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king steamed buns in full joy
2004年,一家人用编织袋拖着三包被子、衣服,坐绿皮火车来到新疆,慢悠悠的火车,载着我离河南老家越来越远……
远行·记忆
在商丘市坐公交车前往火车站时,因为行李重,编织袋破了,小铁勺掉了出来,妈妈弯腰捡起来,被售票员开玩笑:“出那么远的门,还要带那么多餐具!噗——”出于十二岁孩子的自尊,我的脸尴尬得通红,也是我第一次从外人的眼里,感受到乡村和城市物质生活的差别。
在火车上,细心的妈妈拿出一些吃的,比如火腿肠,这是小孩子的最爱;还有临行前,亲戚来告别时送的小面包。但吃到第二天,平时坚固的牙似乎变软了,味觉上也想换点花样。与我们同行的一个老乡,是老爸的好朋友,他带了一袋馒头,妈妈帮我和弟弟从他那里拿来两个。
馒头皮已经微微发干,但是干吃也不错,在嘴里慢慢嚼,便能觉察到麦芽糖的转化,有微甜的味道。由于胃已经习惯了这个主食,吃下去后,稍微舒服了点,那些个添加剂食品,便受到我和弟弟的冷落。
脑海里,一家人蒸馒头的场面略显宏大。
那是过年,虽然爷爷奶奶一直在洛阳做生意,常年不回家跟我们一起过年,但“张”姓在村子里是个大姓。有几户人家,上溯三代,都曾是一家。过年,妈妈被叫去帮忙做馒头。两个高的四方餐桌,并排放在一起,围了几条长凳,被叫来的巧手们,都坐在凳子上,边聊天边揉馒头,从他们的手中,圆圆的面团一个接一个地成形。
一个同门的堂哥,找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另一位堂哥家又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堂姐读了大学,假期里在市里给孩子做辅导老师,赚了不少生活费……一个话题接着另一个,八九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传出豪放的笑声。小孩子也跟人精一样,在旁边听了笑。
出馒头的速度很快。还得专门有一个人负责烧火,把揉好的馒头,摆进笼屉里蒸。小孩子也在旁边拿着面团滥竽充数。最后,小孩子的面团始终未揉成形,放在灶台上烤成了面饼,边吃边玩儿去了。
揉到后面,如果大人们心情好,会将馒头做成各种花样。蒸出来的馒头冒着腾腾热气,开成一朵朵娇艳的花,花有好几层,最上面那层,中心处放上一粒花生。农家的丰收之状,就在那个花馒头上了。
小时候,我挑食,体格瘦小,妈妈做饭时,便会多些花样。蒸花馒头是策略之一。平时,她和了面,也会让我参与,做出一只小燕子的形状。于是,等待蒸馒头的时间是漫长的。馒头蒸好,便听到“你的小燕馍好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蒸馒头的花样,做菜的花样,代表食物的充足,还有妈妈的好心情。后来,因为我和弟弟上学的开支逐渐增加,老家的一亩三分地,已经变不出更多的收获。在举家搬往新疆和外出沿海城市打工,将孩子留守家乡之间,他们做出了选择。
到了新疆,老爸做医生,老妈打零工。干完活回家,妈妈也蒸馒头,一家人百吃不厌。弟弟的个子蹿得最快时,能吃三个馒头呢。一定程度上,饮食是印在血脉里的家族记忆,世世代代人这样饮食,这样生活作息。现代生活变迁,作息变了,饮食照旧。
后来,再长大一些,我做好饭,便骑着自行车和弟弟一起去田里寻妈妈。迎着落日的余晖,自行车在坑洼的田坎间颠簸,到家时,太阳还高高挂着,在新疆的夏天,我见到11点钟才落山的太阳,总是久久地惊讶。
重回·家乡
举家迁往新疆时,我已经读初一。多少年后,我再也没有勇气走回那个照相馆,去寻回临走前跟朋友拍摄的照片。那所初中,有来自民权县各个村的学生,因为没有留QQ,座机号变更,我与他们就这样在彼此的生活中消失。
后来,我和弟弟都考入了大学。新疆的高考试卷相对容易,家长累于几百亩地的农活,也都倾向于让孩子读完大学。读大学,在团场农户的眼里,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不读大学,如同生活就不完整一样。
进入大学后,每个班顶多有两个来自新疆的考生。四川的同学一脸惊讶:“哇!你从新疆来的啊!你们那里安全吗?”有一个川妹子追着我问:“芳妹儿,你是骑马过来的吗?”我先是觉得搞笑,后来便应着他们的话吹牛皮:“是啊,我提前一个月,从家里骑马到了学校。”
我和河南的一个室友,喜欢偶尔去买梅子扣肉饼、山东杂粮煎饼、鸡蛋饼做晚饭,作为以米饭为主食的调剂。馒头倒是少吃了,因为没有自己做的筋道。自己家做的馒头,有一定柔韧度,是揉面人费时换来的。
十年之后,我大学毕业,重新回到老家,却发现,院子变小了,房屋变矮了,可能是与近几年看惯的高楼大厦形成了对比,也可能,以前我个子小,步子也小,用自己的步子和身高来丈量的话,已然不同。
奶奶的身体硬朗,仍能吃下一个馒头。但是,叔叔和婶婶外出打工,堂弟读大学。伯伯一家搬到了小县城,奶奶一个人寡居在那个大院子里。小时候,院子是热闹的,长大了,就像离巢的鸟儿飞往了天空,院子恢复了如远古般的宁静。莽莽苍苍的土地,掩盖了一个老人的寂寞。
奶奶为我煮饭,蒸好的馒头,配上新炒的热菜,吃上一顿家常饭,就是这次返乡重聚的理由。奶奶当年的执拗,还是遭到了惩罚,离开亲人,去做生意,实在艰难,她也的确疏忽了对两代人的教育。正是因为奶奶,我才理解了,在一个大家族的发展中,女性的角色是如此重要。爷爷已经去世,一大家子的合照还在,成为记忆的留存。
在我们少年时,因为近邻的照顾,并不缺乏隔代的爱。奶奶年迈时,为了消解寂寞,周末时会骑着小电动车,跟着朋友东奔西走地去做礼拜。她识几个字,会唱经,懂得里面的一点点意思。每次通电话,她会说:“我每次做礼拜,都给你祈祷呢!”参加大型的礼拜活动,她会带点干粮,仍然是自己蒸的馒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中国最好的印证就是,一家人在日日相处中,有了可以调和的口味,一桌饭,总有你喜欢的一盘菜。不长期相处,便不知个人的口味。孤单一人食,再好吃的饭菜,也比不上一家人热闹的气氛有感染力。后来,看日剧《孤独的美食家》,但在孤寂中,寻的一份美,是那么的寡味。
毕业后,我留成都工作。两年之后,妈妈来到我租住的地方。她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每天七点起床,半个小时内做好早饭,我总是在饭点儿醒来,与妈妈坐在桌前一起吃早餐。
家里养了一只黄色的小狸猫,白色的肚皮,早饭时,它跳上凳子,扒着透明的玻璃餐桌,张望一番,喵上几声,成了必要的背景音乐。蒸鲫鱼、凉拌菜,都少不了馒头这个主食。但我们也很少自己蒸馒头了,我妈妈已经体力下降,切菜的案板也不够大,终不能拿来揉面。下班路上,我必定会带一包老面馒头回来。
开摩托车的小贩在街上连续地播放着叫卖声:“老面馒头……老面馒头……”
妈妈来了,我们还吃上了焖面、蒸豆角这些地道的河南主食。饭后散步,河边走走,春花秋月,都让人百看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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