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说鄱阳事-大明王朝 走进繁荣和勃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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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陈鄱阳湖大战

    公元1363年元至正二十三年二月,张士诚派兵围攻小明王刘福通的据点安丰,今安徽寿县。朱元璋考虑到安丰是应天的屏障,便于三月率主力去营救。四月,陈友谅乘着江南兵力空虚的机会,亲自带领60万军队,水陆并进,包围了属于朱元璋领地的南昌即洪都,并占领了吉安、临江、抚州等地。为了进攻洪都,陈友谅特地制造了几百艘高数丈,外饰红漆,上下三层,大的可载3000人,小的能载2000人的巨舰,进入鄱阳湖和赣江。当时,驻守洪都的朱元璋主将,是他的侄子朱文正,以及邓愈、赵普胜等人。陈友谅军全力攻城,朱文正等拼命死守,洪都被围长达一个多月,城里与外界阻断,消息不通,处境十分危险。直到六月,朱文正才派千户张子明向朱元璋告急。

    朱元璋得报后,急命正在围攻庐州,今安徽合肥的右丞徐达、参知政事常遇春回师增援。他自己于七月初六率领冯国胜、廖永忠、俞通海等大将,与徐常会合。这时,他们的舟师不过20万人。七月十七日,朱元璋带领部队到了湖口。为了把陈友谅锁困在鄱阳湖中,朱元璋指派戴德屯兵泾江口,今安徽宿松南的长江边。又安排另一支部队屯兵南湖嘴,今湖口北,切断陈友谅的归路。同时,调派守信州的兵力把守武阳渡,今南昌东南的鄱阳湖边,以防汉军逃跑。部署停当,朱元璋才从松门,今都昌进入鄱阳湖。

    再说陈友谅,他带领汉军围攻南昌长达85天,久攻不下,士气沮丧,得知朱元璋援兵到来后,于七月十九日从洪都周边撤出,顺赣江东行进鄱阳湖迎战。第二天,两军在余干康郎山,我们俗称的康山遭遇,于是在这里演绎了,为一个新王朝诞生奠定基础的鄱阳湖大战。

    鄱阳湖大战的主战时间,是从七月二十一日开始的,中间经过三天的相持,前后五天的恶战。史籍是这样描写这场水战的:“呼声动天地,矢锋雨集,炮声雷鞫,波涛起立,飞火照耀百里之外,水色尽赤,焚溺死者一二十万众”。真可谓:鬼哭神泣,惊天恸地,湖水尽赤,死伤无算。最后,这场奠定一个王朝的中国历史上着名水战,以“友谅中流矢死”而结束。

    鄱阳湖大战早己过去了,但这场大战对鄱阳人留下的影响,却像湖草那样无法消失。朱元璋、陈友谅的种种传说,也像蒲公英般撒满了鄱阳大地,同时也留下了一些疑点和问题。

    问题一:因为确实发生过鄱阳湖大战,有关朱、陈在鄱阳的种种传说,也就很多。众说纷纷,版本不一,张冠李戴,各取所需。人们不禁会问,这些传说难道真的确有其事?要搞清传说的真伪,首先必须弄清什么叫传说?我理解所谓传说,是指口口相传下来的民间说法,它既有真实性,也存在虚构性,它有可信的一面,也有值得认真琢磨的一面。假托之词,夸大之词难免。以朱、陈大战为例,它的真实性是朱元璋、陈友谅的部队,都曾占据过鄱阳。这两人因为战争,他们的某个队伍,说不定还真的在其个山头或村庄、田垅出现过,真真假假就说不清楚了。为了证实朱元璋、陈友谅都占据过鄱阳,不妨引用一下《饶州府志·吴宏传》。吴传是这样说的:“吴宏,字德广,鄱阳人。项普寿陷饶州,宏起义兵自为保障。左丞老老复饶州,宏率众降。老老欲诛县属诸为首者,宏谕众曰:‘吾与诸君戮力相保,诏许悔过,既降复杀,信安施乎?’明日,复取余干,营武陵。老老两遣刘诚朵焰攻宏,不克。于是饶信诸县多附宏,十八年彭翼遂以宏守饶州,陈友谅杀徐寿辉及翼,授宏天章,守余干。太祖兵驻江州,宏谓幕下曰:‘番君初事秦,继而事楚、事汉,史卒称忠,以其义耳。’遂遣部下赵先俊奉图表归太祖,仍以宏守饶州。”我们看看这段记载,吴宏在元末的这种经历,充分说明当时的鄱阳,在你争我夺中的变化。起初,鄱阳被项普寿的义军攻陷,吴宏带领本地民众收复。不久,元兵来了,因为元人不守信,吴宏赶走了元兵。继而红巾军到,吴宏归顺了徐寿辉。陈友谅杀了徐寿辉,吴宏将鄱阳献给了陈友谅,及到朱元璋攻克江州,鄱阳又归属了朱元璋,而且朱元璋也确实幸驾过我们这块土地。正因为如此,这才衍生出不少与朱陈相关的传说,如“呜山庙的柏树将军”、“风雨山名的来历”、“得胜山和撑夏”、“龙吼山兵营”、“韩山和檀溪渡的马蹄印”等等。

    问题二: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大战鄱湖十八年。朱元璋、陈友谅的鄱湖大战,真的长达十八年之久吗?根据史籍记载,鄱阳湖大战前后历时只有37天。具体为公元1363年农历7月20日在康郎山遭遇,到农历8月26日陈友谅中箭身亡。然而,民间版本的“大战鄱湖十八载”,可以肯定地说夸大了其辞。不过,所谓的十八载也不是子虚乌有,但不是单指鄱阳湖大战,而是指元末农民起义的整个高潮阶段,也就是公元1351年元惠帝至正十一年,到公元1368年朱元璋洪武元年,宣布大明王朝建立。这之间,群雄纷争前后长达18年之久。

    最后,顺带谈谈曾有人问过的另一个问题:既然是鄱阳湖大战,为什么主战场在康山,而不是别的水域?熟悉鄱阳湖的人都知道,鄱阳湖有深有浅。自宋以后的时间里,森林的大量砍伐,植被的不断破坏,水土的日益流失,使得鄱阳湖的湖床逐渐增高。所以,在元末明初的鄱阳湖大战时,尽管还是农历七月的洪水末期,仍难免出现“湖水浅”、“水路狭隘”、“相随渡浅”这些现象。这个时期,特别是南湖北部的原鄡阳平原,也就是现在靠都昌以南的水域,包括我们鄱阳所属的西部湖面,普遍较浅。相反,明朝时的康郎山,不是现在的这种状况,那时候康郎山如同我们现在的瓢山一样,与陆地相隔甚远。在古人看来,为鄱阳湖正中。康郎山以东,我们莲湖以南的大湾水面,那时没有围堤,湖面开阔,湖水较深,古称大湖。这一带即使是枯水季节,也适宜艨艟巨舰航行。鄱阳湖大战时,陈友谅方使的是楼船,“巨舟为阵,楼橹高十余丈”,“舟大,乘上流,锋甚锐”;朱元璋方虽然船小,但太祖的指挥船也还是有点规模,所以在规避时忽然搁浅,以致差点被陈军所害。此外,得知朱元璋增援洪都的陈友谅,放弃围攻南昌从水路东进迎战明军,适应他们战船的唯一水道,是顺赣江支流入鄱阳湖。这时,由北湖及鄱阳向南挺进的明军,恰好在这里与汉军遭遇,于是一场水上恶战便在这块湖面展开。

    朱元璋与鄱阳

    公元1368年元至正二十八年正月初四,朱元璋在应天,今南京正式登基当上了皇帝,从此一个国号叫大明的王朝诞生。这个王朝虽然也曾经历过不少事件,但重大的转折并不多,也远没有前些个王朝复杂。公元1419年明永乐十九年,皇都由南京迁往北京。公元1644年明崇祯十七年,又一次农民起义的领袖李自成攻占下北京,大明王朝宣告结束。这个王朝从太祖朱洪武到毅宗朱由俭,前后历13代17个皇帝共276年。

    然而,大明王朝对于鄱阳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就在它即要诞生时,历史为鄱阳书写了新的篇章,她终于让世人耳目为之一新。因为,在这片有着几万年生存史的古老土地上,总算留下了一位皇帝的足迹。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就在他准备登上权力最高宝座之前,来到了鄱阳。朱皇帝是鄱阳有史记载以来,惟一一位幸驾了这片土地的皇帝。又正是从这个王朝开始,鄱阳不但进入了一个新的经济发展时期,同时走进了一个经过漫长时间蕴酿的,文化繁荣阶段。下面,我们还是按照时间顺序,来说说明朝时鄱阳的那些事。

    鄱阳进入明朝的第一件大事,无疑还是朱皇帝的驾幸。本来,府志、县志都有记载,然而正是这两本志,让人搞不清朱皇帝到底是在当皇帝前,还是当皇帝后来过我们这个地方,具体是哪个时间?

    关于朱元璋来鄱阳的时间,同治《饶州府志》和《鄱阳县志》应该说都有过记载。在这两部志中的“府城隍庙”条都说:“明洪武元年,太祖克江州,幸鄱至东门外,御书城隍之神,祀以少牢。”《府志》稍不同的是说,“御书‘城隍之神’匾额”,实际上是祭文。而县志《大事记》中却多了一条说:“(元至正)二十三年,明大祖次康山,吴宏以兵归之,仍以宏守饶州。御黄龙舟,幸鄱江城楼,亲书城隍神祀之”。“城隍庙”条说“太祖克江州,幸鄱至东门外”;“大事记”说“至正二十三年”。前者是事件,发生的时间在元至正二十一年;后者是时间,发生的事件鄱阳湖大战,谁对谁错,叫人糊涂。为什么两本志犯同样一个低级错误呢?颠三倒四,自相矛盾,以致让人对朱元璋是否真的过鄱阳产生怀疑。可以肯定,根据史料记载,朱皇帝的确来过鄱阳,至于时间,在立国之前。最权威的依据是《明史》·《太祖本纪二》:“(元至正二十一年)太祖乃自将舟师征陈友谅。戊戌,克安庆,友谅将丁普郎、傅友德迎降。壬寅,次湖口,追败友谅于江州,克其城,友谅奔武昌。分询南康、建昌、饶、蕲、黄、广济,皆下。”请注意,这最后一句的前面有两个字:“分询”。分询是什么意思?分是分别,询呢?这个询字我理解为查访的意思,照现在时行的话说,搞调研。也就是说,朱元璋在1361年攻克江州,把陈友谅赶到武昌后,先后率部队夺取了江西的星子、南城、鄱阳,及湖北的蕲春、黄州、广济等地,并进行了查访。旧《县志》《鄱江楼》条说:“明太祖幸鄱阳,登楼见父老。有年九十者。上说,以为守臣保障力”,指的就是分询。

    为了进一步弄清《太祖本纪二》所说的背景,我稍稍展开一点。元朝后期,自武宗即位的公元1308年起,至元惠帝也就是顺宗的25年间,一共换了8个皇帝。尤其是1328-1333年不到5年的时间,居然换了5位皇帝。激烈的帝位争夺,既造成了统治集团的四分五裂,也加大了官吏的贪污腐化。蒙、汉地主阶级大量吞并土地,政府赋税的日益加重,更激起了人民的阶级仇恨和民族仇恨。在元朝最后的30多年中,朝政废弛,政治腐败,经济随着衰退,财政日渐枯竭,加上天灾人祸交帜并乘,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就加快了农民起义的大爆发。公元1351年元惠帝至正十一年,至公元1368年朱元璋洪武元年的前后18年间,农民起义如火如茶,群雄并起,拥兵据地,称王称帝,干戈不息。时而与官兵,时而相互间,枪来剑往,争夺天下。先是刘福通领导红巾军高举义旗,各地群起响应。江南地区,徐寿辉起兵湖北蕲水、黄冈,攻占武昌,继而又席卷江西、湖南、浙江、四川等地。徐寿辉的另一位部将明玉珍,控制了四川后,自称皇帝。再就是方国珍起义于浙江宁波,占据了浙东地区。到后来他们当中,除了朱元璋的西吴政权之外,还有兵力最强大、割据江西与湖广等地,杀了徐寿辉自称为“大汉”的陈友谅;经济实力最强、立都苏州国号“大周”的张士诚,又称“东吴”;以及明玉珍和方国珍。

    公元1360年元至正二十年闰五月初一,兵强势盛企图鲸吞朱元璋的陈友谅,亲率10万水军,越过西吴占据的安徽池州,攻占太平,今安徽当涂,夺取采石矶,逼近应天,今南京。到达江苏后,陈友凉又派人和张士诚联系,打算两人联手,上下夹攻,一举吞灭朱元璋。其实,早在陈友谅进攻之前,朱元璋的军师刘基,也就是刘伯温分析了当时的形势,他向朱洪武进言,张士诚志在自守,不足为忧,陈友谅每天都想亡我,还是先灭了陈友谅,再图张士诚。这次正好,朱元璋趁陈友谅兵临应天的机会,利用陈友谅求战心切,骄傲轻敌的心理,借助应天城池坚固,地形复杂的有利条件,采取诱敌深入、设伏聚歼的方针。朱元璋先是通过陈友谅的好友、元朝降将康茂才诈降,把陈军的艨艟巨舰,引进了较为狭窄的新河。与此同时,安排了常遇春、徐达、赵德胜、杨璟、张德胜等伏兵,加上朱元璋自己的主力,埋伏在南京狮子山。为了牵制陈友谅,威胁他的侧后,朱元璋还派胡大海从渐江等地西攻信州。一切安排妥当,只等闰五月初十汉军按西吴指挥,舍长用短,舍舟登岸,进入伏击圈。果然,急躁轻敌的陈友谅,接到康茂才的信后,信以为真,不等张士诚答复,便仓促出兵,结果可想而知,陈友谅以大败江东桥而告终。朱元璋不但俘虏汉军2万多,缴获巨舰100艘,而且夺回安庆、太平,继而又取得信州、袁州,今江西上饶、宜春等地。

    这场战役之后,陈友谅的大汉内部矛盾激化,朱元璋乘其内顾不暇,不断向西推进。仅一年的时间,又夺取了江州周边的蕲州、黄州、兴国、黄梅、广济、及乐平、抚州等地。接着又收编了龙兴守军,今南昌,并将其改为洪都。连克瑞州,今高安、吉安和临江,今清江。不久前还为陈友谅属地的湖北南部、江西大部地区,很快易主,成了西吴的领土。接着,朱元璋频频亮相在这些地方,其目的也就是推介西吴,推介自己,为最终夺取天下,深入人心。所以他也来到了鄱阳,“登楼见父老,有年九十者。上说,以为守臣保障力”。江东桥之战,造成了大汉的惨败,陈友谅志在“天下”之心不死,并一直伺机收复江西,于是在两年后挑起了这场战役——鄱阳湖大战。

    明初的移民、瓦屑坝和陶安

    最近瓦燮坽被炒得火热,据考,当年的瓦屑坝就是现在莲湖的瓦燮坽。在此之前,从《鄱阳湖新闻》上看到,县政协还召开了由市、县两级学者专家参加的学术讨论会,权威们都发表了一言九鼎的高见。本来我不应该不自量力凑此热闹,然而这个话题又不可能绕过,无奈之下还是硬起头皮说几句。

    我认为,21世纪以前的人类历史,说到底就是一部以战争与迁徙为主线的历史。以鄱阳为例,历朝历代都不乏移民,从两晋、唐、宋……都发生过因战争带来的移民活动,只是大多为迁入,并且没有形成过规摸。至于迁出也有过,比较零星,不大集中。正因为如此,在寻根热的21世纪初,不少鄱阳移民的后裔,曾经来过鄱阳寻根。他们中就有洪皓、詹天佑的后代。而明朝初期瓦屑坝的这次移民,堪称鄱阳历史上徙出人口最多、持续时间较长、涉及族氏较广的一次,尽管史料没有较详记载,但由于之中出了两个人物,即后来康乾盛世时,先后任过宰相的张英、张廷玉父子,才使这次的移民,倍受专家学者们关注,就连滥竽充数的我,因为瓦屑坝,从2000年起也先后四次,接待过相关移民的后裔,收到两次转来的信函,回答了三次询问。无奈的是,这些寻根者除了知道自己的姓氏,先人们据说来自鄱阳或饶州瓦屑坝之外,就说不出更多的线索。区区如我一个浅薄的普通老百姓,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经济实力探研真相,只能让他们带回失望和遣憾。可是作为鄱阳人,总觉得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所以本人除在2001年写史珥时提到外,于2002年,当时还没有恢复县名,编着的拙作《鄱阳湖明珠——波阳》一书中,特地撰写了一节《移民重地瓦屑坝》。

    对于这次移民事件一直耿耿于怀的我,有时就想,既然一次规模不小的移民活动,为什么在明朝的历史上,居然没有像别的移民事件一样,能够找到比较系统的记载,和具体的时间呢?

    就我个人从历史资料中所了解到明朝的移民,它在大明立国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因为,经过二十年的长期战争,人口减少,土地荒芜,成为当时的普遍现象。以方说曾经的繁华都市扬州,一度被地主武装的元帅张明鉴占领,军队搞不到粮食,每天杀城里的老百姓吃。到公元1357年元至正十七年,韩林儿的龙凤三年,朱元璋的大将缪大亨攻克扬州、张明鉴投降时,城中居民仅仅剩下18户。所以,朱元璋早在公元1367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下令,用移民屯田,开垦荒地的办法,调剂人力的不足。移民的原则是:把农民从窄乡移到宽乡,也就是说,从人多田少的地方,移到人少地广的地区。他在这一年,迁了不少苏州的富民到濠州,今安徽凤阳东北居住,理由是这些人帮张士诚抵抗了明军,为张士诚说了好话。据史书记载,自洪武三年起,仅朱元璋手上就有过多次移民。具体有:洪武三年从苏州、松江、嘉兴、湖州、杭州五个地方,移出无业农民4千多户到濠州种田,给牛具种子,三年不征税。这一年不但规定,凡是移民垦田,都由政府给耕牛种子路费;还订出制度,北方郡县的荒芜田地,召乡民无田者垦辟,每户给15亩,又给地2亩种菜,有余力的不限顷亩,一律免交三年租税。不久,又强迫江南,主要是苏、松、杭、嘉、湖一带14万户富民移居他的家乡凤阳,而且不准私自回老家。洪武九年,徙山西及真定,今河北正定,民无产者于凤阳屯田。洪武十五年,迁广东番禺、东莞、增城降民24400人于泗州屯田。洪武十六年,迁广东清远徭民1307人于泗州屯田。这段时间,朱元璋强令的移民目标,主要是为了繁荣他起义的根据地和周边。到洪武二十一年、二十二年、二十五年、二十八年先后共八万多户移民,不再限于他故乡一带,而是真正意义的从窄乡到宽乡垦辟……由此可见,移民不仅是朱明王朝的一项重农措施,也是当时的一种大趋势。公元1391年洪武二十四年,朱无璋干脆发话,“公侯大官以及民人,不问何处,惟犁到熟田,方许为主。”政策己经宽到这种程度,对视土地如同生命的中中国百姓来说,那是多好的消息。

    瓦屑坝移民呢?可以这样说,瓦屑坝的移民一直不在朱元璋的视线之中,又正是这个原因,史料才缺少记载。但从移民后裔的回顾看,瓦屑坝移民的高潮期,恰恰就在朱元璋生前的洪武年间。更为奇怪的,移民主要散布在安徽安庆地区的桐城、潜江和宿松等县,并且不是一次成行的。基于这些因素,我认为瓦屑坝移民,实际上是地方官员,推行朱元璋安养生息政策的结果,它的始作俑者,应该是元至正末至洪武初任职鄱阳的知府大人——陶安。

    陶安,字主敬,《明史》为安徽当涂人,同治《饶州府志》为姑熟人,后者为前者的古称。陶安博识经史,尤其长于易学。元至正初,荐举参加浙江乡试,授明道书院山长。后为避战乱,回到当涂。朱元璋夺取太平洲时,陶安与当地耆儒李习一道带领父老出迎。通过对话,陶安得到了朱元璋的赏识,任命他为左司员外郎,及后又命他知黄州。在黄州,陶安因施政太宽,忽视政权初立,不该让老百姓沉浸安乐,而受到朱元璋谴责,贬到安徽桐城当知县,不久来鄱阳任饶州知府。陶安既然在朱元璋身边待过,当然吃透了朱元璋的治国方略,所以身体力行扩大耕辟。在鄱阳期间,陶安狠抓农桑,垦辟土地,使百姓的日子有了改善。离任时,鄱阳人拿他来时比较,觉得变化很大,便编顺口溜歌颂他:“千里榛芜,侯来之初。万姓耕辟,侯去之日。”其实,当时的鄱阳也属于人多地少的地区。洪武年间,鄱阳人口已达20多万。面对鄱阳乃至饶州地窄的实际,联想到安庆地区桐城一带,地广人稀的荒芜景象,陶安在狠抓垦辟的同时,同样动起了移民的念头,我想这就是鄱阳移民的主要原因。此外,从瓦屑坝移民的散布看,主要是安徽怀宁,即安庆地区,而这一带又曾是陶安任职过的地方,能说这仅仅是巧合?当然,这只是推论,目前尚未找到具体的依据。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更坚定了我这一推论。瓦屑坝移民扩大到江西,这就有了“江西瓦屑坝”的说法。因为陶安离开饶州后高升了,当上了江西行省的参政知事。

    有人会问,瓦屑坝的移民规模到底有多大?据曹树基、葛剑雄《中国历史上的移民发源地之——江西瓦屑坝》一文说:从鄱阳瓦屑坝、或饶州瓦屑坝、或江西瓦屑坝的移民总数约28万,其中约20万来自饶州,直接来自瓦屑坝的约10万人。文中还引录民国间安徽《宿松县志》对族系的综合比较说,这个县256个氏族,除迁入时间和原籍不详的之外,还有213个氏族,其中182个是明中期以前迁入的。182个氏族中有82个来自饶州,占总数的45%。而元末明初迁入的143个氏族中,迁自江西的116个,其中有38个明确记载来自瓦屑坝,31个来自饶州或鄱阳。桐城县63个氏族,有20%来自鄱阳瓦屑坝,其余的来自九江、南昌、南康、吉安或江西、“江右”。如果这些引录可以佐证,我想我的推论或许可以成立。

    再说瓦屑坝

    瓦屑坝是当前的热门话题,我在前面曾两次涉及过这个话题,只是仍觉意犹未尽,还想多说几句。有人问我,瓦屑坽为什么称作坝?众所周知,瓦屑之叫坝,对近代鄱阳人反而是陌生之语。相反,只要走出鄱阳,它不但名声响,而且影响大,以致在清朝时,便出现了石虹与史珥的考据之争。说到坝和坽,一是鄱阳称坝的地方并不多,姜家坝、横涌坝……屈指可数;二是鄱阳人对坝的定义认识不同,鄱阳人眼中的坝,专指避水或堵(拦)水的土埂,史珥在谈及瓦屑坝得名时,特地点出这个因素。其实坝字还另一种界定,山地中的小平原。像姜家坝、横涌坝,都处在山地的平原部分。姜家坝原先就有不少山丘。瓦屑坝的地貌,在几百年间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单单这些个地方也叫坝,并有了坝坽之分?对瓦屑坝,我想,这个坝字应该是引来之字,是移民与未移民两种群体习惯称呼带来的纠葛。从瓦屑坝的地貌看,按照我们当地人的习惯用词,它仍属予坽。坽在我们鄱阳,尤其是鄱南这一带,是个使用频率较高的字,就像某某弄的弄字,是对地名界定的特殊用字。凡处水陆交汇且陡峭的地段,多以此为定语取名。坽属冷僻字,现代辞书中找不到这个字,我是在《康熙字典》中找到的:“坽,[集韵]郎丁切音灵,峻岸也”,看看我们鄱阳取名坽的地方,基本上也多是这种地貌。像麻埠坽、鸳鸯坽、张家坽、南湖坽、坽口(有两个,一个在古县渡,一个在油墩街)、泗溪坽、君子坽等等。

    何为坝呢?我曾在《鄱阳湖新闻》发表的拙文《水墨鄱阳·姜家坝》中解释过,但很片面,当时只知道西南那边,将平坦的山地称作为坝,不知道长江中游的临江一带,也把平地叫作坝。现代中国韵诂学家、文学家、湖北蕲春人黄侃在《蕲春语》中说过:“吾乡谓地之平迤者,日坝……亦并作坝”。蕲春、黄梅、宿松、潜山相隔不远,语言是否相近?此外,长江中游的沿岸地区是否也是这种叫法?毕竟我没有到过这些地方,一时很难定论,但这个坝字也实在让我觉得蹊跷,蹊跷的关键人物又是陶安,陶大人不仅是长江边上的当涂人,而且曾在相隔蕲春不远的黄州任过职,所以这个坝字的由来,会不会受他的语言因素的影响?当然这只是推断。现在的问题是瓦屑坽人太文雅了,好好地一个“屑”字,居然变成了“燮”,这就不止“相去二三里”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国字源远流长,文字结构错综复杂,一个字或一组词,只要你不经意地改动一下,就有可能带来歧义。有时,即使是对语法掌握得较为娴熟的人,也不一定对有些字词的结构说得清楚,以徘河一词为例,曾经就有人挺权威地断言,这种词组结构不合语法,其实在我们的语法中还有-种结构:限定式合成词,尤其对于约定俗成的词,以概求全或以偏求全去否定,都有违于客观,既然存在,就有其合理的一面。看来还古人说得好,学海无涯,天外有天。

    最近,又听说瓦屑坝移民点已经打造起来了,这是好事。不过我觉得挖掘瓦屑坝移民元素,不仅是寻找根亲文化的符号与记忆,而应该发现它的基因,以便更好地服务于县城经济的发展,也就是说通过移民文化,加大一切血缘、亲缘、地缘联系,调动所有推进经济发展的积极因素。中国人自古以来都重视自己的根。叶落归根,在几千年里都是中国人无法消除的情结。从开发旅游资源看,打造瓦屑坝移民点的活动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但从我以往和最近接触到的移民后裔看,他们期待和翘盼的是寻找自己的根。不知我的感觉有没有错,我认为遗民后裔的寻根,决不仅仅满足于发思古之幽情,为了找到一个遗民点去凭吊、瞻望,而是真正意义的,为续写自己家谱而寻根问祖,我认为这才是我们要打造根亲文化的,最终目标和要达到的目的。可见,当前和今后更为重要的工作,恐怕还是为掀起寻根潮作好铺垫。至于瓦屑坝移民的根,这就是一件非常复杂艰巨而庞大的工作,它不再满足于从字面或断章摘句中去体现才华,而是要以锲而不舍的精神,一步一个脚印地作风,不断认真思考和努力的科学态度,才有可能获得追求的成果。因特网上照搬照套、现炒现卖,是无法满足那些传统挚扑寻根者愿望的。那么,移民们的祖在哪里?瓦屑坝不过是这个过程中的一个站。就现在瓦屑坽的几个村落情况看,何家、胡家、红墈下(邵氏)、黄家、高家、朱家六个“成员”中,落户最早的据朱贵安先生考证数何家,再是胡家。不过这两个村,也只是大明王朝中期的嘉靖年间,由鄱阳镇迁入的,远在当年移民潮落之后。其他的姓氏都比何、胡两姓更晚,可见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根。在寻找瓦屑坝移民之根方面,曹树基先生为我们做出了榜样,清康熙间大学士张英、张廷玉家族,使他看到了瓦屑坝遗民点的深远意义,并通过深入细致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然而,如同竞技体育的接力赛跑,现在该由拥有瓦屑坝的我们来接捧了。还以张英、张廷玉的家族为例,我认为这个接力的意义,不仅仅停留在历史层面上,而是更具一定的现实意义。在当代中国人中,有位着名的学者叫余英时,他是2006年第三届克鲁奇奖的获得者。克鲁奇奖是有世界人文科学“诺贝尔奖”之称的大奖,余英时是第一位华裔获得者。作为中国人,我们除因此感到骄傲之外,作为鄱阳人却有另一层含意,余英时是瓦屑坝遗民的后裔,他的母亲就是张廷玉的后代。而张英曾经说过:“吾桐与潜(山)接壤,相距百里许。余先自鄱阳瓦屑坝徙于桐,始祖为贵四公。潜亦同时同地并来鄱阳,始祖为贵七公,徙居于潜山青山焉。”从这段话中我们不难看出,潜山的青山张与桐城张的始祖是兄弟,即是不是亲手足,也是从兄弟,并都来自鄱阳瓦屑坝。如果这样,那就还有一位鼎鼎大名的先辈,有可能与瓦屑坝有关系,这人是张恨水先生。据张恨水先生之孙张纪说,他祖父为潜山人。我并不是说张家的贵四公、贵七公就是来自鄱阳,张英、张廷玉、张恨水他们就是鄱阳人。但是,张氏在鄱阳是古已有之的姓氏。本人曾粗略地查阅一些相关资料,鄱阳有据可稽的张氏,有拓港枫树下张家,系唐末由徽州迁入;芦田大吉张张姓,北宋初由饶丰的贯居山迁大吉,贯居山张家无疑更早。此外,还有游城花桥张家,为宋初即入居此地……再看洪迈的《夷坚志》,在涉及鄱阳人和事的笔记里,张姓占了五分之三的比例。张氏目前只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一个家族,其他还有没有呢?我就想,如果我们循着宗谱这条线,去帮助瓦屑坝的移民后裔找寻当时的足迹。那么,他们的根难道会失落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嘛!我始终相信,既然曾经有过瓦屑的碎片,就一定能复原旧陶的面貌,问题在我们肯不肯下功夫。“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相信烟草金圣的广告词:功到自然成。那时,我们打造的,就不止一个瓦屑坝根亲文化遗址了,而是真正意义的瓦屑坝根亲文化了。

    筷子巷——瓦屑坝根亲文化的“孪生地”

    只要稍稍关注移民历史的人,都知道在明初的江西移民点中,除了瓦屑坝就是筷子巷,这在不少方志和家谱中都能看到。湖北《大悟县志》《人口卷》中就有这样的记载:“有史料可查,较大的一次迁徙为明洪武初年,迁入者以江西、湖广居多。民间素有祖籍江西‘筷子巷’之说”。有人推测,这个筷子巷的所在地指南昌。是否如此,谈几点浅见:

    近些年来,明朝的江西移民后裔,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对先祖因移民而一度尚末找到的根,寻找之心越来越迫切,对当年移民地的所在,倍加关注和关心,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想方设法捕捉信息,努力去寻找因失去文字记载的脉胳——连接这根的瓦屑坝和筷子巷。对于瓦屑坝,通过两百多年的寻觅与考证,尤其是现在借助网络媒体之后,已经真相大白。可是,伴随瓦屑坝根亲文化的,还有另一个孪生地——筷子巷,它仍在移民后裔的寻找之中。

    筷子巷犹如瓦屑坝,不仅是明朝江西移民根亲文化的另一个重要符号,也是江西移民后裔对祖籍地的一个难忘心结,是追忆、寻找先人祖根的另一条线索。然而,在我国多个省的市县中,同瓦屑坝一样,都有着筷子巷这个地名,而且分布非常广阔:除南昌有筷子巷外,还有上海闸北的筷子巷、武汉武昌的筷子巷、湖南长沙的筷子巷、湖南湘潭的筷子巷、四川巴县的筷子巷、河南光山县城南关的筷子巷;江西有:临川的筷子巷、永修的筷子巷、余干的筷子巷,鄱阳也有筷子巷。不光如此,还有叫筷子街、筷子堤、筷子湖的,连香港澳门也有叫筷子街、筷子巷的,林林总总合起来约30来条吧。这么多的以筷子命名的街巷,到底何处才是移民们的出发地?

    面对如此复杂纷纭的线索,除非通过对资料的分析和比较,才能得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偶然的一次机会,让我增强了对鄱阳筷子巷的认识。河南省光山县的赵氏《宗谱》,为破译了这个历史悬案提供了重要依据,赵家宗谱出现了这样的记载:“赵宋之后避敌于闽广间,其子孙苗衍散于江左江右,至今数百年矣。念始祖杉公,原籍江西鄱阳县瓦屑坝双港桥筷子巷赵家湾,经元乱于明初经由鄂麻迁河南光邑。”这看似非常混乱的短短66个字,不但叙述了这个家族辗转迁徙的家史,而且还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始祖杉公,原籍“江西鄱阳县瓦屑坝双港桥筷子巷赵家湾”。我想,只要是鄱阳人,一看见这17个字,就会联想到双港塔下,那座曾以捕鱼为主业的赵家湾。赵家湾的赵姓,据《鄱阳县志》民国稿记载,“始祖赵端于宋政和由饶城迁双港赵家湾”。宋政和是北宋徽宗年号,为公元1111——1118年间。这个时期,北宋朝廷开始面对一拨又一拨的农民起义,宋江等人在山东扯起了反贪官的大旗,接着浙江的方腊又起来谋反。所有这些,震惊了官民。这些史实无不证明,赵氏宗谱中提供的迁徙背景。之中虽然同时出现了瓦屑坝、筷子巷,包括双港桥等地名,但都存在,并从明初沿袭到今天。可见,那条迄今尚未让人一时弄明白的另一个移民点——筷子巷,无疑指的就是鄱阳的筷子巷。有人会说,历史不是推论,它需要史实,能说这就是真实可靠的史料?为了解开这个疑团,我们不妨先了解一下鄱阳的筷子巷。

    年纪稍长的鄱阳镇人都知道,解放街往东的尽头叫湖夹埂。湖夹埂的得名,是南有墨湖,北有球场湖,两湖相夹有一条土埂。从湖夹埂进城,也就是进鄱阳镇的街市——解放街,转拐南端就是一条规模不小的巷弄,这就叫筷子巷。筷子巷东面是墨湖(墨湖以前可以直通大河),往西是髙家巷,南边接架木棚,架木棚的南端挨饶河一溜叫戴家河。现在这些地方有的已经折迁掉,人们很难看到我描述的旧迹。2009年12月6日下午,我因讨教鄱阳籍教育家段铮先生的家事,特地拜访了县人民银行退休干部、82岁高龄的老人李翰炤先生。不想歪打正着,顺手牵羊了解到了筷子巷。原来,段家与李家,都曾是筷子巷的老住户。一百多年前,段家在这里开过规模不小的鲜鱼加工厂——鱼行。而李家则因家境贫寒没有本钱,只能从事经理代销毛竹的营生,也就是卖毛竹的伢人。据李老先生回忆,这条巷原是鄱阳的“贫民窟”,是穷人居住的地方。因为河边是毛竹集散地,于是聚集了一些削筷子、编竹篮做篾匠的手艺人,所以才有这么个朴实的巷名。

    我们常说,鄱阳因水而兴。这条筷子巷更是如此,架木棚之名就是木材集中的地方。为什么木材会在这一带集中,因为这里水路四达,它处在饶河与对面乐安河的,丁字形一横-竖钩的交叉点上,往东的昌江到此结束,向西的饶河从这里开始。而信江的货运,经马背嘴、珠湖山走十字河进乐安河,也在第一时间抵达鄱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水上咽喉。祁门、婺源、德兴、乐平、上饶、铅山等地的竹木,无不在此停靠。德兴、乐平、万年和鄱阳饶埠、芦田、三庙前,景德镇、浮梁和鄱阳鱼山、凰岗、古县渡及游城、滨田、屯田、段坂等地乡民都可以乘船率先到达这里。如果追溯徽商的发展史,有不少徽商就是通过昌江运销竹、木、瓷土、生漆、茶叶等土产,经鄱阳流经江西或入长江,积累资本后,向江左发展而成为巨富的。同时,有更多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流离失所者,随着竹木筏漂泊到鄱阳谋生,特别是经过战争的蹂躏之后,来鱼米之乡混口饭吃的更是有增无减。筷子巷之成为贫民窟,完全是这块地方能更多提供短工挣钱的机会。此外,与筷子巷紧临的墨湖,还有一块奇特的土地,湖中有个湖洲,能同时容纳好几百上千人。据李老先生回忆,抗日战争时,洲上曾搭棚卖票演戏,看戏的人必须通过船才能登洲。联想到瓦屑坝当时的环境,那是放大了的墨湖湖洲,而筷子巷的墨湖湖洲,则是缩小了的瓦屑坝。两处都是借水进行移民活动的最佳场所。在这种情况下,筷子巷作为瓦屑坝移民的分散集中点,或中转站也不是没有可能,否则瓦屑坝移民的先祖们为什么要把瓦屑坝、筷子巷连在一起?

    当然,赵氏宗谱所提供祖籍地址,在现代人看起来较为混乱。假如,我们倒退到六百多年前,而且以一个移民的身份来经历,恐怕会认为这是较完整的记忆了。根据史料记载,明初的移民对象较为宽泛,之中有大地主、失地农民、手艺人、多人口中五丁抽一的家庭成员、战俘、少数民族等等。试想,当一个或一群人,在迫于无奈下,将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求生存时,满脑子除了空白之外,谁会有心事周到谨慎地考虑,所到达目地之外的问题?可以说,六百多年前那段难忘的经历,既给先祖们留下了伤疼,同时又造成了失忆。本来,大的战事已经结束,人民可以过几天平静的生活,做梦也没想到遭遇这种猝不胜防的结果——远离故土、远离亲人。这些移民中,说不定里面还有半大的孩子,有的人恐怕还是第一次走出家门。长期封闭在农村,以致走出村子后难免分不出南北东西。在这种特殊的环境和条件下,移民们到落籍地的首要任务,无疑是重新扎根,首先解决生存问题,接着考虑立业安家。到基本安定之后,笫一代人说不定已经垂垂老矣,这时他才记起了自己必须交待的事,来自何处何地。不过,劳累和挣扎,使他们原曾受伤的记忆,差不多快要变成失忆,无奈中便把模糊的记忆残片,留给了自己的后代。在他们的子孙再次经过战争、饥馑、流离、失散、迁徙之后重新寻找自己的根时,就出现了因混乱而理不清头绪的难题。而后代们在无力了却先辈心愿的情况下,只能权且将先人们的移民地,作为落籍处的地名,更有不少人因为自己出生地没有筷子巷出名,才让筷子巷取代了故里。于是出现了上面所列举以筷子取名的街巷,犹如姜夔的先人将芝山西面的湖称作九真湖,人们讹音为韭菜湖,以致姜夔也念念不忘,在年青时到湖南旅游时,在缅怀祖籍时写道:“九真何茫茫,乃在清汉间。衡茅依草木,念远独伯姊”,这就是移民情结,移民后裔们总是念念不忘对自己先祖移民地的追记。当他们在失去筷子巷的具体所在地时,移民后代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释怀。所以,我敢肯定地说:鄱阳镇的筷子巷就是明初的移民地,不过它主要是发挥中转功能,是到瓦屑坝移民点外的另一个集中地,为瓦屑坝大规模移民临时“减负减压”处,于是才出现了像河南光山县赵氏始祖的追忆。

    江西填湖广的重要移民点之一——油墩街

    前些时候我笼统地说过筷子巷,尤其让我坚信的是,河南光县赵氏宗谱中出现的:“江西鄱阳县瓦屑坝双港桥下筷子巷赵家湾”,这一连串的鄱阳地名,说明在元末明发生的移民活动中,我们这个古县所发挥的重要作用。赵氏宗谱中那些看似混乱,却有关联的地名,竟被600多年前的移民后裔记住,并在那些略显矛盾的地名前,毫不犹豫地冠上江西鄱阳县,能说这是一种偶然,而不是一条重要的历史线索。因此我敢断言,除瓦屑坝之外,筷子巷也是鄱阳一处让移民及其后裔,念念不忘的移民点。不但如此,在明和后来的清朝这段历史时期,鄱阳还有一处至今让湖北移民后代惦念的分家地——油墩街。

    对油墩街这个移民点,恐怕知道的人很少,绝大多人都可能是第一次听说。其实,在我刚刚接触这三个字时也不敢相信,因为此前接触过的史料和资料中,都从未涉及到这个地名,也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吧。但是,油墩街对于“江西填湖广”,并在鄂东南重要移民中转地——现湖北省阳新地区的居民来说,同样与筷子巷一样重要,是他们先祖分家的地方,是江西移民迁徙到湖北的首发地。我得到这个信息纯属偶然,到深圳与儿子们聚居,闲暇时在南山书城过书瘾,不经意中从一本《中国老村——阳新民居》书中获得。原来,在元末明初发生的移民活动中,鄱阳除经瓦屑坝大量移民安庆地区之外,又有过“江西填湖广”的大规模移民。这看似毫不相干两处移民,无论从起始时间及背景,都是既有着关连又互相交叉的,所不同的是一部分移民奔安徽怀宁地区,一部分则奔鄂东南的阳新,然后又从这里散发到湖北其它地方,如咸宁、通山、大冶甚至成为“湖广填四川”的移民。

    据史料记载,江西填湖广不但是元末明初大规模移民活动中的组成,而且一直延续到清朝。大量江西人迁居到湖广,湖广指元代包括现在的湖南、广西、海南全省区以及广东、湖北、贵州;明代有所缩小,基本上只辖有两湖地区,现在的湖南和湖北两省;清代虽然分置为湖南、湖北,但“湖广”之名仍然约定俗成。这次移民,影响十分深远。从已掌握的资料来看,湖南、湖北人中除极少数是土着的后裔外,绝大部分人的祖先,是从两湖以外其它省迁来的。考查其原籍,来自十多个省区,之中有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广东、福建、山东、山西、陕西、河北、河南、内蒙、四川等。居前三位的是江西、安徽、广东。

    为什么江西移民会占其他省的首位呢?在元、明以前,江西是全国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北宋时期,江西人口曾居各省之首,经济开发在南方属于先进地区。及至明代,虽然江西人口较浙江稍逊一筹,居全国十三布政司的第二位,但每年所纳税粮有时甚至要超过浙江。不过,从总体趋势上看,当时东南沿江、沿海区域经济已日趋多元化,相形之下,地处内地的江西,以农业为主的单一经济结构,注定了其发展水平将日趋下风,当地百姓的生活水准,也只能是每况愈下。明人张瀚就曾指出:(江西)“地产窄而生齿繁,人无积聚,质俭勤苦而多贫,多设智巧挟技艺经营四方,至老死不归。”试想,鄱阳既为江西所辖,岂能不受行省“领导”,不参与这一重大活动?

    从湖广移民的大流域看,长江中下游的江、浙、皖、赣约占移民总数的90%。也就是说,长江流域内有一个由东向西的移民趋势,而且是两湖移民来源的主要特征。在这90%中,江西移民又占90%。据推算,两湖人口中有60-70%,是江西移民的后代。“居楚之家,多豫章(指江西)籍”。所以,民间以“江西”来代称移民的来源。而江西移民,主要出自明清时期的饶州、南昌、吉安、九江四府。今鄱阳、余干、景德镇、乐平、南昌、丰城、九江、德安、吉安、泰和等市县,赣北多于赣南。

    当时,成千上万户外省移民,扶老携幼,远途跋涉,迁入两湖,自主择居,看似无序,实际上很有规律。受相对地理位置和迁移距离的影响,各省移民有一个大致的分布范围。陕西、山西等北方移民集中落户,在湖北的北部和西北部,比如陕西移民占郧阳地区人口的40%。越往南,数量越少,远徙湖南的就极其有限了。而广东、福建移民,又主要定居在湖南的南部。以江西为主的长江中下游移民,在两湖的分布,由东向西逐渐减少,湖北东部的家族比例中,江西移民占80%,而在西北部还不到30%。

    阳新位于湖北省东南部,长江中游南岸,幕阜山脉北麓,地处鄂赣交界,与江西修水、武宁、瑞昌三地相接,是多山之乡,百湖之县。也是公元前221年建县,全县有两千多平方公里土地,98·3万人口,2009年财政收入7亿元。综上所说,这也就奠定了上述移民的地理特征。复原当时的移民路线,可以看到,移民是水陆并举迁入两湖。进入湖北以水路为主,移民充分利用了长江,一乘船溯江而上,先选择鄂东定居,所以东部江西移民最多。此外,在江西一侧的修水、武宁、瑞昌,通过幕阜山中段的白岭和大洞两个关口,也就是现在的316国道,成为陆路移民的主要通道。

    我们再回到移民出发地的鄱阳,为什么油墩街也成为了重要的移民点?众所周知,鄱阳农村称之为街的地方寥寥可数,鄱北:石门街、梘田街、田畈街、油墩街四个地方;鄱中:四十里街、铺田街;鄱南:永平街,全县总共不过7个。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现象?首先,我们看看街的定义,“两边有房屋的、比较宽阔的道路,通常指开设商店的地方”;《说文》说:“街,四通道也”;《三苍》说:“街,交道也”。可见街的最起码的条件——四通八达,也就是交通枢纽吧。油墩街地处我县西北,稍西有漳田河,往南有庙前湖,都与鄱阳湖相通,这是水路;陆路,它是古代通往江州,今九江的驿道的重要站点,辐射范围很大。往南与铺田街相通直达县城;往东与田畈街相直抵浮梁;往北与谢家滩、石门街相连转程安徽;往西更是登庐山访浔阳,出赣去鄂的必经之途,水陆交通都很方便,加上又是古代鄱阳的居民聚集地,它之成为移民点也就不奇怪了。从我所知,油墩街周边虽然多是明代移来的都昌人,实际上作为村落早已存在,其相邻不远的汉墓群足以说明这一点。

    还是那句老调,历史需要证据,中国幅员辽阔,同地名的地方很多,未必彼油墩街就是此油墩街。不过,从阳新地区至今保留的方言土语中,也能寻到油墩街乃至鄱阳的踪迹。据研究阳新民俗的学者王炎松、何滔考证,“阳新方言,与湖北省大部分地区流行的西南官话回然有别。历史上是由于明清时期江西的移民迁居境内,使阳新方言相当接近赣方言。”当然,这两位学者只是说相当接近赣方言,而没有说是油墩街或鄱北或鄱阳方言,但从举例中我们按图索骥进行对照,就会发现下面所说的,分明是鄱阳话:如“瘦肉”叫“精肉”,“厕所”叫“东司”,“大”读成“它”,“道”读成“涛”,“坐”读成“挫”,“撞”读成“仓”,“造”读成“操”,“欢”读成“豁”,“原”读成“曰”以及幸运叫“行时”,去年叫“旧年”,女人称“云仔”,怎么办为“是何解”,英雄称“好佬”,嫁女叫“把人家”,生病叫“不好过”,干瘦叫“壳壳仂”等等等等。此外,阳新方言象鄱阳话一样,在音调上没有去声,没有卷舌声母,所有去声的“浊辅音”都被“清辅音”代替,能说这种现象仅仅是一种偶然?从地缘说,阳新接近江西的九江与宜春,为什么语言又接近我们?所以说这是因为筷子巷与油墩街的缘由。原来,油墩街也是元末明初之后的一处重要移民点。可见,在中国历史上,鄱阳人早已散落在全国各地。

    为什么鄱阳能成为当时重要的移民地?我想有三点:第一、江西地区,鄱阳也就是饶州府,曾是朱元璋建国前较早的“解放区”,洪武皇帝派他既信得过、又有才干的陶安来此任职,有推行和开辟朱元璋治国大略的意图;第二、鄱阳“齿繁地窄”,赋税过重,而幸临过鄱阳,并对鄱阳人留下较好印象的朱元璋,有意从政策上给予一点“保护”,办法就是移民;第三、这也是选择的关键,鄱阳湖赋予了鄱阳四通八达的水系,这对以水为主要交通纽带的六百多年前的王朝执政者来说,是最好的利用渠道。故此,我对瓦屑坝、筷子巷、油墩街这三个移民地,都属于鄱阳深信不疑。当移民数量骤增,需要多个疏散地时,作为瓦屑坝的补充,筷子巷、油墩街也就出现了,于是有了移民留给后裔的记忆。至于说南昌筷子巷,我查了一下地图,它离水不近。当然,它很出名,不但设有派出所,还出了个英模民警邱娥国。

    明初鄱阳湖对鄱阳最有影响的两件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感到在现代鄱阳人眼底,鄱阳湖只是一种自然意义上的符号,因为她离我们的生活远了,我们对她的依赖少了,甚至在洪水淼天的泛期,也不再感到她力量的巨大。不像上世纪80年代以前,我们与鄱阳湖休戚与共,依荣依存地那般亲密。其实,当我们翻开发黄的历史之页时,就会惊讶地发现,鄱阳与这个大湖的关系,远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尤其是进入大明王朝之后,她为这块土地的发展,不仅奉献了无尽的资源,同时也为我们文化的繁荣,作出了巨大贡献。尤其是鄱阳湖大战,可以说为鄱阳后来的历史地位,谱写了新的篇章。这里,我重点只说两点。

    第一、明初的鄱阳湖,不但奠定了朱明王朝天下,同时也提高了鄱阳的知名度。

    我们知道,明朝之前,在北纬28度一32度之间的三个大湖中,鄱阳湖是名气最小的一个。而洞庭湖与太湖,远远超过了这个原为第二大,现为第一大的淡水湖泊。这从唐诗宋词,和中国文人的笔底可以看出。为什么?文化含量低,而古人对文化含量的认定标准,我认为最重要的一条,还是名人效应。湘有屈子,也就是屈原;吴有伍员,也就是伍子胥。再说洞庭湖中葬有湘君,尧的女儿,舜的妻子;太湖近畔埋着泰伯,周王长子,吴氏始祖,那都是顶尖人物。正因为如此,湖庭湖畔的岳阳名传古今;而傍依太明湖的苏州、吴县更是华夏名城。鄱阳湖有什么?五水汇流,一湖清水。尽管此前,她已经有了比她古老得多的鄱阳命名,而文人们依然习惯地把她称作彭蠡。

    不可否认,这之中可能有鄱阳湖成长较为缓慢的因素,她的形成经历了几个阶段:两汉至两晋,主要是北湖的活跃期;从南朝刘宋起,南湖开始加快了成长步伐;隋唐五代至北宋间,鄱阳湖基本上形成了现在的规模。据我国着名的地理、气象学家竺可桢先生研究,隋至北宋这段时期,我国的气候变暖,雨量增多,长江的径流量相应增大,水位上升。长江上游的来水,除部分分洪于洞庭湖之外,大部分倾泻东下,这就在湖口一带形成两种结果:一是分洪进彭蠡泽,也就是北湖;再就是顶托北湖出水。而这两种结果的结合,造成了鄱阳湖的南扩。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恐怕还在缺乏可以炫耀的人文资本。然而,是鄱阳湖大战,才让这个湖彻底走出了彭蠡的阴影:“太祖平陈日,楼船下此湖。波涛吐壮色,天地见雄图……”李梦阳首先道出了之中的缘故。也正是从这个事件起,鄱阳湖因鄱阳得名,鄱阳以鄱阳湖扬名,才算是真正的名副其实。这个大湖已经让世人刮日相看了:“鄱湖百丈锁蛟宫,向夕飘飞广漠风。云里匡庐看出没,天边日月挂西东。三江水涨银河接,万里湖面铁瓮通。此地一经龙战后,千年人识帝图雄。”袁懋谦的这首《鄱湖》,应是一首极有代表意义的诗作。昔非今比,在当时中国的五大湖中,鄱阳湖显现了无比的气魄,从此才以恢弘的气势走进了人们的视野,并给鄱阳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影响,以致明太祖洪武皇帝,一度将饶州府改为鄱阳府。

    第二、明初的鄱阳湖,不但张扬了鄱阳的名气,而且成就了瓦屑坝这个移民点。

    瓦屑坝移民因为是一段历史,且不见记载,加上朴素的瓦屑坝地名,被后人为凸显儒雅,变成了瓦燮坽之称,结果让一个本应是明初较着名的移民点,变得扑索迷离,让人费尽猜测,并差点让人张冠李戴。

    莲湖的瓦燮坽,是不是就是当年的瓦屑坝?清朝就有两位学者写过相关的考证文章。一位并非鄱阳人,号作石虹,真名却叫张希良的,居然把简单问题复杂化,说此瓦屑坽非彼瓦屑坝,其实他否定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与张英攀亲。另一位是我们本县的史弭,他对此也有考证,史先生对瓦屑坝的由来,虽然考证细致,但似乎并没有抓住要害。依我浅见,瓦燮坽无疑是当年的瓦屑坝,是它现在的地理位置。瓦屑坝之能成为明初的重要移民点,关键是它拥有的得天独厚地理环境,而这个得天独厚,正好与鄱阳湖的赋予分不开。熟悉瓦燮坽的都知道,它处在莲湖东部,四望湖的西岸。鄱阳的水上航线,自唐以来,经由鄱阳湖进出的最佳路线是:从饶河进祝君坽,入黄沙港西行,便是湖夹港。去南昌方向,走表恩,入鄱阳湖,然后过康山,经梅溪行经赣江支流。去湖口,洪水时,顺饶河,穿洪家叶,走北河入鄱阳湖西行;枯水时仍经表恩,绕瓢山,最后都得过老爷庙、松门山,再入北湖抵达长江。近代的航线改由龙口入湖,经瓢山或往北或往西行。至于我说的湖夹港,恐怕人们感到陌生。我认为现在曾沿莲湖东岸,那条称作为“胡家港”的水道,实际上是湖夹港的讹音。因为这条港在大莲子湖与四望湖之间,洪水时连成一体,枯水时两湖相夹,对于没有航拍准确定位的古人来说,这条深水航道,当然是湖夹之港了。那时,莲湖被称作为莲荷山,是被水与陆路隔离断的一座孤岛。孤岛东岸的瓦屑坝,就在湖夹港与黄沙港的交汇处。稍北,就是四望湖,从这里往北可以入饶河;往南通航的范围更大,鄱南及乐平、万年乃至德兴,都可以从乐安河经黄沙港直达瓦屑坝;余干,包括南昌、抚州、吉安等方向,可穿鄱阳湖经表恩,入湖夹港到瓦屑坽。处在这样的地理位置,真可谓四通八达。粗略了解瓦屑坝的地理位置后,我们还是回到明初的移民政策上。尽管明朝政府,也就是朝廷,给予了移民不少优惠,而真正自愿要求移民的,恐怕人数不多,史料中的记载可以证实,朱元璋的移民基本是强制性的。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诸如并非朝廷授意的移民,在无法动用较多兵力押送的情况下,怎样用最小的力量达到最好的效果。也就是说只要动用少数兵力,就可以控制数以万计的人群?最佳的方案,当然是选择一处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地方。毫无疑问瓦屑坝是最理想的去所,即使每次有数万计的移民,这里也能安顿自如。官府只要动用不多的兵力,把自愿或强迫的移民集中到这里,让他们除去按照指定路线,分别登上到达目的地的运送船之外,想走别的路恐怕就非常艰难,因为鄱阳湖为移民设置了天然屏障,能说这不正是鄱阳湖,成就了瓦屑坝的移民工程。

    一个新的文化繁荣期的开始

    大明王朝前后经了历276年,276年在历史的长河里,只不过是个瞬间,但对于一个已经建县一千多年的古县来说,她不但开始走进了一个新的经济发展时期,同时走进了一个经过漫长时间蕴酿的,文化繁荣阶段。众所周知,文化的繁荣,与经济的发展密不可分,经济是文化的原动力,也是文化发展的酵母。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文化有可能是一片苍白。从明代起,鄱阳经济进入了一个新的繁荣时期——走进了商品经济时代。正是这样一种新的经济模式,才加快了水码头的发展步伐。因此我认为,明代鄱阳文化繁荣的最大特色之一,主要体现在商品经济的发达,城镇化进程的加大加快,和新兴市民阶层的形成三个方面,而这种发展,已经不仅为以前的朝代所没有,同时呈现出一种全方位的突破态式。

    首先,我们从农业谈起。进入大明王朝,农业的最大变化,是综合经济体制的发展。这种发展,改变了传统以种植粮食作物为主的,自给性经济体制,而形成了经济作物的普遍种植机制。尤其是随着农业集约化程度的提高,农林渔副较合理的协调发展,生态平衡逐渐被人们所认识并加以利用等,推进了农业经济中的商品地位。考虑到电视机前受众对象不同,我就“集约”一词,在这里稍稍多说几句,什么叫集约?集约与粗放相对,也就是说在同一土地面上,投入较多的生产资料和劳动,进行精耕细作,用提高单位面积产量的方法,增加产品总量,不是完全依靠老天,或水耕火耨,或任其自然。相反在种作上,既注意“合天时、地脉、物性之宜”,在选种、育苗、施肥、除虫、灌溉、收割、贮藏及翻耕、土地利用诸方面,尚科学、重经验之外,又信神重巫,讲究禁忌。明代的农民耕田,提倡“宁可少而精密,不可多而草率”。“凡稻田收获不种者,土宜秋耕垦,使宿稿化烂,敌粪力一倍”。到了来春播种时,“一耕之后,勤者再耕、三耕,然后施肥,则士质匀碎,而其中膏脉释化也”。在作物方面,稻、麦、糯粟米、高粱、豆、棉、麻、蔗和若干油料并存。后来又有从国外引进的玉米、山薯和花生、烟草。据明武宗正德年间编纂的《饶州府志》记载,仅帛类,便有“布、棉、麻苎数色,”“货类,棉花。”这里的色字作种类解;货,指商品。

    可想而知,素以粮食着称的鄱阳平原,在农产品结构上,已经有了很大突破。随着棉织物的增多,染料的需求也显得迫切,种蓝制靛的生产,在明朝中期也在鄱阳逐渐推广。蓝靛是种植物染料,又叫蓝青,简称靛,是从蓝草中提取的。蓝有蓼蓝、菘蓝、大青、马蓝、木蓝、苜蓝。60岁以上的人可能还有印象,早年我们不少家庭都有这种颜色的印花被心,现在贵州少数民族的蜡染,用的就是这种颜料。此外,水利设施得到进一步重视。从明宪宗成化年间起,到崇祯年间止的一百多年里,鄱阳先后有东朗、樟潭、北湖、汤湾湖、南湖、大场湖、神宝堂、新坽泉湖、车辆湖、孔目、泗溪、郭溪、荞麦湾、画湖、湘坽湖等24座圩堤建成;据《鄱阳县水利志》记载,公元1559年明嘉靖三十八年,全县有大小堰坝171座。所有这些说明,当时的农业生产,无论技术还是水利设施,都有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其次,看看鄱阳当时的城镇化发展步伐。明朝初期,人们仍然以农耕为本,工商为末。然而由于倭寇,就是日本海盗对东南沿海的侵扰,在公元1403——1424年明成帝永乐年间,江西的水运逐渐成了全国商业运输的重要交通枢纽。鄱阳也不例外,饶河——鄱阳湖航道,刺激了本地商业的繁荣,土着人,尤其是南昌来鄱阳的经商者,逐渐增多。及到中期,随着徽商的西进,景德镇瓷业的空前发展,扼咽喉之道的鄱阳,商业化程度迅速提高,城市化进程突飞猛进。1985年出版的《鄱阳县志》《商业》条说:“明万历以后,客籍商贾增加,有十多个省、州、府的商家”。尽管这种提法比较笼统,也缺少足够的说服力,但会馆的设立,完全可以证明当时鄱阳的商业状况。那么,会馆是怎么囬事?明代,在城乡的商业活动中,商人们为保护自身财产和人身安全,开始有了集会结社的习俗。这些行会商社,多以血缘和亲缘关系为纽带,当沾亲带故,同一地区同一姓人,在一个市镇经商、聚集的人多了,为了增进乡谊、维护共同利益,就开始建立一种既含地缘因素,又具同业行会性质的联络场所,这就产生了会馆。会馆自它产生之日起,就具有四种功能:一、互助互济,增进乡谊;二、协调价格,排解矛盾;三、同乡旅社,临时贮场;四、义举庇所,集会场地。尽管这些功能,也只是一般化的商业兼地缘行为,但毕竟反映了鄱阳当时商品经济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并且推进了人们市民意识的增强。

    明清以来,关于会馆,历来的《县志》都有过记载,先后共建有十所。其中数徽州会馆最早,正好在明万历年间。据《长江文化史》综析,长江流域的会馆,基本在这个时间始建,由此可见,它可以排在中国第一批的会馆之列。徽州会馆额曰:“新安书院”,地址在紧挨德新桥的华光巷下首、李家巷上首的中河街。这座会馆的出现,既使鄱阳最早有了旅县商帮的公共建筑,也使鄱阳商业发展与中国商业文明达到了同步。接下来有时间记载的是都昌会馆,建于公元1641年明崇祯十四年,地址在下河街旧名墙角巷的瓷器巷口。其余的如德化桥西的青阳会馆、务巷口东的抚州会馆、华光巷西的婺源会馆、上河街施家巷东的福建会馆、上河街徐家巷口东的湖南会馆,及左家巷口东的广东会馆,都建于清朝。之中,有本省的两座会馆,即南昌、瑞州会馆始建年不详。瑞州又叫筠阳,就是现在的高安。对于这件公案,我认为并不复杂,根据它们的建筑地点看,应该晚于徽州会馆,早于都昌会馆。南昌会馆在下河街的中和巷口下首,瑞州会馆在南昌会馆与婺源会馆之间的桑家巷口上首。当时,鄱阳因为商品经济的发达,街市不但出了永平门,而且形成了三街并行,即正街、现在的解放街,中河街和河街。而明朝中叶,新桥以下的河街最为繁华。因此,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商帮,便占据了这些地方。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大,到明末清初,河街便向新桥以上延伸,这才以新桥为界,形成了后来的上下河街。可见,占据了下河街的不仅是时间上的抢先,同时也是他们发展规摸的领先,否则,就无法在明朝时,便在这个黄金地段存在。

    风尚变化

    只要我们走进明朝的鄱阳,就会发现-个有趣的现象,原先因水灾浸扰而使人望而生畏的滨湖地区,绝大多数从这个朝代的中叶开始,基本形成了具有一定规模、并以捕捞为职业的专业渔村。这是为什么?比方说鄱阳镇的管驿前、姚公渡、东湖里。如果通过当地人叙述及家谱寻踪,这些地方尽管在明朝以前都有人家,甚至还有以渔为业的,但归根结底是在明中叶以后,才扩大了迁入。这些村落,不但有本地人,也有来投靠亲戚的外来户,甚至还有迫于无奈,盲目来碰运气的外地人,如婺源及邻近县的。因为举目无亲一无所有,才从事了捕捞这门职业。另外,也有厌烦官场的人,最典型的是明永乐年间,最后-榜进士高举和他的后人。高举当过监察御史,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罢官回家。也就是从他开始,从城里的高门,迁到祝君坽往莲湖方向走的,黄沙港边一个高墩上居住。他的子孙从此以后世代为渔,这个渔村也因为高举的身份,被称作君子里,我们土话把它叫变音了,叫浑子里。再如最近炒得火热的瓦屑坽,它的第一代住户,来自北关胡氏,查查北关胡氏家谱看,也是名门望族,官宦后裔。我就手头现有的资料,粗略地作过-个统计,莲湖、双港、珠湖、三庙前、乐丰等滨湖地区,专业渔民比较集中的村落,80%是明朝中叶,及以后从四面八方迁入的。有人奇怪,为什么从明代中期起,专业渔民会愈增愈多?要说答案也很筒单,明朝中叶之后,人们的商品经济观念越来越浓重,在这种新的思潮推动下,社会风尚发生了很大变化,弃儒经商、弃农就贾、工商为本的思想已经入渗入了人心。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分工进一步扩大,鄱阳镇的市镇综合功能,和商品交换能力大大提高,交通枢纽型和商业服务性的特点不断凸显。清以来的历代《县志》称:“所谓‘百货归墟,帆樯云集’至此(指明朝)臻于盛轨矣”。与此同时,由于人们的思想观念有了很大改变,奢侈之习、拜金主义已经抬头。在没有钱无法生存的环境下,“抬头求天,低头求土”,远不如水中求财更来得简单、快捷,只要举手之劳便能变成金钱,靠水吃水,向鄱阳湖要饭吃,这对于具备了商品经济观念,但身无分文、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想从商且无本钱的穷苦士农来说,“茅屋深湾里,钓船横竹门。经营衣食外,犹得弄儿孙”,倒是一条实实在在的路,水窝里反倒成了乐土,或许这也是一种“湖文化”现象。

    说到湖文化,借此机会饶舌几句。现代社会,文化一下子成了时尚词,人人个个大谈特谈。吃为饮食文化,住为民居文化,掌钱的说财文化……处处是文化,结果是谈不清楚的文化。那么,到底什么是文化?《辞海》“文化”条中有三解(我这里引主要的两解):1、广义:指人类社会历史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精神财富的总和;狭义:指社会的意识形态,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制度和机构·2、泛指一般知识,包括语文知识在内。《辞海》条目中的广义解释文字比较多,我只是摘引了定义的部分。因为辞书的定义太概括,以致每到具体的文化恐怕就不好谈了。这些年来我一直琢磨,文化什么是玩意?因为越是牵涉具体,越难说清楚,比方说鄱阳文化或者说湖文化,我曾经听见一位很有名气的人说,鄱阳文化就是名人文化,渔文化,戏曲文化……对此我不敢苟同。你说鄱阳有吴芮、陶侃……他们是名人,别人呢?王安石、欧阳修,解缙是名人吧?他们是哪里人?他们那个地方就不叫名人文化?同样渔民渔俗,人家也有,总不能说别人的不算只有我们的才算。京剧、越剧、黄梅戏?看来谈文化一旦陷入泛文化的怪圈,就会自己把自己弄糊涂了。我理解从广义说,文化这玩意实际上就是除大自然自身存在的-切物质之外,凡与人类活动相关的精神和物质东西,都应该属于文化。简单点说,文化就是人类的行为习惯,就是怎样对待自己,怎样对待别人,怎样对待大自然的问题。如果你要突出你们那个地方或单位的文化,你就要必须找到你那个地区或单位,大家都认同了这种行为习惯,这才是那个地方或单位的文化,说文雅一点,找出有个性的东西。以靠水吃水为例,我们就有不同吃水习惯,我们对水的敬畏,就与人不同,我们的水崇拜,已经近乎到宗教色彩。有人可能认为我在危言耸听,故弄玄虚而夸大其词。实际上由于我们的司空习惯,而忽视了这一特殊的文化现象——那就是鄱阳地区为死去的人买水,它无论是隆重程度,还是虔诚程度,都有别于其他地区,这能说不是我们绝无仅有的一种独特文化现象。它的文化意义,难道会比水神崇拜逊色?我觉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难能可贵的。可惜近些年来,这种传统而古朴的鄱阳特色文化,已经在逐渐变味,变得越来越被庸俗化了,使之成了攀比、炫耀、斗富、斗势的一种表现形式,我认为这是对鄱阳文化的一种亵渎。当然,我们与湖相关而有着自身特色的文化,还有很多很多,这里不再展开。还有一点,用什么衡量有没有文化,我认为只两个字:道德。一个人连道德都丧失了,他还谈得上有文化?不是有学者说,国际经济危机会带来的是文化对应,为什么,经济危机起因多是金融,多半也是信用危机,信用是需要道德支撑的,道理就这么简单,做起来实在太不容易。

    还是回到原先的话题。明朝中叶鄱阳商业的发展和市镇化的加快,涌现一大批新兴市民阶层,虽然并不是主流,但这些人因为从商品经济发展中,意识到金钱的潜势力,所以讲究实际,注重功利,不尚空谈,更加追求享乐和审美情趣,人际关系也就出现了一种新趋向:重利寡义、贪财求富。奢侈豪华取代了俭朴,居住多砖木结构,傍水依河,前店后坊,中有天井,光线充足,建房规格超过历代,“国初(明初)风尚甚朴,非世家不架高堂,衣饰器皿不敢奢侈,若小民咸以茅(草)为屋,裙布荆钗而已。即中产之家,前房必土樯茅盖,后房始用砖瓦,恐官府见之以为殷富也”;衣着变化也很显着,比方说旧《县志·衣食住》中说:“环城内外多仕宦,向敦朴,近日服饰,渐尚繁华,东乡士民,亦颇爱美丽,绫罗绢缎之属矣”,按照现在的时行话说,消费观念起了变化;吃的方面,奢侈之风同样开始蔓延,请客讲排场,耗费巨大。“当初设席待客,前面空菓罩五个,槟榔盒四个,每个四格,一糖色,一细壳,一小菜,一咸。案牲味五盘,盘亦大,而装亦满。而用点心一盘,如肉包、松团之类。汤三盏,先粉汤,末鱼汤。其鱼汤号为撬臀汤,以言客将去也。近身盐醋二碟,更无他物,待新亲亦不外此……今则席上约数十味,水陆具备,必觅远方珍异之物,然后发帖,非此主不足以申敬也。至如鳝鳖鳗鲡,当时名为厌纯之物,每筋(即斤)价银三四厘,今以此厚待尊客,每斤索价银二分之外,亦奇异也。”当时,就是比较贫寒的请客,也“杯盘罗列,堆积满案”。从这些笔记里,我们不但可以看出当时富家的宴请之俗,又正是这些风俗,才有了“四季时鱼”春鲇夏鲤秋鳜冬鳊,和“鄱阳三鲜”银鱼、鳗鲡与凤尾,原来这是“必觅远方珍异之物”成风带来的结果。至于人情世风,也有了很大异化,尤其是在婚姻方面,再不以门第为重,而是以钱财为标尺。明朝中叶以前是男方休妻,中叶之后可以由女方提出离婚。所有这些现象,都是市镇和市镇经济蓬勃发展带来的新变化。

    娱乐风盛与饶河调

    经过南宋偏安,江南地区经济文化重心的地位进一步有了凸显。虽然,鄱阳只是一定意义上的江南地区,不是后来特指的江南,也就江浙的部分地区,但毕竟一度划作过这个区域,其文化仍受这个地区的较大影响,表现比较突出的是娱乐,尤其是戏曲。尽管后来又经历了元朝统治和元末战争,但江南的戏曲、曲艺等文艺形式,依然没有停止它的发展步伐。长江流域四大声腔:余姚腔、海盐腔、弋阳腔和昆山腔,就是在这个时期,相继得到定型和兴起的。其中,海盐腔出现年代较早,昆山腔发展较迟,在昆山腔产生之前,流传较广、影晌最大数弋阳腔。到了明代,四大声腔突破了地域局限,向南北广大地区传播开来,并且在明中后期,取代了北曲杂剧的地位,成了戏曲艺术的主流。

    明朝四大声腔,之能以极迅速的步伐走出去,关键还是市镇经济的发展。社会财富积累较多,一些拥有大量金银的富室巨贾,在找不到扩大投资的情况下,便追求物质和官能享受。稍有文化情趣的,追逐的享受,除要求高雅之外,五花八门的名目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庙会、踏青、香市各种名目的旅游、观赏、宗教以及与商业相结合的活动,无形中推动了说唱和表演艺术的繁荣。

    鄱阳不算是江南的重要商埠,却是赣北的一大市镇——景德镇的出入门户、徽商西扩的必经之途。这些优势,使它始终处在江西的突出地位。明朝学者张瀚在他的《松窗梦语·商贾记》中说:“古南昌为都会……九江据上游,人趋市利。南饶、广信,阜裕胜于建袁,以多行贾。”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当时鄱阳的商业地位和商业性质,为我们接受外来文化方面创造了条件,至少在传播速度上,要优于一些地区。比方说我们的乡戏——饶河调,虽说并不是这个剧种的发祥之地,却能够生根开花,我想这就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追溯我国的戏曲发展历史,可谓源流久远,上可以到汉。唐朝李隆基,也就是唐明皇在宫廷创造了梨园班,所以戏曲界的后人,将他奉作为戏曲的祖师爷。南宋盛行的南戏,是北宋中期中原地区杂剧南流的产物。而元朝,不但产生了“四大声腔”,其时北方的杂剧,又优于南戏。可见戏曲的产生和发展,决非一日之功。然而,中国戏曲发展的重要时期,却是明朝。明朝是之所以说是重要时期,是这段时间推动了戏曲声腔的发展和交流。这里有一件事提请大家注意,戏曲和戏剧的区别。在辞书里,戏曲是指传统戏剧形式,它包含文学、音乐、舞蹈、美术、杂技等各种因素,主要又是以音乐和舞蹈,为表演手段的戏剧。戏剧是泛指,包括戏曲、话剧、歌剧等的总称。

    说到戏曲声腔,我在这里只作门外谈。从相关的资料中获悉,四大声腔对戏曲艺术的影响,经历比较、认识的过程后,才对地方戏曲的定型奠定基础。明朝后期的文学家、书画家徐渭说:“今唱家称‘弋阳腔’,则出于江西,两京、湖南、闽、广用之;称‘余姚腔’者,出于会稽,常、润、池、太、扬、徐用之;称‘海盐腔’者,嘉、湖、温、台用之。惟昆山腔,止于吴中。流丽悠远,出乎三腔之上,听之最足荡人。”徐渭这段话是概括“四大声腔”的流行区域。而这种流行,说到底还是名自特色的使然。弋阳腔为高腔,特点是一人独唱,众人帮和,只用打击乐器伴奏,不用丝弦乐器,高亢粗犷,曲调自由,不受陈规旧套限制,有浓厚的民间色彩。它为什么流传最广,四省两京。其他三腔只在江浙,最多没有走过安徽皖南。明朝的学者顾起元有过总结:“南都(指南京)万历以前,公侯与缙绅富家,凡有宴会小集,多用散乐……大会则用南戏。其始止二腔,一为弋阳,一为海盐。弋阳错用乡语,四方士客喜闻之;海盐多官语,两京人用之。”这说明弋阳腔之能被广泛接受,是它使用的语言——保留了中州语系,当时的普通话。此后,弋阳腔发展到后期,创造了一种新的调式——滚调,用行家语说,其腔调近于朗诵或“数唱”,多为一板-眼,板眼就是拍节,容易为大众接受。弋阳腔的这种形式,在现有的剧种中,只有川剧保留得最好,但音乐已经有了很大区别。我们江西地区,从后来的戏曲发展看,赣剧对弋阳腔保留得最少,弋阳腔的直接后裔只有青阳腔。根据戏曲学家分类,赣剧虽属于弋阳腔系统,只是有历史的“亲缘”关系,却很少有直接的遗传因素。虽说戏曲家把赣剧起初发源,归结在弋阳、乐平一带,指出当时主要唱弋阳腔,可是我们的饶河调中,只是偶而地有点已经变调了的弋阳腔痕迹。饶河调更多的却是昆曲、秦腔(或称梆子腔、俗称乱弹)、拨子、皮黄、浙调和文南词等声腔,这些腔调并不与弋阳腔搭界,这是为什么?答案还是那句话,鄱阳在明朝时市镇与市镇经济的发展,决定了饶河调必然会走出弋阳腔,这点,旧县志中有过记载:“东关沿河一带,多商贾集合公所,时唤昆弋两腔,演戏祭神”。因为那时,昆曲影响已经大于戈阳腔。由此可以表明,鄱阳在明朝的政治经济地位,内烁着熠熠光彩。既纳昌江、乐安河之水,又接信江之流,加上处在鄱阳湖东岸,是徽商看好的商埠,为瓷都景德镇的咽喉,南来北往的商贾,巡视查访的大员,寻欢求乐的巨富,他们的审美情趣,和对时尚的追求,已经使鄱阳不但出现了像茅园里这样的“红灯区”,也有了玉龙园之类的茶馆。此外,明朝是鄱阳水神崇拜最活跃的时期,晏公庙、张王庙等庙宇,就是那个时期新建或重建的。还有,明朝又是谱牒学发展的重要时期,在堂会、庙会加上修谱等活动的催生下,除百谷登场、岁晚农闲之时,有各种演出之外,加上市会、神诞等戏曲演出。戏曲能不繁荣,南腔北调能不融汇?曾经有乐平人说,饶河调属乐平,从发祥看乐平确是饶河调发展过程中的起跑点,一个短暂厂的中转站,但饶河调的定型在鄱阳,它的版权永远只属鄱阳,况且它的名字是饶河,饶河也只为鄱阳所拥,所以我们把饶河调称之为乡戏,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关于饶河调的起始时间,目前众说纷纭,莫由一是。我认为酝酿期在明末,定型期在清代,新中国成立后有了长足发展。有人会问,你依据什么?中国戏曲发展的脉络,从明代嘉靖之后,弋阳腔和昆山腔一直竞争激烈。昆山腔又称昆曲,它是在南昌人魏良辅的精心改革下,臻于完美的。魏良辅吸收海盐腔、弋阳腔、金元北曲、江南的民间小曲等多种音乐成份,创造出一种细腻轻柔的“水磨腔”,典雅华美,文学性高,最后使昆山腔取得了较高的地位。昆腔一方面为士大夫所深爱,另一方面也为普通百姓青睐,更受富室巨贾们看重,特别是通过另一位昆山派代表人物梁辰鱼,根据昆山腔的音律、腔调写成了一部《浣纱记》后,影响迅速扩大,于是成了风靡全国的戏曲形式。

    纵观鄱阳一千多年来的文化演变,我们对文化的传承,极具开放性和引进性,吸纳快,接受多,如同鄱阳湖般有着很宽阔的包容力,加上文化上的实用性,只要中华大地上出现过的事物,转眼间鄱阳紧跟其后,也同样会留下印痕。对于这样一处极适应文化移植的地区,戏曲不可能没有,只是剧种的选择而已。所以,旧《县志》又说:“饶调由徽调演变而来”,“乡间酬神或开谱,每于春秋佳日,雇班演戏,以前均乐平班”,“乐平密迩徽婺,故其人多习之”,到后来成了饶河人所有。至干徽调,在有关的戏曲专着里是这样说的:徽戏“它的来源可以上溯到明代的弋阳、青阳、太平、四平、徽州诸腔”,这也是一个古老剧种,由此可见,我所以说饶河调酝酿于明朝,就不是空穴来风。

    淮藩,鄱阳人抹不去的记忆

    在我们鄱阳,每说起明朝的淮王时,人们便津津乐道地数起“十里磨刀石,十八里铺,三十里康,四十里街,五十里岗,六十里花桥”,这些让人感到自豪的顺口溜来,而且有鼻子有眼地把它与江西吉水才子解缙挂起了钩,说是解缙编造了上面那些话,才把淮王“引进”来鄱阳的。其实,杜撰者并不知道,淮靖王迁藩时,解缙早在公元1415年永乐十三年,让淮靖王的祖父朱棣给迫害死了。淮藩徙来鄱阳,是解缙死后26年的事,这一年是公元1436年明英宗朱祁镇正统元年。当时,明仁宗朱高炽的第七个儿子朱瞻墺,因为适应不了岭南的气侯,从广东韶州,今韶关落籍了鄱阳。不过,把解缙联系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原因。解绪与朱瞻墺父亲朱高炽的关系很好,解缙的死,就是因为朱高炽。淮王朱瞻墺的父亲朱高炽,是明成祖朱棣的嫡长子,嫡,在宗法社会指正室,明媒正娶的,这种人所生的儿子称嫡子。朱高炽虽贵为皇太子,却不幸患有足疾,加上身体肥胖,人较懦弱,朱棣一直不喜欢他,并一度产生传位于第二个儿子朱高煦的念头。朱棣不想解缙与自己这个儿子走得太近,偏偏解缙自投罗网,他在任地方官后,居然在没有得到朱棣的恩准下,偷偷与皇太子见了面,结果朱棣以此为由,让解缙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天里自己活活冻死。后来朱高炽为什么又当上了皇帝呢?朱棣权衡再三,考虑朱高炽在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开始时,以一万兵力,抵御了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可以说为他的登基立下大功;二是他为人宽厚,善于凝聚人心;三是朱棣特别喜欢朱高炽的长子——后来的宣宗朱瞻基,再加上朱高炽是朱元璋最喜欢的长孙,朱棣担心背下违犯其父朱元璋所立传嫡长之制的骂名,结果还是把皇位传给了朱高炽。可是朱高炽的福份太浅,好不容易抱病守到父亲闭眼后高髙兴兴当上皇帝,却没想到只一年功夫,也两腿一蹬,随父亲朱棣去了。至亍朱瞻墺的封藩,那还是他祖父登位的第二十二个年头受封的。公元1426年,朱瞻墺的大哥朱瞻基登位,是为宣宗皇帝,第四年,便把朱瞻墺打发到了韶州。到了韶州才知道此地实在难熬,多次向大哥要求挪个地方,却一直没有如愿,直到大侄子英宗朱祁镇坐上金銮宝座后,才如愿以偿迁徙来到鄱阳。

    淮王来鄱,对不了解内情的人说,似是本地的一份荣耀。其实,地方有了那么一位王室之后,当地的日子并不好过。从这一年起,鄱阳这块土地的人民是雪上加霜,走进了水深火热,因为沉重的负担,己经落在了这块土地的人民身上。

    我们都知道,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是历代皇帝中最专权的皇帝,他为了把天下占为朱姓,让自己的子孙世代承袭帝位,不惜大杀功臣,制定出一系列有利于自己皇族的举措。他把26个儿子分封到全国各地,以达到“藩屏国家,备侮御边,夹辅王室”的目的。朱元璋这一开头,明王朝在两百多年间,先后共册封亲王289位,靖王11位。这些亲王的嫡长子,又立为王世子,长孙立王世孙,世代袭承亲王的名位。亲王们其他的儿子,也封为郡王。所以明王朝郡王以下、奉国中尉以上的子孙辈,不计其数。按照朱明王朝建藩之初的规定,在政治上藩王不仅有相傅,而且武臣由勋臣担任,王府官还可以兼行省参政,当任地方行政首长,执掌地方兵权,也就是“列爵治民,分藩锡土”。后来这些政治待遇受到了削弱,朱元璋后期,意识到藩王权重对皇权是个威胁,才又补充了一些限制措施。而经济优厚待遇依然照旧,岁禄原为5万石,是正一品大臣的50倍。此外,还有册封、宫室、婚姻、丧葬等费用,厨役、斋郎、铺陈等杂役人员的开支。最后,还是朱元璋自己发现,这些待遇财政确实不堪负担,便于公元1395年洪武二十八年,对藩王待遇重新作了规定:亲王禄米1万石,郡王禄米2千石,镇国将军8百石,奉国将军6百石,镇国中尉4百石,辅国中尉3百石,奉国中尉2百石,公主及驸马2千石。所有这些支出,朝廷不出分文,倒霉的是老百姓,统统摊到所在地的每个人头上。据史料记载,我们江西有三个藩王,除宁王之外,还有淮、益(封地建昌,即抚州南城)二王。而淮、益二王一年的负担是多少?当时二府(包括弋阳)各府郡王,镇国、辅国、奉国将军,中尉及养赡妃嫔夫人共计388位,全年该供银90021两4钱4厘;各府庶人共60位,寡妇、庶女61位,全年该供银3368两4钱;各府县主、郡君、县君、乡君、仪嫔共221位,又丧偶县主、郡县乡君、仪嫔36位,合计全年该供银18372两7钱5分5厘;三类总计该供银118372两4钱5分9厘。除此之外,还要摊派“冠服、婚丧、屋料屑琐、不啻米盐”。有人以公元1552年嘉靖三十一年为例,全国税粮总收入为2285万石,而各王府的岁禄开支,则达853万石,占全国税粮总收入的37%。从这些数字中我们可以看出,豢养这些藩王是谈何容易的事,能说他们来后,人民不加重了水深火热。

    朱瞻墺的迁藩,为什么直到宣宗死后才实现?朱瞻基和朱瞻墺虽然同为朱高炽的儿子,却是异母所生,朱瞻墺的母亲不是正室,他是庶出。就是这么一个亲王,在鄱阳还是下传了九代,直到公元1616年万历四十四年,最后一个淮王朱翊钜病死为止,前后历时180年。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鄱阳人为他们付出了该有多少?当然,这里还不包括封地在永丰(今广丰)、清江、南康、德兴、高安、上饶、吉安、广信的9支,在浙江、福建、湖南等地散落的7支。

    据史料记载,来鄱阳的淮王一般还算可以,难免也有横暴乡里的。说到这里,不得不说说那位,封为淮定王的第五代淮王朱佑棨,他是历代淮王中,最让鄱阳人头痛的一位魔王。朱佑棨是朱瞻墺的曾孙,这人生来就运气好,他伯父朱见濂没有儿子,朱佑棨便过继给伯父为嗣子。朱见濂死后,先是朱佑棨的亲生父亲朱见淀承了王位。公元1505年明孝宗弘治十八年,朱见淀病逝,朱佑棨这才袭封为淮王。就是这位花花太岁,成了历代淮王中,最让鄱阳人深恶痛绝的一位。连《明史》都说他“游戏无度,左右倚势暴横,境内苦之。”淮王抢亲,说的就是他。老百姓婚嫁,他强抢新娘进王府,要让他享受三天初夜后才放人出来。他放髙利贷,催逼起息钱来,不顾别人死活。民间对于这位亲王的劣迹,传闻很多,其罪恶只四个字:磬竹难书。可想而知,当时鄱阳人的日子有多么不易。

    尽管淮王们是压在鄱阳人头上的一座大山,但任何事情都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淮藩的徙入,加重了鄱阳人民的负担,另一方面又或多少带来一些积极作用,那就是给文化一定的推动。按后来的明室规定,藩王们虽有优越的政治和经济地位,但仍受到很多限制。比方说不得干预地方事务,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做官,不得经商赚钱取财,为了防止亲王和朝臣勾结,还规定亲王每三年才能到北京朝见一次,平时只能在藩府附近活动,外出要记录备案等等。这些限制,使他们不得不过着纯碎的腐化糜烂寄生生活。之中,对于品质较好的,也就有了一些情趣上的爱好,诸如在琴棋书画、诗词园林下功夫。当年,县城的淮王府在桃源山,就是现在的人民医院、博物馆、鄱阳宾馆、五一小学、老粮食局、包括紫金山步行街一带。这里曾经做过府衙,是因为朱瞻墺徙藩,便腾了出来。从第二代淮藩朱祁铨开始,建起了永寿宫,并打造了八景。应该说这为鄱阳的园林文化,留下了一笔遗产。至于游城境内的淮王坦,那是他们的别业,即现在所说的别墅。

    本来,明朝离现在也不太远,最后一位淮王距今也不过是393年,可是桃源山的王府、淮王坦的别业、韩山一带王墓,为什么都早己荡然无存?有人归罪鄱阳乡风不好,我看未必。试想,如果淮王们象颜真卿、范仲淹他们那样,鄱阳人难道不会认真保护他们的遗物?看来还是验正了那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人们早已对这些寄生者恨之入骨,恐怕不待他们尸寒,便有人掘墓雪恨了。如今,就连因改建王府而被后人改名的王府山名,也正在逐渐地走出历史。至此,能勾起人们惟一记忆的,是幸存鄱阳宾馆门前的那对石狮子,因为它只是一对看门的瑞兽。

    水神崇拜的盛行

    水神崇拜是一种古老的自然崇拜形式,原基于“水是万物之源”、“水是农业的命脉”这些朴素的认识,赋予水种种神秘力量,幻想创造出许多水神形象,对其进行顶礼膜拜。

    鄱阳自古河网交织,水系发达,有各种的水体形式,因此也是水灵崇拜较早的地区。早在唐朝,就有诗人李嘉佑,用诗描写过鄱阳祀祭水神的盛况:“南方淫祀古风俗,楚妪解唱迎神曲。枪枪铜鼓芦叶深,寂寂琼筵江水绿。雨过风清洲渚闲,椒浆醉尽迎神还。帝女凌空下湘岸,番君隔浦向尧山。月隐囬塘犹自舞,一门依寄神之祜。韩康灵药不复求,扁鹊医方曾莫睹。逐客临江空自悲,月明流水已无时。听此迎神送神曲,携觞欲吊屈原祠。”李嘉佑当过鄱阳地方官,而且有三年时间,对鄱阳的风土人情有较深的了解。这首诗不但抒发了诗人的朴素唯物主义感情,也真实地记录了鄱阳当时的水神崇拜盛况。

    从鄱阳的水神信仰看,唐宋之际包括此前,主要还是以龙为主体和风伯雨师之类的的自然神,如三国时出现黄龙后,于是有了黄龙庙;北宋时流传的范仲淹借海沙,以及传说治鳌鱼中出现的龙王龙女。南宋以前凰岗虽然有龙居寺,但只是寺而不是庙,里面有和尚主持,仍属释家而不算神灵信仰,取龙居之名是因地理环境。至于对人物的崇拜,宋之前也有,查之有据的,如上面诗中的“屈原祠”,吴芮长沙王庙或称吴王庙;接着有桂湖黄、文龙湾邓、道汊曹、湾头陈四姓联建的包拯生祠——大人庙;韩山韩信庙等。这些庙所祀奉的已经是人物了,但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庇护神,而是人格神。有的则是祖先,如韩信庙为韩山何氏所祀,相传子孙为避吕氏加害,改韩为何,避之韩山。然而,随着历史的发展,到明朝时,鄱阳的水神信仰不但愈演愈烈,并且具有了以下几个特点:

    一、鄱阳的水神不仅是人物神、外来神,而且不再是人格神。鄱阳水神祀奉的,多的中国特色的民间诸神,甚至多到全县各地,各以自己的乡俗奉出一个神灵,而这些神灵多半与水相关,或有过水上救助行为的,或因溺水而亡的,死后便奉之为水神。带普通性的主要有:屈原、长江三水府中的定江王、金龙四大王、杨泗将军、晏公、萧公爷爷等。这些水神中除屈原为大家熟悉之外,其他的可能不一定清楚。先说定江王,至今只知道他的传说,不知其为何人,就其定江王的神名,顾名思义是江神,全称为中水府济远定江王,唐初风送王勃到滕王阁的,就是这位尊神。朱陈鄱阳湖大战时,助过朱元璋,鄱阳湖的老爷庙有他的神位;金龙四大王为浙人谢绪;杨泗将军至今没有定论,之中有种说法,说他就是当年被岳飞围剿的杨么;晏公为元未文锦堂长晏戌仔,临江人;萧么爷爷为萧伯轩,新淦人。此外,如莲湖慕礼有位当地祀奉的汪大帝,据说是一位溺死的徽州人;又如内青的北大帝,像这样的情况鄱阳很多。

    二、不少水神是明朝敕封的,明朝时鄱阳建的水神庙也多。金龙四大王、晏公爷爷、萧公爷爷这些人之能成为神,多半与朱元璋有关,而且都是受他敕封为神明的。在《鄱阳县志》(民国稿)的石王山庙条中,附有这样一段话:“历代封神,以明代为最滥,着于《明史》礼志者,斑斑可考。本县为明太祖曾经行幸之地。朱陈鄱湖之战,史称得于神佑者为多,封神之说,亦以本县流传最盛。”这段话尽管说明了鄱阳在明朝时神灵信仰的状况,但并不知道不少神已在江南广大地区落户。如上面所列举的水神,早在鄱阳之前,便在长江沿岸和江浙出现。这些水神又差不多从明朝开始,便落籍鄱阳镇及周边地区,像管驿前的晏公庙、高门的七胜庙、石灰巷的杨泗庙、双港龙王山的龙王庙、南门河边的屈原庙或称水府庙;建在柴家巷口,同为祀屈原,却作称公公堂的三闾庙等等。

    三、不少庇护神的功能由保境安民向水神功能转换,即使是商家,也都把祈祷水情摆在第一位,数张王庙最典型。张王庙祀奉唐朝的张巡,有人说是祀张士诚,这是不准确的。张巡生于公元708年唐中宗景龙二年,公元735年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高中进士一甲,为探花。后受奸相李林甫排挤离开京城,先后任河北清河、安徽亳州、河南鹿邑县令。公元755年唐玄宗天宝十四年,范阳节度使安禄山造反,张巡因抗安禄山屡立战功,升为礼部主客郎中、河南节度副使,成为朝廷四品官员。张巡是在公元757年肃宗至德二年的河南睢阳保卫战中,不幸被俘而遭杀害的。此后,他与其部下许远被人们奉为安境保民神,并且庙立全国各地。明朝以前,鄱阳就有张王庙,后坍圯,公元1410年明永乐八年,知府李益重修,以后屡圮屡修。为什么说张王庙不是祀张士诚?因为朱元璋这人心胸狭隘,对他的敌手从来都是恨之入骨的。江浙富人帮了张士诚,他登位便将这些富人移民到濠州种田,并且不准返乡探亲;鄱阳湖以西的人帮了陈友谅,结果以加重赋税来惩治。如果鄱阳人将张士诚奉为神灵,能会有好果子吃。事实上从明朝起,地方官不仅大肆宣扬张王菩萨,而且使他的庇护功能逐渐地得到改变,因为商市的东移,水码头的延伸,船家对有求必应的张王菩萨有了新的乞求,以致公元1734年清雍正十二年,张巡被加封为“江西鄱阳湖显佑安澜之神”,从此名正言顺地正式司起了水神之职。

    四、龙崇拜逐渐淡化,从自然信仰、动物信仰到人物神,实用性越来越强,功利色彩越来越重。照道理说,龙崇拜是我们中国水神崇拜中的一个普遍现象,然而,明朝时的鄱阳人却淡化了对龙的崇拜。鄱阳的龙王庙本来就不多,上规模或名气稍大点的鄱阳镇有黄龙庙,双港龙王山的龙王庙,如果把带龙字的都算上,凰岗还有座龙居寺。实际上真正祀奉龙王的只有两座。为什么会对龙的敬畏减弱呢?这是因为龙只为公共神,而每个乡镇、村落开始兴起了地方神,大村有大村的福主,小村联合起来造庙供出自己的福主。中国民间诸神的色彩,在鄱阳越来越浓。这种现象的产生,归结起来还是与洪武皇帝分不开。中国历代王朝的开国皇帝,都自封为真命天子,真命天子都是会受到神祗庇护的。皇帝都如此,老百姓能不效仿。实用,目的就是让神走进百姓,以使偶像的作用更好地发挥。于是鄱阳湖畔以水谋生、水中求财的贫苦老百姓,似乎又多了一个靠山,多了一份依赖。

    五、祀神活动越来越频繁,敬畏也越来越多。明朝的鄱阳民间,既有对祖先神灵的信仰与崇拜,又有对天地万物神灵的信仰与崇拜、宗教神灵的信仰与崇拜和民间俗神的信仰与崇拜,这种多样性的信仰与崇拜,便派生出一系列的祭祀风俗与习尚。每有灾异、瘟疫发生,乡民便虔诚敬奉神灵,以求消禳灾祸。而消禳灾异的方式,除祈伏祷告之外,常举行各种祭祀活动,最隆重的数打醮和抬神游街。从这个时候起,敬祀活动中繁华的仪节、丰富的供品、参与者的投入、信仰者的真挚,既让人感动,又使人感概。人们不分贵贱,不分长幼,个个是主角,处处有表现,事事有讲究。“其祭,果饼必圆,分瓜必牙错,瓣刻之如莲华。”“纸肆市月光纸,给满月像”,“把猪头当作大祭品,也奉献最好的鸡鹅鸭及米饭,一大壶酒,把祭品摆在神面前,”“每早晚都献香及其他的香料”。就是平时,每有船只远行,或重大的渔事活动,人们也常常买来猪头,摆在船头,向经行的庙宇顶礼膜拜,以乞求平安顺达。

    经济的繁荣带来了多彩的风俗

    我曾经说过,从明朝起,鄱阳已经走向文化繁荣期,这是为什么?我们知道,文化有个重要的要素,它具有极强的传承性,即-代-代地相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而作为精神范畴的风俗,据我所知,我们有不少的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并至今仍在延读。

    我们知道,进入明朝后,农业的发展推动了手工业的发展,到明中叶,中国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现象,不但有了市镇与市镇经济,而且城镇市民队伍也不断壮大,并成为社会的一支重要新生力量。随着商品经济的活跃,以及生产力发展所推动的物质生活提高,传统的观念受到了冲击。新思想、新追求、新风尚使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社会风气发生变化。明朝初期的或以前的拘谨、守成、俭约的“敦厚俭朴”风气有了新的突破,社会价值观的变化,商品的诱惑,催长了消费和享受的欲望,人们由“趋新慕异”的倾向,演变到“浮靡奢侈”的行为,日长月久,逐渐地形成了一种风气。鄱阳在明中叶以后,市场和市场经济,已经初具了一定规模,商业交往不断扩大,商业流动迅速加快,南北文化不断融入,使我们不少精神的、物质和非物质的文化,不但从那个时候开始更加丰富和丰满了起来,而且-代一传承直至今天仍在沿袭。归纳起来,大概有下面这些主要方面:

    一、商俗:我曾经在拙作《鄱阳风俗谈屑》中说过,本县人尤其喜欢打爆竹,可以说偌大的鄱阳镇,每天都能听到燃放编爆的声音。特别是近几年来,县城规模扩大了,街道纵横,商铺鳞次,天天都有新店开张,天天都有打爆竹祝贺的场面。尽管这都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但追溯起来,这种店铺开业不但要举行仪式,而且还须亲戚朋友相贺的商俗,就是从明朝传承下来的。明人赵吉士在《寄园寄所寄》中说:“市肆初开,必盛张鼓乐,广结彩缯,贺者持果核堆盘,围以屏风祀神”,稍有不同的是,不持果核堆盘,不围以屏风祀神,而送花篮打爆竹而已,但开张的隆重这一商俗,仍在继读传承。此外,又如厨师这一职业,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至今经久不衰的;还有用响器并根据响器的不同来招徕顾客、伢人也就是现在的经纪人、茶馆、没有自来水以前的送水工以及挑脚夫等等,都是从那个时候才有的。尤其是店铺集中列肆,形成街市这一商业行为,也是自明中叶以后才有的事。可能有人对我这一说法持有异议,并拿出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为例。不可否认,历史发展到北宋,商业已经发达了,《清明上河图》也有-定的反映,且还没有发达到集中列肆的地步。

    二、饮食:鄱阳历为水码头,饮业业一向发达,如果认真追溯起来,不少饮食习俗,是从明朝传承下来的。在前面谈明朝风尚变化时,我稍微涉及到一点饮食方面的话题,讲究时鲜、排场、阔气、奢侈。除此之外,明朝在吃俗还有大特点,一是官绅食俗讲究等级,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看客下菜;二是改进了豆制品的做法,扩大了豆制品的品种。虽然我国饮用豆制品的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但制作技术的提高却在明朝。豆腐制作由“自淀”法改为凝固剂生成,用行话说下卤或点石膏,于是才有了豆腐皮等多种多样的豆制品。皮蛋的制作也是从明朝才有的。三是茶肆酒楼渐成规模,而且具有社交生活的重要功能。在明代,不但大酒楼兴建成风,而且文化色彩特别浓重,名人题字的匾额,衣冠鲜丽的招待员,也都是从这个时候形成时尚的。精美小吃,经济实惠成了酒楼茶肆的经营特色,人们开始将重要的社会交往安排到这些场所。

    三、居住:到了明朝,居民住宅不仅讲究以封闭式院落为单元,沿纵轴线布局的格式,崇尚风水、注意禁忌,以及有了上梁的仪式。上梁选择时辰,多在夜半;砌灶有讲究,备料有要求,朝向更重要。像这些风俗,至今仍为不少人津津乐道。

    四、器用:近些年来,随着人民生:活的提高,人们对衣食住行用的追求也越来越讲究。尤其是一些已经富起来的人,他们由于资本和资金的积累,远远超过了一般生活水平的消费,追求的目光和标准也越来越高,于是出现了一股仿古热潮,以家具为例,表现得更为突出,然而对于这些仿古家具,无论从式样或用料看,又都以明代家具为样板,比方说实木方桌、太师椅、圈椅、靠背椅等等,都数明代最讲究,从式样到用料至今仍以明朝的为好。

    五、婚育丧葬:这些年来,我愈来愈深刻地体会到,鄱阳无愧礼仪之邦。婚育喜丧,只要一到鄱阳,名目不但繁多,而且不断翻新,不是一般的复杂。其实,这之中我们的不少礼节,多是人云亦云,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更不知道来自何时,为何才有。据我所知,有不少这方面的风俗,早属古已有之的,至少有这几个方面,如:育儿方面,妇女怀孕称有喜,小儿出生吃喜面,做满月、剃胎发;婚娶方面,如迎亲的前一天,男方备礼到女方家催妆,女方派人到到男家看新房陈设,即俗称的铺房等,从明朝起鄱阳便有了这类的规距。至于老死病故,坟墓的大小由官阶而定,但平民百姓坟地面积不超过六尺起盘的规定,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又如在亡人头前点引路灯、丧家搭彩棚、哭丧、为亡人合拢眼睛、摔丧盆、追七等风俗,都是起于明朝并一直传承至今。

    六、岁时:年节的风俗有不少是从远古传下来的,不过到了明朝,鄱阳的岁时活动已经有了很大发展。以春天为例,至少在三个大方面至今仍在传承。一是过年的喜庆色彩增加了,这时候开始赛放报竹、打年糕、吃隔年饭、搭牌楼、打太平鼓等;二是立春日的活动多起来了,鞭春牛、吃春饼的风俗渐渐地在鄱阳时行;三是清明节多了不少规矩,为死者烧香、上供、而且必须烧一种特制的纸,在坟头除草添土或修墓立碑,再是在这个节令前后踏青郊游;到了夏天,端午龙舟竞渡已带普遍性质,龙船的制作都有十多丈长,五月十三的关公生日,吃立夏粑、六月六晒虫等习俗,走进了千家万户;七月十四、十五为亡人烧纸衣、放河灯,八月中秋以西瓜圆饼赏月等秋俗;进入冬季,十日朝的打麻糍果、过冬至,腊月二十三、二十四的祭灶神,除夕晚上点岁灯、关门,初一五更的开门等岁时风俗,寻根溯源,也都是从这个时候形成并沿袭下来,直至今天人们仍津乐道的。

    当然,这些风俗也不完全是鄱阳绝无仅有,但这些风俗在传播和保留上,却有着我们鄱阳自身的特色和特点,归纳起来我认为有这几个方面:

    第一、接受的速度快,虽然多是移植,但能很好融入,有的甚至成为当地经久不衰的特色风俗,比方饶埠的太平鼓,凰岗的放河灯。

    第二、能有机地消化与吸收,使其更加本土化,比方说我们的餐饮业。

    第三、在传承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增强了渗透力,壮大了生命力,所以能沿袭到今天。

    明朝的士人和几个典型人物(上)

    进入明朝,鄱阳正式入榜的进士前后有63位,姜金和考得最好,嘉靖二十九年庚戊科唐汝揖榜探花,也就是说按照朝廷规定,属一甲即进士及第,名列第三;第二名即榜眼叫吕调和。尽管如此,明朝鄱阳的进士与江西进士总数相比,人数要少得多,明朝江西进士为2690人,鄱阳只占当时总数的2·3%。不过,除进士之外,举人的名额还可以,除考上进士的还有124人。加上荐辟入仕的,包括贤良、明经、人才、老椽等名目在内又有100人,这样算起来,取得做官入场卷的一共有287人,总体数字还是可观,多少体现了一点大县地位。

    由干明朝鄱阳的进士少,进入上层的概率地低。举人和荐辟人虽然有这么多,他们毕竟资格不够。所以很难有个把宰相副宰相出现。明朝官职最高的是童轩和余祜,童轩为景泰二年辛未科进士,成化六年的南礼部尚书,从二品。明朝设两个六部,北京和南京,朝廷在北京,为北六部,是实职。而南京是朱元璋立都的所在,像征性的机构,属虚职,是只享受待遇的荣誉性职务。余祜为弘治十二年己未科进士,官至云南布政使,从二品。明朝那多鄱阳人,又都做了哪些官?基本上是地方官,品级不大高,运气好点的是知府,知县或相当于这个品级的多点,地方幕僚占的职数也不少。

    就当时的教育情况看,那时鄱阳的教育并不落后,府学、县学、私塾同时并举,另外还开办了“白云”、“忠宣”、“浮洲”、“菁莪”、“里仁”、“芝山”6座书院。除“菁莪书院”为淮藩家族书院之外,其余5座全都面向社会。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局面呢?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明朝的科举制度,设科多,录取进士比例大,中举后没有官做的概率也很髙。第二,在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下,人们脚下的路宽了、多了,能富即贵,不一定非要求得功名才能富贵。相反,对功名看得重的倒是贫寒家庭的人,以求得一官半职改变自己或全家的命运,如同现在走出农门。第三,明朝到了中后期,由于财政入不敷出,有钱能使鬼推磨,考不上功名同样能买得到官做。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明朝因为朱元璋的专制,给后来他们的子孙带来了很多的隐患。从表面上看,朱元璋为子孙后代的承传皇位打好了基础,凡是开国有功的,或在他眼里有能为的,都让他杀的杀,害的害死了,结果为宦官当权创造了条件。朱元璋满以杀了功臣,就替子孙办了件好事。没想到这事办得糟糕。他死后第四个年头,自己的儿子夺了法定孙子的王位,朱棣以靖难之役当上了皇帝,之造成这种局面,是因没有老臣、重臣站出保驾。从此以后,朝廷的乱,在人们眼底是朱家王朝自巳内部的事,也就不愿学狗咬耗子。自洪武、永乐皇帝之后,朱家敢做敢为的子孙,都当不了几天皇帝,胡而混之、不理朝纲的,反而顺顺利利地“万岁”几十年。可想而知,皇帝不理国是,宦官为非作歹,首辅重权在握,奸臣独揽专权,官场风云谲变,买官鬻爵成风,腐败日渐加剧。在这种政治背景下,从小受平民文化熏陶鄱阳人,一直接受着谋生容易,安土重迁,小富则安环境的影响,因此有着好争是非曲直,无心精于权术的习惯。就是在商品经济大潮下,并逐渐树立了工商为本的观念,仍没有抛弃长期过紧日子的传统,就把坚持以道德为立身准则,以诚信为处世待人信条,又不愿意放弃“有时当作无时过”的“美德”,其前途当然可想而知。尽管如此,这些多少还算是能应付官场的,至于一些不谙事体者,不仅失意官场,更有甚者,反落得家破人亡,株连九族的下场,这之中最典型的是胡闰。

    胡闰,字松友,鄱阳镇人,生于元末,从小潜心儒学,博览经书,平时以苍松自许,成年后曾在番君庙讲学授徒。一次无事,在庙壁上画了幅《苍虬出壑图》,并自题诗一首:“幽人无俗怀,写此苍龙骨。九天风雨来,飞腾作灵物。”也该当胡闰时来运转,朱元璋幸驾鄱阳,无意中看到胡闰的诗。别看朱元璋是过河拆桥的人,未成事之前也算个虚怀若谷,求贤若渴的明君,只是后来一阔脸就变,杀人头渐多。他觉得胡闰很有抱负,当时便召见了胡闰。过了几年,朱洪武当上了皇帝,饶州府又荐辟胡闰为“人才”,临行进京前,好友吴存、何英、徐素三位鄱阳耆宿,再三叮嘱胡闰对皇帝要忠贞不二,胡闰便把这话死死牢记在心。进京后,胡闰弄了个都督府都事的官职,照现在的职务是文书收发,从七品。不久改为经历,工作性质未变,级别高了一点,从六级。朱元璋死后,他孙子朱允炆继位,胡闰升为右补阙,谏官。公元1042年建文四年,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攻占南京,建文帝下落不明,朱棣当上皇帝,先是命方孝孺起草即位诏书,方孝孺不从,方被株连十族;接着传胡闰、高翔上殿,这两个人听说建文帝死了,便都穿着孝服,望着宫门放声大哭。朱棣恼怒,命胡闰换下孝服,胡闰不仅不换,反而证证有词,朱棣大怒,先是命人敲掉胡闰的牙齿,接着将他缢死,还不解恨,又把他的尸体浸在石灰水中,剥皮填草悬坊示众。这还不算,又差官校奔赴鄱阳,将胡闰一家,包括族人在内共217口全部斩杀。公元1409年永乐七年,朱棣又命人对奸党进行穷治,又招致胡闰47户亲戚受到株连,其中41户在监狱和充军中死绝。

    第二个典型是余廷瓒,字伯献,公元1514年明武宗正德九年甲戌科唐皋榜进士,官行人司司副。行人司说白了就是搞接待的,正司为七品,余廷瓒为从七品。从仕途进程看,余廷瓒倒是运气蛮好的。问题是这位主政的皇帝朱厚照,是位荒唐天子。他登基后成天游山观水,谓之曰巡幸。几次北上之后,于公元1519年正德十四年又要南巡,当时一大批朝臣接连上奏劝阻。夏历四月十八日,朱皇帝将为头的抓起来投入监狱。四月二十日,余廷瓒等接着上奏阻止,朱皇帝再将这些人抓捕。四月二十三日,朱厚照下令,公开杖责所有反对过他的大臣,余廷瓒也在其中,结果困杖伤致死。

    第三位典型是陈嘉训,字彝仲,小名思岗,民间叫他子岗,双港小华人。三个人中,他时运最好。陈嘉训是公元1589年万历十七年已丑科焦端榜进士,也是行人职务。后来,调入吏科任给事中。别看这只是个正六品的官职,却是朱元璋特设。明朝立国之初,朱元璋鉴于宋元两朝君弱臣强,朝廷权力失控乃至崩溃的教训,和胡惟庸谋反的刺激,革除丞相制,把丞相之权分于六部。为了不使部权过重而威胁皇权,对应六部特设六科给事中,对六部权力加以牵制监督。六科给事中不隶属任何部门,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既有参政议政的谏议权,又有监察弹劾权,属于皇帝近臣。在这个职务上,陈嘉训办事认真,秉公执法,弹劾过福建、浙江的巡抚,也就是省长。明朝有个规定,下级弹劾上级,即使非常正确,也还是要受处分的,越级的处分更惨,轻则丢了俸禄,重则招来杀身之祸。那么,陈嘉训的所为,无形中给自己的前程设下了重重坎坷。公元1604年神宗万历三十二年,陈嘉训被调出北京,任南京吏科给事中。职级不变,权力削减。不过,虚名倒也不错,朝野上下都说他敢言敢当。到南京后的陈嘉训,按照明朝的官场游戏规则,应该收敛一点才好,反正薪俸不少,一年有5、60两雪花银。无奈陈嘉训本性不改,四处搜集曾任万历二十二年首辅大臣、沈一贯纳贿乱政的劣迹。沈一贯当然经不住查,但是神宗还是袒护“沈爱卿”。陈嘉训的处境险恶,幸好沈一贯识趣,自己再三辞职,回乡养老。陈嘉训看起来占了上风,却落得削俸撤职,谪贬返乡,以致造成老死无钱下葬的悲惨下场。关于陈嘉训,鄱阳坊间曾流传了他很多的传闻:什么与十八坊十八进士作对,什么为孙家人打官司,什么双港塔镇风水等等。这些传闻虽然都从正面褒扬了他,却多是移花接木的杜撰。以双港塔为例,双港塔建于公元1602年明万历三十年,建塔的主持人是县令顾自植。他听说龙头山下面的双港湾,是龙潭所在,有龙经常出没,常常危及到来往船只和打鱼人的安全,于是建起了龙王庙和双港塔,这原与陈嘉训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结果弄得有鼻子有眼,说是为了镇陈家的风水。声明一句,我与小华陈家既不同宗也不同族,说这些只是就历史讲历史,没有别的意思。

    明朝的士人和几个典型人物(下)

    因为是说典型,所以将他们分别归类。前面说过胡闰、余廷瓒和陈嘉训,下面我想分两种类型说。一是随朱元璋打天下的两个人,再是明朝在鄱阳有点影响的人物。

    在朱元璋时代,有两个人不得不说,一是吴宏,再是刘炳。吴宏在旧《县志》中没有一席之地,可能属于有争议的人物。他一会投元兵,一会投陈友谅,最后再投朱元璋。按照儒家思想,这人的气节有问题,但他自己不这样看:“番君初事秦,继而思楚,事汉,史卒称忠,以其义耳”。从《饶州府志·吴宏》条中看,吴宏当时起事,可以说没有任何政治目的。农民起义军打来了,那时鄱阳还是元朝的皇土,便自发号召周边县的人,一同起来抵抗“流寇”。当时他的初衷只一条,怎样减少鄱阳或饶州人的损失,这才是他认定的主要目标,我认为这正是吴宏的可贵之处。此外,吴宏这个人不过河拆桥,为了自己的利益给别人设套套。元朝人封他官叫他杀同时起事的人,他不干,因为起事的时候,他与大家曾有过承诺。何谓一诺千金?这就是。他是识时务者,虽然他不受儒家喜爱,且充满了墨家的思想,我认为这也是鄱阳平民文化,在某件事某个人上的一种体现。事实上吴宏造福了乡梓,当后来朱元璋登上了皇帝宝座后,在落实赋税政策时,鄱阳,包括整个饶州,比起袁州和江西其他地区,都得到了较好优待,因为在朱元璋眼底,鄱阳是积极支持他而不是陈友谅的,这能说不是吴宏的功劳!吴宏后来官拜中书左丞,为正二品官员,那是在朱明政权刚刚建立的时候,时间不长。公元1370年洪武三年他就病故了,如果不死,说不定也弄来个常遇春他们的下场。

    刘炳,字彦昺,鄱阳义城,现随鱼山划归景德镇人。在鄱阳,他的名气比吴宏大,至少从刘炳遗存的诗文中,证明他不但是读书人,而且还是个有点名气的诗人。从刘炳的传文中可以看出,刘炳不仅受过良好的教育,从小也很有政治抱负。“自怜少年心志狂,赤手直欲攀扶桑”,少年起便雄心勃勃,有凌云之志。但是,在他投奔朱元璋之前,颇经历了一番周折。后来总算找对了路,成了朱元璋的中书签典,文书收发吧。公元1363年元至正二十三年鄱阳湖大战前夕,陈友谅率六十万大军攻打南昌。鄱阳湖周边失陷,告急文书不断飞往南京,在朱元璋召开应对会议时,刘炳凭着对鄱阳湖环境的熟悉,出了一些好主意并被朱元璋采纳。可以说一场轰轰烈烈、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中国水战史上的奇迹产生,刘炳是有汗马功劳的,因而升任为中书博士厅堂议典签。以后,他又随朱元璋的养子、乐平人沐英,总兵官傅友德先后转战福建、吐鲁藩。刘炳后半生一度因眼疾而辞官,朱元璋仍要他复出,后不得不出任为东阿县知县,69岁时病故,留下《春雨轩集》传世。

    在大明王朝,以进士之身跻身宦海,并留下声名的在旧《县志》里有不少人,1994年江西省出版史志编辑部出版的,《江西编着人物传略》一书中,收录明代鄱阳籍的编着人物共有17位,其中还有一位叫张敔的音乐家、一位号克新的和尚诗人兼佛学家。我这里主要说两个人:童轩、刘应麒,再就是为扩大鄱阳影响作出过贡献的占雨时。

    童轩,字士昂,公元1424年生,卒年无考,公元1451年明代宗景泰二年辛未科柯潜榜进士。起初,授南吏科给事中,任职期中,上书淘汰冗员、考察官员、选择优秀教谕、关心人民疾苦等条陈,为代宗所采纳。英宗复位之后,他又上书平息盗匪、安定社会、保障人民生活等建议,得到英宗嘉许。不久,改为户科给事中,并主持过一次全国会试。宪宗即位之后,他又上书新皇帝,“治国之本在隆圣德、用贤才、纳忠谏、爱小民、平盗匪、安边疆”。童轩历官都给事中、浙江寿昌,今浙江建德县寿昌镇县令、云南提学佥事、太常寺卿、都察院部都御史、提都松潘军务兼巡抚、南京吏部侍郎及尚书。公元1479年明宪宗成化十五年,童轩因精通天文、历法,以天官学召入南京钦天监任太常寺少卿,掌管钦天监事。在任职期间,通过勘议,考订了历法气期争差之误,并向皇帝进写了《历日疏》。童轩综合自己多年对历法的研究、实验、考证,在肯定天体运动规律的同时,指出了人类对这种规律的认识和掌握,提出了尊重客观规律,和发挥人的主观能动相统一的认识观,这在15世纪中叶的中国,是不可多得的。童轩有《清风亭稿》10卷、《枕肱集》20卷、《纪梦要览》3卷、《海浩涓谈》、《谕蜀稿》、《筹边录》等着作传世。

    刘应麒,字道征,县城东门口一带人,公元1569年明穆宗隆庆三年戊辰科罗万化榜进士。历任广西督学、四川参政、湖广巡抚、南大理卿、兵部侍郎。从官的职务看,在明朝他是仅次于童轩、余祜的一位,正三品,相当于副省部级。如果说做官的机会,刘应麒属于比较好的,他在赐进士出身之后,被选作了庶常官。庶常官又叫庶吉士。虽然这只是一个九品官,而且不是实职,但前程无限。因为一旦被选中为庶吉士,就是通常说的点了翰林。他们先是留在翰林院,研究历朝经籍典故、治国用人之术,以备日后晋升为侍读侍讲,作为皇帝顾向的储备人才。在明朝,自永乐至隆庆的一百多年间,进入内阁的81位大臣,绝大多数是庶吉士出身。其实,刘应麒在翰林院庶常馆的三年学习期间,成绩一直优越,不到三年就提前授予了礼部主事,无奈命运不济,穆宗是个短命皇帝,在位仅仅六年便呜呼哀哉。穆宗在位时,髙拱、张居正辅政。高张两人不和,下属的日子可想而知,刘应麒只得走人。然而,刘应麒在官宦生涯中,光明磊落,清泉廉洁,不畏权势,很有气节,所到的地方,都留下卓着的官箴。尤其是他的清廉,深为百姓感叹。刘应麒是乡土情结最重的人,早在辞去广东督学之职后,便致力编修《鄱阳县志》。公元1585年明万历十三年,他主修成稿的《鄱阳县志》,为后来鄱阳人留下了丰富的历史资料。他的着作《芝阳集》,讴歌了家乡的山山水水。

    占时雨,字霖臣,崇祯七年甲戌科刘理顺榜进士,鄱阳镇东门一带人。这人因为英年早逝,官职做得不怎么大,当过监察御史、贵州提学。在贵州任上,正值藩臬缺官,他身兼数职,积劳成疾,病卒于官。占时雨对鄱阳的最大贡献,是在他的精心谋划下,在北京设立了“京都鄱阳会馆”。这是鄱阳第一所最高规格的驻外活动场所,原在前门外河埂打磨厂新开胡同。入清后,在乡人、在顺治九年进士史彪古带头捐助下,迁址西河沿柴儿胡同,并以“日边芝彩”匾额,象征鄱阳人的形象。

    在结束谈明朝鄱阳人的话题之前,借此机会说件既是题内又是题外的话,最近,有人问我,为什么鄱阳自古至今,没有出过一位贪官?这问题还真的将我问住了。就所接触的资料,无据可稽,从推理来看,又不是没有可能。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在网上浏览到一篇江西学者方志远与胡平的对话帖子:《一段历史、一方水土与一方人》,文中居然有了我无法回答的答案。文章主要谈明朝的江西,并涉及到官本位问题,里面有这样一段话:“做官了,自然便能发财,小官发小财,大官发大财……在嘉靖时,严嵩之子严世藩,就与人搞出来一个排行榜,榜上有十七家,都是家产在100万两银子以上的大户,其中有他自己严家,还有锦衣卫都督陆炳家,这两家显然是通过权势发家的。接下来是两户晋商一户徽商。明前期,官员们退休囬家,如果有谁搞到了银子,多带了箱子,那是不光彩的,被人们斥为贪官。到了明后期时,哪个退休没有搞到银子,不能盖起高宅深院,那是没有本事的人,乡人都瞧不起。这说明这时候的官员已经敢于先让自己富起来,而且公开露富,社会风气发生了深刻变化。”这是原文,文章是指江西,不知有没有参考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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