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跟窦斗都笑嘻嘻地进屋，脱下他们外面的大衣。青果忙接过去叠好了放到床上去，见王维穿了件暗红色细条绒的小对襟中式棉袄，很喜欢，拉了她的手坐到床边；又见窦斗穿了件粗布深蓝色的对襟褂子，罩在毛衣外，就看了王维问：“你哪里找的这些小衣服？哎呀，这才是真的舒服呢，又好看，又可身。”说着就拿手摸。
王维笑道：“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哪个布摊上都有卖的，我是说这些布，买来后我就自己裁自己做，都是手工缝的。”
青果欢喜地喊：“欢欢！你看见了吧？嗯，你整日说我手巧，这才是真正的巧手呢！”说得窦斗两眼放光，浓黑的胡须下，露出一排结实的牙齿，呵呵直乐。王维腼腆地笑了一下，拿手推了下架在鼻子上的眼镜，苍白清瘦的脸上飞起了红晕。
林欢站在门口说：“我知道，王维是仙女，要不然让老窦千里迢迢从南方娶回家？哎，老窦你来，我们把外面的煤气炉子抬进来，咱们今天的火锅就得用这炉子。”
等他俩把炉子搬进屋子，青果开始把洗好、切好的食料都从外面端进屋摆在桌子上，虽然没有南方火锅常有的鸭肠、鸭舌罕见的东西，不过有海鲜，还有肥牛，盆盆碗碗摆了一桌。窦斗看着桌上摆好的食料，两眼放光，直咽口水，说：“哎呀，看这些就让我想起两年前从西藏回来，下飞机第一站就是你们C市，”说着就看了青果一眼，“我当时腰包里鼓鼓囊囊装了百八十块吧，进了一家火锅店，一看那锅，立刻傻了，那哪是什么锅嘛，就一大槽子，所有的人都坐在那槽子边涮，就像牲口的食槽。”说得四个人都乐了，“哎，没想到我一坐下，那味又浓又香又辣就打不住了。我坐在那里从中午一直吃到天黑，肚皮由小变大，钱包由大变小，臭汗淋淋，到最后没钱了只好走了。幸好我已先买了机票，要不然我连家也回不来了。”
青果听了大笑：“你这个要死的，就这么没出息啊？！你这样能吃，你看我们这里的东西够吗？”
窦斗扫了桌子一眼，说：“品种是够了，有的分量再加点。”
林欢听了忙说：“窦斗，你别胡闹，这些东西你要能吃了我都谢天谢地，你现在是饿了，眼大肚皮小。”
青果看窦斗眼馋的，知道他恨不得就开吃，就笑道：“让我来开始准备做吧，欢欢，你去自由市场看再帮我买些花椒来，或者再买些什么窦斗特想吃的，我们可别叫他来了一趟饿着回去。等我把锅都弄好了，皮皮他们也该来了。”
林欢笑着应一声：“遵命，娘子！”
窦斗说：“王维你别让林欢自己去，你陪他去，顺便再买些我想吃的，再买把花回来。”
青果瞪他一眼，说：“家里这盆水仙还不行啊？”
窦斗没理她，对着王维说：“来点带色的花，怎么艳怎么好，我就留下来看青果怎么做这个，学一招，下回到我家吃去。”
王维看他一眼，没说话。
青果招手把林欢叫到面前，小声在他耳边说：“到我的书包里拿钱，你还有钱吗？”
林欢顺便就在她耳根上亲了一下说：“青青，还不到你救我的时候呢！”
青果笑道：“好，快去快回。”林欢松松地搂了下她的腰，带着王维出门走了。
窦斗坐在凳子上看青果和林欢亲热，发愣了，青果冲他说：“哎，你怎么了？发什么愣？我可要开始了。”她把一个不锈钢大锅拿来放在一个火头上，拿了个大勺子，在先熬好的猪油里舀了好几大勺子放进锅里，然后打开火，把买来的整整一袋辣豆瓣酱放了进去，接着就下姜、大料、大量的花椒，一通爆炒，一间小屋子顿时烟熏火燎，烟雾弥漫。
两个锅都滚了，青果把火关小，盖上锅盖，笑道：“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可以开涮了。”
窦斗听了两眼冒光，咧嘴冲青果傻笑，青果看着他也笑起来：“你是傻了？一见好吃的至于这样啊？！”
窦斗好像没有反应过来青果在说什么，还一味地看着她呆笑。青果见他憨傻痴呆眦愣着眼，垂涎欲滴，不禁大笑起来，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到床上，眼泪直流。
窦斗望着狂笑的青果，也讪讪地笑了，他呆呆走过去，坐在青果的旁边，看她抬手擦眼角的泪水。
青果扭头说：“你不会真发痴了？”
窦斗愣愣地说：“我们来之前吵架了。”
“什么？”青果立起身子问。
“我们吵了。”
“为什么？”青果感觉有点不妙。
“因为你，王维说阿青变成了我的兴奋点，只要有阿青的事情，我就兴奋。”窦斗说这些话，没看青果，眼睛盯着床头上林欢画的青果的人体速写。
“什么？你们在背地里这样叫我？”青果大为吃惊。
“是啊，王维这么叫你，你们南方人都这么叫人，我也跟着叫了。”窦斗把眼光从墙上又转到她脸上，痴痴地望着她。
青果生气了：“你就不能跟王维好好解释吗？不要叫她误会嘛！哎呀，这不没有的事嘛！”
窦斗打断她：“是什么都没有，是！”他的口气和目光一样坚定，“可是她总跟我吵，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说到后面，他的眼睛在青果的脸上游离，似乎在看她的反应。
“还总，什么意思？你们没事就找一些无聊的事来吵？有什么好吵的？你要做点耐心的思想工作，让人家放心嘛！”
“好，我听你的。”窦斗迟疑着，又看眼墙上的画，问：“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青果抬头看墙，脸红了，忙跪在床上，伸手把所有的画都摘下来，嗔道：“你眼睛往哪里看啊？”
“往你看啊！”
青果立起眉毛，声音也高了：“窦斗，你就是个流氓！”
窦斗得意道：“这有什么？你也太保守了，我们画画的人看这个就稀松平常的事情，我们成天在画室里看的不就是这个吗？”
“放你娘的屁！”青果急了大骂一声。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窦斗回过神，不怒反而更喜，把脑袋伸到她脸前，笑着逗她：“哟，真跟我急啊？好，我不看行吗？反正你不都收起来了。”
青果有点尴尬，刚才冲口说了句粗话，红了脸说：“瞧你这不正经的，要不让人家生气。”
窦斗眼睛仍然在青果脸上，不过有点讪讪的，住了口。
“咚，咚，”有人敲门，青果跳了起来，跑去开门，皮皮扶着大肚婆贾红笑嘻嘻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瓶红酒，还抱了一盒高级点心。
青果喜得大叫：“天，你们还带了点心来，真守T市的规矩啊！”忙把他们让进屋。在T市当学生几年，逢年过节，便到处可见人们手提红色点心盒子，女人头戴红丝绒假花，满大街窜，是T市的民俗，被那些南方来的同学们嘲笑土气又恶俗。不过今天青果接过皮皮递过来的点心盒子，一点儿恶俗的感觉也没有，反而觉得他们那么可心。她忙把盒子放桌上，帮他们放置好脱下来的大衣。
贾红也穿了红，皮皮穿的家居的咖啡色毛衣。青果低头看自己黑色鸡心领毛衣，就说：“哎呀，就我没穿红。”
窦斗在旁边小声说：“黑的正合适你。”
青果转身背对着他，装着没听见。
皮皮跟贾红在屋子中间站定，异口同声喊：“真香啊！”
贾红笑嚷：“林欢跑来说要吃麻辣火锅，我们这位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果然名不虚传啊，太香了！”
窦斗在旁边插话：“我可看她做了，跟C市吃的差不多。”
青果回头打断他：“你还没有吃呢！不要乱说。”
窦斗忙住了口。
青果把家里最舒服的一把带背的椅子放炉子前，让贾红坐，说：“你一会儿不要在这个小锅里涮，这里加了干辣椒。”
只听重重一声脚踢门，林欢和王维进来了。王维抱了一把红黄两色开得正繁的玫瑰，林欢手里提了一大包吃的。青果忙迎了上去，喜得叫：“真好看，真好看！”又看了林欢问：“是什么？”
“熟肚。”
青果回头问窦斗：“这就是你喜欢的东西？”
王维说：“他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青果笑：“别说，把它切了丝，拿到浓汤里涮，会很不错的。”
窦斗笑：“知我者老婆也。”
林欢笑道：“那我去切这肚丝，青青，你去把花都养起来。”
青果忙把插梅花的玻璃瓶子拿到水房盛了新水进来，把花插好，摆在桌子上，真真娇艳得满屋生辉。
青果把火开大，大家围着炉子坐定，青果跟林欢挨着，接下来青果的左手是贾红、皮皮，再下来是王维跟窦斗。林欢开酒瓶，每人都拿酒杯倒了红酒。林欢站起来，举杯说：“来，我们来碰个杯，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来，祝我们哥儿几个明年都顺风顺水，万事如意！”
皮皮和窦斗都喊：“干了！”“干了！”
大家碰杯，一仰脖子都喝了，青果就抿了一口，林欢忙从她手上接了过去，自己喝了。青果喊：“开涮！开涮！想吃什么涮什么，不过我建议先吃海鲜、肉类，再吃菜，要不然好东西很快会被某人吃光的。”
说得大伙儿都望着窦斗笑，窦斗也傻笑，王维在旁边笑着打了他一拳。
青果准备了很多，有虾、鱼、肥牛、提前做好的丸子、熟肚子、猪心、几大盒午餐肉，然后是各色蔬菜、土豆、粉丝、豆腐，几个人涮得热火朝天，青果还在中间又新煎辣豆瓣酱、花椒，加盐，加猪油，还在辣锅里加了干辣椒。
窦斗一直在大喊痛快，辣得他汗流浃背。他真是心满意足，这是他从西藏回来后头一回吃到地道的麻辣火锅，还是青果做的。他举起酒杯来，喝下一大口，望着青果忙进忙出，嗯，人生有这样的美食，有青果在，大家都在，就是幸福啊！窦斗是一个痴人，他痴迷食物和跟人一起吃食物亲厚温馨的气氛，由此才觉得跟人在情感上瓜葛得上，有时他糊涂不知自己到底更钟情哪一个？在他看来美食就是他人生的一部分，如果没有美食，没有与人共饮的饭桌，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没在一起吃过，怎么能算得上认识呢？微醺中，什么都变得更美好，哪怕情义都变得更真切动人，在他的心眼里，恨不能跟人吃饭的过程越长越好。当然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因为周围无论谁都没钱，他自己的钱袋也不鼓，尽管如此，他仍经常流连在跟人的聚餐里，把一个月不多的钱都花在饭馆或自家的厨房里，就是花完了所有的钱也在所不惜。
几个人吃吃再停停，直闹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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