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驿站-山洪冲出纪盛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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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上午,我和云翼在旅店中厅核对昨天拍摄的古驿道影像,数码技术的好处就是不用冲洗照片,在取景屏上就可以反复查看拍到的影像。

    “怎么样?照片齐全吧,我看足以展现古驿道的风貌了。”

    看我露出满意的神情,云翼有点沾沾自喜。

    “不错。这一段古驿道的田野资料可算很充实了。不过,这仅仅是当年驿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哎,可真是的,要写这篇报道,总得写写这段驿道的背景啊。何教授,这段驿道,处于您昨天说的驿路网络的具体位置,能给我说说吗?”

    “可以。不过,怎么说呢,这涉及到详细的地理坐标,又涉及到复杂的历史知识,就这么说,恐怕说不清楚啊。”

    “这?您说吧,我录下来,回去再查找相关资料,总可以弄懂的。”

    “嗯……”我略一思忖,马上说:“不必那么费事了,你等等。”说着,我站起身,走回自己住的客房。

    片刻,我带着一个精致的背包回到中厅。这种背包是特制的,专为地质考察人员野外勘察用的。

    我打开背包的套盖,从里面倒出一卷东西,“来看看。”

    “这是什么?”云翼一见,立刻感兴趣地问。

    “别急嘛。”我有意矜持,“看看就知道。”

    那是一卷浅褐色的鹿皮,非常柔软、平正,虽然很薄,却极为坚韧。

    我把鹿皮打开,平铺在桌面上。鹿皮长方形,上下二尺,左右一尺半。随着我铺开鹿皮的动作,一幅清晰的地形图呈现在眼前。

    “哦——黑龙江将军府辖驿路形势图……”云翼辨认着图上首的题额字。

    “是啊,清代早期黑龙江驿道十九站都在这上面标着呢。你看这是黑龙江水道,这是黑龙江城,这是大兴安岭,这是小兴安岭,这是霍罗罗河,这里……”我用食指轻轻在鹿皮驿道图上划了一小段,“我们找到的古驿道应该就是这一段。”

    云翼端详着,思考着,有些拿不准的样子,“这图,我看不大懂。”

    “难怪你,现在人们看惯了科学测绘的地图,不习惯这种用墨笔勾线、高远布局的古地图,看多了就习惯了。”

    云翼再次细心地看图,半晌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看这图,好像很古老啊,从哪里复制来的呢?”

    “不,这不是复制的。是原始真图啊。”

    “那……”云翼顿时瞪大眼睛,“那怎么会在你手上?”

    “和你一样。”我学着那天她拿出水晶羊距骨时的口气,说:“祖上传下来的。”

    云翼果然笑了,“教授,那是真的。”

    “不开玩笑,我这也是真的。而且,我还知道它的来历呢。”

    “这可就比我强多啦,我呢,就只会握着那水晶羊距骨胡猜乱想。”

    “我说给你听。”看云翼有点失落的样子,我马上言归正传,“我的先祖名叫何世澄,曾随云贵总督、兵部尚书蔡毓荣遣戍黑龙江。雅克萨战争前,以布衣身份协助第一任黑龙江将军萨布素,踏查路线,选定站址,创设了由吉林将军府通到雅克萨的十九所驿站。当时为上报朝廷,用兵作战,萨布素委托先祖制成鹿皮形势图五幅,都各归所用了。这幅是草图,就留在先祖手中,家传至今。”

    “原来何教授与古驿道有如此之深的夙缘啊。”

    “要不,我也不会选择龙江地方史研究,作为终生事业,甘愿坐这个冷板凳的。”

    云翼用手抚摸着鹿皮地图,有些爱不释手。

    就在这时,旅店房门被打开,郭峰老板从外面闯进屋来。

    “教授,教授,出新鲜事啦!”

    我忙问:“什么事,你这么慌张?”

    郭峰风风火火地说:“听说,奇古力山那边,发山洪,冲出一块方石头,上面还刻着不少字呐。”

    “哦?有这事,真的吗?”我立刻感到事情重大,抬头追问。

    “真的,镇上有人亲眼看见,就在咱们昨天找到古驿道那边。”

    我立即站起身,说:“郭老板,还得劳烦你一趟,咱们得马上去看看。”

    “那当然,没说的。”

    “我也去,没准儿,又是一条大新闻呢。”

    我把桌上的地图收好,送回房间,顺手提起专用的田野调查背包,往外就走。郭峰看来是早有准备,毫不迟疑地跟在我身后。

    走到中厅门口,云翼也兴奋地背着摄影箱跟出来了。

    我们一行三人,先是沿着昨天的路走,到达古驿道后,继续朝前探寻。

    大概又走出了十多里路,来到了被山洪冲得发生滑坡的地方。

    这是两山之间一块宽阔的台地,上有树林缓坡,下有河床流水,我们发现的古驿道正好穿过台地,向西北隐入山峦之中。

    “这河叫霍罗罗河,下通黑龙江。快看,方石头在这里!”郭峰大叫着。

    我和云翼立即奔了过去。

    我蹲下身,仔细察看起来。石头长约五尺,宽约两尺,厚约一尺,半掩在沙石泥土里。我用手小心地把石头上的泥土拂去,露出了石头上刻的字。我一字一字地辨认着,那心情真是如获至宝。

    云翼围着石头“咔咔、咔咔”照个不停,可能连我也照进去了,但我早已不在意这些了。

    终于,云翼发问了,“何教授,这石头有价值吗?”

    “有,有,可以说价值连城啊!”

    “这上刻的字是什么意思?”郭峰着急,等不得了。

    “这上记载了你的先祖们,也就是驿路站人的一次盛大聚会。你们听着……”我一边用手摸着石碑上的字,一边读出声来。

    勒石紀盛碑 龍江驛道 北徼站臺 本朝聖祖二十二年勅令創立 吾輩

    先人三十七年北投充丁 自此輈

    三千里路 迄今颿二百周年 積

    年佝勞寒暑 累代星馳北南 目

    下得存三路四十四站 站人在籍

    卅姓七百九户 丁男站女 老耄

    孾孺 四千二百十一人百歲合帀

    拾代績火 於體當祀 按例會聚

    遂於正月六日訖十六日阯在北

    路十站興安城外 砌雪爲屋 相

    會懇親 到者百三十二户 男女

    三百九十人 結親三十有七雙

    定婚二十有九對 天心國脈 全

    繫於人 人存道在 嗣輟驛亡 拳拳此心 皇天可鋻 刻石覆土 以存後卋

    燈官雲栢年

    戊戌正月十六日

    郭峰用手摸着碑面上的字,慨叹着:“看样子,它在土里埋了好多年了。”

    “是啊,这碑自打刻好就埋入土中,到如今有一百多年了。”

    “太奇怪了,刻碑不立,却埋起来。”云翼也伸手抚摸碑面。

    “大概刻碑的人们,不想让当时站外人知道吧。”

    “何教授,这碑上,提到驿,又提到站、台,它们是一回事吗?”云翼心很细,发现了碑文中的这个疑点。

    “也可以这么说。驿、站、台都是古驿道的组成部分,不过,细分,还有区别。专门接待过往官员公差住宿、饮食的叫‘驿’,一般规模较大,设在比较繁华的都市、城镇,专管递送公文的叫‘台’,只要有驿路,就会设许多‘台’。而既管递送公文又管接待官差的,就叫‘站’,咱们这一带,几乎都是站、驿合一,所以,常常连称驿站。”

    “原来是这样。”

    “这碑文如此古奥又如此流畅,看来站人文化程度很高。这个灯官,是个什么官,好像从没在书上见到过呀……”

    云翼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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