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西周初期应国被封到安阳一带,我认为第三种观点是正确的。所谓应监就是第一代应侯,后来称为应公的应叔。西周初年,成王与周公一道,平定了管叔、蔡叔、霍叔与殷纣王之子武庚的“三监之乱”。由于当时安阳一带的殷遗民势力并未完全消灭,所以仍然需要一个新的监督者代替“三监”履行职责,于是就让居处于安阳附近的应国担当此任,故而应国国君应侯开始被称为应监。大概由于他能够忠于职守,不辱使命,出色完成任务,后来又被周天子任命为应公。
西周康王、昭王时期,鉴于殷遗民势力在成王、周公东征平定“三监之乱”后逐渐衰微,已不能构成对周王朝的威胁,与此同时位于淮河流域的“南淮夷”则屡屡向北侵犯,于是周王朝就实施了政治与军事上的战略大转移,改“驻防于东”为“驻防于南”,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次自黄河以北地区向江淮流域的民族大迁徙。其实,我国古代民族的整体迁徙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而每一次迁徙大都出于某种军事与政治目的,例如:夏族人是从山西迁到河南后才建立了第一个奴隶制政权;商族人则有“前八后五”等13次迁徙;周族人自陕北迁往关中,后再迁往洛阳。
对于周王朝而言,西方是它的大本营,所以一般不设防;而北、东、南三个方向则无疑是他们的对外门户,所以一定要派一些在军事上强有力的国家来守卫。于是,在西周初期在其北疆封建燕国,东疆封建鲁国与齐国。这三个诸侯国的当事人,就是西周初年周王室大名鼎鼎的“三公”——周公、召公与太公。周王朝的这种军事安排,足见其对这些地方的重视程度。至于周王朝的南面,当时因尚无强敌,故暂不设防,但后来南淮夷频繁内侵,便将应国南迁,以充实南疆,并赋予其守卫周王朝南大门的重任。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在应国南迁之前,或因齐太公年迈或逝世,立有大功的应侯即接替其“三公”职位而晋升为应公,而早年传世的西周早期应公铜器,可能正是这一重大事件的反映。
南迁于河南平顶山一带的应国,在周王朝起着南方屏障的作用。应国的举族南迁,大概与其军事力量变强及应侯地位变重要有关。而在此之前,这位武王之子应叔可能称为“应侯”,而在被派往监督殷遗民反叛之时才被称为“应监”。
(三)能征惯战的应侯们
在古代交通运输不很方便的情况下,周王朝边境的防务大都是由就近的诸侯国来维持。如果北方有战事,周王朝就命令姬姓的燕国负责北伐;如果东方有叛国,就会命令姬姓的鲁国与姜姓的齐国负责东征。一旦江汉、淮河流域的敌人——南淮夷与荆蛮自南方北侵,处于淮河流域北部的应国必然首当其冲。根据应国墓地出土的爯簋、应侯见工钟、应侯见工鼎、应侯见工簋等铭文记载,在西周中晚期的恭、懿、孝、夷、厉诸王时期,应国先后有四代国君——釐公、应侯爯、应侯见工、敔,且都深得周王室的信任,反映出周王朝与应国的亲密关系。
据青铜器铭文记载,西周中晚期之际,应国历史上先后有见工、敔两代应侯领周王之命,作为周王朝委派的军队统帅或大将,在两次征伐南淮夷的战场上荣立战功,为周王朝赢取了重大的军事胜利,并且先后都受到了周王的赏赐。其中应侯见工的英雄事迹分别记载于公元2000年前后上海博物馆入藏的一件应侯见工鼎与美国一家私人博物馆收藏的一件应侯见工簋盖上。应侯见工鼎铭文6列59字,为:
用南夷毛敢作非良,广伐南国。王令应侯见工曰:“政(征)伐毛、衰!”践伐南夷毛、衰,多俘。余用作朕烈考武侯尊鼎,用祈赐眉寿永命,子=孙=其永宝用享。
铭文大意是说,因为南夷毛、衰两个小国不惧周王朝的威严,竟敢作恶,大举侵犯我南部地区,所以周王命令应侯见工说:“征伐毛!”应侯见工奉命率领军队,翦伐来犯的南夷毛、衰军队,俘虏很多敌人。我为我伟大的父亲武侯制作这件铜鼎,用来祈求长寿,希望子孙后永远珍爱地使用它进行祭祀。
其中的毛也就是苗,是受“禹征三苗”影响而南迁于淮河流域的三苗族人建立的国家。应侯见工的墓葬位于应国墓地中部,曾多次被盗,他的一部分青铜器现分别流散于美国、日本等国。值得庆幸的是,上海博物馆与北京保利艺术博物馆,近年先后从海外花重金购买回不少应侯见工所铸青铜器。
对于应侯见工的赏赐之事见于北京保利艺术博物馆的两件应侯见工簋上面。每件铜簋的盖铭与器铭完全相同,每篇铭文计有53字,皆为:
唯正月初吉丁亥,王在飨醴,应侯见工宥,赐玉五,马四匹,矢三千。敢对扬天子休釐,用作皇考武侯尊簋,用赐眉寿永命,子子孙孙永宝。
这篇铭文的大意是说,在周历正月初吉丁亥这一天,王在“某”这个地方宴飨宾客,应侯见工协助恭侍周王。周王赐给他玉五双、马四匹、箭三千枚。应侯见工恭敬地颂扬天子的休美,并感谢他的赏赐,因而制作了这件祭祀皇考武侯的簋,用以乞求长寿,子子孙孙要永远将它作为宝物流传下去。根据周代礼制,应侯见工被周王赏赐弓箭,是表示赐给他为周王室讨伐其他不听命国家的军事大权。
西周厉王时期的第九代应侯墓出土了三件“公作敔鼎”和四件“公作敔簋”。敔是该墓的墓主人,因为曾是应国太子而称应伯,即应侯之位以后称为侯氏。他是西周晚期的一代应侯,与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记载的敔簋铭文中的敔是同一个人。十月敔簋所铸为长篇铭文,共计13列140字,其内容如下:
唯十月,王在成周。南淮夷迁殳,内伐鼏昴参泉裕敏阴阳洛。王命敔追御于上洛、炘谷,至于伊班、长榜,截首百,执讯四十。夺俘人四百,啚于荣伯之所,于炘衣肄,复付厥君。唯王十又一月,王各于成周大庙,武公入右敔。告擒:馘百,讯四十。王蔑敔历,使尹氏授釐敔圭瓒,□贝五十朋,赐于含五十田,于早五十田。敔敢对扬天子休,用作尊簋。敔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
铭文大意是说,某年十月,周王在成周。南淮夷侵伐周王朝境内阴阳洛等地。王命令敔追击讨伐,连过数地。结果斩敌人首级100个,俘虏敌人40人,夺回被抢走的民众400人。然后,让这些民众暂时住在荣伯家,继而将其分别归还给他们的主人。一个月之后,周王到成周大庙举行告擒礼或称为“献俘礼”,也就是凯旋庆功仪式。之所以在宗庙里举行,是因为便于向先王告捷,回报这次战争取得的胜利。整个仪式的主角是敔,他在武公的指引下进入周王大庙,向周王回报战功。周王赞扬表彰敔的功绩,让太史授予敔一件用于祼鬯酒于神灵祖先的祭祀用具——圭瓒,以及作为货币使用的海贝5朋、土地100田,作为奖励。敔答谢周王赏赐,用制作铜簋铸刻铭文的方式纪念这次荣誉,并希望子孙后代能够珍爱使用。
需要说明的是,十月敔簋铭文中的荣伯还见于应侯见工钟铭文,他就是周厉王时期的卿士——荣夷公。他的名字见于《吕氏春秋·当染篇》,他与虢公长父一道,被认为是历史上奸臣的典型。铭文中的圭瓒,形状像水瓢,用来臼取一种带有香料的鬯酒,祭祀祖先与神灵。可以说,它是一种祭祀权的象征。据文献记载,一般诸侯大臣无权自行酿制祭祀祖先所用的鬯酒,如果需要用鬯酒祭祀,可以向天子即周王申请领取。但是,如果周王因为某件事情而赏给诸侯圭瓒,就表明周王赐给了这位诸侯酿制鬯酒并祭祀其祖先的权利。周王赐给敔如此丰厚的礼物,可见敔的功劳巨大,同时也揭示了应国与周王朝的亲密关系。
按照应国墓地墓葬排列位置与铜器铸造年代推算,应侯见工是应侯敔的祖父或父亲,那么“公作敔鼎”与“公作敔簋”铭文中的公,应当就是对应侯见工的尊称。
直到西周厉王后期与宣王前期,随着楚国与南淮夷的势力日渐强大,单靠应国不足以阻挡其利剑长矛,所以周王朝才分封申国于南阳市一带,协助应国共同完成这项防御南方的任务。若将这段历史与应国墓地联系起来考虑,这一时期正当于第十代应侯(其名不详)与第十一代应侯叔诰父两位国君当政之时。第十代应侯25岁就已死去,推测或许死于宣王时期“丧南国之师”的战役中。新接任的应侯叔诰父年纪更小,当时由其母亲代为执政,所以周宣王不得不调来申国协助应国。
在西周宣王后期的应国国君中,又出现一位在周王室兼任要职的应公。这位在活着时能够称得上应公的人,应当是周宣王时期的左右卿士之一。从其权力来讲,左右卿士相当于后世的正副宰相。我们认为他就是叔诰父。他制作了一批有铭文的青铜器,在铭文中称为应侯。大约在他晚年之时,担任了周王朝的卿士,而被称为应公。他制作的一件应公鼎,被埋葬在春秋早期的第十二代应侯墓中。这表明,西周晚期后段的应国仍然是一个军事强国,与南迁而来的申国共同担当着为周王朝驱逐来犯之敌的重任。
春秋早期有一件应父戈,铭文体现了周王对应国国君——应父的重视和重用。其铭文内容为:“王赐应父兵,以征以卫,用毋忘。”据文献记载,周王赐给诸侯弓矢、斧钺等兵器,象征着赐给他为周王室以讨不庭的征伐大权。显然,在春秋早期,应国国君仍被周王委以重任。以后,周王朝逐渐衰落,而楚国则更加强大。公元前680年前后,和申、吕等国一样,应国也成了向北扩张的楚国战车下的牺牲品。
(四)古应国国君大盘点
历代应国国君——应侯的墓葬,大都是按照其年代的先后,自南向北依次埋葬在一条南北狭长的滍阳岭中轴线上。依据这一规律,结合古文献记载进行推算,古应国自立国开始,至春秋早期之末即公元前680年前后被楚国兼并的整个“前应国时期”,先后共有14座应侯墓,历时大约360年。从墓主人牙齿判断,至少有两代应侯是兄弟相继,因此应侯家族可能经历了12世,每一世为30年,恰好符合《说文解字》对“世”字的解释。从楚平王即位的公元前528年算起,直到公元前4世纪末叶的“后应国时期”(即战国中期偏晚阶段),就已经发掘的墓葬来看,只有9座应侯墓,历时不足300年,每一世大约有30多年。应国墓地再向北侧的应侯墓葬,目前还没有发掘,估计还有一两座。下面拟对应国国君的世系,按应侯墓葬排列的先后顺序,依次进行介绍。
第一代应侯亦称为应公,他的墓葬位于应国墓地的最南端,编号为M232。这是一座带长而漫弧形斜坡墓道的甲字形墓,同时也是整个墓地内规格最高、规模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座积石墓。该墓内填充有许许多多的青石块,一般是每隔一层填土,再隔一层积石,单就积石而言自上而下共有十一层之多。这种积石墓属于东北地区红山文化的丧葬习俗,之后被华北平原的夏家店文化继承下来,在西周时期的山西晋侯墓地中仍然保留着这一葬俗。这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应国是从山西迁来的观点。即便是十一层积石层层叠叠,但该墓的铜礼器仍然被盗一空。我们认为上述传世的应公铜器,正是从这座墓葬中被盗出去的。其墓葬年代应在周康王时期。应公夫人的墓葬位于应公墓的西侧,编号为M231。它是一座小型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出土了很多的玉器,铜器只有一件,还有一些陶器等随葬器物。
第二代应侯的墓葬位于应公墓的北侧,编号为M230。该墓是一座长方形竖穴土坑墓,也在早年被盗掘,铜礼器均被盗走,无一剩余,但较为幸运的是,墓内出土了一批质量很好的玉器。无论是第一代还是第二代应侯墓内,都随葬有多达数千枚的海贝和大量的原始瓷器。在当时海贝是一种通行的货币,表明墓主人是非常富有的,除非应国国君,其他贵族不可能有这样的身份与地位。原始瓷器在当时是十分珍贵的,只见于应国国君墓葬中,一般贵族墓葬从来都不随葬。这座墓葬的年代应为昭王时期。
在第一代与第二代应侯墓的北侧,有一道大沟东西向横贯于土岭之上,宽约60米~70米。从各方面分析,这道沟是应国在这里安营扎寨时就已经存在了的。
第三代应侯墓位于东西向大沟的北岸,墓葬年代为穆王前期。这座墓葬位于原薛庄乡水利所机灌站办公室院内。由于被盗的原因,情况不明。
第四代应侯墓是一座大型长方形竖穴土坑墓,编号M86。此墓早年曾经两次被盗,仅剩余少数青铜礼器的残片与一批铜车马器等。值得注意的是,该墓出土了一批原始瓷器、大量的铜车马器与铜兵器,同时还出土有一些金箔。墓葬年代大约为穆王后期至恭王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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