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蜜与猪蜜-楼上的三小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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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挣扎了很久,阿宝才红着脸去掏包里的皮夹,她已经打算好了,假装翻一翻皮夹里的三张十块钱纸币,然后满面尴尬地小声惊叫:“呀!现金没那么多,下次我送上来吧。”估计三小姐也肯定会非常礼貌地回一句:“小钱而已,不急的。”

    但是,偏偏阿宝刚刚把现编的台词念完,三小姐回的那一句却是——“超市旁边就有个自动取款机啊,我在这儿等你。”

    这下,阿宝身上每个细胞都僵硬了,她只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钱包,然后怀着万分悲壮的心情抽出那张薄薄的储蓄卡,打算把最后一笔钱取出来。颜面很重要,阿宝不想失去,尤其在三小姐跟前。她是良家妇女,在节操上不能输给任何一位小姐抑或小三。

    阿宝就这么样拿着卡下楼取钱,当机器吐出九张红彤彤的纸币时,她都不敢按回去查看一下账户余额,因那可怜的数字是她不愿面对的。

    拿着九百块,阿宝回到五楼,敲了半天门不见有开,她意识到三小姐已经离开了,还好心替她锁了门,但好心也往往办坏事——阿宝没带钥匙。

    “这是钱。还有,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用?”阿宝把钱递给三小姐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要找谁开门。打110来撬锁?这个月她已经报了三次110了,再这样下去,110的警员都要跟她收开锁费了。让老爸来开门?两老远居郊外,根本不可能。阿宝想到能替她开门的,就只有谭小磊,分手的时候这家伙没有把备用钥匙还她,抑或讲是忘记还她了,所以谭小磊是她最狼狈的一线生机。

    就这样,阿宝借三小姐的手机给谭小磊打了电话,然后坐在三小姐家里,手掌心攒着她找她的四十块零钱,陷入了沉默。

    三小姐的客厅贴着淡金色墙纸,餐桌旁边的墙壁上嵌了一个鱼缸,两尾热带鱼在里头游得有气无力;鲜红的真皮沙发上堆着两个白底绣明黄色雏菊的靠垫,碧青的实木地板泛出幽冷的光;阳台上摆着一株半开苞的牡丹,还有摇钱树之类的盆栽,比阿宝阳台上的多肉植物气派多了。阿宝偷偷瞟了一眼三小姐的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红木梳妆台,像是用婴儿油擦过一般闪亮,胭脂色床单弥漫罂粟的气息。这是个肉欲满满的房子,阿宝可以想象西装绅士和文艺愤青走进这里的样子——他们站在玄关处急吼吼地脱掉鞋,将三小姐压在鱼缸上狠狠亲吻,然后将她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向那张床,将三小姐丢在那堆胭脂里,三小姐身上的睡衣带子顺势脱散,露出一堆颤动的白肉,那是让所有男人都会勃起的白肉,他们从她的白肉深处汲取酡红的汁液,事后再拉开窗帘,打开窗子,靠在那儿抽根烟,把烟头丢到阿宝的空调外机上……

    装修真是太俗了!

    幻想到这里,阿宝便强行关闭掉了。她垂下头盯着手里的两张二十元纸币,纸币上的汗渍里充满了对三小姐的恨意。

    半个钟头以后,三小姐的手机响了,是站在楼下阿宝公寓门口的谭小磊要找阿宝。

    “啊,阿宝在610,你上来吧。”三小姐说完便挂了手机。

    阿宝心里更恨三小姐了,她为什么不能跟阿宝说一声,让她自己直接下楼去呢?现在倒好了,谭小磊还得上来参观三小姐的满堂金玉,那算什么意思呢?

    然而,谭小磊已经来了,他一脸尴尬地站在三小姐的门前,光溜溜的脑袋上压着一顶牛皮鸭舌帽,眼睛上的阴影把他衬得很好看,这种好看是阿宝从前没见过的。看到美女,每个男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帅三分,就跟女人碰见帅哥的反应是一样的。

    阿宝急急地将谭小磊推进电梯。

    在电梯里,谭小磊说:“这女的是谁啊?房子搞得跟人一样不正经。”

    “不关你事!”

    男人只有对哪个女人产生兴趣了,才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她。阿宝虽然脑子不灵光,但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尤其她特别了解谭小磊,这个男人总是不停抱怨苏菲·玛索的乳房上长的痣很难看,却把她主演的情色片看了好几遍。

    有谭小磊在,阿宝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过去,那时她还有没辞职,和谭小磊的恋情也很稳定,每次他送她下班回家,就会埋进沙发里掏出手机翻看微信朋友圈,然后把所有人转发的笑话和心灵鸡汤都读给阿宝听。现在,谭小磊又坐在沙发上了,只是他没有再念那些“女人应该如何爱一个男人”之类的狗屁文章,却跟她聊起了一个残酷的话题——还钱。

    “不就两千块么?没有它你还不活了?”想到刚刚付给三小姐的九张纸币,阿宝就一阵肉痛。

    “最近手头紧。”

    手头紧?阿宝瞪了一眼谭小磊头上的帽子,恨不能把它扯下来抽他的脸。

    “过几天吧,等我找到工作……”

    “阿宝啊……”谭小磊抬起头,用一种看绝症病人的目光审视她,“都到这个年纪了,你还没长大啊?”

    “不关你事!”

    谭小磊点头道:“没错,你现在什么都不关我事了,先不说那两千块。你说你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他妈混到什么地步了?我他妈混得再差,起码还有吃有住。你谭小磊有什么?连个车都买不起,现在还骑小电瓶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就是两千么?我他妈砸锅卖铁都还你!算个屁啊?”

    阿宝把手里那四十块钱往谭小磊脸上砸去,皱成两团的纸币在他帽檐上弹了一下,又落到地板上。

    谭小磊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环顾四周,像是要在空气里找条缝撑开,再钻进去。阿宝已气得脚底都在燃烧,她感觉心脏快要爆炸了,呼吸里都渗透着暴烈的火花。阿宝很久没有这样发泄过了,和谭小磊分手的时候都是憋着情绪的,怕自己失态,怕让人看笑话,甚至怕会被谭小磊看不起。她的自尊与自卑轮番上阵,活生生把她逼进死角。

    就在阿宝快要崩溃的瞬间,外头奇迹般地响起了敲门声,阿宝像是没听见,此刻她只想用眼睛里的怒火把谭小磊烧死在这里。谭小磊却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疾步走到玄关,打开门,然后看到了救星三小姐,以及三小姐手里的一叠纸币。

    “两千是吧?你点个数。”

    五

    三小姐成为阿宝的准债主后,阿宝感觉轻松多了,欠三小姐的钱总比欠前男友略微光荣一些,尽管早晚得还。但吃不上饭的问题似乎更为紧迫,阿宝变得更宅了,因为出门就得花钱。突然之间,阿宝发现爱情与事业都是如此虚幻的东西,像三小姐唇边的口红,说着话就褪色了。她的生活也在逐渐褪色,无非一场不是病的病,把她的懒虫勾出来,就一蹶不振,仿佛被人一个过肩摔之后倒地,就再也爬不起来。阿宝把一日三餐改成一天一顿,经常装一肚子的防腐剂食品,她看过一个日本电影,里面的女主角专吃防腐剂食品,希望用一肚子防腐剂把自己防腐,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老。五天以后,阿宝的手机欠费了,她没有去续费,而是拿最后的一百块买了两箱速食面和一包薯片,顺便打开邮箱看是否有招聘单位回信让她去面试。连艾喜烟都已经买不起了,被淡薄的烟瘾困扰,阿宝变得抑郁了,灵魂像堵塞的抽水马桶,怎么也通不了。

    经常的,阿宝上完厕所后就盯住卫生间外面的空调外机发呆,那里的利群烟头和荷兰烟头堆在一起,她一次都没有清理过,烟头里除了尼古丁,还有三小姐的情欲在尖叫。

    若非三小姐跑来请她上楼去吃家常火锅,阿宝都已经忘了她还欠着她两千块的事。虽然只是用电火锅煮起来的一堆青菜豆腐加贡丸,阿宝还是吃得很满足,她想不起有多久没补充过维生素了,生菜的脆感与食物的温度终于让她感觉到自己尚存人间。

    三小姐吃得很少,眼前的盘子里几乎没什么油渍。阿宝极讨厌食量小的女人,在她的眼里,那种女人都特别有心机,像在嘲笑受欲望控制的自己。

    “我说,那两千块……”

    终于来了!阿宝嘴里的包心贡丸险些噎在喉咙口下不去了。

    “我会还的,等找到工作以后,要不然我先把手机……”

    “那两千块不用还了。”

    啊?阿宝以为自己听错了,同时咽下了那粒丸子。

    “有条件的。”三小姐的迪奥香水气味透过火锅的烟雾直逼阿宝鼻腔,“我们交换一下住处吧。”

    三小姐的免债条件很奇葩,要求和阿宝交换生活。这种所谓的交换体现在交换住处上头,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阿宝住610,三小姐住510,两个女人除了把各自钱包和化妆品搬移以外,其余一切都留在原处。依然是楼上楼下,只不过换了女主人。

    这个时候,阿宝才开始认真检查三小姐的房子,打扫得不太干净,但也不脏,地板上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也没怎么擦过,阳台却给人一种眼明清亮的感觉。三小姐的衣柜里有满满一排皮草,下面垫着香软的薰衣草图案的抽屉纸,混合有樟脑味令人作呕的强烈气味。鞋柜里都是十公分左右的高跟鞋,鞋头多数镶着假珠宝,怎么看都是在夜场混过的迹象。梳妆台上的兰蔻护肤品瓶子里装着高低不一的乳液,阿宝拿起一瓶来擦,觉得皮肤恢复了一些生机,深色床单看不出脏来,但能闻到可疑的气味,保险起见,阿宝还是换了新的——奶黄色条纹图案,她躲在里面,自觉像个新生的婴儿。

    虽然三小姐连牙刷牙膏都带到楼下去了,却偏偏把一堆施华洛世奇的首饰兼一个金挂坠项圈留在梳妆台底层的红盒子里,阿宝翻出来戴了又戴,又放回去了。她依然打心眼里看不起三小姐,那女人完全不懂什么叫时尚,或许是把时尚和奢侈混为一谈了。更让阿宝心惊眼热的是,书架上那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世界通史》,她抽出一本翻了翻,居然最前边的部分还有许多连页没有被裁开,显然那只是一种摆设。三小姐的电脑也很没用,除了D盘里的一堆A片,基本上就没剩下什么了。不像阿宝自己的电脑里,起码还有《爱在黎明破晓前》和《雪落青松》这样的片子。阿宝撇着嘴,在心里鄙视那个女人,她除了囤有一堆金粉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却能同时享受两个不同风格类型的男人的呵护。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清一色的视觉系动物,品位还都那么差。

    阿宝埋进床单里,顿感一阵暖意袭来,三小姐的床垫很厚,比阿宝自己家里的床温暖多了。她还是能在缝隙里闻到迪奥香水的气味,还在枕头上发现了一根三小姐的头发,就紧贴在枕头面上,她将头发捻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次日,阿宝洗干净昨天吃过的电火锅和所有盘子,把它们擦得亮亮的,然后拖掉了地板上的脚印,连拖鞋底都擦得一尘不染,她希望这里有一点属于她自己的气息,整洁而规律,睡衣都码成一堆,放在沙发角落里,因为不确定它们是不是都被穿过了,反正她坚决不想为三小姐洗衣服。

    周一晚上七点半,三小姐家的门铃响了,阿宝开了门,看见文艺愤青头上绑着一根蜜糖色发带,身上的皮夹克闻起来像一堆干草。

    “呃……”文艺愤青即刻把门合上,三秒钟之后又打开了,抓着头皮喃喃自语,“没走错呀。”

    “是,没走错。”

    阿宝嘴里含着一口酸奶,含糊不清地向文艺愤青解释道:“艾喜有事出去了,让我替她看房子呢。”

    “哦,那我能进来吗?”

    原以为文艺愤青会说“那我下次再来”,未曾想他居然要求进屋。鉴于阿宝对这位脑残青年产生了莫名的好感,所以她不介意跟他聊聊。

    结果文艺愤青进来就开始翻箱倒柜,把梳妆台每个抽屉都打开撸了一遍,动作又急又快,有些丧心病狂,阿宝站在客厅,不敢踏入卧室一步,反正此人翻的是三小姐的东西,与她无关。

    当文艺愤青拉开衣橱一件件往外扔皮草的时候,阿宝终于忍不住了,她大吼一声:“住手!否则我就报警了!”

    文艺愤青怔了一下,果然停了手,抓着一件紫色狐狸毛披肩走回客厅,道:“艾喜就派你来应付我呀?”

    “艾喜只是出门了,让我看着房子,不是来应付你的!你想干吗?抢劫?抢劫的话就抢个彻底,连财带色一起劫!”

    阿宝已经太久没有做过爱了,性压抑的女人说话通常都不经大脑。

    文艺愤青当下果然被阿宝的气场镇住,他长叹一声,从屁股后袋里掏挖出一张纸,拍在阿宝额头上。阿宝从额头上拿下纸片,发现那是一张借条,大致内容是“胡艾喜于二零一三年一月三十日向陶立借现金二十万元整,承诺在半年内还清”,如此算来,还款期限早就过了,“胡艾喜”的名字上那枚褪色的紫红指印轮廓清晰,煞是庄严,跟她本人那摇摆不定的腔调完全联系不起来。

    “这……这么说……”

    “再不还,我就活不下去了。”陶立气鼓鼓地道。

    “所以你每周一、三、五都来找艾喜要钱?”

    “对!”

    原来那吵架似的叫床声不是叫床呀!不知为什么,阿宝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遂浮生幸灾乐祸的快感来。

    “艾喜不在,她的东西不能乱动,否则她回来后让我赔怎么办?”

    “这个……”陶立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然后默默转身,把地上的皮草一一捡起,开始往衣橱里放。阿宝由此断定,这愚蠢青年永远也不可能要回那二十万了。

    那一晚,阿宝过得很爽,她翻出艾喜食品柜里最后一瓶黑方,和陶立对饮。陶立酒量不好,一小杯下去便红了脸,眼睛却异常明亮,那种文艺青年身上很普遍的孩子气泄露无遗。酒总是能剥皮的,陶立的话也开始变多了,他絮絮叨叨讲了许多事情,都是关于欠债人艾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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