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仇故事-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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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和恨看来是不能互相抵消的,它们可以同时并存,使你发疯。

    动乱年代的一天傍晚,地处长江边的江城市,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两派为争夺据点发生的零星枪声外,全市倒显得平静。这时,从市“革委会”的大院里走出一个人来,只见他五十出头,中等个儿,正方脸,神情严肃庄重,身穿干部服,迈着正方步子,慢慢朝前走去。他就是江城市第一个结合进“革委会”的革命领导干部任舟。任舟,曾任江城市第一任宣传部长,“文革”前是市委文教书记,平时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一向以铁腕式领导干部闻名全市。也许由于长期的操劳,他已过早地谢顶,额头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比他实际年纪要苍老得多。一天工作下来,任舟感到精疲力竭,烦躁不堪,他想排解一下郁积在心头的烦躁,便沿着两旁森林树木,信步走着,不知不觉,迈进了文化公园。

    那个年代的公园,游人几乎绝迹,到处是一副衰败的景象。任舟穿过一片幽暗的樟树林,前边是一排法国冬青的树墙,任舟沿着树墙走了一段,见有一个豁口,便抬步跨了进去。谁知眼前的情景使他大吃一惊:一对男女正傍着树墙紧紧拥抱在一起。那对男女见有人进来,惊得慌忙分开。任舟一看,那个满脸绯红的女人,竟是自己的妻子夏绮云。

    这下子对任舟来说,犹如头顶挨了一个炸雷,震得这位经历了南征北战的领导者差点晕倒。他两眼发直了好半晌才缓过气来。这时候,夏绮云仿佛已从惊恐慌乱中镇定下来,脸上毫无羞怯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而那个年轻人也没仓皇逃跑,他站在一旁,眼里放射出挑衅性寒光,盯视着他。任舟再也无法抑制满腔怒火,他冲上去扇了夏绮云一个耳光。夏绮云没有躲闪,也没有表示屈服。年轻人没有后退,反而更靠近夏绮云。任舟怒不可遏,当他再次挥手朝夏绮云脸上打去时,被那个年轻人的胳臂架住了。年轻人用戏谑的口吻说道:“要文斗,不要武斗。”

    任舟气得脸色发青,吼道:“放屁!”

    “什么?最高指示是放屁?”年轻人带着玩世不恭的口吻说,“革命的主任,这可是要坐牢的。”

    “你……”任舟气得索索发抖,“流氓!”

    “哈哈哈哈!”年轻人发出一串获胜大笑,一甩头扬长而去。

    回到家里,任舟像一只受伤的豹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夏绮云的不忠,使他蒙受了奇耻大辱,他气恼,他嫉恨,他恨不得暴跳起来和夏绮云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然而,理智在不断警告他降温、降温、再降温。因为在这个城市里,对于他以及他的家庭的任何丑闻,都是敏感的政治问题,他刚刚结合进新生的革命委员会,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葬送了自己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政治前途。然而,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他苦苦地思索着,毛病究竟出在哪里,是夏绮云的风骚,还是那个年轻人的勾引?是初犯,还是……

    任舟紧捂着脸,他不敢再往下想。他始终弄不明白,夏绮云为什么会背叛他这样一个在政治、地位、权势等方面其他人均无法攀比的丈夫。她,有什么不满足的?于是,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他与夏绮云结合的情景。

    五十年代初期,年仅三十多岁的江城市委宣传部长任舟,向比他小十五岁的小学教师夏绮云热烈地求爱。夏绮云是江城名门望族的闺阁千金,她的父亲是江城名流,以开明人士身份当了副市长。夏绮云天生丽质,解放初,虽说穿的只是当时革命者时行的灰制服,但她穿在身上,竟更显独具神韵的秀美。

    对于任舟的追求,夏绮云虽然看到他们之间在年龄和文化上的差距,然而质朴、天真、崇尚革命的她,认为自己这个非无产阶级家庭乃至她个人,更需要加进工农大众的思想和血液,于是,她在思想感情上不断地说服自己。任舟则借“个别谈话”常常谈到深夜,终于有一天深夜,这位北方汉子如愿以偿,把她搂到了怀里……

    随着岁月的推移,任舟成了个不苟言笑、严谨、刻板的党的书记。农民意识,专断作风使他在党内不容许有不同的声音,并且获得了成功。同样,他也把这种作风带到了家里,他认为夏绮云是他的老婆,仅仅属于他。他不准她参与社交,这自然遭到夏绮云这位开放型的知识女性的坚决反对,夏绮云对任舟说,她不属于任何人,她要保持独立的个性。经过几次激烈的冲突以后,任舟只得让步,求得妥协。然而,任舟对夏绮云的让步是有限度的,他岂能容忍妻子竟敢对自己不忠!

    任舟正思谋着怎么处置夏绮云时,夏绮云像往日那样给他端来一杯茶,任舟狠狠地横了她一眼,谁知她却若无其事。都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还是那么风骚,紧身小袄,耸起的乳峰,高高的裙裤,裸露的小腿,这一切往日他看了是那样赏心悦目,可今晚看来太刺目了,他骂一声:“妖精!”一抬手,粗暴地把茶杯“哗啦”撸到地上,横眉怒目地吼道:“你给我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夏绮云声调平静,一副不卑不亢的神色,直视任舟那气歪了的脸。这更惹火了任舟,他吼道:“告诉你,打老婆不犯法!”说罢,挥起拳头。夏绮云竟一挺脖子一甩头,摆出认打不屈的样子,任舟扬起的拳头在半空中停住了。

    两个人僵持着,足足有两分钟。任舟的理智终于占了上风,他收回拳头说:“好,我不想只触及你的皮肉,但一定要揭批你那肮脏的灵魂。光天化日之下,你干下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丑事,你说,你还有理吗?”

    夏绮云只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她俯下身去,慢慢地把地上的碎茶杯片一块块捡了起来。这是个夫妻间都能理解的信息,双方已开始降温。

    任舟一屁股跌坐到沙发上,声音缓和了些:“告诉我,你们已经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程度?”夏绮云开头还不明白任舟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你看到的程度嘛!”“只能到此为止!你得向我保证,从此悬崖勒马!你答应吗?”

    夏绮云默默地点了点头。

    任舟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夏绮云没有吭声,任舟又提高音调:“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够了!”夏绮云不耐烦起来,“别自寻烦恼了,我们从此都不再提他,总好了吧?”

    任舟的妒火又升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想保护他?”

    任舟这话激怒了夏绮云,她怒目望着任舟:“你想报复他吗?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他还年轻,是我主动……”

    “你真不要脸!”任舟听夏绮云说出这话,心口像被巨石猛击一下,他像一头被困的狮子在屋子里东突西闯,铁青着脸嚷道:“你、你存心想毁了我,想毁了家。你好狠毒啊!你这个臭婆娘黑了心啦!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现在宣布,从明天起,你给我病休在家,不许你再在外边惹是生非!革命委员会主任有这个需要,也有这个权力!”

    夏绮云听了这些话后,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声:“我可不是你笼子里的一只鸟。”“市革委会主任的头上也不能让老婆蒙上绿头巾!”

    夏绮云轻蔑地瞅了任舟一眼,讽刺道:“那你有用吗?没出息!”骂完一扭屁股,“砰”反锁上门自顾走了。

    一听从夏绮云嘴里说出了“没出息”这句话,任舟像只炸了气的皮球,颓然地跌坐在沙发里。一个高居全市一把手交椅的任舟,竟被妻子斥之为没出息。他虽然气得发昏,却只能把酸水往肚里咽。作为丈夫的任舟自己清楚,长期的操劳使他落下了肝病,并随时有癌变的可能,四十五岁以后,用不着医生关于“节制”的规劝,他自己便慢慢对夫妻交欢失却了兴趣,到了眼下,他对此事更加淡漠了,可他却没去想想,他的妻子夏绮云正当三十五岁的盛年。

    今晚,夏绮云公然骂他“没出息”,表明她又是多么需要那个“有出息”的。任舟的嫉愤燃烧到了顶点,他咬牙切齿地暗暗骂道:老子为革命把身体操劳垮了,正需要做妻子的抚慰、温存和鼓励,可这个丧尽良心的女人竟无耻地只顾自己寻欢作乐……

    任舟思索良久,结论是,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生活方式已从他的家庭打开了缺口,这是一场严峻的阶级斗争,在这场斗争中,他要坚决果断地打主动进攻战。

    谁知没等任舟拿出如何打主动战的方案,他妻子和那个小伙子已双双外出“参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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