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戈尔德的魔术-“那东西”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1

    母亲回家喽——并且回来时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病容全消——可玛丽戈尔德却要到碧水海滨去了,而且要从星期五傍晚一直呆到星期天晚上。换句话说,就是在那儿过“周末”,尽管这个词在云杉农场还不是很常用。出于以下几项充分的理由,玛丽戈尔德心情愉快。最好的理由就是能见到南希——棕眼褐发、迷人的南希;不仅能见到她,还能跟她一块儿玩呢——玩她那套摆在方形小碗橱里的漂亮餐具,碗橱嵌在墙上,还装着玻璃门。不仅能和南希一块儿玩,还能在她那迷人的小房间里与她同睡整整两夜呢——南希的房间里有一个梳妆台,粉红色的衬垫上镶着可爱的白色薄棉花边。还有土耳其玉色的水壶,边缘有凹槽的脸盆,以及孔雀图案的壁纸。她们会谈论一些非常有趣的小秘密,那是除了这两个小家伙以外,世上再无人知晓的事。斯塔夏婶婶家的房子靠近铁路,夜里看火车亮着灯,像喷烟吐火的巨龙般飞驰而过,实在让人觉得既紧张又有趣。

    另外,星期六下午,与斯塔夏婶婶家隔街相对的莉莉·约翰逊家里会有一场派对。玛丽戈尔德也受到了邀请,为此她还准备了一条最漂亮的新裙子。

    其次,碧水海滨位于“海湾彼岸”那个奇幻王国的境内。日落时分,古老而迷蒙的海岸会铺满黯淡的金光与暮色。谁知道哪天她会不会真的跑到碧水海岬,去看看对面都有些什么呢——“隐秘之境”,那是她有生以来一直渴望见到的地方。玛丽戈尔德从不敢向任何人打听碧水海岬对面是什么,因为她害怕别人告诉她:对岸只有一样的红色峡谷,一样的海角,一样湛蓝如丝的海水,跟这边毫无区别。玛丽戈尔德婶婶说过,在遥远的“世外仙境”边界,笼罩着紫色的薄雾。只要有人能抵达那里,肯定会另有发现。只要玛丽戈尔德不知道真相,这个美梦她就能一直做下去。

    第三,玛丽戈尔德希望抹去之前那段耻辱的记忆。3年前,她在保罗叔叔家的表现实在糟透了。保罗叔叔每次见面都要拿这事和她开玩笑,而且弗洛拉婶婶始终未曾真正原谅她。当然,他们也必须承认,假如当时玛丽戈尔德安安分分地做个乖孩子,马丁·理查德家的房子就可能被大火烧毁,弗兰克·莱斯利和希尔达·怀特也可能永远都成不了夫妻。尽管如此,玛丽戈尔德还是认定自己的表现十分差劲,因而渴望能有机会挽回面子。

    玛丽戈尔德站在云杉农场的阳台上,便能看到海湾另一头有3座房子排成一排。这3个小白点,乌鸦只需飞上6英里便可到达,但若是驾车就必须绕过海湾里的岬角,那得走上将近15英里呢。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克朗叔叔正要从太平洋海岸回来,没准到了星期五傍晚,他还赶得上用自家的新汽艇送玛丽戈尔德过去。

    中间那个圆点就是斯塔夏婶婶家了——那是一栋有趣的房子,简直是出人意表。如同那些梦境中的楼宇,里面永远都有迷人的新房间供你探索。房子的玻璃灯里有红色的法兰绒,可爱的花园无人照料,节节疤疤的老苹果树弯腰曲背,树下是一片已不时兴的花儿——一丛丛洁白芬芳的草木樨,成片的薄荷、青蒿、金银花和红玫瑰,还有一条青苔斑斑的古老小路,一直延伸到长着常春藤的前门。噢,碧水海滨是一处令人陶醉的胜地,玛丽戈尔德因为渴望到那里过周末,一个星期都吃不香睡不好。

    当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会有个别美中不足之处。现在,说说斯塔夏婶婶本人吧。玛丽戈尔德一直都有点害怕斯塔夏婶婶——其实她也不算什么婶婶,只是个表亲而已。斯塔夏婶婶有一张布满皱纹的苦瓜脸,除了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之外,传统美早已从她身上消失殆尽。斯塔夏婶婶一天到晚都穿着黑衣服,戴着寡妇用的面纱,而且从不肯露一丝笑容。玛丽戈尔德认为,要是一个人结婚才几分钟,丈夫就被闪电劈死的话,那这个人肯定笑不出来。但玛丽戈尔德有时也会想:假如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是否偶尔也会迫于无奈笑一笑呢——当然这是指事情过去很多很多年以后。世上值得人们微笑的事太多太多了。

    而且,斯塔夏婶婶还喜欢小题大做。尽管斯塔夏婶婶总是摆出一副浪漫悲情的姿态,但她特别喜欢小题大做。地毯上的一粒面包屑能让她一整天都不自在,天花板上的一只苍蝇能让她头痛到卧床不起。要是你在桌布上弄出一星儿污迹,斯塔夏婶婶看你的眼神就好像你一口气打破了《十诫》[1]中的所有戒律。玛丽戈尔德知道,要是她不打算给云杉农场的声誉抹黑的话,就必须在碧水海滨表现得规规矩矩,无可挑剔。她比较喜欢温柔可人的特蕾莎表亲,那是斯塔夏婶婶的姐妹,但是从来没人管她叫婶婶,而且她的言行举止一点都不像个婶婶。斯塔夏婶婶不在场的时候,特蕾莎表亲的样子就活像个小姑娘。但是大多数时候,斯塔夏婶婶都会跟在特蕾莎身边。

    还有比拉。她和南希是两姐妹,且都是斯塔夏婶婶的外甥女——名副其实的外甥女。她们的亡母跟斯塔夏婶婶也是姐妹。在玛丽戈尔德喜欢的人当中,南希的排名就在西尔维娅后面,但玛丽戈尔德一点也不喜欢比拉。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连半分好感都没有。她暗自觉得,比拉是个刻薄自私且不怀好意的小坏蛋。比拉曾故意将玛丽戈尔德推进一丛鬼针草,还告诉她说,罗琳因为玛丽戈尔德不是男孩而感到失望。玛丽戈尔德一直不敢向母亲问起这件事,害怕事实果真如此。但是,这句话连同对克莱门蒂娜的仇恨一起,残忍地折磨着她。

    2

    玛丽戈尔德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从云杉农场出发了,包里还装着崭新的裙子和她最漂亮的睡衣。她衣冠整洁地抵达了碧水海滨,正赶上晚饭时间,于是大家立即在餐桌旁坐下了。斯塔夏婶婶说话的语调跟往常一样,生疏且明显夹杂着哭腔,可她还是热情地迎接了玛丽戈尔德。特蕾莎表亲吻了她,高兴得呵呵直笑;南希欣喜若狂地拥抱了她;就连高傲的比拉也屈尊和她握了握手,并在她的面颊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玛丽戈尔德肚子饿了,晚餐看上去十分丰盛。大大的蓝碟里盛着覆盆子,斯塔夏婶婶已经给了玛丽戈尔德份量充足的奶油,特蕾莎表亲又为她添了一点。南希从桌子对面向她投来快乐而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在说:“等咱们上床睡觉之后,我有一大堆话要告诉你呢。”

    尽管有比拉和斯塔夏婶婶在场,而且所有东西都干净得令人生厌,但玛丽戈尔德依然兴高采烈。她高兴过了头,众神就看不顺眼了。

    于是——就发生了那件事。

    玛丽戈尔德坐的地方,刚好有一束晚霞直射在她那富有光泽的淡金色头发和乳白色头路上。斯塔夏婶婶突然弯下腰来,全神贯注地审视玛丽戈尔德的脑袋,眼神中透出异常的恐惧。她吸了口气,重新观察一番,然后把目光转向特蕾莎,还探着身子在特蕾莎耳边不安地私语着什么。

    “不可能吧,”特蕾莎说。

    “你自己看嘛,”斯塔夏婶婶说。

    特蕾莎表亲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惊呆了的玛丽戈尔德身边。玛丽戈尔德这才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但个中底里她却无从想象。她剧烈地颤抖着,连茶水都泼到了茶托里,真是糟糕的失礼行为。

    “噢,天哪,”特蕾莎表亲哀嚎起来。“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接着,她采取了行动。玛丽戈尔德感觉有东西轻触到自己的脑袋。特蕾莎表亲冲出房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你觉得——还有没有?”斯塔夏婶婶沉声问道。

    “那我倒没看见,”特蕾莎回答。

    比拉暗自发笑,南希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同情。

    “我怎么了吗?”玛丽戈尔德叫道。

    谁也没注意到她。

    “家里有篦梳吗?”特蕾莎表亲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

    斯塔夏婶婶使劲摇了摇头。“没有——从来没有。这里向来没人需要那种梳子,谢天谢地。”

    玛丽戈尔德彻底迷糊了。碧水海滨这里居然没有梳子?咦,明明就多得很啊——每间卧室都有一把,厨房里也有。

    “我包里有一把梳子,是我自己的,”她热心地说。

    斯塔夏婶婶望着她。

    “梳子?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把你送来之前——就知道——”

    “不是那种梳子,”特蕾莎表亲小声说。“噢,斯塔夏,我们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呃,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她碰南希和比拉。特蕾莎,把她领到楼上的备用客房,等我们商量商量再说。孩子,快跟着特蕾莎走——马上就去。注意别靠近床。坐到窗边的跪垫上。要是你的饭还没吃完,就拿上一块蛋糕、一块饼干。”

    玛丽戈尔德不想要蛋糕和饼干。她只想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她不敢问斯塔夏婶婶,便在上楼梯时气冲冲地质问特蕾莎表亲,自己干了什么,要被人这样轻蔑无礼地禁闭。玛丽戈尔德没有使用以上字眼,但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嘘,”特蕾莎表亲紧张地说,好像隔墙有耳似的。“那东西还是少提两句为妙。当然,我觉得这也不是你的错。不过实在太可怕了。”

    3

    玛丽戈尔德发觉备用客房里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屈辱、恐惧,还有几分恼怒。但凡莱斯利家的人都多少有点脾气,况且也没有这种待客之道呀。特蕾莎表亲押着她走出房间时,她看到比拉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多么可憎的笑啊!她走到模糊不清的镜子前,仔细观察自己的面孔,并竭力试图看清那些滑溜溜的头发。没发现明显的异常之处。可是,斯塔夏婶婶却露出了那样惊骇的眼神!

    她肯定是患了某种可怕的疾病。没错,一定是这样。麻风病可是个吓人的东西。要是她得了麻风病——或者天花——或者那种被克朗叔叔满不在乎地称为结核病的玩意儿,那可怎么办哪?听说莱斯利家有一种遗传病。阿加莎·莱斯利就是让那病害死的。一种心脏病。可这玩意儿显然是和脑袋有关。不知道它会不会致命、自己还能活多久。玛丽戈尔德难过地想着,自己小小年纪就要死了。噢,要是她染上了什么可怕的疾病,那她就必须马上回到家里才行。迷人的碧水海滨现在只是个应该尽早离开的地方。可怜的母亲,她会吓成什么样啊——

    玛丽戈尔德忽然发觉斯塔夏婶婶和特蕾莎表亲正在备用客房下面的客厅里交谈。窗户下方的地板上有一块小格栅,一个小小的透气孔从那里与客厅的天花板相通。长辈们教育过玛丽戈尔德不能偷听别人谈话,但她认为凡事皆有例外。她必须搞清楚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于是,玛丽戈尔德小心翼翼地在碎布地毯上躺下来,把一只耳朵贴在格栅上,发现听得还算清楚。只是有那么几次,斯塔夏婶婶由于再次被恐惧侵袭而压低声音,留下了吊人胃口的脱漏之处。谁知道那些遗漏的内容是不是包含着惊人的真相呢。

    “不能让她参加派对,”斯塔夏婶婶说。“万一有人看见——我们看见的那东西呢。我相信莱斯利家还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噢,也不是的——以前——夏洛特·莱斯利上学时就这样。”

    现在,夏洛特·莱斯利已经死了。玛丽戈尔德发起抖来。夏洛特肯定是死于“那东西”。

    “还有丹,”特蕾莎表亲又道。“还记得丹吗?”

    “男孩子不一样啦。而且,你也知道丹后来的情况,”斯塔夏婶婶说。

    丹后来怎么了?玛丽戈尔德觉得,她甘愿付出一切代价来获知真相。

    “这样丢人现眼,”当玛丽戈尔德又能听清楚时,便闻得特蕾莎表亲在哀嚎。“她只好把头发彻底剪短了。我想咱们可以去弄一把——篦梳。”

    “我可不想让人家看见我买篦梳,”斯塔夏婶婶断然说道。

    “还有,她睡哪儿呢?”特蕾莎表亲抱怨着。“今晚我们没法送她回家。备用客房行吗?”

    “不,不行。不能让她睡那儿。那张床会让我永远都觉得不踏实。只能安排她住安娜贝尔的房间了。”

    “可是安娜贝尔就死在那屋里啊,”特蕾莎表亲不同意。

    “玛丽戈尔德又不知道,”斯塔夏婶婶说。

    噢,可是玛丽戈尔德现在知道了。对她来说,重要的不是安娜贝尔的房间里曾死过多少人,而是她不能和南希一起睡了。这远比无法参加派对更令人痛苦失望。

    “就一个,”两人的声音又清晰可闻了,只听特蕾莎表亲充满希望地说。

    “肯定不止一个,”斯塔夏婶婶阴沉地说。

    不止一个!玛丽戈尔德脑中闪过一种可怕的解释。

    一定是病菌。她曾听玛丽戈尔德婶婶说过这种神秘而恐怖的东西。她是个——那叫什么来着?噢,对了——病菌携带者。这些病菌她可能永远都摆脱不了。她这辈子肯定都要受人排挤了!恐惧像一层寒霜,覆盖了玛丽戈尔德的小脸。

    斯塔夏婶婶和特蕾莎表亲要离开客厅了。玛丽戈尔德爬起来,可怜兮兮、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下午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满怀欣喜、无忧无虑,根本没料到会有“那东西”。她觉得此刻距离当时仿佛已有数年之遥。遥远的海港对岸,一艘小船孤零零地漂泊在世界尽头。暮光下,那条红色马路孤零零地从碧水海滨蜿蜒而过。还有一阵黑风孤零零地吹着。玛丽戈尔德始终认为风也有颜色——这阵风无疑是黑的。世间万物都是黑的。没有派对,也没有心满意足地和南希交流思想的夜晚。除了病菌,什么都没有。

    4

    玛丽戈尔德在安娜贝尔的房间睡下了——确切地说是失眠了。天花板上有一个检修孔,黑洞洞的,像幽灵一般。可是她根本没想到要害怕。跟“那东西”带来的恐惧相比,就算把幽灵、鬼怪等全部加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冷杉树的树枝拍打着窗户。六月的夜晚很冷,所以特蕾莎表亲体贴地为她盖上了毯子,一股樟脑丸的难闻气味扑鼻而来。要是她待在家里多好,那样就能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在香喷喷的被单里。玛丽戈尔德觉得黑夜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

    早上,她独自坐在厨房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边吃了早饭。南希曾溜进来一趟,偎依在她身边。“我不介意你身上有没有——那东西——我还是一样喜欢你,”南希忠诚地宣誓。

    “南希·沃克!你立马给我出来,”门口响起了比拉的尖叫。“斯塔夏姨妈说过,不准你靠近她。”

    南希哭着出去了。

    “噢,我真替你难过,”比拉在转身离开前说道。

    比拉不怀好意的微笑让人难以忍受,而她的怜悯则使人创巨痛深。玛丽戈尔德垂头丧气地回到安娜贝尔的房间——那张床已被剥得“一丝不挂”,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她看到特蕾莎表亲在洗衣房围着水桶忙得团团转。南希则抱着一大束淡紫与金黄相间的鸢尾花,穿过马路往约翰逊家去,帮他们布置派对现场。

    海港对岸有一抹迷蒙柔和的色彩,那便是云杉农场——亲爱的云杉农场——亲爱的家。要是她在家该有多好!可是斯塔夏婶婶已经告知她,派对结束之前他们无法送她回家。一阵雾气悄然升腾着,慢慢爬上了碧水海滨。大雾蔓延开来,覆盖了整座海港,遮蔽了云杉农场所在的遥远海岸,包裹了整个世界。玛丽戈尔德背负着可怕而莫名的耻辱,独处于天地间。可怜的玛丽戈尔德,莱斯利家族的勇气最终遗弃了她。她不能自已,痛哭起来。

    当晚,特蕾莎婶婶开车把她送回了家。玛丽戈尔德又一次在外出做客之后,带着耻辱回到家中。她们到达云杉农场的时候,母亲却不在家。她以为玛丽戈尔德要到星期天晚上才回来,于是便到南哈莫尼走亲访友去了。玛丽戈尔德觉得这简直无法忍受。

    特蕾莎表亲神秘兮兮地向祖母耳语了几句。

    “不可能!”祖母怒吼道。

    “我们发现了一个,”特蕾莎表亲肯定地说。

    一个什么?噢,玛丽戈尔德真想知道!

    “就一个,”祖母的语气暗示斯塔夏太过小题大做。可如果发现那东西的人是祖母,她同样会小题大做闹个够的。但现在小题大做的人是斯塔夏,那就另当别论了。“您有——篦梳吗?”特蕾莎表亲低声问。

    祖母矜持地点了点头。她把玛丽戈尔德领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拿起一把古古怪怪的小梳子,狠狠地梳理她的头发。玛丽戈尔德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梳子。然后,祖母带着玛丽戈尔德回到了楼下。

    “什么都没发现,”她朗声宣布。“我相信斯塔夏只是产生了幻觉。”

    “我亲眼瞧见的,”特蕾莎表亲略显暴躁地说。她带着几分气恼驾车离开了。玛丽戈尔德愁眉苦脸地坐在阳台的石阶上。她什么话都不敢问祖母。祖母正心烦呢。祖母心烦的时候会待人非常冷漠。而且,她还故意让玛丽戈尔德以为自己陷入了什么奇耻大辱,以为自己做了莱斯利家的人根本不该做的事。可玛丽戈尔德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负多少责任。唉,要是母亲在家就好了!

    后来,玛丽戈尔德婶婶来了——这跟母亲回来几乎没什么区别——玛丽戈尔德婶婶差不多和母亲一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她已经跟祖母谈过了。

    “玛丽戈尔德,看来你到底还是遇上了麻烦,”玛丽戈尔德婶婶笑着说。“宝贝儿,别往心里去,好像就那一个。”

    “一个什么?”玛丽戈尔德急切地追问。她简直再也无法忍受心悬在半空但又一无所知的状况了,这让人惴惴不安。“玛丽戈尔德婶婶——求您了——求您告诉我,我的头怎么了?”

    玛丽戈尔德婶婶睁大了眼睛。

    “玛丽戈尔德,你这可爱的开心果,你的意思是说你不知道吗?”

    玛丽戈尔德点了点头,双眼宛如被打湿的蝴蝶花。

    “我正想知道呢,”她绝望地说。

    玛丽戈尔德婶婶解释了一番。

    “上公立学校的孩子都可能遇见这种事,”她用安慰的语气下了结论。

    “嘁,就这些吗?”玛丽戈尔德说。“前天,我跟那个新来的女孩交换了帽子,我猜‘那东西’就是那时候跑到我头上的。”

    她开心得差点要欢呼起来。群星璀璨的夜空、可爱朦胧的新月,海港上空飞舞的北极光,这等美景往日可曾出现过?路那头,拉扎尔和飞蒂姆两家的狗正扯着嗓门交流感情。还有云杉林中的西尔维娅。天色已晚,今夜没法去找她了,不过她打算明天一早就去。玛丽戈尔德朝小山的方向送去一记飞吻。没有病菌、没有麻风病。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竟让斯塔夏婶婶那样小题大做。玛丽戈尔德满怀悲愤地想起了派对和那条没上过身的裙子,还有跟亲爱的南希共度两晚的机会也泡汤了。

    “斯塔夏婶婶是——”玛丽戈尔德婶婶开了腔,然后倏地抿住了嘴。毕竟要顾及到对家族的忠诚问题,尤其是在年轻一代面前。

    “一个老傻瓜,”玛丽戈尔德接过话茬,语气甜美而不容置疑。

    注释:

    [1]十诫(The Ten Commandments),据《圣经》记载,这是上帝通过以色列先知和众部族首领摩西,向以色列民族颁布的十条诫命。它被犹太人奉为生活准则,也是最初的法律条文。(译注)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