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赛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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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光明村的斗争基本上尘埃落定。常华成了光明村的队长,也是村支书,官照说也不算大,可他给人的感觉好像他掌握着整个地球似的。常华任命步青做副支书,安排守仁为副队长。但守仁和步青究竟谁的官大,没有明确。那个叫小老虎的孩子成了光明村的红卫兵书记(相当于以前的团支书)。大家最羡慕的是小老虎,本来像他这样年纪的人只能算个半劳力,现在因为做了官,算个整劳力,每天拿十个工分。鉴于小老虎在光明村大小也算个人物,再叫他的小名小老虎似有不妥,因此在此报出他的大号,冯小虎。在以后的叙述中,说到小老虎时,就用他的大名冯小虎。常华大权在握,手下大将各归其所,日子就太平了。

    那座曾是光明村象征的相公庙已面目全非,不但菩萨被砸,里面的一些花雕匾额被人撬去或当了柴火烧掉或当作文物偷偷地藏了起来。畏罪潜逃的老金法依旧没回来,传说他逃到台湾投奔蒋匪去了,考虑到和台湾隔着大海,大家认为去台湾的可能性不大。空闲的时候,大家要说说老金法,猜想他究竟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至于冯思有,他畏罪自杀了,事实清楚,大家反倒不怎么说起他。

    运动尘埃落定后,步年还是整天在地上爬来爬去,给大家取乐。步年真的是个活宝。村民们开始还问问他的想法,他这么干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时间一长,也麻木了,以为步年生来就是个在地上爬的人,假如有一天,大家看到他没在地上爬倒可能会吃一惊的。

    只要人一多,步年就在地上爬。没人的时候,他当然不会爬,他才没有这么傻。支书常华觉得这是个问题,认为步年有情绪,对村支部不满。于是常华派守仁去做步年的工作,让步年站起来。步年就是不肯起来。守仁对步年说:步年,你这匹马是我打出来的,你趴在地上我很高兴,但常华支书要你站起来,所以我劝你还是起来。步年对守仁作马叫。守仁又说:你他娘的用马叫声来回答我,当心我揍你。我知道你会说话,你同别人都说人话,为什么偏偏同我不说人话?步年又是一声马叫。守仁说:你他娘的想做马,就让你做个够,你永远不要起来。说完,守仁踢了步年一脚。守仁回到队部,对常华说:步年被我打傻了,他不肯起来。常华说:他在地上爬,成天不干活,谁养活他?守仁笑了一声,说:这个反革命没学会过干农活,歪门邪道却懂得不少。运动前,他纠集一帮人替人家搞红白喜事,没事就赌博,从来不下地干活。后来因为那匹“拥军马”,冯思有让他看马,他才赚些工分。常华想了想,说:他在村里爬来爬去的,丢人现眼,让他去江边看果园吧,叫他住在果园里,不要让他再进村。

    于是,步年就在江边看果园。人人都喜欢看管果园,活儿轻松,不花力气。步年因为像马儿在地上爬而得到看管果园的美差,更是不愿再站起来了。看了几年的拥军马,人变得比较懒,去地里干活,他已无法忍受。大家都说步年这家伙傻人有傻福。步年看果园时,喜欢上了听田头广播。自从他像一匹马那样在地上爬,他老是想起那个自杀的高德老头,想起高德死前对他说的那句“多听听广播”的话,开始受到启发。他就听广播。步年是个聪明人,听多了,也听出了名堂。他想,一切刚刚开始,还有更厉害的斗争呢。现在不能站起来,如果站起来,他还会被打趴下。在地上爬最安全,这是他听广播的心得。

    转眼又到了春天。南方的土地适合植物的生长,树木花草像是突然被激活了似的变得肥大饱满鲜嫩。春天的阳光温和明亮,天空蓝得难以置信,一些白云在天上一动不动。光明村里的人喜欢春天,因为春天的活计不累,在春天柔和的风中干活,可以一边开玩笑,一边打情骂俏。男人如果以玩笑的方式摸一下女人,女人必定会发出明亮的格格格的笑声,她们的大屁股和大奶子都会抖动起来。当然,这是贫下中农的生活,光明村那些四类分子不敢这么放肆,他们大都屁都不敢放一个,在角落里默默干活,春天对他们毫无意义。过去,大香香是打情骂俏的高手,现在她在四类分子这一组,没人同她闹她感到很寂寞,看到光明村的群众嘻嘻哈哈的,她很想冲过去一起乐。但大香香怕群众批斗她,不敢轻举妄动。另一位破鞋小荷花,以前也是群众喜欢开玩笑的对象,她人又傻,反应与众不同,开她玩笑常有意想不到的乐趣。现在,她成了四类分子,群众心里即使想开她的玩笑也不敢了。至于小荷花本人对这类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整天低着头,眼神惊恐。

    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步年在果园里听完田头广播后,向江边走去(边上没人,他不用爬)。每天中午小荷花干完活后都要来江边发一会儿呆。小荷花的爹老金法失踪了,小荷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因为冯思有曾在这条江里自杀,她认为她爹也在这条江里自杀了。小荷花的想法就是这么傻。她坐在江边幻想着她爹突然从水面上浮出来。如果爹是活的最好不过,如果是鬼也得告诉她一声,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步年来到小荷花的身后,叫道:破鞋,又想你爹?小荷花吓了一跳,用手在胸口拍了拍,说:步年,你这个四类分子,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步年说:破鞋,你爹不会回来了,你在这里等没用。小荷花说:步年,我不是在等我爹,我是不敢回家。步年说:为什么,难道你家里有鬼?小荷花说:我不想说。我爹不在,我害怕。步年说:你害怕什么。你是个破鞋,人长得浪,屁股是屁股,奶子是奶子,你虽然一个人住着,但屋子外一定有男人在偷看,你喊一声就会有男人冲进来。小荷花叫道:步年,你这个流氓,人家同你说正事,你却这么不正经。步年,我给你说个事,你不要说出去。步年说:我同谁去说,我是一匹马。小荷花说:步年,你最近是不是常常单独批斗?步年笑道:没有,我看果园,没人批我,据我所知别的四类分子也没单独被批。小荷花说:这个我也问过,连大香香也没单独批斗,只批斗我。步年说:你等等,最近好像没批斗会呀。小荷花说:我每天晚上被守仁带到队部批斗。步年涨红了脸说:守仁每天晚上批斗你?他怎么批斗你的,你说。小荷花说:他黑着脸敲我的门,把我带到队部,叫我站着。到了队部,守仁黑着的脸变得很温和,连眼睛都很温和。他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你好好想想。我想了好几天,都想不出来。步年说:后来呢?小荷花说:后来,他就叫我回去想。步年说:你这个破鞋真他娘的蠢,连这点子事都想不出来。我替你想出来了,守仁的意思是你应该结婚了。小荷花说:我是破鞋,谁还敢娶我。步年说:我会给你介绍对象的,你等着好了。小荷花说:步年,你虽然像一匹马一样在地上爬,说话流里流气,但你的心肠好,对我也好。步年说:去去,别听到我要给你介绍对象就拍我的马屁,你这也太现实主义了,没一点革命的浪漫主义。小荷花说:谁拍你马屁了,你这匹马只配给人家踢,没人会拍你的马屁。

    他们说话的时候,五六只牛慢悠悠地朝江边走来。花腔骑在牛背上,不时地朝步年和小荷花张望。花腔唱着小调,脸上浮现自以为是的笑容。这表情步年领教过,小马刚出生那会儿,要吃母牛的奶,小马吃一回奶,花腔就提出要骑一回马。步年最讨厌人家骑他的马,但马儿要吃奶,他没办法,只好答应。花腔得意洋洋骑在马背上,一脸自以为是,让步年有种说不出来的恼怒。

    晚上,步年住在果园的棚子里,怎么也睡不着,就走出棚子散步。现在是黑夜,除了贼不会再有人来,所以步年不再像马儿一样在地上爬,而是站起来,双手靠在背上,在果园里踱方步。步年守着的果园主要的树种是李树。春天的李树园,开满了细小的白花,风一吹,满鼻子香气。江就在旁边,站在果园里向江望去,那江像是浮在半空中。天上的星光和江中的星光合在一起,让人以为那江是在天上。步年觉得他的心好像也悬到了半空中了,他为谁悬着心呢?当然是为小荷花。他认为小荷花应该赶快结婚,否则就会被守仁糟蹋。但小荷花同谁结婚呢?步青过去和小荷花有一腿,但步青恐怕不会再对小荷花感兴趣了,步青现在是红人,整天人模狗样,不可能娶一位四类分子。村尾的阿狗,倒是老光棍,只要女的他都要,不会在乎破鞋不破鞋的,但如果小荷花嫁给这样的人步年又舍不得。想来想去,真还想不出合适的来。后来,步年突然想到了自己。他想,如果小荷花真嫁不出去,索性我做做好事,娶了她算了。步年这样一想,感觉就出来了,脑子中浮出小荷花的形象,小荷花虽然黑了点,但眼睛大,水汪汪的,她的腿像苦楝树那么修长,她的屁股圆圆的,热热的,滑滑的(步年曾在小荷花骑马时摸过她的屁股,此刻当时摸屁股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腰细细的,乳房挺挺的,即使被打成破鞋被剃了阴阳头,男人们还是觉得她美,喜欢多看几眼。步年心中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脸也涨红了,有一种急于想见小荷花的柔情。

    步年是个急性子,有了想法后,激动地在果园里大步地走,脑子快速转动,思考下一步怎么办。思考的结果是:他决定现在就去找小荷花。夜已经很深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光明村的人都睡了。步年进村,几只狗对他叫了几声,发现是熟人,狗们跑过来和步年亲热。它们口中呼哧呼哧地吐出热气,吹在步年的脸上,步年浑身发痒。步年朝小荷花家爬去。狗儿们跟在他后面。他讨厌狗儿们跟着,回过头骂:他娘的,你们跟着干什么?当心我杀了你们红烧。狗儿们脸皮厚,依旧跟着。步年没法子,就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狗砸去。一只狗被砸中后,呜呜地叫了几声,逃了。别的狗也跟着散去。一会儿,步年来到了小荷花的家门口。里面一片漆黑,他想,小荷花一定睡了。

    步年举手敲门。笃笃笃,步年轻轻地敲了三下,然后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步年听到小荷花从床上爬起来,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过了好一阵子,小荷花没来开门。不但不来开门,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了,好像人突然消失了。步年不耐烦了,他举起手重重地敲击小荷花家的门,嘭嘭嘭,把门上的灰尘都震了下来。这时,里面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谁在外面?步年先学了一声马啸声,然后说:我是你爹,老金法回来了。吱的一声把门打开,小荷花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你把我吓死了。步年说:我给你介绍对象来了。小荷花让步年进了屋,又关上门。屋里没点灯,很暗,步年隐约看到小荷花上面穿着一件衬衫,下面穿一条棉毛裤。棉毛裤很小,把她的线条都绷了出来。步年的心里又热了一下。小荷花呆呆地站着,刚才步年敲门让她受惊了。她以为门外是守仁呢,还好,是步年。步年坐到一条凳子上,眼睛亮亮的,看着小荷花傻笑。小荷花说:步年,你笑什么?你这个样子很像你兄弟步青呢。步年,你们兄弟俩挺相像的呀。步年没回答小荷花,他只是傻笑。小荷花接着说:步年,你的兄弟步青不是人呢,我恨死他了。步年,你也一定恨他吧,他为了自己过好日子,他把你打倒,把你弄得像马儿一样在地上爬,简直没人性了啊。步年依旧不说话。小荷花又说:步年,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刚从被子里钻出来,还没穿衣服,我都冷死了,你难道想冻死我。小荷花这么说时,步年的心里一阵温暖。小荷花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步年,你中午同我说的话我好好想过了,我一个人过生活太不容易了,我应该嫁人,可是步年,不会有人娶我的呀,你瞧,你说过给我介绍对象的,可你没有找到愿意娶我的人对吧。步年,就是你这个四类分子,你这匹马也不想娶我对不对?步年一把抱住小荷花,朝小荷花床上走。小荷花挣扎道:步年,你想干什么?步年,你不可以胡来的。步年,你这个四类分子,你不可以占我便宜的。步年,你搂得我太紧,把我搂痛了。步年,你说介绍对象给我,原来你想把自己介绍给我。步年,我还以为你只对马儿感兴趣,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你原来对我不怀好意呀。步年……步年……步年啊……

    小荷花被步年疾风暴雨般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当然她也没多想,情不自禁地有了反应。步青也曾这么搂着她,兄弟俩的身体形貌十分相像,但两人反应完全不同,步青不像步年动作这么大,步青要温柔得多。完事后,她的眼睛很亮,独自一个人哧哧地笑。她说:步年,你也会搞破鞋。步年闭着眼睛,心满意足。小荷花又说:你累了吧,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烧年糕吃。步年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说:你躺着,我去烧。小荷花躺在床上,看着步年在灶间的一举一动。步年正在找年糕,年糕浸泡在水缸里的,步年从一只水缸找到另一只水缸,没找着。小荷花想,步年平时蛮机灵的,这会儿怎么这么笨了。她就对步年喊:年糕浸在酒坛子里。步年回过头对小荷花笑。他拿了年糕,用刀子切。他的动作很笨拙。小荷花担心步年被刀子切中指头。她呆呆地看着步年,心头突然涌出一股热流,眼泪跟着涌了出来。没想到呢,步年这么会体贴人,他平时可是恶声恶气的啊。步年烧好了年糕,端给她。她一边吃,一边深情地看步年。步年被她看得面红耳赤。小荷花很快就吃完了年糕,来到步年身后,把步年的头抱在怀里。小荷花说:我还想要。

    这一回,步年要温柔得多。他把小荷花的衣服都脱光,搂着小荷花小巧而丰满的身体,不停地亲她。她的身体滑滑的,热热的,他不得不搂得紧紧的,好像怕她的身体消失似的。他感到他们的身体会说话,他用身体询问,她就用身体回答,一问一答,丝毫不出差错。完事后,步年疲倦地睡死过去。小荷花却依旧兴奋,她看一眼步年,自言自语地说:步年,你是个坏蛋,是个下流的四类分子。

    天快亮的时候,步年在睡梦中感到有人趴在他的身上,醒来后发现是赤身裸体的小荷花,小荷花闭着眼,脸色通红,欲仙欲死。步年也激动起来,他假装自己熟睡着迎合小荷花。他的意识里突然出现了一匹马,马儿在田野上狂奔,马儿白色的鬃毛高高扬起,像一面不倒的旗帜。马蹄声清脆悦耳,像是敲击在他的身体上。他感到意识正在慢慢消失。他看到马儿突然飞了起来,融入碧蓝的天空。一会儿,所有的物象消失了,只留下强烈的白光。步年的眼泪像失去控制,大量地涌了出来。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有点不好意思,他抱住小荷花,动情地说:我会照顾你的,我会照顾你的。小荷花的身体感觉到步年在流眼,不知为什么,她像一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2

    白天步年看守着光明村那几亩果园,晚上他去小荷花那儿和小荷花乾坤颠倒。步年想,我虽然是个四类分子,是一匹马,可我的日子过得很快活,活着还真他娘的不错。

    他们俩虽好上了,但不敢让人知道。如果村里人知道步年这个四类分子这匹马儿在搞破鞋一定会被批斗的。村里人对这种事可感兴趣了。小荷花对他们像地下工作者那样搞不满意,她对步年说:步年,我们这样不是个办法,我们应当结婚。要是革命群众发现我和你搞破鞋,他们会把我的头发剪去。步年,我好不容易把头发养起来,可不想再被他们剪。步年说:如果要结婚,村里的头头要同意。但他们认为我是傻的,我如果去求他们,他们就认为我不傻,不会再让我管果园。小荷花说:步年,那我们怎么办呢?我们不能老这样呀。步年说:过段日子,我同步青去说。虽然他把我打倒了,但我总是他的兄弟,我叫他办这事他应该会答应的。小荷花不同意,说:求步青还不如求守仁。步年不愿意小荷花去求守仁,因为守仁对小荷花有企图。究竟去求谁他们没最后定。

    一天,步年从小荷花家里出来,走在黑暗中。果园在光明村的西南面,出村要过西边那条小河上的一座石桥。一会儿,步年来到石桥上,感到有点儿累,在桥上坐下休息。他刚坐下,耳边就传来花腔的声音:嘿嘿,累坏了吧。步年吓了一跳,毕竟他刚才是在搞破鞋,心虚。他僵在那里不知怎么办。他想,他娘的花腔,在暗中窥探我呢。他想干什么?步年知道花腔是个怪人,喜欢装神弄鬼,自称能目穷千里,还能预知未来。可有些事情也奇怪呢,很多时候花腔的预言还很准呢。有一回,花腔对步年说:步年,你这么疼你的马,好像马是你老婆,但你和马长不了,有一天马儿要离开你。当时步年听了,以为花腔是嫉妒才这么说,现在想来还真被他说中了。花腔的预言还很多,他说多年以后光明村会变成一座镇子。这话光明村的人当然愿意听,觉得花腔的这个预言就像是在描绘共产主义美好蓝图。花腔还预言道,多年以后他会成为一个伟大人物。光明村的人对这个预言似信非信,当然也没往深里想,一笑了之。步年不知道花腔为什么同他耗上了,此时步年已镇定下来。步年想,花腔知道他搞小荷花破鞋,花腔不来捉奸,这说明花腔认为捉奸对他没什么好处,不捉奸对他有好处。也就是说花腔藏着心思。步年打算不再理睬花腔,他向江边爬去。在花腔面前他得装成一匹马。步年不想花腔把事情搞大,他不理花腔,只是想增加同花腔谈判的筹码,谈判是一定要谈的了。他刚爬出几步,后面又传来花腔的声音:你的罪名可不轻啊。步年说:我我我什么罪名了?花腔说:什么罪名?不提你搞腐化,光其他罪名就可以举出一箩筐。步年说:那你说说看。花腔说:步年,我就是讨厌你这个腔调,过去你的马要吃奶,你就是这个德性,天生是个无耻之徒。步年说:花腔,究竟谁无耻?你深更半夜把我拦在桥上,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无耻的想法,你说出来。花腔说:我把你拦在桥上是来专你的政。你听着,我来说说你的罪状。一、你不看果园搞破鞋,不把集体财产当回事;二、你不疯不傻,却装成马儿在地上爬,狡猾成性,麻痹群众,欺骗群众;三、你做马的目的是不想干生产队的重活,只想干轻活,你讨厌劳动,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光这几条,就要被批倒批臭。不但批倒批臭,他们还要让你站起来,干最重的活。步年被花腔说得心里发毛,难道花腔真能看穿别人的心思?步年被花腔说得一愣一愣的,笑道:花老弟,你的眼睛真毒,花老弟,我都在地上爬了,你干嘛还要同我过不去。花腔说:步年啊步年,我就是看不惯你,想当年,你有一匹马,一天到晚洋洋得意,好像世界上你最伟大,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现在要让你把我放在眼里。步年说:花老弟,我都成了马了,怎能不把你放眼里呢?花腔说:你这匹马是假马。步年说:花老弟,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我知道你喜欢骑马,可我是一匹假马,你不会喜欢骑我这匹假马吧?花腔说:算你聪明,步年,我就是想骑马。步年说:骑真马?花腔说:真马。步年说:不不不不不,花老弟,真马不能骑,真马现在是常华的,不是我的,你同我说我也没有办法。花腔说:步年,你再装傻,我可要把你的事说出去了,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步年说:花老弟,你想叫我干什么?花腔说:他娘的,那马儿只听你的,它是你老婆,你叫一声,它就会乖乖跟着你。我想让你晚上把马儿牵出来,让我来骑。步年说:这可使不得,这要是让守仁知道了,还不把我批个死去活来。花腔说:可是我把你搞破鞋的事说出去他们也会把你批个死去活来。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花腔又说:你可以明天回答我。明天,我在这里等你。

    3

    花腔十七岁,想法古怪,表情严肃,但玩起马儿来,却很天真。玩马儿时,花腔其实还是个孩子,步年差点喜欢上了花腔。步年玩了一次马后,认为花腔想出这个办法来真是不错,至少他又和马儿在一起了。

    谈判后的第二天晚上,步年和花腔在桥头会合,时间已过了十点,光明村的人早已睡了。如前所述,光明村的人习惯早睡,不但睡得早而且睡得死。步年本来也睡得早,近来因为同小荷花偷情,养成习惯,一到晚上,精气神特别足。步年在桥头和花腔碰面,花腔看上去精神比步年还好。步年说:花腔,这么晚了,你还这么精神,难道你晚上不用睡觉?花腔说:我如果不想睡可以七天七夜不睡。步年说:花老弟,又吹牛。花腔说:你们这些庸人怎么会明白。步年问:花腔,人家都说你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能把人的五脏六腑看透,你有没有这个本领啊?花腔说:当然有了。步年说:那么你试一试。花腔道:这能轻易试吗?步年哈哈一笑,说:花腔,你就会装神弄鬼,我不相信。花腔说:你们这些庸人,就是想激我。我告诉你吧,我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你如果问我守仁现在在干什么,我告诉你,他在睡觉。你如果问我常华在干什么,他也在睡觉。步年哈哈笑了,说:我也知道他们在睡觉,不然他们干什么?花腔说:我说这些是叫你放心,头儿们都睡了,你可以放心地把马牵出来。步年说:他们睡了,你怕什么,自己也可以去牵啊。花腔说:他娘的,我不是没牵过,但我一碰它就叫,它只听你的,它是你老婆。他们说着就来到队部的仓库外。

    东边的山上挂着一个残缺的月亮,照得村子很明亮。花腔说:步年,马儿就在里面,它没睡,正等着你呢。步年说:我已经有一年多没骑过马了,他娘的,马儿可能已把我忘记了。万一马儿叫起来,民兵把会我们抓起来,他们手上的枪可是真家伙。花腔说:你去,我保证它不会叫。

    步年打算从窗口爬入仓库。窗很高,步年指望花腔来帮他一把,可花腔他娘的站在一边只是看着他,好像这事同他无任何关系。步年把两条腿伸到仓库里时,感到自己好像伸入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里。这时他的脚下出现一个温暖的东西,心头热了一下,心跳如鼓,他知道,下面迎接他的就是他的马,他的陶玉玲。他的整个身子顿时软了,顺势滑了下去,俯伏在马背上。马儿的鬃毛热烈地蹭步年的脸,并发出轻微的呵呵呵的声音,像是在欢笑。步年想,马儿没有忘记他。他牵动缰绳,让马儿前蹄上扬。马儿听话地做了个英武的动作。

    仓库外的花腔,见步年迟迟不出来,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嘭嘭嘭地敲仓库门,敲得步年心惊肉跳。步年想,如果村里的民兵听到敲门声,那他死定了。步年说:花腔,你敲什么,我出来了。花腔叫道:他娘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我看得见。你不要太肉麻,亲个没完,你难道真把陶玉玲当成你的老婆。步年赶紧把仓库门打开。步年说:花老弟,你行行好,不要叫了。花腔见到马儿,伸手去牵,但马儿脖子一扭,不让他牵。花腔说:嘿,瞧它的德性,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步年说:现在我来牵,等到了村外再说。

    步年牵着马,小心翼翼地朝村子外走去,很担心村子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把他们抓住。花腔一点都不在乎,平时很深沉,但这会儿话说个没完,好像成心想同步年过不去。步年头皮发麻,恳求花腔闭嘴。花腔一脸坏笑,说:步年,你连破鞋都敢搞,你怕什么?

    一会儿,他们走出了村子。还好,没碰到人。马儿比花腔听话,一路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不像往常,马蹄声声。步年说:花腔,你他娘的还没马儿懂事。花腔说:它是你老婆,当然为你考虑。来到村外,马儿马上活泼起来。它好像一个囚禁多年的人突然得到了自由,在田野上发出欢畅的呼喊。噢噢噢噢。它呼叫的时候,前蹄高高扬起。马儿用舌头舔步年的脸,花腔见了很不以为然,他狠狠地拍马儿的屁股,骂道:不要太过分,我叫你把马儿牵出来可不是让你们来亲热的。步年没理花腔,他索性跃上马背,自己先过把瘾。他已有一年没骑马儿了。步年骑在马上,喊了一声:驾。于是马儿撒腿就跑。花腔本想先骑马,被步年抢了先,很气愤。他想,这个四类分子就是不老实。花腔威胁步年:冯步年,你这个四类分子,你还不快过来,你再不牵马过来,老子就回村去叫民兵,把你这个破坏分子抓起来。我不但要告你偷马玩,还要告你搞破鞋。我要叫你人不人鬼不鬼。步年对花腔的威胁不为所动。步年知道花腔的欲望,他梦想骑马。平时见到常华骑着马儿奔过,他都会驻足观望,满脸艳羡,满嘴口水。步年清楚,如果他不替花腔把马儿牵出来,花腔真的会去告发他搞破鞋,现在不会,现在马儿在他的眼前,他马上可以骑了,他不会跑到村里去告发。步年也不想把花腔逗得太急,免得他狗急跳墙。步年骑了一圈,就来到花腔旁边,说:花老弟,你急什么呀。花腔说:冯步年,你这个反革命,这笔账我给你记上。步年说:花腔,你会不会骑马呀。花腔说:我可以在牛背上打盹,也可以在马背上睡觉。步年说:花腔,我劝你,你还是当心点,摔痛了可不要怪我。花腔警惕地看了一眼步年,说:你可不要搞阴谋。

    在步年的帮助下,花腔好不容易才上了马,看上去既激动又紧张。步年说:花腔,你放松一点,牵住缰绳,夹紧双腿,就没事了。花腔点头。步年又说:花腔你好了没有,我放手了。步年的脸上露出坏笑,他唿地吹了一声口哨。马儿听到口哨,像脱弦之箭,飞了出去。马背上的花腔紧张得像一具僵尸。步年见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月光越来越明亮,照在水上,水面白晃晃的像一面镜子。马儿跑得很快,花腔也放松了,毕竟能在牛背上能睡觉。步年看到马儿跑得欢,忍不住跟着马儿跑。花腔很得意,嗬嗬地叫了起来。花腔说:步年,你不应该跑,你应该爬,你不是已经变成一匹马了吗?步年正跑着,听到花腔这么说很生气,就想捉弄花腔。步年跑到马前面,一个唿哨,马儿凌空跃起,花腔没有防备,重重地摔倒在沙地上,摔得眼睛直冒金星。花腔破口大骂:冯步年,你这个反革命,你是不是想谋杀革命群众。步年哈哈一笑,说:你算什么革命群众,你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他们应把你打倒才对。花腔说:不要老三老四,扶我起来。步年扶起花腔。花腔说:天快要亮了,我们回村吧,明天晚上再骑。记住,明天晚上十点,我在桥头等你。步年今晚玩得很开心,爽快地答应了。

    步年和花腔牵着马儿向村子里走去,村子里的鸡开始啼叫了。

    4

    每天晚上,小荷花等着步年的到来,但步年失踪了。过了八天,小荷花没见到步年,着急起来,不知道步年出了什么事。她觉得自己生病了。究竟生什么病,她一时弄不清楚。不感冒不发烧,可就是没胃口,吃一点东西就呕吐。吐起来还很厉害,简直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她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有一天,她突然明白了呕吐的原因。她想,她没有病,是怀孕了。她顿时六神无主,哇地哭出声来。

    小荷花不知道步年为什么晚上不再来找她。肚子里的东西是步年的,不管怎么说步年要负责,她得找到步年。小荷花清早在果园外面转,没见着步年影子。这是因为步年晚上玩得太开心,早上起不来。小荷花很想去步年的草棚看看,但她是四类分子,她怕进果园被当作贼。她叫了几声,也不敢叫得太响,怕村里的人听见,怀疑两个四类分子在搞阴谋。见里面没反应,小荷花回到了村里。

    小荷花下地干活,和大香香在一块。小荷花脑子里老是想着步年,怀疑步年是不是死了。也怪不得小荷花这么想,本来嘛,步年天天晚上爬到小荷花床上来的,现在却是八九天连影子都没出现,也不来告诉一声出了什么事,小荷花难免会歪想。小荷花忍不住问大香香:步年哪里去了?大香香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小荷花。小荷花心里有鬼,脸不由得红了。大香香说:冯步年这个人,是个人物呢,我看他是光明村最聪明的人。大香香这么说,小荷花很高兴,不过她觉得应该替步年谦虚一下,说:步年聪明个屁。大香香说:他这个人脑子好,脑子好不好只要看他赌钱就知道,他赌钱很少输。小荷花说:他在赌钱吗?大香香说:步年在装傻,变成一匹马,脑子没有坏,他在和瞎子水明赌牌呢。小荷花就不吭声了,她想,原来步年在赌钱,他娘的冯步年,他娘的赌棍,在我这里占了便宜就想不理我,没门。

    晚上,小荷花摸黑去了瞎子水明家。瞎子水明是个光棍,住在村头小河边的一间草房里,是光明村的五保户。水明因为是瞎子,家里不点灯,草房外面的路高低不平,很难走,小荷花好不容易才摸到水明家。小荷花嘭嘭嘭地敲门。里面传来水明阴柔的声音:谁?水明因为是瞎子,不用下地干活,皮肤特别白。他特别看重这一身好皮肤,轻易不晒太阳。由于他不大出门,他的嗓音就显得阴气过重。小荷花听到水明的声音,很不舒服,感到自己又想吐了。她吼道:水明,是我,小荷花,你把门打开。水明一听是小荷花,哪里还敢开门。他想,原来是破鞋,她想干什么?天这么黑,夜这么深,她来敲门是什么意思?水明一时想得很复杂。水明在里面磨蹭了一会,说:小荷花,你有什么事?月黑风高,我不能让你进来,对我的名声不好。你是不是想算命,你如果要算命,你就明天白天来,你不要晚上来。小荷花,其实你还是不算命好,因为你的命不会太好,这你应该知道。小荷花听瞎子水明这么说,气得差点又要吐了。她骂道:瞎子,别臭美了,你他娘的有什么名声,就是母猪也不会看上你。你开门,我来找一个人。水明说:你找谁?小荷花说:我找步年,我知道他在你这里,在和你赌钱。水明说:你轻一点,别这么哇啦哇啦乱叫一气。现在谁还敢赌钱,我和步年赌钱差不多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你找步年干什么?你来抓赌啊,你想立功啊。你这个四类分子,就是抓了赌也不会把你平反,你起什么劲啊。小荷花说:水明,我不同你说废话,步年究竟在不在?我找他有急事。水明说:步年不在我这里,不过我可以给你算卦。好了,我告诉你,你去村子外的沙滩上找找看。

    回到家里,小荷花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盘旋着瞎子水明的那句话:去村子外的沙滩找找看。小荷花想不通,步年晚上不睡觉,不来她这儿,去沙滩干什么?难道想自杀?小荷花索性起床,朝沙滩走去。

    已是半夜时分,月光很明亮。沿着小河边走,一会儿就来到堤埂上面。小荷花爬上堤埂已有点儿累,打算歇一口气。她的口中念念有词,骂起步年来:冯步年,你像你兄弟步青一样没良心,我这辈子被你们兄弟俩糟蹋了。冯步年,你就是死了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啊。就在这时,小荷花的眼前突然飞过一匹马。她吓了一跳,怎么会有马?难道解放军又开进了光明村?她眨了眨眼,定睛一看,骑在马上的不是解放军,而是花腔。再仔细一看,还有一个人在同马儿赛跑。她一眼认出那个跑步的人就是她的冤家冯步年。原来,冯步年在玩马,原来冯步年和他的陶玉玲在一起。他和陶玉玲玩就把我忘记了。她这样一想,内心复杂,涌出醋意和愤怒。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一天到晚为你担心,原来你同陶玉玲在一起。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如果这事被守仁知道,守仁不把你的腿打断才怪呢。打断了腿,你就真的要一辈子在地上爬了,谁来照顾你呀,除了我还有哪个傻瓜肯照顾你呀。小荷花这样一想,眼泪就流了出来。她突然喊:冯步年,你过来。

    步年和花腔正玩得开心,突然听到有人叫,吓得魂飞魄散。花腔从马背上飞纵而下,因为慌张,头朝下跌落在沙地上。步年伏在沙地上,吹了声口哨,叫马儿俯下。步年说:花腔,出事了,我可是听你的话才把马儿牵出来的。花腔说:你会听我的话?你年纪比我大,只会教唆我,你是个反革命教唆犯。步年说:花腔,我上你大当了。

    小荷花伤心过度,心里想叫唤步年,却再没叫出声来。步年一直猜不透来人是谁,怀疑是冯思有那个患夜游症的儿子。有一次,他们在沙滩上玩马,冯思有的儿子翻着筋斗也来到沙滩,吓得他们要死。现在来的人不翻筋斗,并且屁股很大,是谁呢?花腔早已在一边嘻嘻地笑个不停,原来花腔早已认出那人是小荷花。小荷花来找步年来了。花腔自称目穷千里,他先认出小荷花也不是奇怪的事。步年见花腔笑,很生气,他问:你笑什么呀?花腔说:破鞋,破鞋来找你来了。这时,步年也认出那大屁股是小荷花。步年这才想起自己已有多日没去小荷花那里了。不过小荷花半夜三更来找他,他很生气,小荷花差点把他吓死。他就向小荷花走去。

    小荷花见步年走来,嗓门一松,终于哭出声来。步年本来想教训小荷花几句的,见小荷花哭得伤心,心就软了。步年问:出什么事啦?你半夜三更的来找我干什么?被人发现还以为我们四类分子搞阴谋。小荷花没理步年,继续伤心地哭。步年问:你干哭个什么?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守仁欺负你了?小荷花使劲摇头,她说:不是啦,我怀孕啦。步年听了这话头就大了,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搞破鞋的事要大白于天下了,这意味着他必须像大香香那样站在村口向革命群众交代他搞破鞋的经过。那可不是好玩的事情。步年顾不得马儿了,拉起小荷花就走。花腔慌了神,说:冯步年,你要把马儿牵回队部啊。步年没理睬花腔。花腔又说:我一个人怎么办啊,马儿他娘的不听我的呀,陶玉玲他娘的只听你的呀。步年现在哪有心思理睬花腔。

    来到小荷花家,小荷花还是哭个不停。小荷花说:步年,怎么办,我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了呀,我还没结婚就挺着个大肚子,我会难为情死的呀。步年说:你别担心,我想想办法。小荷花说:还有什么办法好想呀。步年说:我听说肚子里的东西可以做掉的。小荷花呜呜地哭:冯步年,你是个骗子,同你的兄弟步青一样坏,你不是说过嘛,要同我结婚的,现在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却不肯同我结婚,还想着要把孩子流掉,你没良心啊。步年头很痛,见小荷花这么伤心,也很难受。步年说:让我再想想办法。小荷花说:除了结婚还有什么办法可想。步年就不吭声了。小荷花说:你不是说过会去求步青的嘛,他是村革委会的,这事归他管,你们是兄弟啊,这事他不会不管。步年说:你不是不让我去求他嘛。小荷花说:我都大肚子了,还有什么办法。

    5

    光明村的人都听说了步年和小荷花结婚的消息,大家对这对四类分子的结合非常吃惊,在村民的印象里,这两个人总是吵吵闹闹的,没想到他们会结婚。他们同时得到的另一个消息是:村委会决定步年和小荷花结婚以后去天柱生活。这个决定是常华做出的。步年爬着去步青那里,求步青让自己和小荷花结婚。步青和常华商量,常华做出一个苛刻的决定,让他们婚后去天柱生活。常华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一、常华不喜欢在他管治的村子有人像马儿一样爬来爬去,见了心烦;二、过几天上面将派工作组来光明村,常华不想让工作组看到有人像马儿一样在地上爬。所以,常华把步年和小荷花发配到天柱去了。大家都很同情步年和小荷花。天柱那是什么世界呀,那里都是虫子和怪事,光明村谁也不想去天柱过日子。

    步年和小荷花不这么想。步年很开心,去天柱那天,他不但理了发,还穿上了一件漂亮的军装。军装他是和别人赌博时赢来的。步年不再在地上爬(都要去天柱了,没必要了)。小荷花也打扮得花花绿绿。光明村的人因为同情他们的遭遇,来到村头,送这一对去天柱。大家还和步年开玩笑。有人说:小荷花,你是不是憋不住了,步年这样的傻瓜你也要,还要跟他去天柱,难道不怕?小荷花只是笑。又有人对步年说:步年,你这个傻瓜,看来傻人有傻福,没想到光明村最漂亮的女人被你娶走了。还有人说:步年,你们今天结婚,你们怎么不发糖给我们吃。步年笑笑,说:等会儿请大家吃糖。

    大家目送步年和小荷花向天柱方向走。这时,突然起风了,一阵落叶从他们眼前飞过。落叶飞过后,天上竟然掉下大把大把的糖果。孩子们见到糖果,魂都没有了,他们像青蛙一样向糖果扑去。有糖果的地方聚集着孩子们的头。大家再往天柱方向看,步年和小荷花已在半空中,正在向天柱方向飞去。步年真的变成了一匹马,而小荷花变成了一只狐狸精。但眨眼工夫,马和狐狸都不见了。村民们想,步年和小荷花已到了天柱。

    关于步年变成马小荷花变成狐狸精这事,一段日子在光明村传说。常华认为这是迷信,禁止人们谈论这个话题。但孩子们怎么也忘不了糖果从天上掉下来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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