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娜阴沉着脸，走到门边，侧耳听听外面动静，这才盯住许中杰，冷冰冰地问：“许先生，你知罪吗？”许中杰的大脑思维又开始混乱起来，嘴里咕咕哝哝，不知说了些什么。白依娜一抬手把他拉到圆桌边，又一按他的肩膀，许中杰很听话地坐了下去。白依娜随手拖过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开门见山地说：“许先生，你可闯下了大祸啦。”她见对方木愣愣的没啥反应，又伸出两个手指，加强语气说：“如今台湾方面讲，你丢失了绝密文件，背叛了党国，这样你即使能到日本，按照惯例，我们的杀手也不会轻饶你；同样，从大陆方面讲，他们已经认定你是特务，想必迟早也要收拾你。这一下，我看你是彻底的无路可走了。”
许中杰木然地抬起头，他看到白依娜骇人的大眼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那本来就让人感到深不可测的瞳孔里，燃烧着一股复仇的火焰，炙得他通身冷汗淋漓，连话都说不圆了：“这、这……我该怎么办？”
白依娜上下牙齿格格地响着，略一思索，探过身子，将两听啤酒“啪”地打开，接着从口袋里取出两只小纸袋，一撕口子，把白颜色粉末倒进听头内，把一听推到许中杰面前，毫无表情地说：“去极乐世界吧，这是最好的解脱办法！”
许中杰这些日子一直处于惊恐绝望状态，他的神经再也经受不住如此残酷的折磨，听白依娜这么说，两道热泪流了下来，罢了，既然命运如此折磨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他一把拿起面前的听头啤酒，摇了两下，不甘心地长叹一声：“我的命苦哇！”说完，一仰脖子，“咕咕咕”把一听啤酒全喝了下去。
白依娜见许中杰毫不犹豫地喝下啤酒，她那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然。她呆呆地望着，直到许中杰“砰”的一声摔掉空听头，才猛然惊醒。她“呼”地站起身，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好一会，才站定身子，声音颤抖地说：“许先生，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想问你一句，你恨我吗？”许中杰厌恶地盯着这张魔鬼般的脸，愤愤地骂道：“白依娜，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般境地？”“无冤无仇？”白依娜突然脸色铁青，胸脯一起一伏，憋了许久，抬手朝墙上一指，歇斯底里地喊道：“你问他！”
许中杰顺着白依娜所指的方向，他看到了墙上那只大镜框，仔细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什么时候，照片上父亲的两只眼睛被挖成两个大洞，脸上还被用红笔打了个“×”。许中杰想到了什么，呼吸更加急促：“我父亲他……”白依娜两眼死死盯着相片，咬牙切齿地说道：“父债子还，公平合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讲起来真是三岁死了娘，一说话就长。原来，白依娜出生在一个大富商家，学生时代就有上海西区“一枝花”的美称，那时她像一个骄傲的公主，到处是羡慕的眼神。17岁那年作为知青去内蒙古，不幸被许中杰的父亲强奸，从此便成了这个男人的泄欲工具，被百般摧残和玩弄。以后东窗事发，许中杰的父亲虽被处决，但泼在白依娜身上的污水却越积越浓。不久，她怀孕了，挺着肚子下地劳动，走到哪儿，遭人白眼，受人奚落，后来她生下了一个小男孩，日子更苦，污言秽语泼得她再也无法活下去了，她狠狠心，抱着孩子跳下河，结果她被人救起，而孩子却淹死了。以后白依娜又被逼转到一个穷山沟，不明真相的人都把她当“破鞋”对待，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支使她、侮辱她，就连她的父母也不认她，不久以后去日本定居，狠心抛弃了她。白依娜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讲，她在泪水中浸泡了十多个春秋，在耻辱中熬过了人生最宝贵的年华。冤屈、痛苦和耻辱，在她的心里渐渐地燃起了一股复仇的怒火，随着年龄的增长，这股火焰越烧越旺，常常搅得她坐卧不宁、彻夜难眠。白依娜虽然心里清楚，自己的仇人已经带着肉欲的满足走向刑场，但她那变态扭曲的心理，却认为许家欠她的这笔账并未了结，在一种失去人性的复仇心理驱使下，她从内蒙古返回上海，找到了许家后代。前段时间，她故弄玄虚，百般折磨许中杰，就是出于这种发泄和报复心理的需要。她要亲眼看着许中杰在精神上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于是就有了前面那一系列扑朔迷离的故事。
许中杰硬撑着身子听完这番诉说，他的眼皮垂下了，他想起父亲给白依娜一生带来的巨大灾难，他的鼻子有些发酸，然而当他一想到白依娜残忍地报复无辜，又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拳砸扁眼前这个失去理智的该诅咒的女人！就在这时，药性在许中杰身上开始发生作用了，他感到口燥、胸闷，额上冒出颗颗豆大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便挣扎着说道：“你知道吗？这些年，因、因为我父亲的问题，我、我同你一样，也尝尽了人世间的痛苦！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你杀了我，你、你良心上过得去吗……”白依娜身子在颤抖，脸上挂满泪水，她上前一把抓住许中杰的双臂，声泪俱下地说道：“别说了，别说了，中杰，我求求你再也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好人，是无辜的，我也有过好几次想停止自己的报复行动，可是我终究身不由己，无法控制自己变态的心理。中杰，原谅我，原谅我吧！到了阴间，我还你的债！”
白依娜嘴里说着话，忽然一个转身，伸手抓起圆桌上另一听啤酒，一仰脖子就要往嘴里倒。就在这时，许中杰双眼圆睁，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他一挥手臂，“叭”一声，白依娜手中的啤酒听被打飞出一丈多远，酒液冒着白色泡沫汩汩流了一地。这时，许中杰七孔流血，一阵摇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白依娜在惊愕中回过神来，“中杰……”她一声惨叫，猛地扑到许中杰的身上……
（吴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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