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七卷:心上的海潮 隐私权 众生百态-众生百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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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天,他病了,半夜由家属送医院,第二天,家属通知了机关。他是肺炎高烧,本以为病重,新任局长定会很快来看望。谁知三天后才见一个办公室的副主任带了点比鸭蛋大不了多少的广柑来探病。水果带不带他不介意,人不热情他却寒心。他无名火猛烧丹田,病情加重。当时他是没法起身打电话,如能打电话,他一定会对那个胖胖圆脸的新任局长说:“嗨!老弟!你也是会老的!再说,党的政策观念你有没有?……”可是,事后冷静下来,他倒又原谅人家了。他们忙,局里离退休干部一年一年增多!人老病多,全要新局长看望,也没那份时间精力……

    他离休后一直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往。这次一病,来看望的老战友倒有一些。与人交谈,发现有的单位老干部工作做得好些,比较关心,有的则更差一些。物价高,收入少,离退休人员生活越来越拮据,可是国家也有困难呀!……一个修养好懂心理学的老战友劝他:“千万别冒火,冒火容易进火葬场!千万别多提意见,多提意见每每更没人亲近你……”

    发现这位老战友与自己处境大同小异,他的无名火倒是压下了。可是人家应该怎么对待离休老干部呢?是该轻视?还是该遗忘?抑或该厌恶?当然都不应该!老干部的贡献是不该否定和忘记的!重视不重视这工作关键在于领导!哪个单位的领导重视,下边就也重视。否则,就相反。他决定要提这个意见。可惜又遗憾,这会那会,会很多,却没见上边安排一个让离退休老干部提意见改进老干部工作的会。

    当然,终于召开了一次这样的会。可惜,会是二月三日开的,那开会通知由局里转来却是二月四日才收到!唉……

    冯娜的“法宝”

    到这单位独当一面做领导不久,就听说那位女秘书是前任领导蔡某的亲信和红人了。女秘书冯娜,人都说她挺能干。

    他对冯娜心怀警惕。找个机会,特地同她个别谈话,想听听她对新领导的意见。谁知,冯娜出乎他意料用一种非常虔诚和崇拜的口吻说:“啊,您是我遇到的领导中最好的一位领导了!”

    她说了这句评语后,鸡毛蒜皮的意见也没提。听了这句评语,他心里痒痒地发热,对她存在的芥蒂顿时冰化雪融。

    说来也怪,从此,她竟一变而为他的亲信和红人了!人家无从解释,他也无从解释。

    可是,工作了不过一年多他就被调到另外一个大单位做一个职务相当而权力较小的工作了。心情懊丧,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同原单位的同志来往。他明白:原单位换了新领导,“老部下”既无暇来看望,也无须再来巴结,包括冯娜。

    他倒很关心冯娜的命运,因为冯娜是人所共知的他的“亲信”,他觉得换了新的领导,冯娜会不被重视,甚至会被冷落!

    可是,找机会一打听,完全相反,人说:“冯娜升成办公室主任了!”“新来的领导可喜欢她啦!”“她是新领导的亲信和大红人哩!”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某海滨城市开会,与他同房间住的恰巧是曾在原单位做过前任领导的蔡某,两人少不了要闲谈一些往事。晚上,在宾馆面海的阳台上,两人喝了点酒,谈得知心了,蔡某突然纳闷地问他:“真奇怪,听说冯娜现在仍是新领导的亲信和红人,你说她有什么法宝能把新领导又手到擒来?”

    海在涨潮,海水哗哗地响。他摇头不解地说:“是呀,我也奇怪呀!”

    蔡某说:“回想从前,我信任她是因为她对我说,我是她遇到的领导中最好的一位领导了!于是……”

    他恍然大悟了:“啊!她对我也是这样说的呀!”他仿佛看到冯娜正坐在那位新领导的面前,非常虔诚、非常崇拜地祭起了“法宝”:“啊,您是我遇到的领导中最好的一位领导了……”

    啊!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喜欢那些赞扬自己的人,而不喜欢不为自己唱赞歌的人?难道赞扬真是所有声音中最甜蜜的一种?

    他看着浩瀚的大海,听着涛声,微笑着摇摇头,陷入了沉思。

    获得与丧失

    同雨民十七年不见了!我们早先是成都荷花池的老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中学毕业后又一起待业。“文革”中,他父亲死了,姐姐去云南插队,方伯母帮佣养活雨民。幸运的是,后来雨民同一个与他一样由于出身不好而辍学待业的姑娘相爱。姑娘的姨妈在美国,姑妈在香港。最后,雨民与那姑娘一同在“文革”末期偷渡去了香港。方伯母如今有了宽敞的新居安度晚年,那是因为雨民经商发了大财。他每年总要回来几次。电视里我见过他与有关部门开新闻发布会的镜头。

    十七年过去,我走过艰难曲折的路,依靠自修成才,如今到了图书出版进出口公司工作。这次为公司的业务到成都,想不到竟能见到雨民。往日的友谊在我血液里翻腾,我真激动。

    晚上,我如约匆匆赶去看望雨民。但,方伯母歉意地告诉我:雨民太忙了,走了!雨民不住家里,住豪华的锦江宾馆。他失信,我不免失望,我们同过患难。“文革”中,那年严冬腊月快过年时,我给他家送去钱和吃食。待业时,有临时工的机会,因为他比我更困难,我总尽先让给他。他去香港后,托我照顾方伯母,我给方伯母买米、办事,体贴得像对自己母亲。直到我就业离开成都,才未能再出力。那时,什么知心话都能谈,他常说:“你是我最知己的朋友!”往事依依,我又原谅雨民的失信了!对往日的好友,为什么要苛求呢?

    友情,终于吸引着我去宾馆找雨民。我给他带去一件自认为他应该为我高兴而且能显示出我对他的情谊的礼物——一本我翻译出版的书《获得与丧失》,这是一本社会学著作,带哲学意味。里面有我的心血、汗水,也有我的一点成功的喜悦,我希望好友分享。但,去得不是时候。敲开房门,我就后悔了。富丽堂皇的房里有位异常摩登的女郎像位时装表演模特。西服笔挺的雨民非常不自然,连声说:“呀呀,是你呀?怎么不先同我通个电话?……”语气似是亲热,却又生疏而略带责怪。是呀!我也自责: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约定个时间呢?

    “来了那就坐吧!”雨民礼貌地介绍,“胡小姐!我的公关秘书!”女郎嫣然一笑,提着皮包走出房去,留下一阵刺鼻的香水味。雨民递过万宝路来,我说仍不吸烟。他自己点一支烟:“我们做生意,不能不会吸烟。”然后,就谈起他的“忙”来了。是解释昨晚的失约还是讨厌我来打扰他?辨不清。我却觉得不能久坐了,忙把书拿出来,说:“带本书送你!是我翻译的!”

    他把书在手中掂了掂,既未翻阅我在扉页上题写的“送给我的挚友雨民”的字样,也未翻一下目录或说一声为我高兴,只淡淡地问:“拿了多少稿费?”

    我如实告诉了他,他摇头鄙夷地说:“为这么点钞票费这么多脑力太不值得了!”我感到语塞,忽然很想快点离开。雨民却说:“昨晚太忙,没能等你。听说你买了些蜂王浆给我母亲。其实你收入不多,不必花钱。她的补品我买得很多。蜂王浆之类有激素,我是不叫她吃的!”

    我不知如何回答,忽然感到一种隔膜、疏远和不平等。雨民喷着烟,说:“本来,我想照顾你一下,如果有什么合适的生意,你给介绍成功可以拿回扣的。可是,你那个单位同我无生意可做。你不该在这种没油水的地方干!”我又感到不想说话了,他完全变了!我说:“来看看你是因为十七年不见了,所以来叙叙旧的。”

    他打断了我的话:“是啊,是啊!不过,过去的事我是不想的,当它一场噩梦。好的是我总算发财了。要是见到你我很寒酸,就难为情了!”他亮亮手上的大钻戒,“所好我现在还有面子,不坍台,是不?”

    见我沉默,他忽然看腕上的金表,说:“时间就是金钱,这道理生意人最懂。我还想大干一番呢!还有十分钟,我有个约会。这样吧,我们谈十分钟一同走。我让出租车送你回去!”

    听他这样说,我忽然想起了一句外国谚语:“你不可能富裕到不要朋友。”我识相地起身说:“用不着了,我回去很方便的。”见那本《获得与丧失》被他随意扔在茶几上,我突然把书拿回来塞进了手提包。

    他似乎并不介意,说:“有电话吗?找时间我请你吃饭。”我告诉他住处没电话,婉谢了他的好意,他却一口咬定非请不可。移步送我出门时说:“找空一定去看你!”

    外边阳光强烈。走出宾馆,我吐出了压抑在心上的闷气。我拿出塞进皮包里的那本《获得与丧失》,将扉页撕去,忽然从书名得到了另一种启发:雨民“获得”了的是金钱,“丧失”的是什么呢?

    “大腕”家风

    太阳像一团火烤得人能出油,天热得要命。人来人往的春光路上冷饮店生意兴隆。

    一个珠光宝气打扮入时的年轻妈妈带着个五六岁的胖男孩经过那里,胖男孩看到了蛋卷冰激凌迈不动步子了:“妈妈,我要吃蛋卷冰激凌!”妈妈摇头拒绝:“不!不吃!”

    另一个穿得一般但显得颇有教养的戴眼镜的年轻妈妈牵着一个约莫也是五六岁的活泼可爱的女孩路过,女孩同时也在向妈妈央求:“妈妈,我热!吃蛋卷冰激凌!”戴眼镜的妈妈点头答应:“好!妈妈买!”

    胖男孩见人家的妈妈满足了自己孩子的要求,自己的妈妈却不同意买冰,更不愿走了,带着哭声继续央求:“我热!我渴!就买一个我吃嘛!好不好,妈?”

    正在掏钱给小女孩买冰的那戴眼镜的妈妈看到了,也听到了,见胖男孩长得挺逗,泪水满腮十分伤心,她心里不忍了,对店员说:“请拿两个蛋卷冰激凌给我!”当她从店员手中接过两个蛋卷冰激凌时,胖男孩仍在带着哭声缠着妈妈不放。那打扮入时的妈妈很生气,强牵着胖男孩的手要走。这时,意外地发现女孩的妈妈将一只蛋卷冰激凌递给了她自己的女孩,又笑着将另一只蛋卷冰激凌递给胖男孩,热情地说:“吃吧,小弟弟!阿姨喜欢你!”

    胖男孩子看看冰激凌,又看看妈妈,似乎请示该怎么办。没想到打扮入时的妈妈脸涨得通红,用手挡住伸过来的那只友好的手,像受了侮辱,发火说:“我男人是‘大腕’,有的是钱,你何必这样!”

    真是热心人招来是非多!女孩的妈妈看出这个“大腕”之妻虽富思想境界却不高,慌忙歉意解释:“不不不,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喜欢孩子,我是个教师!”

    “大腕”之妻仍在生气,耳朵上的金耳环乱晃荡:“你当着我孩子的面这样做,你这不等于是笑我穷吗?”

    “哪有那意思!”女教师突然感到传统的美德在这里遭到了很奇怪的挑战,正常的人际关系也被异化了!她明白自己竟无意好心办了错事,很惶惑。

    但“大腕”之妻仍在瞪眼发牢骚:“你冒冒失失,自己以为阔气,打发叫花子可以,对我,也得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有人围观了。女教师也火了,怎么一件小事竟扯出这么多穷啊富啊的道理来了呢?她用手扶扶眼镜架,忍不住说:“谁都有自己的道德准则,我没觉得自己有错!”她不愿吵架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牵着女孩的手打算离去。

    “大腕”之妻为了摆阔,突然招手拦住一辆的士,牵着胖男孩要上车,但回头又丢下一句话:“我这孩子有肥胖症。医生不让吃冰激凌,懂吗?不是我没钱买不起,我男人喝瓶洋酒就一千块!”

    领教够了“大腕”之妻的气派,女教师透过眼镜片看着对方的的士远去,心里五味俱全。炫耀富有,在一些发了财的幸运儿中似乎成了一种病症了!唉!

    小偷和大盗

    天下常有怪事。

    钢铁公司行政处处长魏大同家三月九日失窃。他住在钢铁公司宿舍区58号楼下平房里,独门独户,有小院。被窃那天,他因基建事出差,女人带着十多岁的儿子睡在卧室。结果,厨房、储藏室被小偷翻了个遍。奇怪的是三月十日魏大同回家后,知道失窃,也知道自己的女人已经告诉过别人说是家里被小偷搅得天翻地覆,但他不但守口如瓶,未去报案,还禁止他女人在外“乱说”。甚至公开辟谣,说家里并未被偷,只是那夜风大,窗户搭钩坏了,风吹开了窗户,引起了他女人虚惊一场,如此等等。

    有趣的是,三天后,市公安局长收到一封奇怪的“报案信”,署名是“阿里巴巴”。来信写了这样一些话:

    “我是待业青年,听说市里招工,糊里糊涂从县里来了。钱花光了,没当上临时工,饿得难受。白天在钢铁公司宿舍区58号楼下平房门口,见往那家送礼的人多,又见这家的女人好阔气,手上耳上都是金子,跟邻居闲谈,说男人明天出差回来,她今天要杀鸡煮肉。明知做贼犯法,夜里我还是去啦!头回做贼,运气不坏,在厨房找到了鸡和红烧猪爪,一气吃光。打开锁进得一间屋,擦火柴一看,啊!天老爷!是个百货公司呀!烟酒糖茶、补品、衣料、冰箱、电视……啥都有!先一会儿鸡和肉吃多了,胃里不受用,擦火柴见屋角有只泡菜坛子,想吃点泡菜压压油!谁知揭开盖一看,里边没水,有个布包包重得很,取出打开,天老爷!全是金戒指、金链、金条宝石什么的,好吓人!我像阿里巴巴进入大盗的山洞里了!要不是大盗,能有这么多财宝?我找到个提包,把这些全装上,就开路了!天老爷!我心不安!我要是吞了这些钱财,我不也成了大盗、大贪污犯啦!我无路可走时顶多做下小偷,大盗、大贪污犯不做的!我想了又想,明天就回去,以后老实做人,财宝我全埋在钢铁公司西边清水塘旁老槐树下。你们快去取!不是说立功受奖吗?我写这信算立功吗?你们小贼要抓,可别不管大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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