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说好，你两天后把画画完，然后送过来，我在这边等你。”青果靠在他身上有点不舍。
站台上铃声响起来，林欢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头：“我走了，宝宝。我去给你妈拍个电报，告诉她过了三十才回去。”
青果看着林欢上车，等车走了才怏怏离开。
当晚在美院，筹备组的人都聚集在郭亮的办公室等候美术馆的消息，9：00陆华终于现身，一进门就兴奋地喊：“成了，大侠的画过了，过了。今天谈得不错！多亏了美院的几个教授，有他们的支持，事情才有可能，我今天话说得多了，顾不得了，据理力争啊！”说完赶紧拿杯子，找暖壶倒水。
郭亮听了喜笑颜开：“这就是大势所趋，真正保守的人还在少数，谁也不愿成一个老顽固被历史抛弃。人家一开始就给我们定的三大条，你们看，什么不准反四项基本原则，不准黄色淫秽，还有什么不准有行为艺术，记得当时不同意就不把美术馆签给我们，现在怎么样？事情都是事在人为的。”
陆华笑了：“当时真的是忍着气签的！但是有什么法子，我们最大的目的是要把这十年全国造反的东西放进美术馆，这是大目的，就是忍着气也得签啊！”
张伟“嘿嘿”笑了两声说：“这就叫小不忍则要乱了大谋，咱们这是大谋。”又转身对青果说：“明天我们还得去给这些老爷们儿抬抬轿子，明天你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去发请柬，这才叫共襄盛举！”
青果笑着答应了。
陆华看了眼青果，又看着大伙儿说：“这两天各路诸侯都来了，他们可不知道我们争取展览的机会有多么来之不易，这些人，黄山大打一仗，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他们要闹事，要违反游戏规则就太正常了。我已经有耳闻美院有些学生要做行为艺术，而且要从美院一路做到美术馆，公安已经很紧张了。我跟美术馆声明他们的作品不在我们的单子里，跟我们没关系，但还是得去做点劝阻工作，郭亮你们美院的学生还是你去找他们说说。”
郭亮点了下头没吱声。
陆华又接着说：“问题是到开幕那天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冒出来，大家现在就要把耳朵伸长，很可能会因为一件小的事情影响到全局，我们要确保展览的顺利开幕，不要像过去十年来很多的展览还没开幕就被封了。这可是中国美术馆，不是随便的一个什么文化宫啊之类的场地，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张良说：“对啊，大家都多通通气，有什么动向及时处理，几百人不可能每个人给他们做工作，这些人，天生就反叛的，防不胜防啊。”
几个人为展览细节一直讨论到深夜，陆华突然侧身对坐在旁边静听的青果轻声说：“别跟我们熬了，去睡。”又扭头问张伟，“有地儿给她过夜吗？”见张伟点头，又朝青果说：“明天事情会更多，忙不完的。”
黄昏时分送完林欢回到美院，张伟不仅帮她找到一个空床位，还带着她去食堂，买到饭菜票。青果站起身告辞，回到张伟介绍的房间，胡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8：00，青果就起来了，在水房里用凉水洗把脸，跑到食堂买了个馒头，啃着就往张伟的办公室走。一进去就听见他在用法语打电话，青果没敢惊动他，悄悄坐到桌边的一把椅子上。他笑着看了她一眼，继续在电话上跟人说了一会儿，青果觉得法语真好听，很柔软。话从张伟嘴里说出来，好像他这个人都变得浪漫柔情了，其实他说的青果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无非通知使馆或法国在这里的机构展览的事情。
电话打完了，张伟笑着跟青果说：“早上好啊！今天咱们先打电话，给所有的外国使馆、报社打电话，然后打信封，把所有的请柬寄出去。下午我们还有时间的话，就跑几家。中国的老爷要当面送才礼貌周全，外国的寄就可以了。”
青果笑着说：“我呢打字还可以，口语可不行，我来打字，你打电话。”
“好，你可以给国内的新闻界打电话，就以筹备组的名义，电话在这里。”
“在北京圈子里，你们和新闻界都是通的，还用得着这样郑重其事地通知吗？电视台、电台、报社都是你们的同学朋友，还用我这里打电话吗？”
“正式的通知还是应该有的，私下里早就通知了。”
青果拿着电话单子，说：“你这里就一部电话，我另外去找一部打。”
张伟忙说：“不用，不用，我去我房间里打，你就在这里。”说完他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青果照着单子挨个打电话。没一会儿张伟回来，站在旁边听会儿她工作，觉得她的声音清亮动听，笑问：“青果，你是哪儿人？说话声音很好听。”
青果笑道：“听不出来啊？C市的啊。我说话带口音，普通话说不好，Z、C、S都分不清的。”
“我听出来的，反正南方口音就好听。”他指着桌上一台打字机，“你就用这台打吧。”又从桌上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份长单子，“这是所有的地址，都靠你了，真是要辛苦你了。”说着拿出一大沓有美院红色地址的空白牛皮纸信封堆在她面前。
青果笑笑，心想就别假客气了。她正襟危坐，“吭哧，吭哧”打起来，张伟趴在另外一张办公桌上写一篇法文宣传稿。
一两个小时，两人都不说话，就听见打字机“啪嗒，啪嗒”之声，没一会儿，青果面前已经堆起打好的近百信封。
青果直下腰，觉得腰和脖子都很累，工作一上午，一年也没有这样手脚不停地干过活呢，说：“中午了，我们不吃饭吗？”
张伟一看表道：“哎哟，都11：00了！走，走，不干了，吃饭去。”
这时门开了，陆华进来，见青果面前桌子上一堆打出来的东西，就过去在她肩头上摁了一下，说：“辛苦了。走！我们去吃饭。”
张伟忙把刚完的稿子给陆华：“看看，给法新社的。”
陆华瞥一眼稿子，笑道：“不错，不错，不要给我看，我又看不懂。你们今天下午怎么安排？”
“给老爷们送请柬啊，寄这些东西。”张伟指着桌上一堆信封。
“我让青果跟我去库里，画都来了，有好多事情呢。”
张伟笑道：“行，没问题。不过大马和方明的请柬就叫青果去送了。还有大马开幕那天来了，青果你负责接待。”
青果笑着答应了。
陆华又冲张伟说：“走，郭亮他们都去了，走，我们去跟他们会合，外面吃去，就在你们学校外面的小馆子里。”
张伟拒绝了，青果知道他不会去的，他长得就不是一个哥们儿的样。她可不行了，恨不得就跑出去吃一顿。
在电梯里，陆华欣慰地上下看着青果，笑道：“你看，把你这样一个人都劳动起来了，真不容易，我就不说谢了。”
青果笑：“又不是为你，做这些我高兴。”
“对，对，是不为我，我才感动呢！你看你把票都退了，值得表扬。”
“你可真够啰唆的！还有别的可说吗？”青果瞪他一眼。
陆华住嘴，又笑问：“林欢回T市了？”
“对啊，这里又没有他住的地方，开幕那天他会来的。他正好回去画画儿呢，这两天也许过来。”
陆华笑吟吟地凝视她：“今天我请客，说，我们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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