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瑶不止一次参加过这样的婚宴,热闹、浓郁、无聊。原以为汤玲的会有些不一样,却发现情况其实更糟,因为一大早就得陪着汤玲去化妆,而作为新娘子的汤玲穿着开衫,整张脸都是木的,上妆之后,仍旧绷着皮肤,全无幸福的娇羞表情。
“麻烦你笑一个成不?”姚瑶提醒。
“不敢笑,怕妆掉了。”
在酒店特为安排的新人休息室内,汤玲穿着白婚纱的样子美若天仙,头上戴的那顶水晶头冠是姚瑶送给她的。
“这可是你自己结婚的时候戴过的?”拿到头冠的时候汤玲便瞧出端倪了。
“怎么?怕不吉利?”姚瑶冷冷回敬。
“才不怕!”汤玲把头冠戴上,对着镜子道,“让我也做一回神蜜!谢谢你,我以为你不知道我那个画的意思。”
汤玲口中的“画”是指那晚在废仓库墙上画的皇冠,在她心里那本是专属于神蜜的皇冠。
可惜,今天这位化身神蜜的猪蜜却没有一点神蜜气场,她依然是柔弱的、呆滞的、迷茫的,对着落地穿衣镜不停摆弄自己的耳环。
“哼!我不懂你,还有谁懂你?”姚瑶站在后边为汤玲整理头纱,“我说女人啊,今天是你的婚礼,不是葬礼。我刚刚才收到三个开门包都没哭,你倒还耷拉个脸。”想起乔洋迎亲时的抠门手笔,姚瑶就忍不住要吐槽。
“我没当上组长……”汤玲嘀咕了一句。
“什么?”姚瑶显然没听清楚。
“我说,我没当上组长!”汤玲提高声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背后那位明显瘦了好几圈的神蜜。
“啊……”姚瑶对汤玲这样突如其来的剧本无所适从,原想张嘴刻薄猪蜜,然而不知为什么又闭了嘴。
“昨天我去找了鱼姐,问她我现在嫁人对不对。鱼姐说嫁人太对了,靠男人过日子是我这辈子的宿命。你也说过我是没男人活不下去的主,是吧?所以今儿我也算是如愿以偿了。这一次,我有赢你了吧?”
“嗯,你赢了,虽然嫁了个二货。”姚瑶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本宫今天正式把‘神蜜’宝座让给你,好好珍惜。”
“可是……”汤玲突然流露一脸的凄苦,“我没当上组长。如果换了你,应该很容易当上吧?”
姚瑶笑着说:“你还没泡到白马王子呢,你说你是有多没出息?”
“是啊,你说咱们俩是不是疯了?”汤玲这个时候脸上才有了一点光芒。
“现在回头想想,咱们在男人面前全都是猪蜜,为他们要死要活,被耍得团团转,被卖了还数钱呢。”姚瑶的语气还是酸的。
“其实也未必都是咱们一厢情愿。”汤玲回复了一脸纯真。
“咦?咱们每次跟阿哲在咖啡馆见面,他有没有买过单?”姚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汤玲努力回忆一番之后,摇了摇头。
“那就还真当是咱们一厢情愿了。”姚瑶做了饱含悲情的总结,两人相视而笑。
作为相当不吉利的离婚妇女,汤玲依旧坚持要让姚瑶做伴娘,所以姚瑶亦穿着粉紫色的纱裙小礼服,虽然完全不适合她的气质,但为了衬托新娘子的美貌亦只得忍了。不过最不能忍的是上厕所,这大蓬蓬纱实在是伤不起,蹲马桶的时候极度遭罪。姚瑶是边在心里骂骂咧咧边走进卫生间,却见一个女人在洗手间门口用烘干机烘手,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乔洋正从洗手间里出来,抬眼看见姚瑶的时候笑了一下,那笑容极为勉强,反正他俩从来没看对眼过。
那烘干手的女人突然走到乔洋背后,一只手很自然地插入他曲起的臂弯,乔洋瞬间面孔通红,火速躲开那女人,道:“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
女人这才看到姚瑶,急道:“对不起啊,认错了,呵呵,认错了。”遂经过姚瑶身边,走到过道里去了。
虽然姚瑶不认得那女人,却认得出她身上那件汤玲穿起来像站街妓女的皮草。
中国人的婚礼都是华丽而俗套的,现在还要加上个不中不西的特色,穿的是白婚纱,吃的是中国菜,婚庆司仪还安排了新郎新娘交换婚戒之类的娱兴节目,为了制造浪漫气氛,且需要伴娘姚瑶配合,将点了烟火的蛋糕推到一对新人跟前,再把婚戒交到他们手中,以便他们作秀。
姚瑶推蛋糕的时候,表情与心情一样纠结,尤其烟花溅在手背上的刺痛感,让她有把蛋糕砸到乔洋脸上的冲动。
可是,这是婚礼,她要做的只是推动,不停地推动……就像当初推动了薛诚的死亡,推动了刘凯的出轨,推动了神蜜与猪蜜的竞争,推动了汤玲嫁给乔洋……
“现在,由新郎新娘为彼此戴上婚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婚庆司仪高亢的嗓音让姚瑶从迷思中惊醒。
接下来的一分钟,姚瑶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她抢过一对婚戒,拉起完全没在结婚状态的汤玲,然后夺路而逃。
关乎这样刺激的场景,大抵我们只在电影《毕业生》之类的电影里头看到过,男人为了挽回幸福,以力敌千钧之势杀入教堂,在做了一番声情并茂的表白之后拖起新娘子就跑。
可这一回,把新娘子的人生逆转的却是伴娘。
但是,姚瑶没有停下,她减肥了,她身轻如燕,已经成功尝到盆骨与床板碰撞到刺痛的滋味,更能稍稍吸气就可一把抓住半侧肋骨,所以她跑得很快。
被姚瑶死死拽住的汤玲因为高跟鞋的缘故,未能完全跟上节奏,她气喘吁吁,然而也竭力配合,嘴里喊道:“你干什么?!疯啦?”
身后是乔洋和他的亲友团死命追近的动静,她们能听见乔洋恶毒的咒骂。
最后两人终于挤进一间观光电梯,电梯顺着酒店楼层的外沿下滑,倘若有路人抬头,便可看到雪白粉紫的两个女人正在里头睁爆眼睛吵架。
“你干什么啊?今天我结婚啊!”汤玲的尖叫有些歇斯底里,“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啊?薛诚让你抢走了,现在还破坏我跟乔洋的好事儿,你跟我前世有仇呀?这么看不得我好?你自己离婚自己死未婚夫你别把我带衰呀!”
这一次,轮到姚瑶抽汤玲的耳光了,声音依然又脆又响。电梯还在不停往下降。
“你要真不乐意我搅黄你的事,还会这样?”姚瑶指着汤玲的手,她手中正提着自己的高跟鞋,分明是想让自己跑得更快,以便跟上神蜜的速度。
“那接下来怎么办?”汤玲终于弱了声气,回复到猪蜜状态。
“去机场。”
“啊?”
“去西班牙躲一阵子,等风声过了再说。”
“不可能吧?签证都还没办……”
“早半个月前我就偷了你的身份证和护照去办妥了。”
“机票呢?”
“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
“乔洋的钱还没还我呢,婚宴的费用都是我垫付的。”
“没事儿,装份子钱的红包都在我这儿收着,钻戒我也替你抢了,就当他还你的债。”
“咱俩这么干会不会被怀疑在搞蕾丝呀?”
“呸!姐还要瘦成一道闪电,成功泡到吴彦祖呢!”
“……”
事后才知道,整场抢婚事件中,除鱼姐之外的所有到场嘉宾都参与了对神蜜与猪蜜的围追堵截,她仍镇定从容地坐在空荡荡的宴席厅内啜饮茶水,且边啜边道:“爱情也好,友情也罢,还真都是好东西呀……”
此时,久违的阿哲手机微信上收到了女神的消息,上书:“你最近好吗?”
【尾声】
西班牙,被阳光浸泡得快要眩晕的马德里,姚瑶拿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在广场等着,不过等来的不是主动要借火的洋帅哥,却是拿着打火机紧赶慢赶跑来的汤玲,点着了火端在姚瑶唇边,讨好道:“火来了。”
姚瑶瞪了猪蜜一眼,还是点着火,陷入一种完全不受束缚的自由境界里。
神蜜与猪蜜深深明白,这个时候唯有在另一个国度才能躲过一劫,结婚也好,工作也罢,所有她们该负与不该负的责任,都暂时烟消云散了,她们需要在这个无论走到哪儿都不停有男人或女人上前搭讪的国度里找回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自信,比如韧性,再比如勇气。
在马德里的一条小巷内,她们意外地碰上了阿哲,他也跟当初的姚瑶一样正贴在墙角上忘情接吻——和鱼姐。
“我没看错吧?”汤玲瞠目结舌地盯住姚瑶,这才想起阿哲睡袍上的虞美人草,那分明与鱼姐的专用茶杯上描绘的图案一样。原来阿哲的女神正是她们两人共同的圣蜜。神蜜与猪蜜输给圣蜜,属情理之中。
“没,这的确就是真相。”姚瑶的语气虽然沉重,但不知为何两个人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怎……怎么会这样?”猪蜜永远只习惯摆出困惑。
“所以说人生永远充满新的惊喜,”神蜜永远负责提供答案,“而咱们呢,也一定能找到新的人肉打火机,只要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
正说着,果然一个男人举着打火机递到姚瑶跟前,她欣喜若狂地摆出一个装腔姿势,偏过头时却发现对方居然是刘凯,带着一脸的献媚表情。
“不愧是神蜜啊,永远不缺人肉打火机,不过可惜是国产货,还是二手的。”汤玲笑道。
“呸!你懂个屁!现在流行怀旧!”姚瑶恶狠狠地回敬汤玲之后,下巴高抬犹豫了很久,像是突然投降了,终于垂下头颅,将香烟伸到刘凯打火机上那根蠢蠢欲动的蓝色火苗上。
神蜜与猪蜜的这种相处模式,将会延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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