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七卷:心上的海潮 隐私权 众生百态-众生百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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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富力强的公安局长吸着烟看完信,喷出一口浓烟,不禁皱眉想:“被偷的不报案,去偷的却来报案,全颠倒了!但,这是一个有良心的小偷,只可惜我们……嗨!……”

    任玉玺的初恋

    任玉玺和岳传芸、刘小红是中文系同班同学。任、岳是好朋友,岳和刘是热恋中的一对。现在突然岳传芸和刘小红之间为了一点小事争吵起来后,岳骂了刘,刘小红决定同岳传芸“吹”!任玉玺自告奋勇:“我来去劝她!”

    人都说平时任玉玺为人并不错,就是好占人家点小便宜。这次为了好友的恋爱,他却不怕破费,约刘小红到附近一家小咖啡馆里谈心。

    刘小红如约来了,任玉玺诚心诚意地劝她同岳传芸和好如初。诚心诚意地替岳传芸解释,诚心诚意地代岳传芸向她道歉。总之,确确实实是岳传芸最好的朋友,衷心希望刘、岳幸福。但刘小红很“硬”,说了“吹”非“吹”不可,无论任玉玺如何天花乱坠地说得嘴干舌燥,也毫不动摇。谈话从下午两点继续到吃晚饭,刘小红回去了,任玉玺又同她约定晚上在校园西侧喷水池畔续谈。

    也不知为什么,任玉玺突然发现刘小红长得很美。她是那种一眼看上去挺平凡越看越有味的少女。月亮升高树影婆娑,刘小红翩翩出现,任玉玺一味劝说,刘小红一味摇头。刘小红忽然说:“换个话题吧!老是炒冷饭太乏味!”于是,两人热烈地坐在月光披洒的树荫下谈起文学,谈起《霸王别姬》和《北京人在纽约》,谈起港台歌星和“发烧族”,谈起旅游、月亮和鲜花……

    也许正像拜伦所说:“恋爱乃是青春期开放的情绪之花。”它会使人聪明,也会使人愚蠢。任玉玺突然越谈越感到自己是被爱神的箭射中了!他觉得岳传芸已无法再赢得刘小红的爱情,刘小红是不会回心转意了!我已尽到了做好朋友的责任。现在,命运之神将一个可爱的少女放在我面前,岂能坐失良机?!“命运操之在我”,法国谚语说:“烤好的鹅肉,不会自己飞入口中。”他突然诚恳向刘小红表白:“啊,小红,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已经深深爱上你了!你同岳传芸既难和好,你能爱我吗?……”他说得大胆泼辣,感到自己很像大丈夫男子汉。

    刘小红吃惊了!月光下,两只如清泉的眼睛闪烁着迷惑不解的光。她究竟也不乏九十年代大学生应有的老练,克制住惊讶!露出了微笑:“……嗬,真出乎我意外!岳传芸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她扑哧一笑,“难道今天从午后到现在,你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在打小算盘?……”她的眼神流光闪灼。

    “啊,不,不,本来是为了他!确是为了他!”任玉玺结结巴巴,“但现在确是为了我自己了,你们既已不能和好,你又这么有魅力……珍惜我的初恋的感情吧……”

    刘小红没有表示反对,但说希望任玉玺不要隐瞒这事,应当直率告诉他的好友岳传芸,好叫岳传芸受受“教育”,懂得他那样粗暴地骂一个他所爱慕的少女是要付出令他追悔的代价的。任玉玺拍胸脯:一定照办!明人不做暗事!

    两人在月下分手,任玉玺约刘小红明晚再来这里见面,刘小红大大方方点头答应,忽又说:“改在后晚吧!明晚我有事!”临别时,任玉玺感到小红对他是脉脉含情的。

    任玉玺陶醉在桃色的梦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似乎确有点道理。他急匆匆当夜找到岳传芸,说:“看来,小红是不会同你和好了!现在,我决定追求小红。我想,经过努力,她是会爱我的!”他当然也如实叙述了怎样为好朋友诚恳地尽心尽力的经过,希望岳传芸理解。

    岳传芸脸色忽红忽白,最后握拳说:“哼!人都说你好占人家便宜,看来一点不错!”

    任玉玺脸像关羽,指着天说:“你怎么这样来理解呢?我确为你尽了大力,但……”但怎么呢?他自己也感到越说越是说不清了。

    第二天,岳传芸一天没露脸,不知哪里去了。刘小红也不见踪影。任玉玺坐立不安。

    第三天,他见到岳传芸,情绪挺好,但没有理睬他。找个机会,他碰到了刘小红,轻声悄悄说:“今晚,别忘了!”刘小红向他甜甜地笑笑点头,那笑真甜得醉人。

    夜晚,在喷水池边老地方,他早早就等候着了,风轻轻地吹,树影朦胧,“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忽然,来人了,不是一个,是两个。借着月光一瞅,前面刘小红,后面岳传芸,他心一沉,“第六感官”告诉他:大事不妙!

    果然,刘小红走上来,甜甜笑着说:“任玉玺,传芸昨天向我道了歉,保证今后决不再粗暴,我们讲和了。”

    岳传芸上来,也笑笑说:“我向小红了解了情况,你干的事前百分之五十够朋友,后百分之五十像投机商。本来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是不该攫取的!不过,你不够朋友,反倒促使我俩和好了,所以不能不一同来谢谢你!嘻嘻……”

    任玉玺站在那里像泥塑木雕,心里打翻了五味瓶。爱神的箭射得太重,他被钉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粉红色的信笺

    在闪烁多彩的激光灯影下跳罢舞后,他和她走到花园里找了一条空石椅坐下来聊天。真要感谢搭桥的团市委,给安排了这样的交往机会和地点。他和她本是无缘相识的,现在却已是四次交往了。他,大学本科毕业在啤酒厂技术科工作,刚评上工程师;她,中专毕业,在一家出版社当编务。今夜,恋爱交往到了关键时刻,他已向她介绍过自己。今夜,轮到她自我介绍了。

    她美丽的脸上带着遐想,却看得出她毫不掩饰:“既然你那样诚实,我就不应该有丝毫的狡猾。我们应该将心换心。我必须告诉你,我本来是一个‘唯目的型’的少女,以前在我心里,港澳及国外舒适的物质条件一度取代了情爱的位置。”

    他凝望着她。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突然圣洁起来。

    “最初,是我们有个邻居,我叫她斐斐姐姐,她其实长得并不比我漂亮,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她认识了一个法国商人。她待业在家,同法国商人结婚后,就随他去了法国。后来,她回来探亲,穿饰简直像电影上的法国贵妇人。我想:我为什么不能这样?于是,我认为年龄差异大小、生活习惯是否接近、文化程度是否适合甚至有无爱情都不是问题,只要在国外或港澳的就行,有钱就行!”

    她对往事的追思和忏悔闪过眉宇间:“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非洲国家留学生。但我不习惯黑皮肤,一见面就吹了。好不容易,人家又介绍了一个港商,年龄比我大得多。表面看人还可以,可第二次见面他就亲昵地说:‘我有钱!我愿意花钱多多,只要你使我快乐!’我给他吃了一记耳光,就分手了!”

    他轻轻唏嘘一声,继续听她讲述。

    “第三个是日本老头儿,来旅游的。他问我为什么愿意找他这样的老头儿。这使我很难启口,我没说真话,他却嗫嚅地说:‘要个爱花钱的老婆,男人只能做一件事,即拼命赚钱!我可不那样傻!’我这才弄清了:这老头儿在日本有家室,他在中国不是找对象,是找情妇。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夏夜的风开始转凉了,他听着她的讲述,惊讶她讲这些事的时候竟是那样平静。

    她专心致志地往下讲:“从那以后,我认识到,婚姻必须有爱情。不过,我已经尝到了苦果。几经周折,几度反复,一晃已耽误了六七年光阴。”

    说到这,她微微叹了口气,忽然站立起来,用手拂拂鬓边乌云似的黑色长发,拎起那只白色小提包,说:“我的话完了!这也许会给你一种坏印象,但我觉得还是这样好,如你想到此为止,就尽快坦率告诉我。不然,下次周末舞会时我们可以再见。”

    没等他发声,她已经姗姗走了,在月光下留下一个矫健美丽的身影。

    第二天上午,她就收到了一封他亲自送到出版社里的信。天蓝色的信封使她感到一种纯净的美。但她犹豫了,想起昨夜临别时说过的话,他答复得这样快,显然是拒绝。她那多次受伤的心,已不堪再受创痛了。她拿起信欲拆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撕开了信封。

    抽出的是一张粉红色的信笺,上面写的是:“……我已经等不到下次周末舞会了!我必须立刻告诉您,您给我留下的是格外美丽的印象。我想,婚前没有隐瞒,没有虚伪,必有助于婚后家庭生活的美满……”

    眼的爱

    倩倩死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却留下来,活着。……

    那是倩倩心脏病急性发作后的第三天,陶漪老师到医院里去看望、陪伴女儿。倩倩坐在病床上,散开了长辫子,正用一把天蓝色的塑料长柄梳在梳理乌黑油亮的瀑布似的长发。倩倩沉静、美丽,穿着白衣纯洁得像个天使,只是白皙的脸上毫无血色。她甜甜笑着,一下又一下梳着黑亮的长发,酷似她寒假期间在家里临摹的一幅西班牙画家戈雅的著名肖像画——《伊莎贝蕃·德·波尔谢丽像》上那个光彩照人的少女。妈妈不禁想:医生说她的病不好治,难道可爱得像一颗金星般的女儿能会流星似的陨落?真懊丧呀!世界科学突飞猛进,电脑广泛应用,宇航员早能飞上月球……为什么医学如此落后?想着想着,心像浸泡在醋里,泪水就止不住了。

    女儿却在用笑安慰妈妈:“妈妈,您看,我挺好,吃得下,睡得香,我想给爸爸写封信让他放心。我不久一定又能回艺专上课了。……”爸爸是援外医疗队里的著名外科大夫,正在遥远东非的一个国家里工作,何曾知道爱女已经濒临死亡边缘?……她有意叫妈妈高兴,又说:“妈妈,告诉您,我交了个朋友……一个女兵!”

    “朋友?”妈妈停止流泪,用手帕拭着眼角,看着女儿可爱的椭圆脸和两条弯曲的眉翅下黑亮的眼睛。唉,呼吸这样急促,脸色这样苍白,这时候还谈什么交朋友的事呢?……妈妈懂得女儿的心。女儿是想岔开话题帮助妈妈排遣心头的不快呀!

    “妈妈,眼科病房从云南部队里转来了一个跟我同年的姑娘,她在一项保密的科研试验中伤了眼睛。听说一眼要失明,另一眼也保不住。我昨天上厕所时见到了她。我扶她,她要扶我。一见面就谈得来,我真希望她的眼能治好。”

    妈妈心里塞着乱麻,无心听爱女讲这些揪心的事了。听着,没作声,只是点点头。

    有人说:“医院是人类不幸和各种病痛的集中营和展览馆!在这里可以看到听到无数的惨事,有同情心的人在这里时时会蒙受心灵的创伤。”也有人更正说:“不,医院是悲剧和喜剧同时演出的大剧场。病死的是以悲剧告终;治愈的是以喜剧的结尾谢幕。”妈妈现在是赞成前一种说法的,女儿病情不好,她心里本来凄怆,听女儿说了更感压抑。妈妈的胸怀肺腑已经塞不下更多额外附加的痛楚了。妈妈只有强忍住心疼默默地看着爱女,心想:看呀,她的心灵多像水晶——自己病得这样,想的却是别人的痛苦!……

    后来,陶漪老师每次挤时间去看望女儿时,倩倩不时也总要用无限同情的语气谈起那个眼睛要失明的姑娘:“啊,妈妈,她的角膜溃疡,肯定要失明了!”“妈妈,您把这罐菠萝送去给她吃好不好?她母亲不在身边……”妈妈心情太坏了,虽然同情,却早被女儿日益恶化的病情折磨得精疲力竭。她总是默默吞泪,是为那个眼要瞎了的女兵痛苦,更是为即将离开人世的女儿伤心。

    妈妈在倩倩的恳托下,送水果罐头去眼科病房给那姑娘时,女战士蒙着一只眼静静躺在那里,另一只眼也黯然无光。她悲哀地说:“阿姨,我右眼一片黑暗,左眼也怕要丧失光明了。……”匆匆离去时,妈妈只能忍泪用习惯了的中学教师向学生进行开导的语气安慰那女兵:“要坚强,医生一定会努力给你医治的……”这样的话,妈妈对倩倩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其实,心里流淌着苦涩的泪水。她明白:安慰仅仅是安慰,奇迹决不可能发生!人类在病魔面前常常太无能了!

    终于,意料之中的最可怕的一天降临了!

    倩倩垂危!那夜,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陶漪整夜陪伴着她。女儿那双泉水般清澈深邃的眼睛仍旧异常美丽,但呼吸逐渐由急促变得微弱。女儿一直紧紧攥住妈妈的手。黎明时,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轻声继续地说:“妈妈……枕头下有个纸条。……答应我……好吗?……”

    “什么事?倩倩?”妈妈嘴角翕动,眼含热泪,“说吧,妈一定答应你!……一定!……”

    女儿已经无力说话了,伸手向枕下去摸纸条。妈妈大声惊叫:“倩倩!倩倩!……”女儿再也没有苏醒,十八岁成了她永恒的年龄。……

    夜雨潇潇,一阵风起,窗外的白桦树叶发出的呻吟。展开爱女留下的遗言,像听到了来自遥远之处的声音:

    亲爱的妈妈:我走了,别想我。

    角膜可以移植,医院里没有,医生说:有些国家,医院可以处理遗体,中国没这习惯。为什么不提倡呢?无用的死变成有用的生不好吗?我走了,眼却活在别人身上,让她见到光明,多好啊!请妈妈将女儿的眼捐献给医院:指定送给她吧!

    ……

    雨声沙沙沙,陶漪老师心头颤动,泪花模糊了眼睛。

    这双眼使一个与倩倩同龄的女兵重新回到了部队。

    爱,常留人间。在妈妈的记忆里,永远有这双活着的眼睛!这双瞳仁显得很邃远的、亮晶晶的美丽的眼睛……

    牢骚

    离休后,他变得异常地忧国忧民了,常牢骚满腹,有人来,他总爱谈谈世态,谈谈听来的小道传闻,以一种无可奈何痛心疾首的姿态,真诚发自肺腑地摇头:“不好办!这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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