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百姓-打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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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余福里,放鞭炮不叫做放鞭炮,而叫做“打鞭”。

    “打鞭”本是乡下的一种叫法,是什么人,什么时候传到或者带到余福里的,早已无从考究,反正余福里人老老少少都这么叫,叫了几十年了。细想一下,这个“打”字比那平平常常的一个“放”字确乎多了些神韵、多了些蛮勇、多了些威风。

    多年来,打鞭已经成了余福里文化的集中体现:一个人出生了家里要打鞭,满月了要打鞭,周岁还得打鞭,十周岁仍然打鞭,然后是结婚时打鞭,寿终正寝时最后一次大打鞭。打鞭,伴随着余福里人的一生。至于逢年过节时的打鞭,那就更不用说了。

    余福里有个老魏头。老魏头从年轻时就爱凑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钻。打鞭自然是个热闹事,也就自然少不了老魏,久而久之,余福里的红白喜事和店铺开张之类的活动,老魏便自然而然地成了打鞭主持人。每每这时老魏便格外兴奋,手举一根长长的竹竿或者木棍,数千响的炸鞭满缠着,主人一声:“打!”那鞭炮便脆生生响起来。老魏红光满面地徐徐转动竹竿或者木棍,冷不丁朝女人或者孩子多的地方虚晃一下,引起一阵阵惊呼和笑骂,老魏便又添几分兴奋,主人家因了这热闹,心中也更加高兴。

    老魏取得“打鞭王”的称号还是“文革”中的事,那时刚刚分派性,但还没有发展到后来动枪动炮以辨是非的严重地步。一天,两个对立派同时庆祝一条“最新最高指示”的发表,隔街相望的两个“司令部”都敲起了锣,打起了鼓,放起了鞭炮。自然是暗暗憋劲对着干,你的锣鼓响,我的更响,你的喇叭声高,我的更高。后来不知怎么发展成了赌放鞭,其中一派有知道余福里的鞭头儿老魏的,便把他请了来。老魏不大关心“政治”,什么派别也不掺合,只是一说请他去打鞭,便自觉伟大不少。老魏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武术队做棍的白蜡杆,红龙般缠上两万响的一挂鞭,登上楼顶平台,直打的满街红雨纷纷,直打的路人停车驻足仰头啧叹。那一派也效法登上平台,一根竹竿也挑起了一挂两万响,不想点燃不到几秒钟,那竹竿不胜重负,一声裂响,齐腰耷拉下来了,引起一片哄笑。人们这时候才知道老魏用的是百折不挠的白蜡杆。

    老魏从此被人称做了“打鞭王”。余福里的重大喜庆之事打鞭时更是非他莫属。

    这年政府发文禁鞭,报纸也登了,电视也播了,第二天余福里人见了老魏便含义丰富地招呼道:“打鞭王!吃了?”老魏并不应答,只沉着脸,似有似无地点一下头。看老魏一下变成这个样子,大家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话了。

    除夕之夜,大街小巷果然宁静一片。打鞭王老魏只觉得心里堵堵的,连个年饭都没心思吃。春节晚会开始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人出了余福里便直奔火车站,买了一张车票便上了火车,到了可以听见鞭炮响的小站,我们的打鞭王便急急地跳下车,在他看到的第一个卖鞭炮的小杂货店前站住了。那小店最高规模只有五千响的鞭,打鞭王便买了那五千响,当街拆开放了起来,弄得小店老板愣愣地,不知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下半夜,打鞭王没精打采地回到了冷冷清清的余福里,他心里并没感到多少舒畅,依然堵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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