，气势汹汹瞪着刘凯，“每天趁我不在就进来搞这个，你当你是谁？人家是田螺姑娘呀，你还想做海螺大爷不成？都什么年代了，就算你想复婚，也麻烦找点新鲜玩意儿逗逗我成不成？别整这些个怀旧特色成不成？！”
刘凯低着头，半天才嘀咕了一句：“其实我也没想复合什么的，我我我，我是说我不敢想，不是不想……这不是怕你工作忙，没时间干这个，想帮你一把……”
“少废话！拿来！”姚瑶冲刘凯右手一摊。
“什么？”
“这房子的钥匙呀！你还有脸留着？小心我报警！”
“没……没带身上……”刘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姚瑶大吼一声，抓住刘凯开始全身乱摸，刘凯当下一动不敢动，任凭她将他的房门钥匙、钱包、钢笔等零物一件件搜出来摆到饭桌上，与那些爱心菜放在一起。
半天之后，她终于放弃，打开他的钱包，发现里边只有几张十块零钞，皱眉道：“钱呢？都养那小三去了？”
“早分了。”刘凯脸色一沉，默默将桌上的东西收回到衣袋里，以最沉重的姿态离开了曾经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寓所。
七
姚瑶被阿哲伤到纯属自找。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和汤玲竞争，姚瑶发挥了自己的主顾优势，无论阿哲有多忙，他替她拍的写真照总是要给的。借着如此机会，姚瑶又约了阿哲在拾年咖啡馆聊天，她点的拿铁，阿哲还是花果茶。可能是出于虚荣心，姚瑶事先还跟汤玲炫耀了一下，结果得到的答复是：“我也来，跟你一起看照片。”
姚瑶很想打自己的嘴，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
由于路上堵车，汤玲迟迟未到，姚瑶和阿哲两个人在拾年看照片。这些照片每一张都精美绝伦，把姚瑶脸上身上的肥肉全“处理”掉了，但她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只因照片上的那个人完全不是她自己，像是另一个她熟悉可又报不上名号的人。
姚瑶虽然表面上对阿哲的作品赞不绝口，心里却堵堵的。但美男当前，照片又的确充满完全不真实的美感，她也只得妥协。
“不错，没把我拍得像富婆，倒是有些小清新。”姚瑶道，“你看我都不敢跟你坐一块儿，否则就像富婆包养小白脸。”
原本只是自嘲一下，可大抵是阿哲觉得和姚瑶太熟了，当天又有些心不在焉，只顾低头翻弄手机，所以完全没有顾忌，脱口道：“没错啊，完全不敢跟你一起走。我们的气场本来就不搭，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完全找不到状态。”
尽管这是事实，但姚瑶还是心里被刺了一下，只得强作笑颜道：“是啊，所以让你拍这么为难的照片，还真是对不起了。”
“其实你还好啦。”阿哲右耳戴了一只极其炫目的钻石耳钉，妖异而阳光，再次与清一色深V造型的姚瑶拉开了距离，“有些老女人看你的时候，就像要吃了你一样！吓死人了！早上在早餐店喝粥的时候就碰上一个，我粥没喝完就直接跑了。”
这话听起来虽然稚气，但从阿哲嘴里讲出来却有百分百的说服力，同时令姚瑶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自打结识这位男神之后，她才感受到张抗抗小说《情爱画廊》中的万人迷女主人公水虹的魅力，确实有些美人应该扮丑再出门，否则就会引来麻烦无数，让所有一度标榜各花入各眼的人都陷入单恋一枝花的尴尬处境。
所以，她和那个早上想吃了阿哲的人一样，只是个老女人，相对他而言只是不太讨厌的老女人而已。
想到这一层，姚瑶泄气了，消沉之余又有一点不甘心，于是道：“等会儿一起吃饭吧，汤玲要来。”
“好啊。”
也许是错觉，但总觉得阿哲的眼睛亮了一下。
姚瑶进一步试探道：“我觉得汤玲是你的菜欸。”
阿哲忙道：“没有啦，只是我摄影的菜。她的气质干净，长相舒服，很漂亮，拍照片应该会好看。”
可能是阿哲的反应过分了，犯了在一个女人跟前猛夸另一个女人的错误，导致姚瑶鬼使神差地说：“是啊，她老公也一直很迷恋她的。”
“原来她结婚了？”阿哲语气里略带惊讶，让姚瑶不由看低了这位男神，难不成在他眼里，所有已婚女人都得像大妈？
“还没，不过快了，跟男朋友同居那么长时间，也差不多了。”
“哦，这样啊。”
也许又是姚瑶的错觉，她看到阿哲的眼神又黯淡了一下。
汤玲过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飞快地瞪了姚瑶一眼，嗔道：“不好意思啊，阿哲。本来我不想来的，姚姐硬拉我来，真没办法。”
姚瑶并未争辩，只是在心里冷笑道：“小样儿，现在跟姐玩这一套，晚啦！”
那天尽管有阿哲这样养眼的尤物在场，然而姚瑶还是很失落，老女人三个字像鹰爪一般紧紧擒住了她，她脑子里胡乱闪着一个输字，再抬眼看正在阿哲面前摆出清纯淑女模样的汤玲，从外表看她确是与老女人有一定距离，如果被人误会和阿哲是情人关系，大抵也没什么稀奇。
如此说来，这儿已经没我什么事了？
不知为什么，姚瑶脑中浮现的是薛诚的样子，然后又变成了乔洋，于是她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抛掉，继续加入聊天阵营。
“其实你跟我走在一起应该还挺般配的。”阿哲突然说。
汤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阿哲紧接着又说：“你跟你老公拍婚纱照的话可以找我，我会给你们拍很不一样的照片。”
“可惜了，当初姚姐和老公的结婚照就该让你来拍，你看你拍得她多美！不过下次还有机会的啦，姚姐很快就会找到新的老公。”这是汤玲最恶毒的回应。
与阿哲分开之后，姚瑶和汤玲在停车场吵了一架，主要内容如下：
“为什么把我跟乔洋的事告诉他？”
“为什么把我离婚的事告诉他？”
“是你不义在前，说好了公平竞争的，那就不能使阴招。”
“但你要是真和阿哲好了，难道对他就公平了？乔洋那解决了？”
“姚瑶我告诉你，虽然我这个人脑子笨，但男人的事我可比你懂！不管阿哲还是乔洋，我都能用自己的魅力去摆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天生就是能吸引男人！你呢？还是想想怎么让男人对你有兴趣！自打离婚之后，你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个男人了？谁还敢要你？”
姚瑶像被一支冷箭射中，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八
对姚瑶来说，汤玲脱口而出的那句“越来越像个男人”，显然比阿哲的老女人更为恶毒，从情场战绩来看，姚瑶已经差汤玲太多太多了，汤玲虽然未婚，却是桃花运不断，姚瑶离婚之后却一直处于空窗期，她甚至有时候都不敢跟汤玲一道出门，因为这世上毕竟还是爱刘若英的男人占多数。
由此可见，她这个神蜜已俨然有发展为猪蜜的趋势，而汤玲则凭借在阿哲心目中的地位逐渐高升而有了发展为神蜜的趋势。
要保住神蜜的地位，就必须挽回败局，重振声威。
于是姚瑶想到要请教一个人，那便是像圣人的一样的闺蜜（简称“圣蜜”）——鱼姐。
鱼姐可以说是姚瑶心目中“情场第一奇人”，两人的交往始于五年前，也就是薛诚刚过世不久，姚瑶突然迷恋上了茶艺，于是天天往鱼姐的茶室跑。那茶室最多三十平左右，只有两个饮茶间，主人可以说是极任性的，只接待合眼缘的以客人，姚瑶有幸就在鱼姐的有缘客名单上，于是每周都要去两次，那儿的岩茶里仿佛是投了鸦片的，让她上瘾。
作为一个五十二岁的老女人，鱼姐的外形确实与美女扯不上多大关系，而且天生跛着一条腿，步履吃力迟缓，肩膀倾斜。这位圣蜜还从来不化妆，穿着素雅，备有各色端庄文艺范儿的披肩，平素动不动在微博上发些看得人眼球抽搐的精美文字。
这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更是真正做到如鱼得水的女人。因为姚瑶与之交往的五年来，亲眼见证了鱼姐身边如过江之鲫的情人们——重点是每一个都不超过二十九岁。
所以向鱼姐讨教役男之道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嗯，你跑到我这里来喝过两次闷茶，一次是第一次进我店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可真是个美人。二次是你离婚之后，明显样子很难看。知道为什么吗？”鱼姐将青瓷杯装的肉桂茶放到姚瑶跟前，姚瑶啜了一口，通身温暖。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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