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铃声，把她从梦里吵醒，青果接过电话，就听见窦斗在里面大声喊：“青果你在房间里干什么？幻灯展都完了，快到餐厅来，都该吃饭了。”
青果一看窗外，天都暗下来，我睡了一下午吗？她看了眼手表，都5：30了，赶紧爬起来，一个人慢腾腾地走出房间，穿过大堂往餐厅去了。
森林群体的一群人都坐在靠门不远的桌子旁，罗小刚一见她就喊：“青果，你真不守信用，下午说好看幻灯，怎没见你影儿？”又高兴招手，“过来，过来，马上就开饭了，我还说你失踪了呢！”
看见大卫、林间等等都在那里看着她，青果笑道：“下午我有点事情，真是对不起，幸好你们的东西我都看过了。”
窦斗远远地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没动地儿，在那儿正盯着她呢，她突然想起昨天跟他约了今天一起吃饭的，就忙说：“今天跟人约了不跟你们吃了。”
罗小刚问：“怎么了？是我们得罪你了，见我们就要跑？”
青果笑着走到窦斗身边坐下。
“青果，你还真是个香饽饽嘛，开了几天会我都捞不着跟你说话，更别说在一起吃饭。”窦斗笑着斜她一眼。
“你一天忙得要死，要跟你的哥们儿喝酒，要不就要去拜会领袖啊、学术权威啊，要不就要跟什么人交流啊，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在嘛！”青果说得气哼哼的。
“天地良心，就你今天打电话我不在，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每天都等着你的召唤，好不容易呼我了吧，我还不在！”
青果笑了：“就放你的狗屁吧！你什么时候苦心等过我？你每天都玩儿得不亦乐乎的，哪里还想到我？”窦斗还要争辩，青果打住他：“别贫了，我找你是问买火车票的事情，我改变主意了，想明天就回去。”
“真的？你要跟我回去吗？看来你现在终于醒悟了，青果同志，我郑重地告诉你，你一直都在犯着多么严重的错误！不过你只要想改，我们都是欢迎的嘛。”窦斗声音里都憋着笑音儿。
“乱说什么！告诉我是几点的车？”青果笑着瞪他一眼。
“不要担心，是明天晚上9：00的，我们都赶得上。”
“那好，我们说定了，咱们一起走。”
陆华带着组委会的几个人——七八个所谓的权威们走进来，赵健也在里面，青果一见他就来气，故意歪了头只跟窦斗说话，装着没有看见他们。
突然陆华走到他们桌边，在青果身旁坐下，低头在她耳边说：“青果，我刚才问了赵健，他看过你的论文，说很好，他愿意去你们学校参加答辩。”
青果冷冷看他一眼，说：“请替我谢谢他，我不敢请他，就告诉他我觉得他说得对，我这水平离硕士差太远，已经放弃了。”
“青果——”陆华求饶地喊了一声，又小声说：“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嘛，就看我的面子算了。”
青果转头又看了他冷声问：“那就请你告诉我，他怎么觉得那东西又好了呢？”
陆华笑了：“在党的教育帮助下呗，你要允许一些同志犯错误，更要允许他们改正错误嘛！什么事情都得较量几个来回才能得出胜负，哪有你这样的还没怎样先跑了！青果你说，气也生了，事情也没有办成，那才不值嘛。”
“谁像你们似的没有廉耻？冷得都没有心？我宁肯不去办这件事，也不委屈了自己！”
“哎呀，青果！你怎么就不听劝呢！你总不会要让人来给你道歉吧！我已经给你道歉了，都是我的错，一开始没有计划好，你就那么给人下不来台吗？你也不要太认真了嘛！”
“我为的是我的——”青果猛地抬头，见陆华鼓着眼正死死地看着她，她收住话，没有再说下去。
陆华在青果耳边悄声说：“等会儿有机会咱们再说。”说完，站起来走了。
窦斗笑着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虽然他俩刚才一直都在耳语，还是把他们的争吵听了个全。
青果烦躁地站起来说：“窦斗你慢吃，我走了。”
“嗯，晚上有舞会，听说带乐队的。”窦斗忙说。
青果点头走出餐厅。
晚上，会议请来了五六个人的乐队，有几只管子、电子琴、鼓架子，摆在宾馆豪华大舞厅里，显得非常简陋。灯光暗下来，只剩下屋顶中央的大彩球灯在转，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反着五彩光影，所有的画家们黑压压一片站在周围。音乐起了，昏暗的灯光里，鼓和锣打起来，整个大厅顿时喜气洋洋，青果心里的不快被敲得不翼而飞。乐队吹奏起缓慢舞曲，黑暗的人群毫无动静，谁也不敢迈出第一步，一支曲子完了，没一个人走出来。青果独自坐在一个角落，希望什么人来邀请她，望着空空的舞场，她心里暗笑，这些人真的都是些银样镴枪头，看着放荡不羁，关键时候真没什么用。
第二支曲子吹起来了，还是没人出来跳，难道我们得坐这里听一晚上舞曲吗？青果快笑出来，就见一个身着白色绒衣的长发女人拉着罗小刚走出人堆，他们身贴身跳起来。这就是他深爱的女人吗？她什么时候来到黄山的？看得出来是她领着罗小刚跳，她开朗地仰头大笑着，罗小刚低着头无地自容。一支曲子完了，这位白衣女人换了另外一个森林群体的成员，一支接一支，她跳遍了所有森林的人，也把场子里其他人带动起来，终于舞场上有几对人跳起来。青果发现森林群体只有一个人没进舞场，这人是林间，他一直一个人坐在旁边，怅然若失，好像又游离神外，她奇怪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出神，突然发现他已悄无声息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来，青果迟疑着站起来，搭着他的手走到舞池中央。两人刚站定，他猛地就把她拉进怀里，身子贴在她身子上，脸挨着脸，另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青果往外推了几下，他既不松手，也不说话。青果站在地上不动了，抬头寻他的眼睛，他还是不肯松手，看着别处，可他的手和身子都在用劲。青果跟他僵持着，往后绷着劲，他们谁也不让步，都不说话。青果想我应该甩开手跑下去，可她知道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呢，他拽得那么紧，也不一定甩得掉。她又抬头找他的眼，刚好碰上他黑亮的眼睛转过来望她。多好看的眼睛！她在心里惊了一跳，他的眼神忧郁，里面的愿望是那样的温柔，淡淡的有点飘忽，她一时迷在他的注视里，本来绷得紧紧的心软了下来，她安慰自己说就跟他跳这支舞吧。
他们跳了一支漫长的贴面舞，除了跟林欢，青果没跟任何男人这么近地跳过。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林间闭上了眼，他们身体挨着身体，谁都不再僵着，在音乐里慢慢地摇着糅在一起，青果一时忘了在什么地方。音乐停了，青果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位修长、蓄着小黑胡子、风流飘逸的美男子牵着自己走出舞场，把她引回到座位，她边坐边在心里赞叹：这人真是太漂亮了，神秘得跟他的画一样。林间悄然离开她，坐到离青果尽可能远的位子上，一晚上便没有再跳一支曲子，也没再说一句话。
罗小刚的白衣女人满场子跑，她跑到乐队那里，给大家唱了一支最时髦的毛阿敏的歌。
…………
让我再看你一眼
看着你那充满泪水的脸
让我再看你一眼
我要把你记在心间
…………
陆华不知什么时候坐到青果身边，说：“来，青果，别愣着，我们跳一个。”
青果站起来，随着他走到舞池中间。陆华很绅士地跟青果保持一臂的距离，看她在走神，就问：“你怎么了？还在生气？”
青果摇了摇头。
“青果，你跟我去爬黄山吗？我们有车。”
青果再摇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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